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先生在之前的信中说,南郡王会带着鬼域阴兵出来。如今怎么南郡王在此,竟陵王与安陆王却在抢阴兵?这其中应当有诈。”说话之人正是裴婉昔,她还了军装跟在萧子懋身旁,若不细看的话,还真看不出晋安王妃的影子来。
萧子懋此番到此,原本是想着,等道萧子良与萧练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在上前将二人一同灭了,在自己得到阴兵的。陆良是回京的必经之路。萧子懋原本以为在此会遇到两军的残兵败将。却没想到竟然是如今这番情形。这萧练嘴里究竟有多少实话,萧子懋也是拿不准。只不过看笑脸萧练这情形,缺胳膊断腿儿的几个人,应当不会这样都能赢了萧子良了吧?
如此一想,萧子懋竟然犹豫起来。若是让萧子良得到阴兵,他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在江州做个王爷了。萧子懋神色阴冷地从萧练一群人脸上一一扫过,忽然看到何胤在此,心中忽地一凛,方才记得自己是私逃出江州的。若是放了萧练众人过去,这私逃之罪他也承受不起。莫说是宏图大业,怕是连个江州亲王也做不了了。当即讥讽地一笑:“贤侄真是大方,这么好的东西,贤侄说送了就送了?叔叔我还不好意思直接拿呢。贤侄不如你陪叔叔去一趟?”
萧练心中暗骂,脸上却还是笑嘻嘻地:“七王叔,侄儿急着给皇爷爷送药草回去,就不耽误时间了。”
萧子懋丝毫不让:“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萧子伦心中不忍劝道:“七哥!此番我们可能都中计了,只是背后之人是谁还要等回京查明。如今需得我们一同快快回京去。”萧子伦如何不知萧子懋心中的盘算,只是看着自己的手足一个一个地落到这圈套里,心中不忍看着自己手足走到万劫不复的修罗场去罢了。
萧子伦此话听在萧子懋的耳朵里可不是同一个意思。什么圈套什么计谋,在他看来,通通是鬼面郎君的杰作。讥讽地一笑道:“十三弟,本王可回不了什么京城,我不过是江州的一只虫子而已。”
“七哥,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你现在便回江州去,此事我们不会对父皇提起。”
萧子懋眉毛一挑:“十三弟,你这是在威胁我?”
萧练冷声道:“你想怎么样?将我们都杀掉?”
萧子懋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看贤侄说的。本王不过是要你带带路而已。”
萧练点点头:“好,我给你带路,不过此番随本王进鬼域的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不可再奔波劳累,你让他们走。”
萧子懋看了看萧练身后那些人,除了何胤与萧子伦还算个碍事的,曹景昭和他背上那个奄奄一息的齐珍他倒也并不放在眼里。
“既然无法奔波劳累,那不如就在陆良歇息,正好本王随军的有军医在,也好为他们医治医治。”
看来萧子懋是铁了心要把他们扣下了。萧练挑起一边嘴角冷冷一笑:“七王叔,你这样算计来算计去,若是坑了自己可别后悔。”
萧子懋凑近萧练,那张与萧练及其相似的脸,却因为脸上阴狠的表情而看上去有三分狰狞。萧子懋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就不劳贤侄操心了。贤侄带路吧。”
何婧英默默地走道萧练身旁,对他微微一笑:“我与你一起去。”
“不……”萧练正想说不可,看到何婧英那拧紧地眉头又说不出口了。“若是情况危急,你一定要自己逃。”
何婧英笑笑不答。
若是情况危急?那会是什么情况呢?洞螈不会伤害何婧英,这里能伤害何婧英不外乎萧子懋、萧子良、萧子敬其中一人。若是他们有人动起手来,她在陆良还是惊马槽又有何分别?在这场各怀鬼胎的较量的中,任何一方胜了都不会让另一个人走出这惊马槽。
手足之间的相残,一如十三年前的前朝军队在陆良犯下的罪一样。你可能要用一辈子或者世世代代几辈人去掩盖这个秘密。
掩盖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人说不了话。
第一百三十四章 陆良伏兵6
萧子懋虽说是挟迫萧练,但总还算给了萧练几分面子,给了他与何婧英一人一匹马。这若是落在旁人眼里,就像是叔侄二人带着家眷游山玩水一般,就是萧子懋身后那两百雇佣兵看上去有些煞风景。
萧练慢悠悠地问道:“七王叔,反正我们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聊聊天?”
