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的小哑妻——骈屿
时间:2020-03-27 08:00:53

  “阿追。”阮澜脸颊绯红,轻声呼喊他的名字。心意都饱含在其中,传达给他。
  “嗯,我在。”陆追回应:“我一直都在。”
  晚风不停不休,卷起的穗叶像是漫天的大雪。从未觉得世间如此美好,从未觉得星光如此闪耀。
  在这样的荒野当中,做着只属于我们两个的美梦。
  倘若这是冬日,便永远也不想迎来春天。
  倘若这是梦,就想永远沉睡其中。
  阮澜握紧了他的手,清秀的眉头蹙紧。
  她不在意事情如此发展了,她只是顺应自己的心意,在这温暖的风中,将我的全部都交给你。
  阿追喜欢自己啊。
  每日走在村子里的石子路上,一遍遍回忆与他行走过的景象,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觉得这世间满是新鲜,生活多了美好的颜色。
  她的喜恶是直接的,虽有迟钝虽有愚笨,但如同她做出来的那些瓷器一般,干净细腻漂亮,招人喜爱。
  她的感情是敏感纤细的,否则如何能将看到的山川峰峦闲花小草化成手中的瓷,调出那般清雅的釉色?
  阮澜不知为何眼泪流了出来。她突然想到了刘珠,在曾经的那个夜晚,她是不是也满怀这样的心情呢?
  自己不在意被人背后说三道四。
  说又如何呢?并不能伤筋动骨。
  可她的阿追,她这么好这么好的阿追,却时时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下。
  “阿追。”阮澜开口说着:“记得要好好回家。”
  陆追停下动作,轻轻亲吻她的额头:“嗯,很快就会回来的。不会让你一个人,等太久。”
  月光照在她的身体上,没有比这更美的景色了。是皎洁涤荡了血腥。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她抱回了家中,她身上盖着他的外衣,石子路咯吱咯吱的响着。她睡的熟,他走的稳,往日湍急的河水也知情知趣的收敛了声响,化作潺潺清流,呜咽着宛转悠扬。
  只这一个时刻,只这一缕微光,兴许便能填满漫漫余生。
  来日方长……
  阮家院墙上不知何时停驻了一只猎鹰,浑身的羽毛漆黑的宛如墨滴,只有一双眼睛活灵活现,寒刃一般,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陆追进门的一瞬便被看见了,猎鹰扑棱着翅膀便要飞上来,陆追打了个唿哨,猎鹰兜了一圈,又讪讪的停回院墙上,有些委屈。
  “她累了,让她休息,轻些。”陆追心情好,对着猎鹰都说起了话。
  猎鹰歪了下头,似懂非懂。
  陆追将阮澜抱入房中,安置好,又替她掖好被子。
  “阿追……”阮澜含糊呢喃。
  “嗯,我在。”
  陆追坐在她的床头,替她将鬓发往一侧轻轻抹过,指尖虚空临摹着她的五官,想要将她再深刻些再深刻些的烙进心里。
  一遍不够,两遍不够,要刻到鲜血淋漓,即便是疤痕在心头长出,也是她。
  夜深了又深,直到晚起的阳光慢慢照到大地,陆追这才站起身来走出房间,猎鹰仍在远处,他招了下手,那猎鹰乖巧的扑棱到他的肩头。
  是一封隔山隔水的急信:“瓦哲部偷袭,闵丘率兵抵御中箭,如今昏迷不醒,游朝秋行山驻军阵脚大乱。速归。”
  信上的内容虽急,但语气十分平淡,不显半分焦躁,似是早已经知道了会有如此一出。
  陆追拿出纸笔快速写道:“按步进行。”
  但当他要将信放入细竹筒中时,他犹豫了。
  如今的一切都是他这些年排布的结果,他需要拜托闵丘的制衡,他需要往更高的地方走去,为此,他几乎赌上了一切。
  他也知道自己这些年虽看着平稳,背地里却树敌无数,如今只是碍于多方制衡才能得一时安稳。
  他像是走在摇摆不定的吊桥上,随时会掉下去,粉身碎骨。
  这条路,向来不平坦。错失这次,兴许便会万劫不复。他可以冒险,但却不能让阮澜跟着冒险。如今两人已经无法分割,他走的路便要为她多想一想。
  陆追回头看了阮澜的房间一眼,将纸条攥入手心,转身去了小厨房。
  阮澜再醒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酥软,床边小桌放着温在水中的糖炖蛋。她挪着尝了一口,甜丝丝的,鸡蛋也没有腥气。
  想到昨晚的事情,她的脸霎的又红了。
  阮澜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嘲道:“是不是有点太主动了?”
