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理睬他。
秦孝仪缓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看向林蒙的目光,都带上点警惕,仿佛下一刻林蒙就要将他的盛名给抢走一样:
“可我们不能只凭林姑娘手中的暗器,就判定他们就是梅花盗,毕竟当年梅花盗作案时,被害人胸前有个梅花般排列的血痕不假,可没人知道那究竟是歹毒无比的暗器,还是极为厉害的兵器。”
林蒙都要笑了,好悬她才忍住那嗤笑,眉眼一转道:“他们断然不是当年的梅花盗,他们恐怕是借了梅花盗的名义。若要判断也容易,不妨将这暗器的印记,和近来的被害人胸口印记做个对比。”
“再者没有了这两个人证,或许还有其他人证。”
秦孝仪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在林仙儿比我杀死前,她说‘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我当时还不明其意,等知道了她是谁后,我便猜想是和这丘独一样,甘愿受她驱使的武林高手。”林蒙说着,就看向了那帮青年才俊,又悠悠地将视线转向秦孝仪等大侠。
个中意思不言而喻。
众人:“!”
秦孝仪的儿子也是林仙儿的仰慕者,而且如果林仙儿真的是新梅花盗,那谁要是被认为和她勾搭在一起,那江湖上还有此人的容身之地吗。
比秦孝仪更快的是赵正义,他义正言辞道:“林姑娘不要妄加揣测!我等一向忠肝义胆,为匡护江湖正义殚精竭虑,又怎么会受区区诱惑,就做下丧尽天良之事!
“再者,林仙儿是美貌无双,有不少青年才俊仰慕于她,可他们也是出身世家,难道还分不清好坏正邪吗?”
丘独的尸体还在那躺着呢。
游龙生都蓦然红了脸,低下头去。
显而易见,赵正义赵大爷的话没什么说服力。
林蒙却施施然一拱手:“我竟是将大家一杆子打死了,我实在不对。只不过若是如此,那林仙儿又是怎么驱使他们的呢?是不是有了他们什么把柄?那林仙儿会不会将这些秘辛记录了下来?
“退一万步讲,既没有其他的帮凶,也没有什么秘辛记录册,那总归他们做梅花盗时,抢夺来的金银财宝还在,只要找到那多金银财宝,自是可以充当物证。”
林蒙将一众人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她半垂下眼,故作惋惜道:“只可惜当时我没能想到这一节,否则我就多追问一句了。”
秦孝仪和赵正义对视一眼,稍微点了点头,这才转向林蒙,威严无比道:“林姑娘不必如此自责,想来当时林姑娘也是逼不得已,也是为江湖除掉一害。而我等定不会就此罢手,势必追查下去,还江湖和被害人一个公道。”
林蒙闻言眉开眼笑:“你们这是要竭力追查下去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秦孝仪见此,知道她没有继续掺合的意思,那就代表不会再和他们抢功,这才满意了几分。只是他心中也忧虑起来,他自认行得正坐得端,可保不齐他儿子被林仙儿迷惑时,透露点不该透露的出去,那若是让其他江湖人知晓了,必定会伤及秦家颜面,他可得先一步找到那本册子,将其毁掉才是。
多巧啊,“铁面无私”赵正义也是这么想的。
没一时,他们两人带了一帮子人走了,他们倒也没忘将丘独和林仙儿的尸身带走,倒是龙啸云他踟蹰了下,还是留了下来。
龙啸云是担心“青魔手”伊哭会来报复,只是没等他说什么,林蒙就挑眉看向他:“说来龙先生是林仙儿的义兄?”
龙啸云顿时涨红了脸:“诗音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怀疑我是林仙儿的帮凶?”
林蒙淡淡道:“我只是合理推测而已,正像我看待林仙儿身边出现的任何人一样。”
龙啸云如遭雷击,又活像被人迎面揍成了猪头,“你,我,难道——”
“在我眼中,你什么都不是。”林蒙岂会和他客气,说罢,一甩袖子转身回屋,边走边道:“大管家,送客!”
大管家铿锵有力地应是:“龙庄主,请吧。”
在这样的场合,“请吧”这个词不但具备着很浓厚的讽刺意味,还兼具“滚吧”的词意,简直是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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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蒙这么无中生有,是想让这帮虚伪造作,又包藏祸心的江湖人士狗咬狗,一嘴毛。
所以林蒙也不在意他们对外的声称中,将杀死并发现梅花盗的自己无限弱化。他们这帮人倒是没将丘独之死弱化,反而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丘独是死在了她手上。看来他们一个个的,都很害怕“青魔手”伊哭找上他们。
林蒙轻轻“啧”了一声。
对于在那所谓兵器谱上排名第九的伊哭,林蒙十分坦然,也欢迎他来给他不成器的弟子,兼私生子报仇。
但对于入关的李寻欢来说,听说了这件事后,他更加心急如焚,恨不能飞回保定城。
转念李寻欢又痛恨自己没有早日入关,留表妹一个人遭遇恶贼侵袭。
李寻欢是归心似箭,往日不离身的酒也不想着喝了,只是在他回到保定城,来到林府前,有客人先一步上门来。
林蒙正在听护卫队长汇报梅花盗案的进展,她是不嫌事大不假,但她也没想让真正的帮凶们逃窜,让被害人不得瞑目。忽听管家来报,说门外有客人造访,说是林蒙的远方亲戚,一排车轿簇拥,排场很是不小,只是管家从没听过这房远亲。
林蒙一想,问道:“是不是姓王?”
