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白月光——Miang
时间:2020-04-04 09:42:33

  朱皇后闻言,轻慢地笑起来:“嫣儿呀……还是老样子呢。”话语间似有什么弦外之音,这令秦元君的心底微微满足。
  看样子,皇后娘娘是不大信赖朱嫣了,若不然,语气不会这么淡薄。
  一行人朝着御帐的方向行去。宫女在前打着香笼灯炉,依仗华耀一如从前。朱皇后于前呼后拥之中,侧头对身旁的李淳道:“淳儿,母后有一句话,要你记在心中。”
  李淳正抬头忧烦地张望着草场风光,闻言停下脚步作揖:“母后请说,儿臣定会铭记在心。”
  “好,”朱后怜爱地看了一眼李淳,伸手抚了抚他的鬓角,扬起的尾指上,玳瑁护甲所镶的猫眼石煜煜生辉,“你是嫡长子,母后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扶持你。从过去,至以后,母后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你。”
  李淳将头埋得更深些,回答道:“儿臣明白。”
  朱后交代罢了,见他如此承诺,满足地点了点头,冲宫女太监们扬手,道:“走吧。”
  仪仗继续前行,朱皇后若有所思。
  如今陛下对自己厌烦之至,恐怕是已知悉一些旧日往事,由此才对岐阳宫生出厌嫌。兄长身在御前,恐怕也已悉知此事;为免惹怒陛下,兄长不惜断尾自保,与自己划清界限,另投其他皇子旗下。
  现在的她已如海中孤岛,孤立无援。此时若再一味莽撞,只会落个玉碎下场。倒不如以退为进,先稳下陛下之心;留得青山在,不惧无柴烧。
  凡事皆无定数,只有利益相关。若世间只余一个李淳,她不信兄长还会将赌注掷于其他皇子身上。
  岐阳宫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御帐前。高高支起的金色御帐四周垂落着赤红的锦缎,花旗迎风招展,锦桌绫台按照与席者的品阶一应排开。
  “陛下到——”
  众臣入席后,皇帝便自御帐中缓缓步出。裕贵妃娇笑着搀着帝王的手,显然先前在御帐中与皇帝相谈甚欢。
  “宴会上有番邦来的舞姬献舞,听闻她们的舞蹈极为奇异,贵妃从前不是也爱跳舞?不妨多看个一二眼解解闷。”皇帝哈哈大笑着,与身旁的裕贵妃说话。眸光一瞥,瞧见朱皇后低头在旁行礼,皇帝面上的愉快之意便散落了,声音也陡然转冷,“皇后来了啊,坐吧。”
  裕贵妃心知陛下最近一看到皇后就心情不好,连忙上前哄道:“陛下,臣妾虽已不是小姑娘了,不过若要跳舞,那还是得心应手的。陛下若是想看,臣妾什么舞都能跳。”
  皇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年纪一大把了,还折腾这些做什么?也不知羞!”
  裕贵妃闻言,脸青一阵白一阵,有些尴尬地退下了。
  皇后行礼罢了,起身坐上了自己的位置。帝后二人,国之父母,并肩坐在最上首。朱皇后早就习惯了这个众人之上的位置,此时也泰然得体,端庄沉稳。
  “陛下,今日虽是行猎家宴,不过,臣妾却有些家国之话想与您说。”皇后捧起一盏酒,雍容笑着,奉给自己的夫君。
  皇帝没接,有些不高兴,道:“都知道是家宴了,还说什么‘家国之话’?后宫妇人,能懂些什么!”
  皇后虽被斥责,却不慌不乱,道:“陛下,臣妾以为,几位皇子皆已长大,也是时候设立国之储君,以安民心了。”
  皇帝一听,心底大抵知道她要说什么了。十有八/九,是要最后一搏,当着众人的面进言,让李淳做太子。
  可纯嘉的账摆在那里,这事儿是想都不要想的。她如今能留着个后位,已经是冬日前最后的风光了!等朱敬观说动群臣,答应令络儿做太子,再迎娶朱家的女儿,那这个皇后也就不必留着了。
  皇帝正这么想着,另一头的皇后已然笑道:“臣妾以为,五殿下李络才学兼备,又有德仁,还是纯嘉皇贵妃之子,最合太子之位。”
  ——五殿下李络才学兼备,又有德仁,还是纯嘉皇贵妃之子,最合太子之位。
  席下的秦元君陡然抬起了头,目光震惊,不能自已。
  “这…怎会这样?!”
 
 
第68章 马厩
  朱皇后竟然有意推举李络为太子。
  此言一出, 朝臣皆有些愕然,不由面面相觑。但因今日乃是行猎之宴, 并非是庙堂朝上, 因此,谁也不敢接话, 掺杂进这等国储大事。
  朱皇后会挑今日说这些, 那是因她乃后宫妇人,只能在今日说。她原本尚在前朝有些喉舌,可叫兄长族亲上奏于陛下;但近来宫中波谲云诡, 朱家与皇后闹得有些僵,她显然是再无能力于前朝掀起风雨了, 便只能挑在这种不合宜的宴会上进言。
  而群臣们则不然。
  立谁为太子, 大可留到前朝上说, 不必在此时碍陛下的眼。因此,谁也没有接话, 宴上一时寂静无比。
  皇帝沉默一阵, 接过朱皇后奉来的酒盏, 道:“你倒是有心了, 不推淳儿为太子,反倒推络儿为太子。”
  朱皇后笑道:“络儿有贤才,臣妾又岂会看不到呢?”
