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便有一道寒光迎面射来,他闪身一躲,再次转身就发现面前站了一个小姑娘。她身材比一般女孩子要高挑一些,梳一个高挑马尾,穿一身窄袖劲装,俊眼修眉,英姿飒爽。
骨墨初时震惊,定眼一看却笑了:“小丫头,我不跟你动手,你也别瞎凑热闹,回去吃糖去吧。”
荣平却笑道:“我听说贵帮风气开放,女子如同男子一般,同样赶路牧羊同样上战场,全民皆兵,所以从来都不会看不起女子,怎么今日到我这里就不行了?”
荣平不再多话,挥剑迎上,骨墨这才发现这个女子当真不同凡响,她确实在力量上有明显的缺陷,但她的身段却非常灵活,自己不仅无法捉住她甚至无法击中她,她就像一个滑不溜手的泥鳅,还像风中的一片鹅毛。
围观的人群惊呆了,方才还悬心吊胆吊胆的帝后二人也愣住了,早听说楚家这小丫头自幼充当男儿教养,跟她哥哥一样喜欢跑马舞剑。但大家都觉得这就是女孩子淘气了点而已,现在才发现荣平竟然是有真功夫的,不仅跟楚荣知有得一拼,还能在这番邦第一勇士手下走的有来有回。
骨墨也很意外。他在边关的时候曾经跟楚荣知交过手,所以对他的套路还算熟悉,但是这个姑娘的武艺表面上跟楚荣知很像,实际上又完全不一样,反而好几次给他造成了误导。
要是被自己嘲讽过的小丫头给下了面子,那岂不是无颜回番邦见人?骨墨下手愈发狠辣,瞅到一个破绽就向荣平当头痛击,但他人还未靠近就觉得眼前寒光一闪,他下意识的扭头躲避,紧接着就感觉腮帮上一疼,而一瞬间,荣平已经把剑尖抵到了他的咽喉。
“好!”看台上的人大多都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但见此情景,只管鼓掌叫好就够了。
骨墨面冷似铁,一边腮帮肿着。“小小女子竟然用这种奸诈手段。”
荣平便道:“偷袭也好,暗器也好,都是正儿八经作战用的招数,难道两国对战的时候你们偷袭我们的营寨和边境就不奸诈吗?而且我看在两国议和的份上,才没有瞄准眼睛,否则你现在已经是个瞎子了,我已算是手下留情。”
骨墨顿时大窘,对他这样的人来讲,宁愿瞎一只眼也不愿承认自己是被一个小女子给容让了。
台下起哄声又起。
“你断了我朝男儿的臂膀,我们都没说什么,现在你只是被打了脸,怎么就逼逼赖赖?”
骨墨懊恼之下只得走下台去,皇帝和皇后站起身来亲自迎接荣平。
人声鼎沸,掌声如潮,荣平瞬间站在了荣耀的巅峰。
皇后在比武之后立即召了陆真儿过来,她想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陆真儿现在才知道是自己失态了,那就是代表皇后娘娘恩宠与温暖的一个裘袍而已,但她心中的隐秘事却无法跟人讲,于是只好静默以对,要么叹息要么流泪。
但皇后娘娘却不像楚荣知那么好应付,她只管把陆真儿留在了宫里,大有一副你不说实话我就不放你走人的架势。陆真儿终于被吓到了。难道是荣平现在得了皇帝皇后的青眼,想趁此机会,借着皇后的手把自己治死了。
思来想去,她终于决定给楚荣知说实话,现在只有楚荣知才能保护自己了。只要她去求告,楚荣知总会原谅。
因为楚荣知在家中无人照顾,所以帝后为了表示恩典便把他留在了宫廷,太医仆人都是现成的。
他现在已经醒了过来,只是太医说他的肋骨断了一根,所以还带了胸甲在休养,等闲不能随便动。他这两天心情可是好的很,原本输给了骨墨正是又气又恼,结果转脸他妹妹就替他打回来了!什么失子之痛都不计较了,要不是不能动中气,他真想大喊一声不愧是我的妹妹!
只是她的本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连骨墨都能打下去了。结果一问才知道真相,于是不由得感慨这丫头平常都是死犟死犟,只会杠正面,结果忽然变的机灵了。
正得意呢,就见陆真儿摇摇的走了过来,他赶忙接上去,结果陆真儿喊了一声侯爷,就给他跪下了,紧接着便道,“侯爷你赶快救救我,她们都想让我死!”
楚荣知大吃一惊,这话怎么说的?
“谁,谁想让你死?”
“荣平,还有皇后,她们都想让我死!”
这句话刚说出口,楚荣知就赶紧捂她的嘴,结果牵动伤口又是一阵疼痛。他顾不得计较,忙训斥道:“这这话怎么能随便乱讲?”
陆真儿却急切的摇着头:“侯爷那月光绸上的麝香不是荣平弄的,是我自己弄的。我原本只是一时糊涂,我实在是怕你生了我的气,才扯了这个谎的,我原本就是随口说说而已,但现在荣平却不依不饶的,她还告诉了皇后,让皇后把我关起来了,不让我见你……”
楚荣知听到这里已经惊呆了。你自己放的麝香,你还诬赖荣平?皇后明明是体谅侯府无人,让你我夫妻于宫中静养而已,怎么能叫关呢?
