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松烟的舞姿越来越笨拙,越来越僵硬,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方元辰的视线总是落在自己下巴上,还有腰上。你就不能换个地方看吗?非要盯着找赘肉是咋滴?
不过,今天早上不得不又换上这条粉红裙子的时候,好像是紧了点,她吸了吸气,才把腰束上的。
这样太过合身的衣服,动作小点站站坐坐还可以承受,但折腰舒臂的大动作做起来岂不是……危险!
刺啦——布纹开裂的声音忽然响起。
陆松烟如遭雷击,整个人愣在了原地。她下意识的伸手一抹,顿时满脸彤红,捂着腰带就跑开了。
方元辰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忽然想把“努力加餐饭”这句话收回来。
陆松烟坐进马车里,看着自己裂开衣缝的裙子,又是怒又是羞。刚才有人看到吗?方元辰看到了吗?
她忐忑的抬头看进度条,果然,眼看就要刷满的好感度又掉下来一截。
荣平,你这小蹄子,你是不是故意的?!她坚信若不是荣平故意扰乱自己心神,那她动作小心点跳下来,平稳发挥,完全没问题。
结果现在她只能气到掀桌,尬到锤墙。青州这片大地终究没留下她的美好回忆……
方元辰一回头看到荣平就怒了:“你是不是故意刺激陆小姐的?”
“怎么会。陆小姐的舞蹈妙绝天下,我们也喜欢,那遇到了自然要好好看看,仔仔细细看看啊。”
荣平说的我们里,还包括他娘和她娘。因为方母荣母也在一起看。方元辰当即偃旗息鼓不敢再多说,只得板着脸生闷气。
方母看着儿子这副模样,深深叹了口气,她轻轻拉拉荣平:“平丫,你跟我来,婶娘有话要讲。”
第114章 小青梅7
荣平跟着婶娘进入内室, 却见她打开小包裹, 拿出一本画册还有几个小样儿, 郑重的递给了她。
荣平不解,翻开一看,那里头却是种种精美的绣样,甚至还有配色和针法的详解。她自幼就是跟着方婶儿学针线, 打下了良好的底子, 眼力也格外不凡, 自然能看出这绣样图册的珍贵。
“婶娘,我不能要,这应该是您的传家宝。”
方母轻轻笑了笑,神情很柔和却显得有些凄楚:“什么传家宝不传家宝的,家都没了, 还传给谁呢。你拿去吧,你照顾我了这么些年,就当我报答你了。”
荣平听了心里怪难受的。“您别这样说,元辰其实还很尊重很孝顺你的。”
方母摇了摇头,神色变得有些怅惘,仿佛想起了什么悠远的事情, 荣平唤了她两声,她才醒过来, 悲哀的摇了摇头:“这一生啊,我一直都是个苦命人,遇到方伯, 遇到你们母女就是我的幸运了。你呀,从小就是个实心眼子的姑娘,我现在还记得小时候学游泳,元辰跟个石头似的,一进水就往下沉,实在学不会。你本来呛了水害怕的,却硬是下水继续学,后来还游的越来越好,越来越快,成了整个青州的头一名。你嘴上是不服输,但我知道,你心里是想着哪天元辰掉水里了,你可以救他。”
荣平忽听她提起往事,心里也有些复杂。
“所以,你有这个狠劲儿又有刺绣天赋,我不传给你传给谁呢?至于元辰,你没见他的心早已不在这里了吗?难道我还指望他。”
荣平听她这么说,也不好再拒绝,当即收了下来,并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让她失望。
