刘初三:“能怎么办?继续照顾呗!人家一个小姑娘家,能做得了什么活啊?”
刘小五:“那哥,要是陆哥一直不回来,你不就能和阮姐多接触接触了吗?说不准还能日久生情呢。”
刘初三瞪了他一眼,说道:“那是大哥的女人,俗称大嫂!陆哥帮了咱家就是恩人,咱们不照顾谁来照顾?至于刚才那些东西,你要是让陆哥听见了,你完了。我是绝对不会因为这个事情再挨揍的,更何况当时我是被人蒙骗的。男人,就该像陆哥这种。”
“哪种?”
刘初三指了指身后的阮家:“我虽然不在你身边,但是我把一切都打点好,你等我回来就行。”
阮澜站在门后,听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陷入了沉默——他们好像刚才说到了自己的盲区。自己光想着阿追能升官拜爵,却没想到万一他真的回不来了怎么办。
刀剑无眼,沙场无情啊!
无形的被这种想法灌输了之后,阮澜接连几晚做起了噩梦。
她梦见阿追一个人在战场当中,左右两侧都是骑着马拿着长《枪的人。有人一声令下,那一排排的刀刃便亮了起来,朝着陆追身上掷去。
后来她又梦见那群人变了模样,阿追也换了个地方,但结果却都是让人心惊胆战。
她不敢睡了,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坐起来,双臂抱着腿,下巴搁在膝盖上,自言自语道:“明日就要过年了……”
她不敢说担忧的话,怕到了嘴边成了真。穿到这儿头一次感觉到心慌,之前哪怕刚穿越过来,哪怕是搬家,哪怕是穷的叮当响,她都没紧张过,如今却连噩梦都做了。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地上似乎有无数银色的颗粒在闪闪发光,空中飘飘洒洒无边无尽。
瑞雪兆丰年,放在平日里她定然会开心的出去玩雪,可今日,她却在想不知阿追去的是何处,北边更冷,雪下了有几场?
雪越下越大了,好像要将天地都席卷裹挟,而这房子只是无边雪海中的一叶小小浮萍罢了。
“阿追穿的暖不暖呢?”阮澜轻声叹道。
“吱噗”一声,似是有什么东西落进了雪堆里,接着是一连串轻微的脚步声,阮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一动不敢动。
不能是小偷吧。
脚步声到她门口便停下了,门被轻轻地敲了两下,有个清越的男声响起:“我回来了。”
这声音熟悉却又陌生,并不柔和,像是狂风卷起的砂砾,带着一丝丝低沉沙哑。
阮澜揉了两下耳朵——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自己发梦了?
见房内无人应答,外面那人又等了片刻,这才转身向另一侧走去。
阮澜听见那脚步声,整个人即刻从床上弹了起来,也顾不得被子被甩在地上,冲过去拉开房门。
那人转身,身影和漫天遍地的雪连在了一起。
他和雪是没有边界的,他向来比雪冷,却又比血热,一腔柔肠只留给唯一能走进他心里的人。
眼睛真好看啊,阮澜想着。墨黑色里面染着一丝绀青,从见到的那一刻起,便是她见过最美的颜色。
“冷,快进去。”陆追低声说了一句。
阮澜哪里听他,歪着身子往前冲了几步,又被雪绊的歪七扭八跌跌撞撞,陆追一把拉住她,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半是无奈半是宠溺:“怎么这么不听话?”
作者有话要说: 阮澜一把鼻涕一把泪:阿追!你还活着啊!
陆追:……
第四十八章 (二更)
阮澜回到床上, 又恢复了小鹌鹑似的模样,裹着被子堆成一团, 眼睛错也不错的看着陆追忙里忙外。
他去烧了水,一盆试好温度搁在阮澜床前, 让她烫烫脚。刚才她踩着鞋就冲出来, 外面天寒地冻的, 切莫生病才是。
而他自己则回房稍稍清理了一番。一路风尘仆仆往回赶, 掐着日子生怕错过除夕, 什么都顾不上了。
在秋行山脉行军打仗的时候,他并未觉得有什么,可如今回到阮家小院, 却突然有种安定感。看着熟悉的灶台,看着院落中两人一起挪来的石桌石凳, 看着自己房间打扫的干净整洁,好似自己从未离开。
陆追深吸了一口气, 靠在自己的床上,还好,还来得及同她一起过除夕。
他一直挂念着, 想到这是阮澜在刘家村过得第一个年,旁人家中热热闹闹, 她会不会觉得难过?