他想到当天自己怒发冲冠,跟荣平拔剑相向的场景,心里又痛又悔,再看看陆真儿,更是又气又恨,半晌后才组织清楚了语言:“什么叫随口说说而已?你竟然把失子的罪过推到了荣平的身上!你知道吗,如果不是那天林渺大人及时赶到,荣平可能已经死在我的剑下!我差点就错手杀了自己的亲妹妹!结果现在你竟然轻描淡写的告诉我,这是随口说说?”
陆真儿被楚荣知的反应给吓到了,她颤抖的站起来:“你,你不知道?原来你不知道……”
“这不可能啊,那你这几天,就从演武会开始,为什么都不理我,还躲着我了?”
楚荣知微微动了动唇,只觉心底一阵发寒:“我当天从府中直接离开去礼部,是觉得你千辛万苦怀着的孩子因为我的妹妹丢掉了,我没能为你出气,无法给你交代,所以不好意思见你。”
“后来我要打擂台,日夜勤加练习,怕晚上回去的太晚影响你休息,所以干脆就在衙门里甚至练武场将就了。”
“再等比赛开始了,也没有告诉你,是怕你担心,因为你生性胆小,说我每次打架,你都担惊受怕夜夜失眠。”
“我这次受伤了,也没去找你,而是自己顶着,想着赶紧康复了,好去看你。因为你见不得血,见到血就会头晕,你也看不得伤口,看到了晚上就做噩梦。不让你见我的不是皇后,是我!”
“我处处想着你,处处体谅你,你在做什么?”
楚荣知悲哀的闭了闭眼,他知道自己妻子的秉性,所以这么多年,有什么事情都是自己扛,平常只负责把好的那一部分呈现给她,把好处直接挣来送给她。
这次比武中受伤的兄弟无一不是有妻子在身边嘘寒问暖,他心动吗?他当然心动。
但他知道自己这个妻子不行。
陆真儿惊呆了,所以她这么多天一直都是在自己吓自己?楚荣知什么都不知道,荣平更不知道自己陷害过她?那她刚刚是做了什么呀!
她此刻已经慌了手脚,强行挽回道:“荣知哥哥,我刚刚是乱说的,你不要当真……荣知哥哥,你不能用这么凶狠的眼光看着我啊,我是你的妻子,是你的真儿啊。”
楚荣知微微苦笑,“你是我的妻子,可你有把我当成你的丈夫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很蠢,只会为你驱使,让你为所欲为?”
他深吸口气,“我让你倍享尊荣,那是因为我愿意!我用绝世好男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因为我逝去的父亲和母亲是一对神仙眷侣。我也想跟你一起,做一对让世人羡慕眼红的夫妻。”
“他们说你娇气,说你没用,难道我不清楚?可我我不在意,因为夫妻之间的事,原本就是一个愿打一个人愿挨,不需要别人置喙。我一直觉得当我的妻子,本事不重要,我有本事就行了,性子娇气也不重要,反正我只会有一个老婆,当然是用来疼的,她只要善良,心眼好就可以。”
“这么多年,我总是无条件的信任你,尽可能的给你宠爱和优待,你凭良心说这满京城的女人,哪个比得上你享福?结果你竟然利用我的信任,让我去对付我的亲妹妹!”
陆真儿这才慌了神,“可是荣知哥哥,我都已经承认错误了呀”
楚荣知笑容中带着无尽的悲哀和凉意:“你这叫承认错误吗?你只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又做贼心虚,觉得荣平和皇后要对付你,所以来找我这个傻男人做挡箭牌。”
“没有人要对付你。荣平早就跟林渺一起打猎去了,她什么都没有跟我讲,皇后娘娘同样也什么都没有做。
楚荣知觉得自己太惨了,不仅惨而且还像个笑话。他掏心掏肺的对自己的女人,而这个女人却只想着在背后玩小心思。
陆真儿此刻已经心乱如麻,她忽然想到皇后把她看得紧紧的,她根本就见不到楚荣知,那这次她见到了……这是皇后故意让她见到的?
正觉得不妙,背后忽然响起了脚步声,扭头一看果然是皇后,宫嬷嬷依旧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听说,本宫要害你?”
陆真儿膝盖一软,扑通跪在了地上。
诽谤皇后娘娘是什么罪?楚荣知却懒得再给她求情而是满面愧色的跪下了。
——
皇后娘娘赏罚非常分明,楚氏兄妹乃是皇朝的得力人才,自然是要奖励的,但陆真儿御前失仪也不是一次两次,尤其第二次,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后果,大家都知道是她沉不住气才连累楚荣知败落的,差点误了大事,现在竟然还恶意揣测圣心,着实该罚。
一直忍着不动手,那是投鼠忌器,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于是她特意下旨,把一直避居人世的楚老太君请进皇宫,商讨一番后,亲自指了一位良妾让平远侯带回去。而楚老太君则一转手把陆真儿打发进了家庙,只说过个五年八年,若她真改好了,再接回来。
陆真儿的娘家母亲听说了,还上门哭诉:“我女儿身体那么弱,关家庙你是想让她死啊!”
