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愿以偿,桑柔跟着犹他颂香来到他的办公楼层,她用的借口是:想在离开前看一看她学习的地方,顺便再喝杯水。
她告诉犹他颂香,她在欢送会上喝了点酒。
“我可没想喝酒,是前辈们硬往我手里塞。”她和他诉苦。
就好像她现在手里有笔,通过笔把她的牢骚写在纸上。
过去两年,她的欢乐和哀伤一一被写进信笺上,寄给他,过去两年,他陪伴着她日日夜夜。
他是她的家人,朋友,哥哥,还有……恋人。
听到她喝酒时,他微微敛起眉头。
这一刻,桑柔放肆得很,她模仿他敛眉,他因她模仿他,敛眉变成皱眉,再索性,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目光离开她的脸,在她玫瑰灰裙摆上逗留了片刻,别开。
而她因他短暂的目光逗留,一颗心如狂风巨浪。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廊道上,小段路,两人变成肩并肩,说不清是他放慢脚步,还是她加快脚步频率,一起进入电梯。
出了电梯,他把她带到首相秘书室。
“首相先生,能给我倒一杯水么?”笑嘻嘻问。
他又皱眉了。
看着她,语气无奈:“看来,你今晚喝了不少。”
可不是,要不然,她怎么敢干起使唤首相先生的事情来,一名实习生居然敢让首相给她倒一杯水。
桑柔酒量浅。
酒量浅,胆子也不大,所以需要借助酒精来干那件任性的事情。
胆子不大?很快,桑柔又觉得自己的说法不对,勾引一个国家首相还说胆子不大。
她勾引地何止是一个国家的首相,她要勾引地不仅是这个国家的首相,还是女王陛下的丈夫。
不对,不对。
换一种说法是:她喜欢的男人恰好是一个国家的首相,是女王的丈夫。
这个说法好一点,这个说法起码可以让她听起来善良一点。
为什么你要是一个国家的首相,为什么你要成为女王的丈夫,桑柔看着给她接水的男人,很快,眼眶布满浮光。
当犹他颂香把水递到桑柔面前时,眼眶里的浮光已如数散去,咧嘴,冲他笑。
离开首相秘书室。
犹他颂香提醒她该回去了,说会让他的保镖送她回去。
一动也不动,双手别于背后,瞅着他。
“桑柔!”犹他颂香的语气带有浓浓警告性质。
首相秘书室和首相办公室就隔着一条廊道,没理会犹他颂香,桑柔自顾自来到首相办公室门口。
刚站停,犹他颂香就跟了过来,一张脸冷得很。
低头,使劲盯着地板瞧。
“求你了。”桑柔轻轻说着,“我就只呆一会儿,就当是看在我哥哥的份上,让我在这里呆一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 我吐个血
☆、离婚启示录
为什么要打开那扇门,犹他颂香心里清楚, 深夜十一点四十分, 眼前的女孩是丹尼尔斯.桑的妹妹,眼前的女孩……穿着玫瑰灰长裙。
玫瑰灰,有人把这一味色彩形容成废墟上的花园, 危险、神秘、梦幻。
这一刻, 犹他颂香需要去求证。
求证一些东西, 比如, 那抹玫瑰灰色是否在某一个瞬间让他停下上台阶的脚步。
犹他颂香总是讨厌晦涩难明的东西。
开门声响起,桑柔两只脚开始轻飘飘的,连同那颗心,这一刻于云端下一刻坠入地狱。
轻飘飘的脚步跟随着他。
在这里,她曾经给他送过咖啡,就三次,其中两次他头都不抬,剩下的一次他在和总理谈话, 那声“谢谢”伴随淡淡的一眼。
思绪像回到过去七百多个日日夜夜。
下雨天、晴天、满月、漫天星空, 口代替了笔诉说,诉说她给他倒的三次咖啡。
以写信模式, 絮絮叨叨的,嘴里叫着首相先生,首相先生听说您……首相先生您觉得……首相先生……
直到不大不小一声“说够了没有?”响起。
回过神来,桑柔才发现她和他人已经在办公室,他站在文件柜前, 眼神平静。
“实习生,你想干什么?”他问她。
是啊,她想干什么。
“我想给首相先生倒杯咖啡。”吃吃笑。
犹他颂香一动也不动。
好吧,给首相先生倒杯咖啡是冷笑话。
深深呼出一口气,桑柔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这是一张申请成为神职人员的表格。
她已经在表格上签好了名字,那些人会对她的资履品行进行评估,一旦评估完成,她就会正式成为一名神职人员。
申请表格平铺,拿在手上,想靠他更近点,但在那束冷冽视线下止步,停在距离他三步左右范围内,抬手。
这个距离足以让他看清楚她表格的内容。
安静等待着。
他问她给他看申请表格的用意。
“首相先生是我哥哥的朋友,我想听听首相先生的建议。”笑了笑。
好吧,从犹他颂香的表情判断,她又说了冷笑话。
硬着头皮,笑嘻嘻说:“首相先生能转过身去吗?”
