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蒙对此半分都不觉得惊讶,“之前我给你配的药,有一味药材还是阿飞去太行山采来的。”想到这个林蒙就有点哭笑不得,“他大概将太行山所有的那味药材都采来了,我根本用不了那么多,多余的都让我送到梅花草堂了,结果还招来梅大先生一顿骂,说我简直是暴殄天物。”
李寻欢柔声道:“他不愿意欠你,他有和我说那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就只是酒软绵绵的。”
林蒙一扬眉:“若真要论价的话,那顿饭中,也就那瓶菊花酒最贵了。”
李寻欢替阿飞说道:“阿飞他自己心中有杆秤,从不用世俗的眼光去定义什么。”
林蒙轻轻摇头,示意她根本没在意这个:“这我知道的。”
路总有到尽头的时候,林蒙看了下前面的院墙,侧过头来对李寻欢说:“二哥,我们回去吧。”
李寻欢愿意一直呆在这片梅林中,但他再次清楚地意识到了他和表妹之间再无可能,只得忍住心中苦涩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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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蒙去意已决。
在祭拜过姨父和姨母后,林蒙又整理了下这段时间来看病的手札——这段时间,梅花草堂中病人是络绎不绝。除了之前那例林蒙做的唇裂修复手术,引来的同等病人们外,还因为梅二先生在江湖上的名声,吸引来不少病患,要知道那段时间江湖上纷争不断,难免见血,断胳膊断腿的都有。这倒是让林蒙因此大放光彩,有了不小的名声,而对林蒙来讲,她是又积攒下不少实践经验。
再有林蒙既然要离开保定城,林府必然会空下来,也好在李园迎回了主人李寻欢,这边的老仆们大可重归李园,所以林蒙只需要将相关事宜做个交接。
大管家本来还奢求过两位主人重归于好,成为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如今见到林蒙当真要离开,这才彻底熄灭了此一念头。私下中大管家还自我安慰,如今再怎么样,也比之前谁都不在要好得多。
这么自我安慰完后,大管家就打起精神来,带着其他仆从打点起行装来。
林蒙回来的时候车马款款,离开的时候,也没有轻车简从。林蒙这次将她之前出海时,没有带走的旧物,尤其是诸多书籍都一并打包带了走。李寻欢见此,还欲出让李家多年来积攒下来的书册古玩字画等,还美曰其名不让它们跟着他明珠蒙尘。
林蒙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只想把李寻欢给揍一顿,哪怕她很清楚他当真是一片真心。
梅花草堂那边,林蒙就没再和梅大先生,梅二先生客气,就只是打了个招呼,说以后再联络,就算是道别了。
临别那日,李寻欢送林蒙直送到了码头。
等船就要开了,也没见还有其他人来,李寻欢不禁问:“怎么没见王前辈?”
林蒙不以为意:“他没说要和我一起回去。二哥,你多珍重自己。”林蒙知道这人什么秉性,所以不仅说得很认真,还加重了语气,尤其是在“自己”这两个字上。
李寻欢努力微笑着:“好。”
林蒙上前抱了他一下,就转身上了船。
过了许久,李寻欢还呆立在码头,直到彻底看不到船帆了,他才强打起精神离开。
保定城内,林府门前多了个身穿黑衣黑袍,背后斜背柄乌鞘长剑的黑衣人。
他身材魁伟又矫健,脸上带着种奇异的死灰色,双目间骄气逼人,让他看起来又高傲又不羁。可等到他听闻府上主人今日刚离开保定城,要远走海外时,顿时懊恼起来:“没想到我晚来了一步!那岂不是我永远都不知道究竟是我的剑厉害,还是她的剑更不凡了?”
此人正是“铁剑”郭嵩阳。
郭嵩阳正是听说林蒙一剑杀死了“青魔手”伊哭,才赶过来想和她比试一番的。如今机会落空,郭嵩阳本来还有点失望,但是他听说小李飞刀就在这附近,顿时就谨慎一震。
看来此间江湖的故事,并不会因为林蒙的离开就结束,仍旧会有不少惊天动地的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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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蒙乘坐的大船,并非是商队拥有的,而是她自己的那艘船。和当年她出海时乘坐的商船相比,虽然规模比不上,但一应设施都强出那艘几分。
大船平稳地行驶在海上,林蒙在她的船舱内翻阅起手札来,她准备将这些年的所学,汇编成书出版。
在这之前,《人体的结构》原作者就曾鼓励过她,那边的出版商林蒙也有相熟的,可以说林蒙若是要编著的话,还可以到欧洲那边出版,共同促进医学的发展和进步。
林蒙全神贯注下,不知不觉就到了饭点。
这次仍旧是由船上侍从送过来,林蒙听到敲门声,回过神来,说了“进”,下一刻就进来了个长相平平无奇的侍从,他手上端着托盘,托盘上摆放了一应食物,说话时语气带怯:“姑娘,小人要将饭菜给您放到哪儿呢?”