这样的想法使他在前线拼杀的愈发厉害,闵丘见他杀伐狠戾的模样颇有些担忧。
而当他提出想用这些时日的军功换回刘家村一趟时,陆追也看见了闵丘眼里的那份提防和担忧沉了底。
闵丘怕什么他是知道的。
闵丘一边为自己感到欣慰,一边却又审视着自己, 提防着自己。
梦里鲜少欺他,一切都按照梦里的步骤前行,好似时光只是不停的轮转。
陆追时常觉得自己是不是落入了阿鼻地狱,要受趣果无间、受苦无间、时无间、命无间、形无间的苦痛折磨。
旁人都厌烦瓦哲部夜袭,可陆追不同,每每喧闹声响起,将他从梦中叫醒时,他是解脱的。
与梦里的残酷梦里的孤寂相比,眼前的这一切又算得了什么呢?
见识过地狱,便不觉得这凡间可惧。
“阿追,你还醒着吗?”门外传来了阮澜怯生生的声音,像是被冻坏了,牙齿打颤,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是抖的。
陆追猛地从床上坐起,他打开门,就看见裹成粽子的阮澜脸冻的透白,眼睛却红彤彤的,好似一只软糯的小兔子。
“我睡不着。”阮澜开口说道。
只是须臾的停滞,陆追便侧开身子:“进来。”
“去床上。”陆追关上门,将风雪尽数遮挡在外。
阮澜:“啊?”
陆追搬了把木椅子坐下,靠在桌旁:“你睡就是了,我白日赶路的时候,在牛车上睡过。”
“阿追,你回来花了多久时间啊?”
“不久。方才十二天。”
房间里并没有点灯,但好在外面雪月同在,比往日的夜里光亮许多。
阮澜打量着陆追,才小半年的时光,他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好像突然之间就拔高长大了许多,神情眉宇之间多了些坚毅。他原本就是沉稳性子的人,如今只觉得愈发低沉,浑身都是浓郁的灰色。
陆追一转头,便和她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他眉头紧锁:“怎么还不睡?”
阮澜长叹一声:“我家阿追长大了啊。”
再也不是那个小灰团子了。
她最初是怎么看他的来着?哈士奇?想想哈士奇长的也好快,一眨眼就成了大狗狗。
原来是为了这个。
陆追低笑了一声:“你是不是没长个子?”
阮澜一愣,心里的那份伤感尽数憋了回去:“胡说!我长了!”
她从床上一跃而起,甩开被子踩着鞋,两步跨到陆追面前:“来比比啊。”
陆追无奈的站起,她抬起头正好能看见他线条流畅的下巴,阮澜咬起嘴唇——呜呜呜,这孩子怎么长的?凭什么就窜天了?
“好了,快去睡吧。”陆追十分熟捻的抬手揉了下她的脑袋。
阮澜“哼”了一声,又缩回床上。
过了片刻,她又忍不住开口说道:“阿追,你受伤了没有?”
陆追低低“嗯”了一声:“都是小伤,不要紧。”
行军打仗怎能不受伤?命都是悬在天上的。
自己也曾受过重伤,烧了三天三夜,那些噩梦就缠了自己三天三夜。
旁人都说没得救了,可他不想一直做这样的梦,又昏昏沉沉的想起自己从未给阮澜写过信,总不好让她受到的第一封信是悼书。
他不喜欢她流眼泪的样子,即便看不见也不想让她流眼泪,便咬着牙快些好,从那些扭曲的梦境当中,从对她的惦念当中离开。
以往不知道不相信,那时才明白人总有脆弱的时候,趁着身躯的不适,那些脆弱就像藤蔓一样缠上来,触足盘裹,将人逼得透不上气。
没有牵挂,生死一搏。
有了牵挂,生便比死更重了分量。
阮澜犹犹豫豫,又找了新的话题,将最近发生的事情碎碎念了一遍,并非事无巨细,细究起来还有些有头没尾头重脚轻,前言不搭后语。
陆追转头看她,过了半晌,开口道:“你想问什么?”
她不是睡不着,她好像是在害怕着什么,但又不开口。
他这么一问,阮澜的眼泪就又落下来了。
阿追回来了,她应该高兴的。可她就还是怕,怕阿追又要走。
他若是没回来,自己就只是惋惜少了个这么好的帮工,日子还是会过下去。可他偏偏在除夕前回来了,秋行山很近吗?她问过好几个人了,人家都说秋行山好远好远。村子里有以前打过仗的,告诉她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两个月。
可阿追呢?他说十二天。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什么好哭的,这是阿追自己的选择,难道真的要让他跟自己做一辈子的瓷不成?