  她吃完东西,听着外面仍是毫无声音,便下地推开门,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整理的干干净净的石桌,好似昨日未曾有人归来,一切都只是一场美梦。
  她又去了陆追的房间,床褥整齐,连叠被子的方式都是自己的,他并未睡下……
  阮澜摸了下自己的头,第一反应竟然是自己是不是害病发了梦,梦可比自己直接多了。
  她觉得身子倦,又钻回了床上,阿追或许出去了,很快就会回来。
  到了申时,阮澜才有堪堪醒来,她从厨房热了粥,端着去了阮钧的房间,想要告诉他自己决定嫁给阿追了,不知道他知道了会是什么样的表情——臭小子!竟然敢打我闺女的主意?!引狼入室啊!
  阮澜想着,便不由地笑了起来。
  “砰——”食盘落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大大小小的卷着热粥,溅在她的衣襟上。
  阮钧没了。
  纵不是亲生父亲,但这些年他也给了她缺失的父爱。到了生死大事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什么也做不到。
  刘珠和刘初三闻讯赶来帮忙,阮娄蓄势待发,就等着过了头七便要将阮家老宅占下。
  阮澜在前面收拾灵堂,刘珠帮她收拾床铺,猛然发现在她的枕下有封信——是陆郎君写的。
  待陆追快马加鞭返回秋行山,率兵击退瓦哲部,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时候,得到的消息却是:皇上下谕,为弥补前线马匹的消耗,将中原数十万百姓迁往关西,即日启程。而刘家村便在其中。
  陆追不顾伤势,在那么多迁徙的百姓里疯了似的寻找她。
  她什么都没有,她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要怎么办?她会不会被人欺负?她有没有看到自己的信?她……
  找不到她。
  数十万人啊……
  只是短短一个月。
  他为了能快些将她安置好,为了能快些再见到她,率兵孤军深入,险些连命都没了,只凭着一腔对她的热血支撑归来,得到的却是这样的消息。
  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旨意?为什么自己还是这般渺小?
  假如,假如当日能多留一刻,假如自己一直只呆在她的身旁,假如……
  心里有一个洞,无法弥补,比死了还难受。
  漫漫黑夜,无边无际。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作话我就什么都不说了!躺倒准备挨骂。
 
 
第六十章 
  “将军呢?”军帐内, 提着药箱的军医官转了一圈,问道。
  正收东西的小军司叹了口气:“将军走了。”
  “又走了?!他胳膊还要不要了?!命还要不要了?!”军医官气的直吹胡子, 恨不得将药箱直接扔在地上:“你也不拦着他?”
  小军司哭丧着脸:“我哪儿能拦得住啊。”他往军医官身旁凑了凑,小声说道:“这个时候凑上去, 不是找死吗?我还没娶媳妇呢, 还想再活两年。”
  军医官气的拍了下他的脑袋:“事情也分轻重缓急。将军方才负了伤, 药也没换两日就赶着出去, 赶命吗?!”
  小军司“嘿嘿”一笑:“放心吧, 将军之前又不是没有过。咱们将军是铁打的,什么都要不了他的命。咱们哪次打仗,将军不冲在最前面的?到现在有事儿没有?没有!将军有老天护佑着呢。”
  “就是他这么不要命似的, 唉,跟你说你也不懂。”军医官眉头蹙起, 又看了一遍帐里,嘴里念念叨叨的出去了:“有好房子不住, 非要住到军营里。能偷闲不偷,非要往死里拼。老天都要护不住了。”
  顺州地界,春日盎然, 三年前迁来的那批中原百姓已将此处化成了家一般。盖房添屋,播种稻苗, 种植马草,虽此处土壤不及家乡肥沃,但事在人为。谁也说不准是否仍能返回故土,便将此处当成家园兴建。
  陆追轻骑骏马, 身旁只跟了两人,沿着小路直奔顺州罗县。
  三年了,他沿着这条由秋行山通往各州的路,一遍一遍的寻找阮澜的踪迹。几乎所有迁徙来的百姓驻地他都去过,却从未找到过她。
  他见到过刘初三刘珠,甚至见到过阮娄一家,但却没有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他也问过他们,但得到的答案都是不知道。当日家家户户都自顾不暇,待回过神来阮澜就好像从人间消失了一般。
  陆追也想过,兴许她去了什么别的地方。她能造瓷,想必愿意收留她照顾她的人也不会少。又或者,她真的实现了那日她说过的话,带着银子去四处周游了。
  但有一点,他不愿想也不敢想。
  迁徙而来路途遥远,许多人过度劳累便在路上没了,也有人好不容易到了,却又水土不服。原本打仗便是倾国之力的事情,他们只是这鸿沟中的小小一员,无力摆布自己的命运,抵抗不得,便只能以死来降。
  陆追也清楚,如今只能靠自己一遍一遍的去找她,军营难进,她一个普通百姓怎能进得了。甚至连找刘初三等人,对她来说都是难事。
  他就像是在广袤的沙地里丢了自己的宝物,风吹过,什么痕迹都没了。
  陆追恨。
  他恨下令迁徙的皇上,恨这个世道,恨渺小无能为力的自己。
  他便只好在一次次的交战中锤炼自己。
  与他早先相近的人都知道,他的小青梅没了。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对方是怎么了,死了?亦或是等不及嫁了别人?但他们却知道陆追变了。
  原本他还是有丝人气的,自打那日之后,他便是另一个人了。
  只有陆追自己知道,他的心只有在寻找阮澜的时候还跳动,其他的时候他都交给那个梦里的自己了。
  闵丘负伤昏迷之时他暂代军中大事,用一万瓦哲部俘虏的肉身撑开了秋行山战壕的缺口。他不顾瓦哲部用幽州百姓的性命要挟,率部像一支箭矢猛地扎进敌方的阵地。
  他收复了幽州,闵丘醒来却说他心中无百姓,心狠难当大任。
  陆追将闵丘杀了,只说是伤势过重没撑过去。
  他做的有何错呢?难道兵卒的命不是命?难道战事牵扯当中的百姓牺牲不是牺牲?