方婶点了点头,却又叮嘱道:“但日后有人问起来,不可说是我教的。随便你怎么编故事搪塞过去就好,只不要提我的名字。”
荣平好奇,但见她郑重其事却也不方便多问,只点头答应。
她回家以后,购买了大量的材料开始练习,对着图册自己研究,有不懂的的就立即过去询问。方婶也毫不保留,倾囊相授。荣平越与她交谈,越识得她不凡,这个病弱瘦小的绣娘当真了不得,就绣技一行,可谓当世顶尖了。
荣家原本是做绸缎生意的,有这样的刺绣技艺加成,她们家额外又做成衣和绣品的生意,因为质量高,功夫深,很快分店就开到了各个州府。荣家从以前的镇上富户,一跃成为青州首富。
荣家的家业越来越大,荣平也没忘了孝敬方婶儿,把她当作自己的老师,供养起来。但方婶儿却只接受她送的食物衣物,却不接受她的银钱,方元辰急得跳脚却也无可奈何。荣平好奇,方婶却说:哎,我生的孩子我了解,辰儿现在心思不定,给他太多钱他要变坏的。
荣平了然,知子莫若母,此言非虚。
三年后,荣家预备在京城开分店,荣平亲自到京城去勘察。选位置,摆货物,疏通关系,没料到小店才刚开业一个月,就跟陆松烟隔了一个柜台大眼瞪小眼。
陆松烟瞧着富丽许多,只是京城贵人多,行事也不敢太高调,所以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斜插了一只杜鹃吐瑞红宝石金扁簪。但那宝石却又大又红,格外耀眼,随着她的走动,那宝石也熠熠生辉,而她也时不时的侧首,或者摸一摸的头发,以便让大家看的更分明些。
“来者皆是客。”荣平从柜台后走出来,伸出手鼓掌:“欢迎欢迎。”
她注意到陆松烟身边竟然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子。而那男子举止之间,还对她颇为爱护。
陆松烟眼皮跳了跳,当年的心理阴影再次笼罩上心头,她一抓男子的衣袖:“侯爷,我们走。”
男子诧异;“松烟,你不是早就嚷嚷着要到这家店里来买东西吗?说这里的绣样最新颖,工艺最精湛,小姐太太们都争相购买。”
陆松烟咬牙,那是因为我一开始不知道这家店是荣平的呀。
荣平看着她白里透红的脸色,高贵端庄的仪态,推测她在京城中的日子应该过的跟不错,于是舌尖一转,善意提醒:“陆姑娘,真是好久不见。怎么也不去封书信回青州?青州的方公子可是一直想着你呢。”
陆松烟一听,银牙暗咬,她暗恨荣平竟然挑这个时候揭她的短,脸上却还不得不挂着和善的笑跟她热络:“是啊,一别多年,我也很想念家中的父老乡亲,这次遇到姐姐真是缘分。瞧姐姐的妆扮还未嫁人?哎,风物长宜放眼量,没必要沉迷于过去的失败,一蹶不振啊。”
想踩我的痛脚?那我就提醒提醒你,你的情郎是怎么变成别人的了。
然而荣平脸色不变,笑嘻嘻的道:“说到这里,我还得感谢陆姑娘呢,要不是你当试金石,帮我试出来一个渣男,我现在怕是正以泪洗面呢。现在倒好啊,我的生意蒸蒸日上,日进斗金,就差京城还没打出名气了。有句诗说得好啊,“我未成名卿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我要努力,陆姑娘你也要努力啊。”
陆松烟顿时哑然,笑容僵硬。当着锦乡侯的面,她最想蒙混过关的就是自己曾经跟别的男人不清白的黑历史。偏偏荣平字字句句都不放过她……荣平说自己未嫁是因为专注于做事业,那她这种专注于在男人身上下功夫的却还未嫁,是因为什么呢?