  她这番话,恰恰说到了皇帝的心坎里。他也正是如此觉得的。
  已经长成的三位皇子中,大皇子李淳太过平庸,且犹如朱皇后的操线木偶。他若登上帝位, 恐怕这江山社稷将会落入女流之手。
  而二皇子李固又是个纨绔之徒,烂泥扶不上墙;平日里看在裕贵妃的面子上宠爱一番也就罢了,不可当真将江山交到他手上。若是裕贵妃不服,他自有法子叫她闭嘴。
  唯有李络,既是纯嘉所生皇子,又富有才华文采,心思也缜密慎重。最重要的是,够沉得住气。光是这份忍耐与魄力,便是他的两位兄长无法比拟的。
  皇后若当真愿意退让一步,承认络儿适合做太子,那也没什么不好的。她强硬了这么多年了,以后能弓起身子来做人,明白何为“夫为妻纲”,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朱后似是察觉到皇帝所想,淡淡一笑,叹气道:“陛下,臣妾从前只顾着嫡长的身份,因此看中淳儿,如今方惊觉任人当贤的要紧。且这么多年来,宫中没个太子,诸多皇子尊卑不分,臣妾要操心的事儿也多了许多。臣妾老了,怕是没用了,只想歇歇。”
  这番话颇失国母之范,却显露出退让与放手的意思来。皇帝眯了眯眼,心底忽没了先前那种急欲废后的焦躁感。
  “皇后,这话便是你的不对了。”皇帝慢悠悠道,“为国母者,岂可说‘无用’二字?就算朕当真令络儿做了太子,这后宫里需要你的地方还多的很。你若想要休息,等回头朕与礼部将立储君之事商量妥当了再说吧。”
  众臣闻言,不由皆面色一凝。听陛下这话,看来确实是有意立五殿下为太子了!先前还只是传闻兜来转去,如今却是陛下金口御言,八成是真的。
  群臣们不由皆抬头,望向一旁的五皇子李络。他坐在侧席上,安静听着帝后之言,面色沉静,无波无澜,仿佛在听着旁人之事。若是换做其他皇子,恐怕早已露出惊喜之色,他却如置身事外一般,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皇帝的话落下后,宴席之间一片寂静,谁都不敢进言。
  但偏偏这个时候,坐在一旁的裕贵妃按捺不住了,她秀眉一挑,声音尖尖地响起来:“陛下!五殿下的年纪可比固儿要小得多。若是按照长幼秩序,咱们固儿为何不可为太子呀?”
  眼看着裕贵妃便要和平日里闹脾气要绫罗珠宝一般闹起来,皇帝脑仁一疼,道:“可不要再闹了。今日是家宴,别提这些有的没的。去瞧瞧马匹箭支可都准备好了?也差不多该放猎开赛了!”
  裕贵妃不服,还想撒撒娇,为自己的儿子争取一下太子之位,皇帝却是看也不看她,转身就让苗公公去擂比赛开始时的那一记响鼓。
  “太阳落山前,所猎之物最多者胜出!”
  咚咚的擂鼓之响,逐渐传遍了整片草场。各家公子、宗室王孙,纷纷下了坐席,前去牵马拿箭。一时间,宽袤无垠的绿草间,没入一片清俊英才之背影。
  御帐之前也不落寞,那些不曾参加比赛的达官群臣、夫人命妇,纷纷举杯朝皇帝祝酒。歌舞开宴,宫女舞姬如鱼而入,裙角转出一片花似波浪。
  唯有裕贵妃,因没能在太子之事上插一脚,此时恨恨地生着闷气,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要是换作往日,皇帝见她生气的小样子,就会哈哈笑着来哄她高兴。可今日无论裕贵妃换了几个姿势,如小女孩似地绞着帕子,皇帝却都不曾理会,更是将裕贵妃气得脸色发青。
  席下,朱嫣正老老实实地坐在万氏身旁,听万氏和荣郡侯的夫人拉家常,忽听得一旁传来苗公公的嗓音:“朱二小姐,您今日不去打猎?”
  朱嫣抬头,看到苗公公老脸如花,笑得和蔼:“五殿下说了,您的马术颇有名气,想瞧瞧您能打多少猎物。”
  “……哈?”朱嫣皱了皱眉,问道,“意思是,要我也去打猎?”