萧子懋眉毛轻轻一抬:“你想聊什么?”
萧练扯起一边嘴角笑了笑:“让侄儿猜猜,是有人让你来这里找阴兵的?”
萧子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那侄儿再猜猜,那人不仅仅是让你来找阴兵的,还让你顺便把本王与二王叔一起料理了?”
萧子懋伸手在马鬃上抚了抚:“贤侄多虑了。”
“唔。不是就好。毕竟五王叔还在此呢,到时候还不知道五王叔要倒向哪边呢。”
萧子懋的神色霎时变了变:“什么?萧云端也在此?”
萧练故作惊讶道:“七王叔怎么你不知道?”
鬼面郎君给萧子懋的信上写得清楚,让萧子懋在萧练与萧子良争夺阴兵两败俱伤之时杀了二人,再夺得阴兵,届时以他在雍州的根基与阴兵加持,储君之位必然为他所有。
可若是萧子敬也在此,事情就没那么好办了。
萧练回头看了看萧子懋的雍州兵马:“七王叔带的人好像差了点啊,五王叔可带了一百五十人呢,都是安西军。“萧练特意在“安西军”三个字上加重了字眼。
安西铁骑在边境的赫赫战功,素来让北魏贼寇闻风丧胆。萧子懋带的这些光膀子的雇佣军,看上去凶神恶煞,只怕在安西军前就变成了病猫。
萧子懋脸色不禁变了变:“贤侄只要带本王找阴兵就好。本王不会伤你。”
正说话间一声婴儿啼哭远远地传来,若不是正好大家都没说话,这声婴儿啼哭怕是传不到众人的耳朵里。可就是这样一声微弱的声响,众人的马都已经被惊得向后退了去。
萧子懋眉头紧拧:“什么东西?”
萧练微微一笑:“七王叔不是要阴兵吗,阴兵就这声音。觉得不好听,不如我们回去?”
萧子懋狠狠地瞪了萧练一眼:“你好好带路!”
“七王叔这就不耐烦了啊?后面可还有惊喜呢。”
再往前走了不到一里,方才那声还在远处的婴儿啼哭再次响起时就已经到了近前。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散乱的兵戈声,慌乱的脚步声如潮水一般涌来。
也就是萧子懋一愣神的功夫,萧子良的兵混杂着萧子敬的安西军人,像滚动的巨型车轮一般从前方碾来。萧子懋见军队超他冲了过来,下意识地就拔出了佩剑。
可事情并不想萧子懋想的那样。他以为他会与萧子良的兵或者安西军兵戈相接,他甚至以为这会是一场恶战。但所有他想象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逃命的军人们直直越过了他,与那些光着膀子,拿着大刀的雍州军擦肩而过。雍州军们面面相觑,拿悬在空中拿着大刀的手尚未砍下,他们臆想的敌人就已经快速的穿过了他们的阵营。
没人怕他们的刀,也没人怕他们的光胳膊,甚至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至于那些跑过去的将士们,如果他们还来得及说话的话可能会说:“萧云昌你个傻逼,堵着路干什么。”但在这样逃命的时刻,这些将士已经来不及顾及他人,所以他们选择忽视萧子懋,沉默而迅速地越过了他。
将士们既然没有时间骂,萧练便替他们骂了:“萧云昌,你是没脑子吗?现在还不出来是个圈套吗?”
“什么圈套?”
萧子懋问出这句后,萧练与何婧英双双翻了个白眼,自己被这样的人挟持了,也真的算是挺背运的。
其实也怪不得萧子懋没脑子。他对阴兵的认知还停留在天降神兵的想象中,来敬马槽原本也就是为了收拾一场残局。不过这残局与他想的有些出入而已。
萧练怒道:“萧云昌你个傻逼你想想,萧云英与萧云端他们为什么不打架,反而手牵手逃命啊?”