言语中嘲讽之意非常明显。
陆松烟自觉进京以后,涵养提升不少,不随意做口舌之争。于是毫不犹豫的买走了荣平这里最贵的一套成衣,向她表示:你做的再好怎么样,还是个卖东西的,而我就是有钱,你费心费力的做出来的东西偏要被我享受。
荣平哈哈一笑,送上门的生意,她自然不会往外赶,于是当即开了个高到令人咋舌的价钱。
陆松烟得意的一昂头。越贵越好,我就要让你见识见识我的魅力,我有的是男人宠。谁跟你似的,自个儿竹马都保不住。
结果刚捧着衣服出门没走多远,她就看到自己脑门上的进度条开始往下掉。她不由得看了眼锦乡侯,左眼皮开始不由控制的跳。
果然是荣平这家伙干的。她故意在锦乡侯面前提往事,就是要让我难堪。男人嘛,都想让自己的情人清清白白的。
于是,陆松烟眼波一转,娇声解释:“侯爷,我跟那位方公子本就不熟,虽说在同一个州,但是我城里,他镇上,隔着那么远,十几年统共见三四回面。不过我倒是听说方公子某次看到我跳舞,惊为天人,回到家后相思成疾,却又怯于门第不敢开口,他母亲还为此急得硬是病了一场,这才把事情闹得传开了。
哎呀呀,我是无辜的,我太迷人又不是我的错。陆松烟用清纯诚恳的眼神看着锦乡侯,试图向他传递这个信息。
锦乡侯果然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听他的语气,是完全不在意了。陆松烟这才松了口气,可她抬头一看进度条,发现并没有抬升,顿时:!!
她来到京师以后,就把方元辰抛在脑后,迅速刷起了锦乡侯的好感度。毕竟她是靠这个活命的。只是事情进展的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顺利,虽然有以前的恩惠在,锦乡侯对她的好感度一直维持在及格线上,但接下来每进一步都难如登天。
曾经,她下雨时候去给锦乡侯送伞,满衙门的人都对锦乡侯投去羡慕的眼光,更对她赞赏有加。她也自以为得逞,结果一抬头却发现进度条纹丝不动。
后来逢着旬休,她又请锦乡赴宴,然后故技重施,跳舞给他看,结果锦乡侯却不为所动,最后干干的来了一句:“本侯不爱歌舞,姑娘不必费力了。”
而且她送的荷包也没有收。
陆松烟这就不解了,怎么惯用的套路到锦乡侯身上就行不通了?这个男人真真像顽石似的,不解风情油盐不进。
直到有天,她无意中救了一只受伤的鸟,锦乡侯眼里才闪过一丝亮光,长久没动的进度条终于往上升了一点。陆松烟松了口气,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锦乡侯喜欢动物,知道突破点了就好,她就能撕开口子,一往无前的打通关。
然而……这一招很快就失灵了。
她给锦乡侯送了一条狗,一只猫,甚至还有一只乌龟,一只猫,结果进度条又不动了。在她又送去一匹马,自以为可以投其所好的时候,她惊恐的发现进度条甚至还有了下降的趋势。
陆松烟差点崩溃,真想直接怼到他脸上问,你到底要怎样才能喜欢我。
幸而锦乡侯不管内心好感度如何,表面上对她都是很不错的,礼遇有加还颇为爱护。就比如这次,眼都不眨的给自己买了缀着珍珠嵌着宝石,价值千金的孔雀毛波斯工艺遍地绣裙子。
想到这儿,陆松烟忽然猜测到了好感度忽然下降了一点的原因。
“您该不是觉得我太奢侈了吧?”
“陆姑娘,你当初却是对我有恩,我心里也一直记着,所以后来多次在陛下面前替你父亲说话,后来更是出力将他调进京城。我以为我们已经两清了的。”
陆松烟闻言愣住了,结结巴巴的道:“侯爷,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这样做不是为了让你还恩德啊。”
锦乡侯低头看看她手里的衣服:是吗?那你这种随随便便花掉别的男人一千金的举动,实在是缺乏说服力呢。
第115章 小青梅8
陆松烟惆怅了很久。
在她的预料里, 自己应该进京后, 迅速刷满好感度, 成为锦乡侯夫人。但三年过来,好感度总是起起伏伏,现在还被卡在瓶颈,难有寸进。而且她也发现自己的家世身份在满京城的贵女中实在拿不出手, 其他的高门大户很难攀上, 锦乡侯是最合适人选。
陆知府也有结亲之意, 可他几次试探,锦乡侯就是不松口,也有点急得慌。
这天他从衙门回来却破天荒的心情大好,还特意找来女儿。
“我今儿听说锦乡侯原本就是皇帝的奶哥哥,奶娘死后, 他得了太后怜惜,亲自教养,所以他对太后奉若亲母,奉若神明。眼下太后的六十岁生辰就要到了,锦乡侯正忙着给太后寻找寿礼,你若是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帮了锦乡侯大忙, 锦乡侯焉能不对你动心?”