可她就是难受。
她高兴阿追把这里当成家,又害怕阿追又要走。
她想开口问,但又知道问了也没意思,憋在心里搅得胸腔发胀。
陆追走过去,无言地拍了拍她的肩。
阮澜“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抽泣着说道:“我知道不应该是我哭的,我在家过的挺好的,有吃有喝还有人帮忙干活。太阳出来晒太阳,太阳下山睡大觉。阿追你却是在搏命,按理来说应该是你哭的。可是我就是忍不住。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啊?害我以为你以后就不回来了,你看你房间我还天天给你打扫呢!你还害做恶梦。你的良心呢!让你走的时候多带点银子你不带,是不是写信要用银子你没有?怎么办可是我这半年咸鱼了太久,家里银子也没剩下多少了,早知道我就多干掉活了。可是你也知道我的梦想就是咸鱼躺,能躺我肯定就躺着了。你缺银子话你写个信告诉我嘛,不就是捏个瓷的事儿吗?啊,对了,阿追你想吃点什么,咱们明天吃点好的。”
她颠三倒四的说了一堆,好像这半年憋在心里话都要倒出来似的。
陆追沉默片刻,将她揽到怀里,也不说话,只一下一下轻轻的安抚着她。
若是让与他一起伍友见了,先不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束礼节,单单看到陆追这温柔的样子就要惊掉下巴。
他把所有的温柔全都给了她一个人,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
阮澜哭了不知道多久,最后还张嘴咬了陆追肩膀一口,问道:“疼吗?”
陆追:“不疼。”
他只是想让她不要在意,谁知道她又眼泪汪汪了起来:“不疼肯定是在做梦了。”阮澜把手腕递了上去:“算了,要不你咬我一口吧,我自己试试疼不疼。”
陆追哭笑不得,伸手捏了下她的脸:“许久未见,你非但没长个儿,还变成了小孩子。”
“嗯,疼的。”阮澜揉了揉自己的脸颊:“不是梦就好。”
她伸开手臂抱住陆追:“欢迎回家,阿追。”
陆追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骇住,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你……”
阮澜此刻心情已经舒展许多,她站起身:“我真是太没数了,你这么劳累该好好休息,我回去了,你好好睡,明天我们杀只鸡炖了吃。”
说完,她拎着裤脚头也不回就跑了,只留下陆追一个人在房里。
陆追看着门,过了许久才回过神——
纵使这是无间阿鼻地狱,只要有你在,我愿意一次一次的轮回,一次一次的再遇见你,一次一次的抱住你,永不停歇。
作者有话要说: 陆追:她抱我?!她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阮阮:没睡过,不熟。
第四十九章 (一更)
第二天一大早, 阮澜就带着自己的小纸条们出门了。
她先去了最近的刘珠家,把自己做出来的琉璃牛血春瓶交了出去。
刘珠初一便要去大舆镇拜年, 阮澜嘱托她将瓶子交给时常往来的掌柜,能卖多少便卖多少, 无需像之前一般等买家定了价再出, 她急用这笔银子。
刘珠也帮阮澜卖过好几次瓷器, 原本从未去过的瓷器铺子现在也是常客。看了那么多瓷器, 她也知道阮澜做出来的东西与其他的不同。
阮澜制瓷, 每个都透着生气透着鲜活,眼前这个瓶子就是别人常说的,像用真的血浇灌出来的一般。
刘珠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瓷瓶, 在那些瓷器铺子里也没见过,大舆镇本来就是出产瓷器的地方, 连这儿都少见,就更别提其他镇子了。
她有点犹豫, 觉得阮澜这么卖肯定是亏的,便问她缺多少,说不准自己凑凑也能凑出来。
阮澜摇了摇头, 刘珠家里的情况她也是知道的,只是靠种药材为生, 家里还有弟弟要供读书,哪里有那么多富余。
刘珠见她坚持,只好让她放心,自己去了之后一定和掌柜多说说, 能多卖点便多卖点。
阮澜临走前又依依不舍的摸了下那个瓶子,这毕竟算是她来到这里以后做出来的第一件自己满意的作品,一直搁在家里没想拿出去卖。但现在情况不同,出门在外,又不知阿追何时才会再回来,身上得带些银子。
想到这里,阮澜又仔细叮嘱刘珠:不要银票,要银瓜子。一锭一锭的也不要,只要银瓜子。
刘珠应下。
阮澜出了刘珠家门又往刘初三家去,刘大娘擅长针线活,虽然阿追自己也会,但家里置办的总是不一样。
眼看着阿追又长高了,肩膀也宽阔了许多,早先的衣裳肯定穿着不合适了。她仔细回想了下自己以前看的小说,也没人提过行军打仗的时候万一有还在长身体的,衣服该怎么办。
既然这样就得提前准备。
刘小五拿了阮澜的字条仔细读过,又拿了阮澜写的尺寸,突然抬头问道:“是陆哥回来了?”
阮澜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