等得到管家的确定回答后,林蒙顿时站了起来:“我知道是谁了!”然后,她就亲自跑去大门前迎人。
只不过等到了大门前一瞧,林蒙就不禁眯起眼来,是有一排车轿不假,可最华贵的那顶八抬大轿,乃是女用的,轿旁还站着四个大丫鬟,只等着主人下轿。
林蒙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好笑:‘不是吧?’
林蒙上前。
大丫鬟朝她福了福身,口中道:“姑奶奶下轿。”一面去掀轿帘。
林蒙想了想,还是伸出手去,然后就和轿内美妇打了个照面。林蒙既想笑,又想翻白眼,还想他的女装扮相果然好看,不服气也不行。
但见轿内走出一名中年美妇来,‘她’一身翠蓝长衣配银灰羽缎裙,头上戴着一整套相当精美的钗环,可掩不住‘她’如桃李之艳丽,如秋菊之高洁。若是‘她’再说一句这样素色打扮,是为了亡夫守节,那‘她’可真是位活生生的俏寡妇了。
‘她’见到了林蒙,一径挽住她的手,又带着哀愁道:“好诗音,你姑父他——”
林蒙:‘……上头了,是吧?’
林府跟着迎出来的管家和家丁们,见状也不疑有他,都道这还真是以前没上过门的远亲,是个守了寡的姑奶奶。
大管家道:“小姐,快,迎姑奶奶进门。”
林蒙搀扶着‘姑奶奶’进了门,直到了迎客厅,等到下人们上了茶,林蒙就让他们暂且退下,她要和‘姑奶奶’说一说体己话。
四下无人后,林蒙就往椅背上一靠,直勾勾地盯着‘姑奶奶’,最后一本正经道:“唉,哪儿都好,就是少了两分风骚。”
这俏寡妇不是旁人,正是乐在其中的王怜花。他闻言,勾唇一笑,抬眼睇了林蒙一下,那可真是,他眼睛里仿佛有数个钩子,恨不能将他人的魂都给勾出来。
林蒙不禁抱拳,以示尊敬。
王怜花收了笑,抬手去端旁边的茶碗。林家也讲究,送上来的是黑漆嵌螺钿云龙纹盖碗,暗合‘姑奶奶’寡居身份。王怜花又去看林蒙那边的茶碗,是缠枝莲花图案的翡翠茶碗,他努努嘴:“说你冰清玉洁,毫无城府呢。”
“我可是听说了那一群江湖豪杰,为着那江湖清明,是把脑子也丢了,心肝也臭了,一个个的,不是成了随波逐流的行尸走肉,就是成了闻着味打转的狗,谁抢跟谁急。”
林蒙幸好没有端起茶碗来,但她不得不说:“还是怜花姑姑犀利。”她又看了眼王怜花,只觉得他这样,再多一分就是尖酸刻薄,也是因为长得好看,所以无论说什么,语气怎么不好,都不会像是个泼妇。
王怜花将茶碗放下:“我那好侄儿什么时候出来啊?”
林蒙咳了两声:“你干嘛还给多加了层不伦的设定?”
王怜花目光如闪电般射向林蒙,林蒙才想到那什么病书生与俏寡妇的,纯属她自己的脑洞,当下差点闹个大红脸,连忙端起茶碗喝茶,还给自己丢了包去污粉。
王怜花正要刨根问底,就听得屋外乱糟糟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大管家惊喜交加的声音:“小姐——少爷,少爷他回来了!”
林蒙放下茶碗:“我之前还想呢,二哥他也该到了。”
林蒙接着看向‘王姑奶奶’,“你不换回来吗?”
