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本公主并不喜欢你,只是想睡你,但现在的你看上去…并不足以引起本公主的兴致。”
“你……”
“其次,本公主乃当朝一品,尊荣无双,你妹妹陆大小姐再怎么被你宝贝,在我跟前,也是一介素人。如果我要让她下水,那根本不需要背后下手,而是这样。”荣平伸出手来轻轻一拍。立即有几个健壮的仆妇推开人群走了过来。
陆渊情知不好,却来不及阻拦,眼睁睁的看着妹妹被拖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噗通一声,再次掉进了水里。
是被扔下去的。所以水花渐的很高。
众人都惊呆了,甚至忘记了尖叫。陆渊也懵头了,甚至忘记了发火。
荣平无所谓的摊手:我是毒妇嘛,品阶很高的那种。
陆萱傻眼了,事出突然,她根本无法反应过来,方才被仆妇按着根本挣扎不动,待到好不容易能动,求生的本能胜过一切,高喊着哥哥,梨花带雨惊慌失措的向岸边泅渡。
众人讶然:原来你会游泳的哦。
第4章 公主(4)
一场宴会热热闹闹开场,稀里哗啦结束。陆萱软在红罗锦帐内,又是发烧又是腹泻,病容憔悴好不可怜。“酸枣,你个废物!我要你做什么吃的,推个人都推不动!”
她的谋划简单而又刻毒,思路也很直接,水池边人又多又密集,谁都不防备,直接推荣平下水,凑的巧,她就淹死了,即便淹不死,那也得在床上躺半个月。
谁知道现在躺床上的,变成了自己。
她又是头疼,又是流鼻涕,狼狈不堪,再想想当日荣平趾高气扬的模样,更是恨怒交加,拔下头上的金簪就扎丫鬟的手:“留着它有什么用,废了了事。”
丫鬟吓得不停磕头求饶。她当天真的下手推人了,但没想到荣平公主反应那么快,竟然稳住了。结果荣平没掉到水里,自家小姐反而被人挤水里去了……
至于是不是荣平的宽袍大袖把鹅毛似的陆小姐挥进了水里,那根本不重要,反正大家都因为她才凑在一起,反正陆侯爷看见了——原本这黑锅荣平背定了,谁知道她那么不按套路出牌。
“咳咳,咳咳”陆萱气得扑在枕头上娇弱不胜的咳嗽。
她做了这么大场戏,受了这么大罪,结果荣平什么亏都没吃,自己反而丢了大脸。
雕花木门嘎吱一声推开,陆渊昂首阔步走了进来。他们之间似乎不存在兄妹避忌的说法,陆渊直入陆萱卧室,畅通无阻。陆渊在她床边坐下,伸手试了试她的温度。“怎么还在发烧?是不是没有好好吃药?”
“哎呀,你冤枉我,我明明每碗药都有喝完。”
陆萱的模样娇弱而又委屈,陆渊轻轻摸着她的脸:“那就是大夫不顶事,开不出好方子。现在的太医院还是王太医手段高,来人,去请他过来。”
下人立即去办。陆渊把妹妹揽进自己怀里,柔声安抚:“你自幼身子骨弱,这次又落水又受惊悸,得好好休养。”
陆萱点头应是,乖巧无比。
陆渊看着两个丫鬟,眼里闪过一抹厉色。“愚蠢的东西,保护小姐保护不好,照顾小姐也照顾不好。”
竟然让小姐这个大活人掉水里,要你们这些贴身丫鬟做什么吃的?他当即下令把人堵了嘴送到庄子上去,过些时日,随便找个小厮配了。
丫头吓得连连求饶,陆萱求了两句情便罢了——她正怕哥哥细问,这俩丫头嘴不严呢。这俩笨丫头不要就不要了,反正不愁没好的给她使唤。
陆萱病容憔悴,发丝散落在肩头上,杏眼如水,黛眉含春,瞅着人的时候,仿佛藏着说不尽的柔情。“我是怕荣平再找哥哥麻烦,想着我为了哥哥,受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这般恶毒,想要直接淹死我。”
陆渊心里微动,想起当日落水场景,忽然觉得后怕——幸而是他,若是换个别的男人救了陆萱,那有了肌肤之亲,萱儿岂不是要嫁给他?
这个念头瞬间让陆渊浑身血流加速,不可以!妹妹绝对不可以嫁给别人,这普天下有哪个男人配得上她,又有哪个男人能保证让她不受一点委屈?
陆渊炽热的眼神让陆萱心脏噗通噗通乱跳,她微垂了头,掩藏下激动和羞意。
“以后记着跟荣平保持距离,荣平这种人不是你能招惹的。”
陆萱乖乖点头应是,但搅动衣带的手指却出卖了她的内心。怎么哥哥的语气里有些赞叹?这话是在说自己不如荣平吗?那不过是个仗着弟弟是皇帝,就乱来胡搞的寡妇罢了,凭什么被哥哥另眼相看?她娇媚的面容上闪过一丝不甘和愤恨。
“这才对嘛。”陆渊抚摸着陆萱的头发:“你是我的妹妹,她可不敢真的对你怎样。往日她在我这里,有三分体面,那都是我给他面子。”
过了两炷香的功夫,那方才被派去请大夫的小厮回来了,躲在葡萄紫窗帘后探头探脑。陆渊见状,脸色一黑:“你做什么呢?快进来大夫呢?”
