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吓得噗通跪在地上。
陆萱此刻正为自己的小心思弄得心烦意乱,小鹿直撞,再一看陆渊俊美无俦的脸,更是像被火星子烫了似得,一低头捂着嘴小跑离开,嘴角不由自主的笑出来。
丫鬟赶紧追上去,她因为知道前任的悲惨命运,所以愈发谨慎,生怕一个不慎丢掉性命,瞧她神情不对,立即拿好话开解。“您看,这是国公府三姑娘送来的荷包,这是东昌伯小姐送来的项圈,连县主都送了手画的扇子过来呢,她们都巴结着您。”
陆萱斜着眼睛看她一眼,冷哼一声。“她们巴结的是我吗?她们分明就是想当我嫂子。”
丫鬟顿时失声。
“萱萱,你的耳坠子圆润殷红,就像颗殷红的红豆,真是太别致了。”又一个想当她嫂子的贵女过来搭话。“我还没见过这样鲜亮夺目的红呢,衬得妹妹愈发肌肤赛雪,妙不可言。”
陆萱脸上摆出了完美无缺的笑,她娇俏的抚了抚头发,轻轻抚摸耳坠。
“哎呀,我听说这是粤桂边的马来商人运来的波斯红宝石,极为贵重,颜色和光泽都比红宝石中的极品鸽子血还要”高档,极为珍奇,便是一颗一千金,都不一定买得到。”
“也是陆侯爷有本事,竟然淘换的到。”
“陆侯爷在别的事上本事再出众,都比不过哄妹妹开心的本事大。”
众人齐声笑出来,连陆渊也面带微笑,眼神里装满宠溺。陆萱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就在这时,马车声辘辘而至,八宝璎珞翠幄紫盖华贵无比,众人皆知是荣平公主的车架,纷纷站立避让,一阵风飘然而至,车帘吹起,露出荣平高贵美艳的面容,但最显眼的却是她的红宝凤羽钗,金扭丝红宝串珠项链,一闪一晃硕大两颗樱桃红的耳坠子——竟然是全套的波斯红宝头面,垫着着下巴的手腕上,金红二色一寸宽的镯子格外惹眼。
全套的哎。
还是最纯正的波斯红
还是错金丝嵌花的工艺
还是御赐贡品
方才还言笑逢迎的众人缄默不语,风吹过,落下一地的,都是尴尬。陆萱的脸阴的能滴出水来。
荣平也注意到了陆萱,那一瞬间的侧影让她心里突的一跳:方才那个角度,陆萱看起来竟然跟——那谁有点神似。不会吧,荣平定睛再看却又不像了,是我眼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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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前面章节进行了适当修改,基本内容没变,调整了些许细节和顺序。
第8章 公主(8)
荣平回到府中便一头扎进了书房,翻箱倒柜,苍星在后面帮忙,把她撩开的书和画卷重新收起来。“公主,您找什么呢。”
荣平不说话,又翻了一会儿才放弃,默默的在罗汉床上躺下,苍星立即拿了手帕给她擦汗,又递了茶给她,自己在小杌子上坐了给她捶腿。荣平沉思片刻,慢慢道:“当年永王跟陛下争夺皇位,兵败被诛,他的两个儿子都被赐死,王妃殉情,府中所有下人姬妾被尽数发卖。那些女人,尤其是姬妾都被卖到什么地方去了?”
苍星愣了一下:“永王坏事后,抄家发卖,王府的仆役姬妾自然是很受欢迎的,不少有钱人凑那虚热闹呢。不过我记得身价最高的是一个舞姬,身价被抬到了一千金!很出名。”
“谁买走了?”
“这就不知道了”苍星看荣平神色严肃,立即站起身来:“我这就去查。”
荣平点头。她总觉得陆萱有点怪异,她的形貌气质与陆家众人太不一样,陆家其他几个女孩荣平都不算陌生,但这个庶女被陆家藏在深闺,几乎没露过面。以前有传言她比几个嫡出姐姐更受宠。起初荣平并不信,嫡庶不分可是要被笑话的,但如今越看那个陆萱越古怪。
如今的皇朝,鲜少有什么事是荣平做不到的,不出三日,重要物件便送到了她手上。
“这陆萱还真不是陆家的女儿啊”荣平躺在湘妃竹簟上,慵懒的把玩着一枚玉佩。
“是,我打听到当年豪掷千金买那个舞姬的富商,结果富商说他是帮一位不好出面的大人买的。不过他觉得既然这位大人做这件事见不得人,那为了防止自己被灭口,就留了证据,他从那名舞姬身上摘掉了这枚玉佩。我看着眼熟,就要回来给公主过目。”
“你做的很好。”荣平的神色逐渐严肃:“这玉佩确实是永王之物,而且是特意定制给晚辈的,当年他几个孩子身上戴的都是这种款式。”
苍星跟荣平这么久,品味出事情的严重性。若这陆萱真是永王的女儿,那平原侯府,包括陆渊在内,包庇反王后人还宠爱备至,这是什么用心。
“要不要把陆萱揪出来?”