  “正是。”苗公公挤挤眼睛,道,“五殿下在杨树马厩那头等您,您去就是了。”
  朱嫣立刻反应过来了,是那家伙找她。
  “来的正好,”她蹭的站了起来,脸上有一层薄薄的恼怒,“本姑娘恰好有些事儿要找他算账呢。”——这李络,到底是什么时候说动陛下,将她的亲事给偷偷安排下来的?
  她只关心这个!她可不关心李络能不能做上太子!
  于是,朱嫣和万氏说了一声,去青帐中换了一袭方便的骑装,气冲冲地去了杨树马厩。
  远远的,她就望见李络站在空荡荡的马厩之中,伸手抚着一匹黑色骏马的鬃毛。这马厩大概是不常用,里头只圈了两匹马,一高一矮,正在踢踏着蹄子发出吁吁鸣响,脚边的柴草堆得小山那样的高。
  “李络,我有话要问你!”朱嫣气冲冲的,一副问罪的架势。
  李络侧身,见她满脸恼色,不由有些疑惑,道:“我打听过了,曹氏姐妹与徐家小姐都不会来西郊草场,我也不曾见过她们。你不必把此事放在心上。”
  朱嫣愣了愣,忽然想起了太后苦心想给李络拉的红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什么?你还特地去打听了?打听什么?人家姑娘来了没有,芳龄几何,许嫁不曾?是不是?”
  李络:……
  苗公公忍不住笑起来,摇了摇头,道:“五殿下,小的先告退了。您可得好好哄着。”说罢了,他便弓着身退下去了。
  李络见朱嫣好像更气了,照实说:“我确实是叫人去打听那三位姑娘了。”
  “打听什么?”她没消气。
  “打听她们可有朱家二小姐美貌。”李络慢慢笑起来,“我派去的人手都说,她们三人加起来,都不及朱二姑娘的一个脚指头。”
  朱嫣闻言,人怔怔一会儿,耳根刷的红了起来:“浑说什么!你见过我脚指头啊?”
  “见过。”他正经地说。
  “……”朱嫣脑子一懵,想起李络拿鹦鹉羽毛挠她脚心的事情来。——这厚脸皮的家伙,确确实实见过她的脚指头长什么样!
  她扭身,小声道:“言语轻薄,下流可耻!就你这样,还想当太子?”
  李络见她的语气软了些,问道:“不生气了?”
  “谁说的?”她小翻个白眼,道,“我还没和你算账呢。我母亲说,陛下想要把我许给你做正妃。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在后头出的鬼主意?”
  李络有些意外,似是没想到她会如此之快地知道这件事。他没有否认,只道:“嫣儿,我说过,你终归是跑不掉的。”
  朱嫣见他承认了,眼皮一跳,恼道:“你…你强娶民女,不要脸!”
  李络:“说的有理。讲得极好。”
  朱嫣:……
  她被李络气了一下,有些说不出话来,冷哼了一声,转头去牵马厩里另一匹枣红色的马。这匹马脾气温驯,她今日穿的又是方便的骑装,轻而易举便可踩着脚镫子翻上去。
  “嫣儿,你去哪里?”李络看着她翻身上马,一手将箭筒挂在马上,如此问道。
  “去打猎。”她说。
  “我也要去。”李络道,“你等等我。”说罢了,李络回身继续去抚那黑马的鬃毛。但不知为何,他上下打量着马匹,并不骑上,只是叹了口气。
  朱嫣奇怪于他的举动,问:“五殿下,你原地发呆做什么呢?”
  “黑连云今日好像心情不佳。”李络摇了摇头,又是一声叹息,“你可知,马也通人情感?马匹若是心情不佳,那便不愿敞步疾奔,更不愿载我打猎。而今日的黑连云,似乎格外忧愤,也许是在烦着家国社稷之事。”
  朱嫣听得一愣一愣的,只听明白了李络的马心情不好,不让他骑。于是,她嘟囔道:“那你换一匹马不就行了?”
  李络环顾四周,这马厩里空空荡荡,除了朱嫣身下这一匹,还有心情忧郁的黑连云之外,再无第三匹马了。李络道:“嫣儿,你瞧……”
  “那你干脆别去打猎了!”朱嫣嘟囔道,“反正你也不大会打猎!你的腿才好了多久?骑马能利索吗?小心别又受伤了!”
  “那不成。”李络道,“今日若是我不去,那文武百官都只能瞧见大皇兄与二皇兄的风采,这于我不利。嫣儿向来聪慧,总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朱嫣一想,还真是这样。她先前就担忧过若是李络不在射猎比赛上出点风头,恐怕要被另外两个皇子盖过一头去。如此一来,他就必须参与比赛。
  “那怎么办?”朱嫣很老实地问。
  “好办。”李络几步走到了朱嫣所骑的枣红马身旁,一拎缰绳,人竟然也骑了上来。朱嫣只觉得身后一沉,便有个男子胸膛靠了上来。旋即,李络的声音在她耳旁不疾不徐地响起,“你人又轻又小,和片羽毛似的,料想与我同乘一骑也无妨。”
  朱嫣:……
  黑连云心情忧愤?
  她才是应该心情忧愤的那个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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