陆松烟闻言,深觉有理。于是她特意打听了一番, 当今太后信奉佛道,而且本人酷爱刺绣,虽说现在眼力下降, 不怎么拈针扯线,但时不时还会品赏一番,聊以取乐。
她心里有了主意,便特意到锦乡侯府拜见锦乡侯。
“侯爷,如今圣朝以孝治天下,太后的寿诞,该万民尽心。小女不才,心里倒有个想法,想请侯爷参谋参谋。”
锦乡侯确实正为寿礼用心,又知她素日里有些小聪明,便觉听一听也无妨。谁料陆松烟果然有个精致想头:“侯爷,以小女看来,翡翠玉石,珍珠玛瑙总是俗气,字画玩物又非太后所爱,太后佛心佛性菩萨心肠又品位不俗,我们可以用刺绣修出一副拈花菩萨像送给太后,辉煌大气,又可以把玩鉴赏,合了太后的心意,也不同于其他俗礼,岂不美哉?”
锦乡侯一听,果然甚好:“难为你还有这等心思。这法子确实好,男人如何想的来呢?还是女孩心细。哎对了,咱们上次去的那家成衣店就极好,我听说了她们家最出色的就是缎子和绣样,现在满京城的达官贵人都寻她家绣屏风绣扇子,做成衣呢。”
他说着便要叫人去取样子来看。
陆松烟忙道:“侯爷且慢。”
这样的巧宗儿怎么能便宜了荣平?明明她的注意,风头倒让荣平去出,哪有这么好的事?
“侯爷,那种店子大门朝路口,随便阿猫阿狗走能进,若是提前走漏了风声,或者被有心人瞧去了反而不美。再者那样的店子什么生意都接的,内宅贵人们送礼的,贴身用的,还都使唤自己家针线上的人不外包呢,何况是给太后过寿,深究起来未免不够恭敬。况且,绣品出活慢,大幅绣像的活怕是得提前两三个月出定钱,不然也来不及呀。”
锦乡侯一听,确实是这么个礼。“那该如何是好呢?”
陆松烟得了意,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的道:“侯爷,您把这样活交给我就好,我既然能出这个主意,自然能为您办到,您有所不知,我的刺绣手艺在一众女孩儿们中可是数一数二。一些仕宦公子还为着一方由我刺绣的帕子,哄抬出高价呢。”
“那就有劳姑娘了。”
陆松烟看着脑门上飙升的好感度,笑眯了眼:“侯爷放心。”
她回到家中对陆知府说起此事,陆知府也皱了眉:“你该出注意,却不该对这件事大包大揽。你平日里最多绣个荷包,绣个帕子鞋垫,这样的小物件精致取巧,对你来讲不在话下,但给太后绣大幅的观音相,你有这个本事?”
陆松烟便叫父亲放心,她心里有数
当天晚上,她就选取了名家画像观音来观摩。自己先描影着色,然后再选好配色丝线,一点点绣上去。可她费力做了一个晚上,熬的两眼彤红,却发现事情的难度还是超过了自己的预料。要么是着色呆板,要么是丝线勾连,而且针线细密,很费功夫,她熬一个晚上,才绣出了观音的半个头冠,等到绣人物表情时,要考虑风韵,气质,速度会更慢,这样下去,她只怕很难按时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