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没有将军的命令,谁敢停?
何况,队伍这般长,他们若停了,后面的势必也要停,而前面的人又不晓得,越走越远便会断队,这在行军之人眼中是极为不祥的。
囚车不停,余小晚踉踉跄跄又跑不到前边,只能拽着栅栏顶着那浓重的血腥气勉强追着。
莫非蹙眉,上前抱住了她,一个抬臂,将她举到了囚车近前。
刹那间,所有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风声不见了,车轮滚滚声也不见了,只剩下眼前这个囚车,车里这个男子,还有那无法磨灭的血腥气。
“晨之……晨之啊……”
明明之前怎么都流不出的眼泪,在看清他的瞬间,突然决堤而出!
她拼命擦,拼命的擦!
讨厌,太讨厌了,她都看不清晨之的脸了,讨厌!别再流出来了,别流!
她趴在囚车顶,颤巍巍伸过手,轻抚上他的脸,他的脸一片惨白,冰凉凉的,比这囚车还要冰冷。
“晨之……你干嘛闭着眼?不想看见我吗?讨厌我了吗?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你别不理我……晨之啊……我知道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淡定,各位淡定~~~相信我~~
第276章 魔教教主的小逃妻(77)
指尖轻轻抚上他的眼角眉梢, 温润的眉依然修雅, 细长的睫毛根根分明, 冷风刮过,长睫不住颤动, 仿佛他还活着,随时都会张开双眼。
她趴到了他近前,一手加一断腕,捧住了他的脸, 凑过去亲了亲他沾血的额头。
“晨之啊……你听我说……我没有骗你……孩子真的是你的,我没有骗你……”
眼泪不听话地涌着,怎么蹭都蹭不干净,她拼命睁大眼才能勉强看清眼前熟悉的面容, 修鼻逸眉,润眼檀唇,即便脸色泛了青,在她眼中他依然还是那般好看。
她又凑过去亲了亲他单薄的眼皮。
“晨之啊……我心悦你也是真的……不管你信不信,真的是真的……我知道我自私任性胆小还无能,我做了很多错事,可是这次,你信我好不好?信我……”
捧着他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的脸, 再吻一吻那无论任何时候, 即便是沾满血污, 也一样让她爱到心都痛了的好看的唇, 眼泪早已模糊了所有。
“晨之啊……你理理我好不好?你一贯不都是舍不得伤我的吗?哪怕我再如何骗你害你, 你不是都舍不得的吗?我现在好难受,难受的都快要死掉了,你不管我吗?真的不管了吗?你睁开眼看看我啊,哪怕只看一眼也好啊……我真的,真的好难受……”
喉咙深处不断翻涌着腥甜,她忍了又忍,终究没能忍住,一口猩血冲口而出,溅脏了他的脸。
她呆了,赶紧拿袖给他擦,泪语凝噎,“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话音未落,身侧突然探来一双有力的手臂,猛地将她抱了下来!
晨之!
耶律越那苍白泛青的面容离她越来越远!
她下意识地挣扎,拼命挣扎,“放开我!放开!”
时晟阴沉着脸,强硬地搂着她,任她随意怎么拍打,唤了赵淳赶紧过来。
她挣扎的厉害,根本没办法好好诊脉,莫非上手点了她的睡穴。
赵淳蹙眉诊了半天,抱拳道:“禀将军,她的脉搏甚为奇怪,又急又缓,又虚又实,小的此生只探过一人有此脉象。”
时晟垂眸睨了她一眼,沉声道:“可是上官锦?”
赵淳颌首:“正是。”
时晟探手轻抚了抚她苍白如纸的脸,“可能看出她因何呕血?”
赵淳道:“忧思郁结,攻心而呕血,只要气血顺畅,养一养便好,只是……”
“只是什么?”
赵淳又抱了抱拳,“不瞒将军,小的似是探到了喜脉。”
“喜脉?!”
时晟并未听到余小晚之前的自言自语,他微微睁大眼,转头看向一旁并未显出丝毫震惊之色的莫非。
“你知道?”
莫非颌首。
“耶律越的孩子?”
莫非再度颌首。
“你便是因着这个屡屡阻拦?!”
“是。”
时晟抿唇,单手搂着余小晚,迎头便是一拳!砰的一下砸在了莫非脸上!