荣平思量片刻,缓慢的摇头。不行,还不到时候。现在的皇朝还离不开陆渊,若是把暗疮挑明了,该怎么处理呢?“得再等等”
荣平是想扳倒陆渊,但她不想让皇朝分崩离析,现在的时机还不成熟。
荣平做了个梦,梦里有人喊“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她匆忙赶过去,却发现朱罗锦绣,花翠珠屏,一个女子艳光四射坐在那里,享受众人朝拜。
荣平大惊:“你是谁,也敢自称长公主?”
“我乃永王之女,如今朝政还于永王一脉,你这篡权乱政的恶人还不伏诛?”
那高座上的人缓缓转过头来,赫然是陆萱的脸。
荣平迅速叫人反击,却无人可使,仓皇离开,却遇到流民□□,厮杀声一片,火光冲天,她倒在一片狼藉的地上,陆渊冷冷的看着她,嘴角撇出一抹玩味儿的笑:“可惜了,毕竟还算个人物。”
荣平胸口一阵爆痛,低下头来看到殷红的血液汩汩流出。
她自梦中惊醒,看着外面天光,发现日落西山。不过一个午觉而已,就梦到这种可怕东西。惨淡黄昏,逢魔时刻,荣平心有余悸,丫鬟拿着帕子给她擦汗,却被她一把推开:“快去请林缈过来。”
“可林缈此人素来孤僻,若不是紧要大事,根本不会出门。”
“废话,肯定是紧要大事。”荣平气急:“若是聊天游乐的闲事,我要找的就是苍星了。”
苍星忽然被点名,噗嗤一下笑了:“公主这算不算‘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当然不算”荣平一本正经的回答:“林缈还是很好看的。”
只是性情太让人头疼。
“……”
当天晚上,月上柳梢,荣平公主府卧室内,烛火通明,看上去非常热闹。
陆渊偷偷潜入公主府,便撞到这一幕,荣平的正屋内,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两人距离极近,仿佛在交谈什么,但声音极小,听不清楚,只能看到女方有轻笑的动作。陆渊心里翻出一腔无名之火,这个荣平,又在祸害男人。
陆渊正预备闯门进去,室里另一个人却冷不防转过脸来,认出侧脸的一刹那,陆渊当即收脚,手一乱,差点碰到屋外架子上的盆栽。
林缈还真的跟荣平掺和到一起去了?
室内的林缈忽然转头默默看着黑夜,灯光给他苍白的脸镀上一层暖光,瞧上去不像白日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怎么了?”荣平问。
林缈摇头。“……情况大概就是这样,要来钱,尤其短时间内大量聚财,有效的就是这两个法子。”
荣平的面容变得有些古怪。
“而且只有也只许你和陛下经营以图暴利。”
“难道不能……”
“你最好不要打税收的注意。眼下穷者无立锥之地,富者田连阡陌,加税加不到富人身上,只会增加民生疾苦,再闹就是民变。至于征富人的税,就牵涉到税法改革,改革必然带来动乱,一个不慎就动摇根本。所以让有钱人心甘情愿花钱就好了。”
“问题是……”
“问题是不正之风带来的弊端。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焉,此法乃是饮鸩止渴,就看公主到时候有没有壮士断腕的勇气了。”
荣平轻轻咬了咬牙,原地缓步踱了两圈。因为粤地马来一事,荣平现在名声很差——当然,以前也没好过。只是从“奢侈贪淫”上升到“奸佞误国”的程度了。陆渊手下的笔杆子们挺厉害,主战派的主张得不到伸展,那便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全怪主和派苟合求安,不思进取。荣平作为正大光明的“主和派”这锅在她身上扣的死死的。现在再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简直是要遗臭万年。
但她不能什么都不做。那不吉利的梦清楚的告诉她,陆家兄妹夺权,天下大乱,皇朝崩塌,一众暴民匪徒冲进她的宫殿,抢走了她的财产,烧毁了她的宫殿,她被人杀死,尸体如残破的绸缎丢弃在路边。
她一定得自救。她是皇朝的公主,皇朝在,她就在,皇家要维护统治手头必须有强力的军队,不然她和皇帝都得看陆渊“陆家军”的脸色,但养活军队构建兵营需要大量的钱。
她猛然抬头看向林缈,林缈微微昂着下巴,眼波一转也看过来,烛光潋滟,寂寂动人,荣平在一瞬间脑海里冒出一句话:面有狐相,顽狡在心。
“陛下对马来一事过于轻拿轻放。但凡国家还有三分余力就不会如此轻描淡写,起码也要狠狠的辖制整改一段时间,整顿法纪,让马来也好其他商人也好本地官民也罢,心胆畏惧才是。如此迫不及待整合通商渠道,定然是陛下太穷了。”