话音刚落,萧子良,王融,萧子敬,萧子真四人已经纵马逃了近前,见到萧子懋都是一愣:“云昌你怎么在这?”
如此客气的话语,就差再问一句“今天你吃饭了没?”。
可眼下这兵荒马乱的样子,哪里该是兄友弟恭,寒暄家常的时候?
还是雍州兵比萧子懋聪明一些。他们心里没有萧子懋那么多盘算,单纯是因为利益而聚集在一起的一盘散沙而已。他们虽然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东西,但也算看懂了形势。五论前面的东西是什么,总之是让两军交战变得不重要的东西。
一定就是致命的东西。
雍州军抡圆了他们的光膀子跟着逃跑的将士掉头就跑,甚至连个招呼都没跟萧子懋打。
如果萧子懋到现在还没认清形势,那他的智商一定不足八十。好在他还没有蠢到那个地步。萧子懋掉转马头,与雍州军一齐跑去。
萧子懋不是他们兄弟几人中最聪明的一个,但一定是最狠的一个。萧子懋纵马跃到雍州军之间,手中的剑剑高高举起,对雍州军喝道:“杀了他们!堵住这个山谷!”
在心狠手辣这一方面,雍州军绝对是与萧子懋心意相通的。杀了身旁那些逃跑的人,不仅可以让自己逃跑的路宽一点,还可以当作路障拦住后面来的东西。
原本就像是放学后一同跑出私塾的学童,大家各回各家,同路而已。哪能想到这不相干的同路人会突然出手?
雍州军的光膀子们在此刻显露出了他们应有的凶恶。大刀毫不留情地向身旁的人斩去。白晃晃的刀刃穿透身旁的人的胸膛、肚腹,霎时变的鲜红。
就像朝着密密麻麻的沙丁鱼群中射出一支鱼箭一样,一支箭就可射杀两条沙丁鱼。这样轻松而残暴的虐杀,是让嗜血的雍州军肾上腺素飙升的兴奋剂。他们的光膀子上被四溅的鲜血画上了图腾。他们脸上的横肉愈发的凶狠。他们的唾沫四溅,嘴里喊着“杀!”。
但他们忘了,他们自己也是要逃命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陆良伏兵7
当第一个雍州兵被洞螈咬住头颅摔在山崖上身首异处之时,雍州兵们才从这场杀戮的美梦中惊醒。
雍州兵惊骇地看向那颗圆滚滚、光秃秃的头颅骨碌碌地滚到自己脚边。那摔在山崖上又落下的半幅尸骸,肠子流了一地。
洞螈是怕光的,原本这样的破晓时分洞螈是不会轻易出现的。但是雍州兵的杀戮对洞螈来讲就是无法抗拒的诱惑,它们从山崖下蔽光的缝隙中爬了过来。那嶙峋的山石中每一个缝隙里都藏着一只或大或小的洞螈。他们一直在冷眼看着雍州兵的狂欢,他们似最优秀的猎人,静静地等待着猎物自己送上门来。
于是当那一个杀到忘乎所以的雍州兵不小心退到山崖下时,洞螈一口咬下了他的脑袋。
雍州兵仍然没看清追逐着他们的对手是谁。曾经看到过洞螈的将士,已经被雍州兵砍得面目模糊成了瘫在地上的一滩肉泥。
恐惧是比力量更能让人崩溃的东西。
雍州兵的小腿颤了一颤就不约而同地扔掉了兵器。杀戮制造的肾上腺素瞬间褪去,雍州兵感觉自己的裤裆湿漉漉的一片。一阵风吹过,混着尿液的裤子贴在屁股上,比雍州兵光着的膀子更加冰冷。
雍州兵们强健的腿部肌肉一瞬间收到最紧,他们蓄了足够的爆发力可以让他们自己如脱了绳的恶犬一样狂奔。
但是,
“咕咕咕,嘤嘤嘤”,婴儿的啼哭竟然已到了雍州兵的前方。
“咕咕咕,嘤嘤嘤”,不仅仅是在前方,而是后面,中间,四面八方都响起了这样的婴儿啼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