“你为何不早说!”
莫非擦了下嘴角的血渍,闷声道:“没,顾上。”
当时那般混乱,如何顾得说这些。
时晟扬拳还想再揍,终还是缓缓落下,垂眸望着怀里昏睡的余小晚,眸光复杂。
良久,他将她交给了莫非,“带她离开,万不可再来。”
……
唔……
好痛……
头好痛,胸口也好闷……
好难受……
她缓缓张开眼,冷风扑面,初春的日头再如何艳也总少了那么点暖意,脸侧隐约有些绒痒,原本窝在囚车里的小呼呼,不知何时飞到了她肩头呼呼大睡,她靠着莫非,它靠着她。
她抬头望了望天,怔了许久。
“莫非。”
“在。”
“回去。”
莫非没有言语,依然策马不急不缓地行着,高德紧随其后。
她撤开身,转头望着他,“在我故乡有个习俗,已婚男子往生,需得妻子为其整装守夜,如若不然,他便无法走的安心,甚至不能转世投胎。”
莫非依然不语。
她转回身,依然望着天清气朗,声音淡淡的,泪无声的流,流到唇角,咸咸的带着点甜猩。
“我要为他整装,为他守夜,哪怕只一晚,一晚也好,就当你……还我的那支珊瑚海棠钗,可好?”
莫非突然扽住了缰绳,垂眸望着她,“钗……碎……”
钗碎了,碎在了时晟藏夜狼符的暗室,用来陷害她的。
这话不必说,两人也都心知肚明。
莫非僵站了片刻,眉心一拧,猛地调转马头,朝着队伍再度追去。
她昏睡得不久,离开得并不远,很快便再度追上。
时晟一看她,立时蹙起了眉,转而瞪向莫非,“说了不准再带她过来!”
不等莫非开口,她端坐马背冲他躬了躬身,“秋水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将军答应。”
时晟不语。
她将方才同莫非的说辞又说了一遍,时晟的眉心越蹙越紧,刚想拒绝,她突然又道:“将军难道从未对谁有过愧疚吗?”
张开的嘴又合上了,时晟眸光沉沉地望着她。
仿佛只是一瞬间,她哽咽了。
“旁的将军或许不知,当日我如何在那林中配合着将军让他束手就擒的,将军必然还记得清楚。我欠他的,此生再无法偿还,唯一能做的便是送他一程,难道连这么点小小的希愿将军也不许吗?”
时晟终于松了口,“你想如何送他?”
“就如我方才说的那般,为他整容,为他守夜。”
“只一夜?”
“只一夜。”
时晟有大将之风,只略一沉吟便转身丢下一句:“明日一早,立刻离开。”
余小晚缓缓垂首,行了个他并未在看的礼,“谢……将军。”
虽说答应了让她守夜,可白日里随军而行,时晟却不准她靠近囚车,只准她远远地行在前面,连回头都不准。
路过一处村庄,他按着她的要求,差人过去买了套干净布衣,还要了个草席与盖布给她,又另外吩咐小兵买了只老母鸡。
夜半扎营,她跪在耶律越身侧,在莫非的帮助下,帮他擦掉脸上血污,为他绾发更衣,至始至终她都没能看清他的面容,泪打湿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无论她如何拼命睁眼,都是模糊一片,灰白的布袍之上,溅着她的泪痕点点。
刚收拾妥当,时晟端了鸡汤给她,她摇了摇头,想了想,又接了过来。
即便再不想喝,为了孩子也得喝。
灌药似的,一口气灌了个底朝天,碗底的鸡肉她却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下了,胃里一阵阵翻腾。
时晟没有勉强,陪她坐了会儿,刚要起身离开,她喊住了他。
“还有一事。”
时晟回身,“你说。”
“可否让赵元过来陪守?”
“为何?”
“这是震慑鬼差的,为了耶律越九泉之下不受欺辱,这也是我故乡的习俗。”
她知道时晟不会轻易答应,毕竟赵元是耶律越身侧最得力的助手,且武艺高强,万一跑了……
“好。”
欸?