小厮赶忙跪下,硬着头皮道:“小人赶过去的时候,王太医已经被人接走了,那荣平公主下手快了一步。”
陆渊闻言霍然站:“废物!难道你没有报我的名号?”
他平远候陆渊在京城的名望谁人不知,但凡报出名字,对方总要礼让三分。
小厮战战兢兢看他一眼:“报是报了,□□平公主的人说‘什么陆侯爷,我们不认得。当初给你三分体面,那是公主觉得你有几分姿色,给你面子。现在公主已瞧不上你,那你在公主府面前就什么都不是,还让你?让个屁!’”
“大胆!”眼瞧着陆渊脸色越来越差,陆萱已尖叫着把枕头扔了过去:“满嘴里胡说些什么?!”
小厮委委屈屈:我没有胡说,都是实话来着。
陆渊气得胸膛一鼓一鼓,才刚在妹妹面前放了狠话,结果对方反手就打了回来,还打的又狠又重。“荣平……”陆渊恶狠狠的吐出这两个字,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我原本还想跟你和睦相处,你这是非要跟我翻脸吗?
陆萱的气性不比陆渊小,这个荣平竟然敢不给哥哥面子,真是不可理喻。这京城中还有比她哥哥更优秀的男儿吗?得罪了哥哥,怕是她家的江山都保不住!
“荣平这个小贱人!”
因为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王太医的治疗,陆萱硬是病了一个月才出门,她在城东有所清雅的竹园,节气好的时候,便会跟小姐妹们弹琴画画取乐,
“陆妹妹这园子花草葳蕤,莺飞蝶舞,真是人间仙境。”
“这是我哥哥为我修的,说我身体不好,需要舒适的环境修养。”
“陆侯爷对陆姑娘的事最上心了。”
旁边一个姑娘听到了,要显摆自己见识多,便道“这真要说起来,满京城的园子都比不上荣平公主的,我曾经去过一次,那假山石头都是从太湖运过来的……”
其他人给她使眼色已来不及,陆萱脸上无事,笔下的画却落了个大墨团。
陆萱败兴而归,坐着马车摇摇晃晃往平原侯府回,半路上透过马车帘子往外看,敕造荣平公主府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东城区,斗角飞檐,雕梁画栋,红墙翠瓦压住了大条街,驾着马车从这头走到那头也得要一袋烟的功夫。
她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微微咬唇:这个女人觊觎我哥哥的时候就小意讨好,见我哥哥不为所动就跟我哥哥过不去,不支持他的政见,说白了还是想逼我哥哥娶她。
正想着,马车忽然剧烈的晃动了一下,陆萱措不及防,头差点磕在车板上。丫鬟红枣一把掀开帘子骂道:“车把式,你干什么吃的?”
“是个老头子忽然晕倒在路上了。”
陆萱闻言探头一看,马车前倒着一个衣衫不周身形干瘦的老者,她看看这个老人,又看看荣平华丽的大宅,忽然悲悯的吟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小姐您这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陆萱带着悲天悯人的神色,把一个钱袋丢在老者身前,随后指着荣平公主府叹道:“这满墙都是民脂民膏。老伯伯呀,你给她修好了宅院,自己却饿晕在路边……”
第5章 公主(5)
荣平一大早刚起床就听到下人回报,说门外有人骂她。
荣平第一反应是哪个门,第二个反应是:“打发走就是了,这种事,何必要本宫知道。”
骂她的人还少吗?若是骂骂就管用,朝堂上的刀笔吏早让她粉身碎骨了。
“这个人是给公主修过园子的工匠,这次来骂,说是您吃了他的米,满嘴里有的没的乱嚷,影响公主声誉,您看要不要杀一儆百。”
荣平有点意外,若是哪个大臣骂她,她倒可以接受,毕竟陆渊开了不个不好风气,虽说他失败了,但也让某些人心思活络起来,觉得“荣平公主可以动一动”。但她跟工匠有什么纠葛?笑话,她可是“奢侈无度”被告上朝廷的,缺工匠那几颗米粒?
“把他带过来。”
王二一脚踩进公主府,只觉得锦绣辉煌,满堂放光,四下一看,目眩神迷,他脚下踩着的红地毯又厚又软,仿佛云朵一样,上面绣着的盘龙云海更是从未见过的精巧花样,他立即瑟缩了,感觉自己就像一块泥巴掉在了金山上。
荣平看他老天拔地又瑟缩萎靡,便觉得没有用刑的必要。有道是物不平则鸣,若不是被逼的没办法,料来也不敢闹到凶名远播的公主府:“既然是个工匠,那你不干活反而来骂街,可是短了你工钱?”