楚老太君便道:“那得怪你呀,你为什么要把她身体生的这么弱?你与其在我这里耍赖,不如去祈祷,让你女儿变得结实点。”
亲家母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这位良妾果然非常得力,进府没多几日便让楚荣知体会到,哦,原来真正的好女人是这个样子的。他这才明白自己一直想要的,是个和睦温暖的家,而陆真儿却是个搅家精。
陆真儿在家庙中不消停,还几次哭闹生事,让楚荣知接她回去,然而这却让楚荣知更加厌烦,觉得她毫无悔过之心。不久后,她自己跑到暴雨中哭泣,随后就得了高热,只是运气不好,没了侯府呵护备至的照料,没能保住性命,很快去世了。
一年后,那良妾生了对双胞胎被直接扶正。这位嫂嫂倒是待荣平很好,而荣平因为皇后娘娘喜欢,还被认成了干女儿。
第132章 大锦鲤1
龙门山, 在黄河东部。巉岩高耸,峥嵘峻茂。
山下流水汤汤, 横无际涯, 忽然间水面掀起巨大的浪花,随后一个一身红衣的仙子破水而出,她的周身霞光万丈, 瑞气千条, 那飞舞的裙裾网络燃烧的赤色火焰。
她昂头看向高高的龙门山, 当年大禹开山留下的斧凿痕迹犹在,高耸入云,锋利如刀, 于是不由的神色肃然, 面容端凝。“这就是传说中的圣地?鲤鱼化龙之地!”
凡天地之间, 物各有主,走兽以麒麟为长,鳞类以云龙为首。所有物种,位有高低,命无贵贱,灵格也并不是一开始就固定死了,荣平作为黄鲤一族便有这样的机会,溯游而上, 通过急流浪川的重重险阻,最后经过龙门关的考验便能够飞升为龙。
如今黄河水大,水族从容, 大部分鲤鱼都悠悠自在,随波逐流也可以度过一生,而荣平从懂事起便树立了跃龙门,化龙的伟大理想,昼夜苦修,寒暑不辍,事到如今,她周身原本黄色的鳞片已经变为赤红粲然,仿佛晶莹剔透的红宝石。
现在是最后一步了,成败在此于一举。
龙门山上有云气浮动,诡谲难测,其中潜藏无数风险。跃龙门时不仅会有狂风暴雨,还会有天火焚烧。风雨消磨肉身,天火焚烧鱼尾,凶暴异常,唯有最强悍也最幸运的鲤鱼才能成功。
荣平看看胸口一块赤红宝鳞,深深呼吸,让自己放松下来,在心里默默为自己打气,我不怕我最强大,我最幸运。楚大哥还在对面等我,我一定得跃过去!
楚大哥是真正的龙族,他外出游历时,与荣平相遇,当时他为这个水族的努力和强悍而震惊,感动之余,有心助她一把,便送给她一片赤鳞。这是真正的龙身鳞片,可以帮助她应对闪电引起的天火。
荣平想到楚大哥那俊美坚毅的面容还有殷切的鼓励,终于深吸一口气,腾身而起。
她修长硕大的鱼身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光彩四射,彩虹在身后升起,然而下一瞬,风暴骤起,云气翻涌,银白色的闪电当头劈下,她奋力扭转身体,想要躲避,但那闪电却一道连着一道织成了一张密集的电网,将她紧密包裹。
下一瞬,赤焰燃烧,凄厉的叫声响彻天地。荣平心中惊恐而又迷茫,这不对?这不对!为什么这雷电会如此凶猛,为什么这片龙鳞也完全没有起到护持作用。
历来没有跃龙门成功的鲤鱼都会被天火直接烧毁,荣平在这紧急关头迸发出强烈的求生**,她将身体蜷缩起来,把所有力量收缩至一点,随后便如陨石一般,直直向黄河底部砸去。
疼痛,浑身都是被剥鳞挖筋一样的疼痛,她甚至能嗅到周身的鱼香味儿——变龙失败,变烤鱼了。
她终于痛苦的醒了过来,却看到面前一个熟悉的身形。
绿衣窈窕,身姿飘摇,她从水流中蜿蜒而至,动作极快身姿却极优雅,转瞬已到了荣平跟前。她看着荣平的惨状,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哟,这是什么龙?喷火龙吗?哦不,是被火喷过的龙。”
青禾?
荣平轻轻一动,便痛到无以复加。而青禾却漫步而来,在她面前蹲下身,伸手从她的面颊上硬生生挖下一块肉来,那皮肉落在她手中立即变成了一枚金光闪烁的鳞片。
“不愧是修炼到极致的锦鲤,竟然能逃过天火焚烧,这就是你最珍贵的那片鳞吧。”
她面容秀美,神态平静,用温柔友好的语气,做着残忍至极的事情。
荣平依然痛到极致,此刻已经麻木,什么都不想理会,但看着这少女的动作却还是充满了不解,她勉力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是好姐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