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说出这话的竟是流知。
流知是白苏墨身边的贴身婢女,也是管事丫鬟,齐润不知晓的事情,流知会知晓?
钱誉眉头微微皱了皱,流知亦不敢抬头,忽得跪在屋中,低声道:“小姐,国公爷的明城附近三十余里的驻军处,眼下,应当还屯兵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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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出发找爷爷了
第161章 道别
出了外阁间, 肖唐尚在疑惑, 遂在一边出苑落, 一边朝钱誉问道:“少东家, 你说流知姑娘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肖唐在苍月时便对流知印象极好。
流知也一向稳妥,是少夫人身边最妥帖的人。
可方才,竟也是有事瞒着少夫人。
但,连少夫人和齐润都不知晓国公爷的行踪, 流知姑娘却知道。
这是唱得哪一出?
况且, 瞧方才流知姑娘的模样, 应是有事瞒着少夫人, 眼下, 道出国公爷所在的驻地, 似是也就道出了隐瞒之事,脸色都一瞬间煞白了。
可是中间有何曲折?
钱誉驻足, 瞪了他一眼。
肖唐噤声。
尚且离外阁间不远, 钱誉望了一眼屋内, 朝肖唐道:“少夫人是少夫人, 亦是国公府的人, 既是国公爷的家事, 少夫人自会处理。“
肖唐会意, 忙不迭点头。
少东家若是想管,先前就不会寻了时机出来。
方才瞧流知忽然跪下, 应是不小的事。
“那小的去准备稍后去明城的事。”既是知晓国公爷在明城附近的驻军处, 那如何走, 怎么走便清楚明了多了,肖唐连忙应声。
刚出苑门口,正好迎上在苑外徘徊的许金祥和夏秋末。
”夏姑娘,许公子。“肖唐拱手问候,有少东家在此处招呼,肖唐并未久留。
“钱誉,不见苏墨,可是有何事?”夏秋末望了望苑内。
先前家宴,钱誉携了苏墨离开,神色不似往常。
钱家家中家宴一直是赵老在招呼,方才家宴结束,她同许金祥便一道过来了。可隐约听见苑中有说话声,还有隐约传来的哭声,夏秋末和许金祥便止步苑外。
此时见到有人出来,才上前来。
许金祥认识钱誉的时日不长,但当初在骑射大会都未见他锁着眉头,眼下,白苏墨商不在一处,方才又听到苑中有哭声,许金祥心中约莫有了端倪。
四周并无旁人,钱誉叹道:“我同苏墨今晚要连夜离京,四元城,夏姑娘还是暂时不要去了,许公子你先送夏姑娘安稳回苍月要紧。“
钱誉言简意赅,夏秋末和许金祥都怔住。
无论是前一句连夜离京,还是后一句暂时不要去四元城先行回苍月,都让人诧异。
“怎的这么急?可是家中出了何事?苏墨她……”夏秋末会错了意,以为他们二人是要连夜出发去羌亚。
在商言商,夏秋末脑海中并无旁的念头。
许金祥却伸手扯了扯她衣袖,示意她稍等。
她眼中疑惑,却也听话噤声。
许金祥半拢着眉头,沉声道:“可是国公爷的事?”
他实在想不到还有旁的事情,会让钱誉和白苏墨如此担心。
羌亚行程是很早就定下来的,这两日的交谈,许金祥能听得出他与苏墨对此行的期待。而秋末与白苏墨交好,今日才提过四元城的事,以钱誉的为人闭着眼睛也会帮夏秋末,而眼下,却让夏秋末取消去四元城的行程,尽早返回苍月。
无非,四元城不安全。
一座城池若不安全,莫过天灾人祸。
四元城眼下并无瘟疫霍乱。
能让人讳莫如深的,便是战乱。
国公爷若安稳在京中,又岂会让白苏墨和钱誉如此担心?
又恰好不好,四元城生战乱?
哪有如此巧合的事?
他一语道破,钱誉倒是怔住,先前开口准备回绝的话瞬时噎回喉间。
夏秋末伸手握拳抵在唇边,心中尚在因许金祥口中那句”可是国公爷的事“震惊。
苏墨自幼与国公爷相依为命,爷孙两人感情深厚。
因得苏墨的缘故,国公爷对她爱屋及乌。
她心中却知感激。
眼下,能让白苏墨和钱誉着急出城,莫非,是国公爷病重?