犹他颂香一动也不动。
“你转过身去,我就给你讲为什么要让你看申请表格的原因。”继续说。
犹他颂香并没有转过身。
看来,他对她为什么给他看表格一点都不好奇,但是呢,他必须是得转过身去的。
“首相先生,”一本正经说着,“您再不转过身去的话,我就脱衣服了。”
这话又让他皱起眉头,皱起的眉头伴随浓浓警告性质的一声:“桑柔!”
好吧,衣服总是要脱的。
桑柔手落在披肩带上。
犹他颂香转身速度很快。
披肩掉落在地上,继而是上衣,玫瑰灰长裙是最后掉落的,就只剩下一条衬裙,她梦想着,一切能像梦里发生的一样,他用他的手褪下那件衬裙。
颤抖着声音,说:“首相先生,这就是我为什么要给你看那张申请表格的原因。”
那人,缓缓回过头来。
不敢去看他。
垂眸,低声说:“我现在二十岁,未来也许我还有五十年时间,我愿意用五十年的时间换这样的一个夜晚。”
第一颗泪水滴落。
“我知道,我知道,我这样做是不对的。”任凭眼泪顺着眼角。
“但是,是这个世界先对我不好的,它让我看到妈妈的不幸,我乞求神,快点让我长大,长大了,我就有能力带给妈妈幸福,可神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妈妈走了,我想和妈妈一起走,可我不甘心,我给过流浪汉面包和零钱,我把自己的外套盖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动物们身上,我给老人让座扶盲人过马路,我遵守所有善良的法则,我就是想知道,神有没有在看,有没有看到,今天没看到不要紧,明天会看到的,今年没看到不要紧,明年会看到的,可是,祂们还是把哥哥带走了。”
“于是,我知道了,祂们就欺负懦弱的人,压根没有善有善报一说。”
更多泪水掉落在地上。
有那么几滴掉落在一双鞋鞋面上。
那人,来到她面前。
缓缓抬头,隔着眼泪,触到那张脸,那张无数在梦里出现的脸。
痴痴看着,痴痴望着。
痴痴说着:“知道我那时为什么不选鹅城的学校,而去了距离鹅城最远的东部学院吗?鹅城的学校距离他太近了,我没法……”
“我知道。”
他开口和她说话了,他开口和她说“我知道。”只是,这个“我知道”是什么意思呢?瞅着他。
“首相先生,您知道什么?”喃喃问。
“知道你为什么选东部学院的原因。”他回答。
应了一声“哦”,桑柔想起,她在信中提到过她为什么选择去距离鹅城最远的东部学院。
那封信是在她生病时写下的,信很短。
桑柔至今还记得那封信的每一个字。
首相先生:
我生病了,首相先生,妈妈总是说,生病的人可以得到一些特例,比如可以不去上课;比如可以吃到妈妈亲手熬的粥;比如可以多要几颗糖果。
首相先生,因为我生病了,我自作主张要来一样特例。
这样特例是——我要说一些我平常不敢说,不能说的话。
“我说,首相先生,您知道我那时为什么不选鹅城的学校,而选择距离鹅城最远的东部学院吗?”
“鹅城距离首相先生太近,因为距离太近,我就不能给首相先生写信了,去了距离鹅城最远的东部,我就有一百个可以给首相先生写信的理由。”
——小柔——
这么说来……
“首相先生,您看了我的信了吗?”问,嘴唇激动得发抖。
无应答。
“我写的信都看了吗?”