  非但如此,陆追还将幽州被悉数屠城的消息传了出去。
  他说幽州百姓早已经被瓦哲部杀了,瓦哲部只是拿着空城要挟。兵卒要打原本就是游朝的地方,自然会顾及里面的同室,加上瓦哲一直拿着这些做文章,闵丘心软,仗便打的艰辛。如今被陆追这么一说,众人俱都卸下了心里的负担,冲锋陷阵。
  至于那两州的百姓如何,陆追不在意,他只走自己想走的路,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就要让自己变成最强大的那一个,没有人可以再左右自己,没有人可以再伤害……
  伤害谁呢?
  自己还有什么可以被伤害的呢?
  身上的疤痕不停的增加,但他却奇异的珍惜自己的脸,大概是因为阮澜说过他长得好看,怕变丑了,她就认不出了。
  他在秋行山统共驻扎了七年,由一个稚嫩少年,成了如今的模样。
  他治下甚严,军威厚重,朝中也有人曾打过他的主意,怕他仰仗军权独大,却都被他无形的化解。
  他一直与人性最阴暗的那面为舞,深谙此道,但凡还有些人性的但凡还爱惜自己的,哪能与他相比。
  陆追时常想,兴许她的出现,只是点亮了他一部分的生命,但太过美好自己太过狠戾,无福消受,所以老天便收走了。
  由罗县出来,陆追自嘲的笑了笑,哪有什么老天?
  倘若真的有,那也该让自己死了,欺负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将军。”跟着一起来的军士在旁说道:“探子回报,瓦哲部就在顺州附近集结整备,似是要有决一死战的意思。”
  陆追扬起手中马鞭:“他们撑不住了。”
  军士又说:“只是顺州地势于我们不合,瓦哲部半年前占了乐县,想要以此为依托平推顺州也不是不可,到时我们速度不若瓦哲,左右呼应便是难事儿。”
  陆追回头看了眼已经远离的罗县,唇角勾起:“罗县这个位置倒是好,左右山峦宛若将它夹在其中,像个瓮。又是几处养马地之一,去年出马数量最多,瓦哲应当看着眼馋了。”
  那军士变了颜色,连忙问道:“将军的意思是?”
  陆追:“瓮中捉鳖。”
  “那……罗县的百姓……”
  陆追微微扬起眉:“那便将顺州一并交出去?”
  军士连忙解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若要这般,让京城知道了,将军怕是难做。”
  陆追低低笑了起来,轻夹马腹冲了出去。
  …………
  “阮姑娘,你可是回来了。”几间简陋小房之中,有个五十岁左右的妇女站在巷子里说道:“听他们说,顺州外面现在可不太平,那群瓦哲人离着可近呐!”
  阮澜将脸颊旁的碎发掖到耳后去,笑道:“赵大婶,今天终于让我找到了!”
  “找着了?”赵大婶也跟着高兴:“花了多大的劲儿啊。”
  阮澜从怀里摸出块石头,比在阳光下又仔细端详了半天:“是高岭土,最好的瓷石了。”
  赵大婶叹了口气:“我也瞧不明白什么瓷石药石的,只想着自己这把老骨头回去是不可能了,担心几个孩子以后没着落。他们就会养马种地,可就算回去了,哪里又有地给他们种啊。不打仗了,马也不用养了,日后总要寻个营生。也是难为你,跟着我折腾。”
  阮澜摇了摇头:“不折腾,挺好的。更何况若不是大婶收留我,我还不知道往哪处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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