林蒙:“……”
林蒙就静静地看着这个长相平平无奇的侍从,但他好像没注意到一般,自顾自地将托盘端到林蒙跟前来,再抬头看林蒙时,眼睛中暗暗带了钩子,手上还带上了细碎的小动作。
林蒙:“……之前我二哥还问我怎么没见着你,我是觉得你可能会搞事,但没想到你来这么一出。”
这侍从不是真侍从,而是王怜花易容成的,且他顶的还是林蒙之前去吕宋时,他易容的那个叫李茂的侍从,想来也算是有纪念意义的一个人物。眼下被林蒙戳穿,王怜花就自然而然地转换了声音:“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林蒙简直要被他的厚颜无耻给打败了,她装模作样地思考了片刻:“唔,是李狗蛋还是李二狗来着。”
王怜花:“……”
王怜花又开始了他的表演,他低眉顺眼道:“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
林蒙眉目一动:“我肩膀酸。”
“啊?”王怜花十分入戏,“是。”
他站了过来,给林蒙捏肩捶背。还别说,他老人家的手艺着实不错,林蒙享受得很,也不吝啬夸奖他两句,没想到他打蛇随棍上,转到林蒙面前来,拜了下去,祈求道:“小人求姑娘救小人于火海之中。姑娘有所不知,小人移居至吕宋,本以为可有一番作为,奈何家中兄妹十分不成器。
“一个整日笑眯眯地不知愁滋味,自己都还吃不饱喝不暖的,反倒是关照起他人来;一个浓眉大眼,有一把子力气,可却是个酒鬼,没有一天离得了酒,酒瘾来了还发酒疯,我们都奈何不了他;一个妹妹是长得好看,但却是被家里人给宠坏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不说,还常常好心办坏事……
“如此这般的,一家人的生计重担全压在了我肩上,我是劳累了一年又一年,眼见十年都过去了,这何时是个头啊。我只求姑娘能够拉我一把,小人什么都愿意为姑娘做。”
林蒙忍着笑,王怜花在某种意义上还真没形容错:“可你长得不行啊,年纪还那么大了。”
王怜花:“……殊不知人不可貌相,姜还是老的辣。”
林蒙:“哦?”
王怜花别有深意地一笑:“小人若是没有一技之长,又怎么会这般放话。”
林蒙:“…………你给我起开!”
王怜花换回了自己的声音:“你听懂了。”
林蒙翻了个白眼:“你这不是废话吗?”
王怜花唉声叹气起来:“哎呀,有的人好生霸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林蒙指了指自己:“我什么时候?”她忽然住了嘴,因为王怜花从袖子中掏出两张小像来,正是俏寡妇与病书生。
林蒙忽然道:“我怎么觉得这两张不是我画给你的那两张?”
王怜花下意识将小像翻过来:“嗯?”
没想到林蒙出手如闪电,硬是将那两张小像从他手中抢了过去,手又一翻,也不见那两张小像的踪影了,林蒙还睁眼说起了瞎话:“不是,没有,你想多了。”
王怜花:“……”
王怜花心念一动,又切换了回去:“小人方才忘了说,本来小人还有机会找个婆娘来分担,不想那姑娘好看是好看,能干是能干,只是性子太过霸道,她让我往东,我就不能往西,她让我去撵鸡,我就不能去追狗。”
林蒙眉一挑:“然后呢?”