王怜花伸了伸腰,用手支着脸颊,懒洋洋道:“进了门的可是姑奶奶,再者我也想瞧瞧如今小李探花眼力如何。”
林蒙本来也不太所谓,王怜花那么一说,她也就随他去了。
林蒙随后跑了出去,去大门处迎接李寻欢。
李寻欢原本是先去了李园,哪知道守在李园门口的老仆告诉他,表妹回来没有住在李园,而是另寻了他处。这让李寻欢一时间愈发近乡情更怯,被老仆领到林府前,还止步不前起来。
府内老仆们都知道少爷回来了,欢声笑语不断,这多少让李寻欢心中萧索之情去了几分,只是他没见到表妹前,一切都是惘然。
替他赶车的大汉铁传甲也跟着神色黯然,只能小声鼓励他道:“少爷,进去吧。”
李寻欢叹了口气,却只叹了半截,他只看见快步走过来的表妹。
李寻欢突然又不敢看她,他早不是当年风流倜傥的小李探花,而表妹却华彩更甚以往,他自惭形秽的同时,也更怕听到什么更令他心碎的话,见到什么令他更加痛苦的动作,哪怕只是一个冷漠的眼神,他都不知道该承受。
林蒙十年和李寻欢未见,难免生疏,可再怎么说她从小就认识了他,和他相依为命那么多年,那样纯粹的感情,经过这么多年,自然只会剩下更好的回忆。她稍微一回想,那种美好又幸福的感觉就会涌上心头来,将生疏驱走。
何况是个人,都能看出李寻欢变化有多大,他好像只剩下一双眼睛还年轻着,还活着。
林蒙上前挽住他的胳膊,语气自然而然地亲昵起来:“我们家傻子二哥,终于知道回来啦。”
李寻欢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铁传甲也不由地扭过头去,他也怕自己跟着哭出来。李寻欢真是太不容易了,好在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而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听在耳中的‘王姑奶奶’,只有一个想法:‘我他妈……’
作者有话要说:
·一枝花:我原地爆炸!
·话说焦恩俊版的表哥太好看啦,我要把持住233
第37章 探花郎(14)
于是,迎客厅中由两人变成了三人。
林蒙有和李寻欢介绍了下‘王姑奶奶’,只按照设定说‘她’是林家的远方姑姑。
李寻欢从前从未听说过这么个王姑妈,但考虑到是林家的远方亲戚,那他不认识也情有可原。一开始的时候,李寻欢还没有觉得有什么,只是碍于有不相熟的外人在场,他表现得很有礼克制,但李寻欢根本没有办法控制住,很快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表妹身上。
但就是因为这样,李寻欢才很快就意识到不对。
那名姑妈乍看是疼爱怜惜表妹,但行动间未免多了几分黏腻。
李寻欢也是曾风流倜傥过的,他很快就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心中猛然一阵绞痛,忍不出错开了眼。
李寻欢不是没有想过表妹会有他爱,他还想过若是见到那样的情形,他必须表现得体,笑着祝福表妹,哪怕他心中再是痛苦。但李寻欢的预想中,那“他爱”可都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绝非是个半老徐娘。
还是个刚没了丈夫的寡妇。
李寻欢只觉得难以接受,他不禁想表妹是不是被此人骗了,亦或是表妹还没有察觉到此人的不轨之心?
李寻欢想到这儿,立刻用审视的目光盯向‘王姑奶奶’。
林蒙见状,还当李寻欢是觉察‘王姑奶奶’的身份有猫腻,稍微往后坐了坐,往椅背上一靠,只等着看好戏。
然而在这紧要关头,却有人前来寻晦气。
“杂念”最少的林蒙最先听到了动静,她凝神分辨片刻,就站起身来:“伊哭来了,我去会会他。”
说罢,她手持长剑走了出去。
李寻欢连忙跟上,‘王姑奶奶’慢了一拍才起身跟过去,‘她’走得不快,等来到前门,‘她’顿时惊呼一声,等到李寻欢下意识看过来时,‘她’表现出十分惊惧的模样,人也不由得往后退去,直退到影壁后。
李寻欢更肯定‘她’对表妹,不过是见色起意。
至于‘王姑奶奶’为什么惊惧?
——任谁见了伊哭,都要先惊吓三分的。
只见伊哭穿了件青布袍,大袖飘飘,这件衣袍任谁穿上都嫌太长,但穿在他身上,下摆都还不到他的膝盖,再看他的眼睛是青色的,一闪一闪的发着光,怎么看都有几分鬼火的意味。
伊哭还戴了顶奇形怪状的高帽子,骤然望去,就像是一棵枯树变成了僵尸。
林蒙先李寻欢他们俩几步,来到了伊哭近前。
伊哭阴森森的目光,将她上下一扫,冷冷道:“就是你杀了丘独?”
林蒙很坦然:“没错。”
伊哭凄厉道:“丘独将青魔手送给了林仙儿,否则又怎么会被你杀死。你既杀了林仙儿,也省的我去找她,不过你的命我今日必要取走!”
伊哭这么一说,林蒙怎么也高看不了他。他为什么就不肯干干脆脆地承认,丘独死在自己剑下,纯属学艺不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