无应答。
有些事情不需要讲,有些事情不需要问,有些事情不需要回答,那么……
缓缓往后退,退至距离他三步左右。
站停,念:
“我渴望能见你一面,但请你记住,我不会开口要求见你,这不是因为骄傲,你知道我在你面前毫无骄傲可言,而是因为,唯有你也想见我的时候,我们见面才有意义。”
迎着那束视线。
手一扬,衬裙从身上脱落。
他第二次转过身去。
“为了首相先生,我愿意不去埋怨,埋怨祂们带走我的妈妈哥哥,埋怨独自被丢在这个世界上,为了首相先生,我愿意继续当一个善良的人,为了首相先生,我愿意承受余生孤独。”
喉咙干涩。
“这样卑微的我,你要吗?”
垂下眼眸。
“求你了,先生,求你看我一眼,就看一眼也不行吗?”
许久,许久。
桑柔等来了那声“小柔”。
很温柔很温柔的一声“小柔。”
现在会叫她小柔地这个世界也只有一个了,激动应答“是的,是的,先生,我在。”
仿佛过去一个世纪长。
桑柔呆立于那里,眼睛因长长久久聚焦某一个地方而酸痛着,她在看自己的投递在地上的身影。
投递在地上的身影孤零零的。
她再卑微,他也不会要她。
他走了,他不理她,看都不看她一眼就走了。
离开前,他还和她说了狠心的话。
都要和她说那么狠心的话,为什么还要那么温柔叫她“小柔。”
“小柔,前首相第一顾问也干过类似你现在干的事情,其结果是,在一百多坪的空间呆了近一年时间,留下一封重达二点八公斤写满对不起的道歉信,被驱逐出戈兰,‘疑似泄露重要文件’让她在求职过程中频频碰壁,现况是从事和她专业毫不相干的导购,我猜,假如让前首相第一顾问重新选择的话,她一定会远远绕开犹他颂香其人。”
“小柔,前首相第一顾问做类似事情还是可以理解,人家身材好,求学时每隔一阶段就有内衣广告商找上门,而你……”叹了一口气,“你得谢谢你的哥哥叫丹尼尔斯.桑,因为丹尼尔斯.桑,我不至于把话说得太难听,但我还是要建议你,休息室有一面镜子,你需要让那面镜子帮助你确认,你是否合适干类似事情。”
他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充满了怜悯和嘲笑。
“怎么,还听不明白?那我就再直白一点,脱光衣服干勾引男人的事情不是你的强项,也不会成为你的强项,但你也无需太过于失望,你也有你自身优点。”
“你的妈妈给了很适合你特质的名字,小柔。”
“小柔,干楚楚可怜,再滴几滴眼泪的事情更适合你。”
“桑柔,从此刻开始,你往后干的任何事情在我眼里都是蠢事一桩。”
“‘再怎么不幸,也不能成为你勾引有夫之妇的借口。’这是我代替你哥哥给你的训话。”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她都为了他,不愿再埋怨世界不公了;她都为了他要承受余生孤寂了,为什么他还要出口伤人。
被伤害了,自然就要反击。
泪水瑟瑟往下流。
“你……犹他颂香……你混蛋。”张口。
发现,人已经离开了。
他走了,留下她……无地自容。
桑柔呆呆看着投递在地上的身影,也不知道过去过久。
敲门声响起。
状若死寂般的心再次活跃起来。
会是他吗?会是去而复返的他吗?
她不是白痴,一些东西她真的能感觉到,起码,有那么一瞬间,她触到了成功。
毫厘之差的成功。
沿着记忆,她在找寻他离开时的身影,他离开得很匆忙。
近乎是落荒而逃。
敲门声再次响起,门外可是他?
“谁?”颤抖着声音,问。
“是我,”门外的人回答,“李庆州。”
瞬间,一颗心跌入谷底。
桑柔恍然想起,犹他颂香离开警告她,给她十分钟时间穿回衣服自己离开,一旦超过十分钟,这件事情就会交由他的事务官处理。
“桑柔,很快,你就会意识到‘勾引首相’也是一项罪名。”这也是他和她说的话。
木然把一件件衣服穿上。
或许,她也要像他那位前首相第一顾问的下场一样,被驱逐出戈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