林缈慢悠悠的解释,换来荣平一声叹息。
“本宫确实需要钱,本宫需要为陛下赚钱。不然陛下无法改善民生,边镇无法强化。”荣平来回踱了两圈又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在一瞬间做出重大决定的她,忽然间像被拆了骨头似得,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我也是为了自救,省得哪天内囊尽了,那帮死秀才说是我修院子修的。”
噩梦里的场景并无细节,但荣平猜也能猜到,战乱爆发,愤怒的饥民把怒火撒到了养尊处优的贵族身上,而她作为一直被塑造的“奢侈无度”的典型,自然首当其冲——她竟然死无名之徒手里,何其惨也。
林缈对她的担忧和恼怒无动于衷,他只提供问题解决的方案,不负责熨帖情感,更缺少安慰人的兴致与冲动,他站起身来拢了拢外衣:“告辞。”
荣平默默地看着他,印象里林缈就是这样的性子,只谈公事不谈私情。若问军政皆有独到见解,若是闲聊私话,那他就会逐客——
“不留宿吗?”荣平忽然发问。
“我择席。”
“你明明在哪里都一样睡不着。”
林缈触碰门框的手指堪堪停住。室外准备走人的陆渊又停下了动作。
荣平慢悠悠走过来,窗外星河满天,想来是个良夜,她穿着轻薄凉爽的纱裙,而林缈依旧套了三层,整整齐齐,严严实实,大夏天也不嫌热。
跟前未婚夫打交道总会有点尴尬。但荣平例外,本宫什么场面没见过?呵呵。
“客房已准备好了。”荣平的语调依旧平稳,神态自若。
林缈终于转过身:“若是不过夜倒也罢了,若是过夜……”
“如何?”
“白背骂名的事我也是不干的。”
“……”
于是守在门外的陆渊看到荣平和林缈一起走入里间内室——荣平的主卧。陆渊的拳头不由的攥紧了,当日在太液湖边,她光明正大叫喊“我对你的身体不感兴趣”,难道林缈那样的身体就能引起女人兴趣了?那纤弱消瘦的身体有什么好看的。
继续听墙根,他做不到!陆渊蹑足离开,轻捷的背影中有一丝狼狈和不甘。他弄不清自己心底隐晦的愤怒是什么缘故,甚至于忘却了今夜来此的本意。
第9章 公主(9)
陆渊回到府中,发现陆萱还在等他,看着那双殷殷期盼的眼睛,他忽然有些愧疚,忙道:“你身子弱,怎么不早些休息。”
“东西呢?”陆萱不满于这些安慰,急于寻根究底。曲江宴上,荣平带着全套金丝红宝“耀武扬威”的路过,不仅抢走了所有风头,还把陆大小姐刚撑起来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陆萱受不了众人调侃戏谑的眼神,当场晕了过去。这可把陆渊吓坏了,说是要哄妹妹开心的,结果越弄越糟了。
陆渊急的满头汗,当场向妹妹保证:“不就是一副头面嘛,有什么了不起,荣平有的你也会有。”
“那是御制进贡的,全天下就一套,荣平有了我还怎么有?”
陆渊咬牙:“我会让她送给你!”
陆萱一双眼睛红肿的跟蜜桃似的。“你说送就送?荣平那么听你的话?”
陆渊瞧着瘦弱娇贵的姑娘,心疼的很,当场许下承诺:“我能夜闯公主府把你救出来,自然也能再闯公主府把首饰带出来。”
陆萱这才带着眼泪笑出来。
结果他成功潜入,却因为荣平对林缈的亲近心乱如麻,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眼看着陆萱失望的眼神,他急忙道:“今晚是出了些意外,但我改日再去,定能手到擒来。”
陆萱幽幽的叹了口气:“侯爷说哪里话,我是为了那头面吗?我是为了你的心。那荣平故意在曲江宴喧宾夺主,分明是坏了你待我的美意,所以我才恼恨,我全是为了侯爷的体面。”
陆萱伏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低低的道:“那荣平定然是故意的,她跟我们兄妹过不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深闺女子弱质纤纤,不要招惹那样飞扬跋扈的人。你想想看,若不是你非得去公主府吃饭,也不至于受后面的罪。”
——他也不会一夜之间忽然被荣平翻脸,至于今日多次陷入被动。
陆萱闻言暗暗咬了咬牙。虽然陆渊每次说到荣平都是否定的语气,但她微妙的能感觉到不同。对于荣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朝斗手段,“炙手可热势绝伦”的威望势力,他是又恨又怕,甚至有点欣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