王二一腔义愤进门瞬间就消失了,晕头转向的跪地磕头道:“回公主的话,不是钱,是粮。小民在京兆府服劳役,给皇家建造庭院,按照咱们朝廷的律法,每个月该有三斗米的用工费。但是小民连续连个月拿到的米里头都混着糠或者秕,根本无法食用,小民没有田土,就靠着做工赚米活命,实在是没法子,这才告状,可是府尹不理会小民,反把小民打了一顿,小民走投无路又听说那庭院是给公主修的,所以,所以……”
“所以就来骂我了?”
王二自觉受了陆萱活命之恩,便不肯说明自己是拿钱办事。
管家看事情已经分明,当即命令仗责。
荣平伸手制止了他:“慢!先把他带下去,给些饭食,留在府里”
自古民不与官斗,依他这模样,想来所言不虚,京兆府必有问题。“来人,立即去京兆仓看看情况,记着不要张扬。”
——
陆渊的眼线立即把消息传了回去。把人带进府……这不是要杀人灭口吗?陆渊闻言,脸上露出不屑之色:荣平这个女人,还是这么骄横。
陆萱也在美滋滋的等消息,闻言便道:“她若真是这样做了,那就正中下怀,只要稍微做做文章,就能激发民变。说不定还能闹到“杀荣平,谢天下”。
“萱儿此言甚是有理”陆渊头次发现自己妹妹有如此明智的大脑,目露赞许之意,看得陆萱心里暖洋洋的。
“荣平公主私自插手京兆府事务,这件事可落准了吗?”
“也准了!当日荣平公主一路耀武扬威过京兆府,不仅拆了府库,还暴打官吏。”
“立即鼓动属官奏本,记着,这次要争取所谓清流和谏官的支持。”
平民阶层和底层官僚同时得罪,我看你能得意到及时。陆渊蓄势待发,信心勃勃。
“侯爷侯爷”过了两日,又有下人来急报:“主子,我们的人看到荣平公主这次亲自去了京兆府,而且还带了另外一个青年男人。”
“呵,又换了个小白脸吗?”陆渊讥嘲的撇了撇嘴,仿佛十分厌恶。然而他心里总有一股不甘挥之不去:明明当初那么爱我的,现在这么快移情别恋?这女人果然是没有心肝的。
陆渊对荣平的偏见和固定思维,让他错过了一个重要情报,荣平的行动力比他想的要强的的多,也要毒的多。
暑气蒸腾六月天,京城郊区的便道上遥遥走来两个人。其中一名男性身着青襟直裰,头戴一顶薄锦帽,气度高华,神采不凡,他旁边稍后一步,跟着一名女性。这位女性穿着锦绣罗襦,下系石榴裙,盘了一个端端正正的圆髻,带着明月宝石,整个人做普通贵妇打扮,但那气势粲然,如星河垂地,但凡路过的,无一不频频注目。
这两位正是微服出宫的皇帝和荣平公主。
“朕记得当初未登基时,皇姐经常这般带我出来玩耍,如今朕身居高位,反而没了人身自由,还是多亏皇姐用心,朕才有了这片刻闲暇呀。”
荣平笑道:“我也是看陛下太累了,平日都不敢叨扰,但今天带陛下出来,却不专为游玩,而是有重要事务。”
皇帝诧异:“重要的事不在书房讲,不在朝堂言,怎么偏拉朕来了民间。”
荣平便道:“陛下体察民意,自然眼见为实。”
谈笑间,两人来到一处疏阔所在,这里硕大的圆形或蘑菇形建筑坐落有致。这就是咱们皇朝的仓库?皇帝眼中闪烁着熠熠亮光。
“这是给工匠兵丁调用的,咱们的储备粮仓要大的多呢。”荣平一边说,一边带着皇帝绕近了看,这一看,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黑,渐渐乌云密布。
那主管仓库的官吏输送粮食,发给劳工兵丁,但那计量的升斗里,却充斥着许多糠秕。
“如陛下所见”荣平的脸色也严肃起来:“我朝仓库年代已久,若是遇到连阴雨,就会米麦腐坏。这就给了那些奸佞小人可趁之机,他们找来糠秕覆盖在米麦上,说是为了挡住雨水和潮气,但实际上使用,运送的时候,就借机把糠秕和好粮食混在一起。那些服劳役的工匠还有轮调的兵丁领取的就是这样的粮饷,久此下来,将士心中能无怨言?民心又焉能不变?”
皇帝自然知道问题的重要性,克扣公匠兵丁口粮,这是皇朝衰微的开始,长此以往,匠无匠心,兵无兵用,国将不国!他一双拳头揉的咯咯响,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揍那几个一脸奸相的官吏。
他哪还有心思再逛,当即风风火火回了皇城。结果人还没坐下,就看到桌案上堆着山一样的奏折,上面一本刚巧就是陆渊的,翻开一看,上面写着“古有纣王建摘星楼,夫差修馆娃宫搞得民怨四起,如今有荣平公主大兴土木,民怨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