这般轻易就答应了,余小晚怀疑自己听错了。
然而时晟已经吩咐高德去押了赵元过来,只是依然绑着他的手脚,待他跪好之后,还着莫非点了他的定身穴。
这还真是双重保险。
赵元始终面无表情,看都不曾看她,只垂眸望着自家爷。
余小晚随着他的视线也望了过去。
耶律越无声无息地躺着,粗袍布履,面白唇青,尸体已僵硬,手臂依然保持着被关在囚车的样子半举着,顺不下来。
即便再不想承认,耶律越死了,真的死了……
若是旁人死了一天一夜的尸首,她必然会吓得退避三舍吧,可他是耶律越,莫说只是泛青了僵硬了,即便变成腐肉枯骨,在她眼中,他依然是当初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她侧身躺下,紧紧贴在他身侧,不管赵元还在看着,揽住他曾经柔韧的腰,轻吻了下他苍白的侧脸,噙着眼泪闭上眼。
晨之啊……
对不起……
你与孩子……
我……选你……
……
寅时将至,帐篷外只剩北风呼啸,烈风之下不能生火,篝火早已扑灭,只有防风火把还燃着,哨兵坚守岗位。
莫非靠坐在帐篷门口,闭眼歇息,她缓缓起身,轻唤了他一声,莫非立时睁眼,起身过来。
如豆油灯昏黄不清,跳动着人影恍在帐布之上。
她指了指赵元,“帮他解了穴吧。”
莫非一怔,“为何?”
“这是守夜,不是上刑,这般跪着便是逼迫,耶律越泉下有知,必然也不会安心,再一个时辰天就亮了,先解了他的穴,他绑着手脚,又有你看着,跑不了的。”
莫非对她,大部分时候都是言听计从的,并未迟疑,上手点开了赵元的穴道。
刚刚解下,手尚未收回,身后的油灯突然灭了!
不等他回头,后脑突然砰的一声重击!
血瞬间涌了出来。
他捂着头诧然回首,帐中漆黑一片,他只恍到余小晚站在他身后,手里隐约举着团黑乎乎之物。
“为……”
只来得及吐出了这一个字,他眼前一黑,软趴在地。
若不是莫非对她毫无防备,她也不会这么容易得手。
顾不得对他抱歉,余小晚赶紧上手在莫非身上摸了一圈,摸出把匕首,这才对着赵元的黑影低声道:“带上你家爷,有多远跑多远,无论如何,绝不可丢下他!明日,他定会死而复生!你一定要护好他!”
说着,摸索着割开了赵元的绳索。
昏暗之中看不清彼此的面容,只能听到赵元“嗯”了一声。
余小晚又从身上撕下一块布帛,一咬牙,割破手指,横竖也是个看不见,摸黑写了几句,塞给赵元,
“待他醒了交给他。”
“是。”
第277章 魔教教主的小逃妻(78)
赵元活动了活动跪僵的四肢,俯身将耶律越抱起, 余小晚一把拉住了他。
“先别走!”
她帮着他将耶律越连同草席绑在他背后, 半举的手臂刚好卡在他肩头, 不易滑落,如此便能腾出他的双手。
最后又紧了紧绑绳,她一咬牙,举起匕首, 狠狠扎进自个儿胸口!
唔!
皮肉割开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受, 即便用了心凝形释也一样。
“你!”赵元愕然, 即便看不清,可也猜得到她做了什么。
她喘了口气, 并不拔刀, 转身靠在赵元怀里,抓过他的手按在刀柄。
“如此, 身后有耶律越帮你挡暗箭, 身前又有我做人质,定能护你安全逃离。”
赵元深吸了口气,“多谢夫人。”
余小晚苦涩一笑:“不必谢我, 护好你家爷。”
一切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惊醒的时晟赶来,本已挥斧,一看她胸前扎着的匕首, 硬生生又撤回, 青啸斧轰啷一声, 入地三寸!
赵元怒喝:“这匕首再差一点便刺穿她的心肺,若不想她死,都让开!”
时晟紧蹙眉心,长臂一挥,兵丁撤开。
余小晚孱弱地望着他,一句三停,每一个字都说得十分艰难。
“不必管我……莫让他……逃了……东山……再起……”
她是故意这般说的,赵元不过是个贴身侍卫,如何东山再起?时晟之所以这般重视他,不过是因着他与耶律越最为亲近,耶律越已死,杀他示众最能震慑朝堂,震慑那些与耶律越有过千丝万缕联系却又没必要斩草除根的朝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