“然后——”王怜花唉声叹气起来:“然后她又是嫌我太老,又是嫌我长得不好看。”
得,他又给绕回来了。
林蒙飞了他一眼:“你也没吃饭吧?”他给带过来的饭菜,看着就是两人份的。
“哎,最近她倒是知道体贴人了。”王怜花一瞧林蒙动起来的眼皮,就知道她要瞪自己了,连忙一低头,将易容去了,人也恢复了往常的风流倜傥:“我这不是等着和你一块吃的吗。”
林蒙将她的手札收起,放到了一旁,坐在桌前吃起饭来。
期间他们俩还说起了阿飞。
王怜花和白飞飞根本就没有任何亲情可言,所以也不用指望他将阿飞当成外甥,因此他并没有任何要上前去和阿飞相认的意向。
林蒙也没有说,再怎么说那都是阿飞、白飞飞和沈浪之间的纠葛,她怎么插手怎么都不对。
另外,林蒙还观察得到阿飞对自己的身世,并非一无所知,想来白飞飞在生前有和他说了什么,但无论白飞飞从前是怎么毒辣、邪恶,但她对阿飞来说,可是个好母亲。
在这种情况下,阿飞难免对沈浪这个生身父亲有诸多疑惑,和疑惑之外的愤怒,却不知沈浪本就不爱他的母亲。这样的复杂情绪,林蒙无法做到设身处地去理解,所以就想着顺其自然。
不过这次王怜花提起早逝的白飞飞,语气复杂中带了点伤感道:“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早就离世了。”
林蒙沉默了片刻:“说是得了病。”
王怜花端起酒杯,算是敬给白飞飞,之后他就将那点伤感给挥走了。
林蒙见状没说什么,只是亲自给他又倒了一杯酒。
王怜花一笑,心中再是满足不过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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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途中,大船还经过了小岛,靠岸后林蒙有上去呆了两天。
这座从海盗那儿得来的小岛,如今已经成为了一座颇有人气的小岛。岛上岛民多是工匠,所打造的物件也是各种各样。岛上的天然气资源,也被林蒙很好的利用起来,除了为城内供给外,主要被用来烧制瓷器。
说来用天然气做燃料烧造瓷器,可以追溯到隋唐时期,位于巴蜀的邛窑就利用发现的天然气井,烧造了需要高温的邛窑三彩。而在林蒙的这座岛上,因为土壤有点特别,再加上高温需求得到了很好的满足,所以在经过工匠们的研发后,所烧造出来的瓷器有着别样的光彩,渐渐地,也就有了一批自己的追随者。
此外,这座小岛上也有了自己的造船厂。
自从陀螺平衡仪被制造并应用后,到目前为止,船队除了抵达欧洲外,其实还有进行过几次远航,抵达过一次南美洲,还有大洋洲,也有从两洲带回了新物种,另外还有金银矿产等资源。
这让新船声名大噪,索性林蒙这边就开设了自己的造船厂,接受了不少订单。
从岛上离开后,林蒙便回到了吕宋。她此前一走,就离开了好几个月,比之前预期的要长不少,因此一回来,也有不少积压的事务需要处理。林蒙本来还想着去见朱七七他们,却听阿提说朱七七、沈浪和熊猫儿,在她和王怜花离开后没多久,就嫌冷清,又出海去了。据说他们这次打算去大洋洲,因为听说那边的季节和这边都是相反的,他们特别的好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林蒙听到这一消息后,有稍微松了那么口气。
尽管林蒙知道以沈浪的聪敏,他不可能不知道白飞飞可能给他生了个孩子一事,而对于朱七七来讲,这件事只要沈浪和她说明白,就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甚至当朱七七知道了阿飞从小的遭遇后,非但不会恨他,反而会同情他的遭遇。
但是这种事还真不太好开口,林蒙心想干脆让王怜花去说,要么就等到阿飞以后漂洋过海来寻父。
林蒙这么一想,就将这件事放到了一边,她将其他杂事一并处理好后,就开始静下心来构思自己的新书了。
她之前有出版过解剖学方面的书籍,当时过程当真是一波三折,因为随着封建阶级的统治,人体被逐渐神秘化,人体解剖被认为是离经叛道,而林蒙的书中多得是解剖学绘图,所以一开始没有书商愿意出版,后来林蒙自己有了一家出版社,又经过了利益交换,才获得了出版许可。
在那本书出版后,不出意料地得到了卫道士抵制,好在得到了不少同行的认可,尽管也有同行对解剖学不以为然,对外科更是嗤之以鼻,认为外科乃是欺世盗名的诡道。
但好歹这书没有被禁。
林蒙只想它能够对有作为的人士有所帮助,有所启迪。
反正骂她的,又不会跑到她跟前,指着她的鼻子来骂,所以他们爱干嘛干嘛。
说不定他们的日常生活中,吃的、用的、穿的、行的、玩的等都有和林蒙沾边呢。像是怀表、沥青、从西洋来的各色布料和香料、兵人、玻璃制品等等,甚至他们平时会看的各色学说书籍,都有可能是用了林蒙这边传过去的石印法——石印一开始是为了更好的印图画,后来大家就意识到石印法能够解放雕版印刷的劳动,因为用石印印刷,一是可以省去繁琐费时的雕版程序,二是能够降低成本,三是能够需要随意缩小放大,差错小,很多大部头的丛书体积大为缩小,字画碑帖或名人手迹也可以通过石版影印。
林蒙若是想和他们对着干,还真得能从各方面钳制住他们,让他们得到个“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美名”。
林蒙都可以想象等到以后,他们会得到怎么样的骂名了。不对,有好多人都不会有以后了,历史不会记得他们的名,他们只会淹没在历史的车轮下。
林蒙这么一想,就更懒得和他们计较,那无非是浪费自己的时间。
话说回来,林蒙决心要编写有关中医外科方面的书籍,她就尽全力去做。这几年来,林蒙不但拥有了丰富的理论知识,她同时还有足够的实践经验,所治疗过的病人,还是来自不同的地方,体质的差异导致的病情和处理不同,也被林蒙一一记录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