因得紧张,夏秋末心中“砰砰砰”跳个不停。
只是钱誉未开口,许金祥和夏秋末又不好再追问,缄默稍许,钱誉终才叹道:“巴尔同苍月之间或有战事,国公爷应当挂帅出征了。”
挂帅出征,许金祥噤声。
夏秋末伸手捂了捂嘴角。
那苏墨……夏秋末心中都跟着一阵害怕。
苏墨的父亲便是十余年前同巴尔一战时战死的,才留下了家中苏墨和国公爷两个人。
眼下若是国公爷挂帅出征……夏秋末想不到苏墨是何心情……
钱誉继续道:“战事或波及四元城,两位,安全起见,暂时回避。”
许金祥缓缓点头。
四元城在三国的交界之处,任何两国之间起了战事,四元城都不算安稳。原本四元城这要塞的位置也是举足轻重的,只是这些年来战事减少,四元城又有山脉做屏障……
只是这样的地方,一旦被攻破,便势如破竹,长驱直下。小说娃小说网 www.xiaoshuowa.com
即便一时半刻城池不会被攻破,但只要战事一起,四元城附近都不会安稳。若是被困城中,更难有喘息之日。
许金祥问道:“那你二人连夜离京,可是要去北部守军处寻国公爷?”
夏秋末也看向钱誉。
钱誉没有应声,却是颔首。
夏秋末着急:“不可,钱誉你想过没有,如果真的要打仗了,你同苏墨此时还往边关去,要是出了意外怎么办?”钱誉是个商人,苏墨是个姑娘,若是起了战事,这一路便是最危险的!
夏秋末语气越加着急:“国公爷他……本就征战沙场了一辈子,国中都知晓苏墨父亲死在巴尔一事,若是真的打仗了,国公爷是一定要去的,你同苏墨去能做什么?”
夏秋末有些语无伦次。
许金祥伸手揽她,沉声道:“秋末,若是白苏墨不去,才会一生都不安心。”
夏秋末僵住。
钱誉遂也沉默,兀自垂眸。
许金祥伸手揽着她,心底也似钝器划过。
心中却恍然想起几月前,沐敬亭约他小酌。
沐敬亭的腿有伤,一直在康健,天知道受了多少苦,眼下还能站起,但是大夫是叮嘱过不能饮酒的。所以哪怕回到京中赴宫宴,沐敬亭都是滴酒不沾的。
他想起最初与沐敬亭认识的时候,便是他二人偷偷挖酒坛喝。
沐敬亭是京中除了名的世家子弟典范,而他,却是另一类锦衣纨袴的典范,两人原本也应无多少交集,却是在偷偷挖酒坛的时候交上了朋友。
双方都惊奇对方不是自己眼中想象的一类人,也莫名,关系越来越好。
沐敬亭有沐敬亭他自己的闪耀圈子,他亦有他自己的狐朋狗友圈。
但他与沐敬亭却成了京中最不为人知的秘密朋友。
相约一处骑马喝酒,打鸟烧烤,说的都是心底的知心话,也不必考虑对方是否有负担接受,就好似全然两个世界的代表,和平相处,还相处得和睦。
那时最有意思便是,他总能从张三李四王麻子口中听到沐敬亭云云,也能从他的狐朋狗友圈听到三两句关于沐敬亭的酸溜溜的抨击,他都觉有意思的很。
若是沐敬亭未出意外,兴许,他俩还能一直同之前一样,每隔一段时日,便寻一处挖酒喝。他同沐敬亭说他在各处作威作福的事,沐敬亭总是个好的倾听者。
马场意外后,沐敬亭憋在家中谁也不见,旁人都是叹息,他却想的是沐敬亭同他一道挖酒坛时,那股偶尔做做坏事的忐忑,惊喜,并着少年心性。
后来因为国公爷干涉的缘故沐敬亭离了京中,离京前,沐敬亭托他照顾白苏墨。
他便一直尽心尽力,更不让白苏墨知晓。
沐敬亭回京,他是最高兴的一个,他回京了,他高兴;他能站起来了,他高兴;他见到他心中的抱负与斗志,他更高兴。却唯独,不见了当年那个偶尔做做坏事就心怀忐忑和惊喜的少年心性。
他见到沐敬亭对白苏墨的默默维护,见到沐敬亭在朝中的未雨绸缪,见过国公爷对沐敬亭拓平的前路,也见过沐敬亭的手段和对安平郡王府的报复……
当初的少年,已是心智成熟,手段雷利,又懂隐忍克制。
他认识的,却一直都是早前那个沐敬亭。
那日沐敬亭寻他饮酒,他惊喜问他,可是大夫说他的腿有起色了,可以饮酒了?
沐敬亭笑着应是。
他那日饮了许多,却不让沐敬亭饮太多。
后来沐敬亭告知,在军中谋了一份差事,要离开一段时间,他还笑着拍拍沐敬亭的肩膀,说等他回来,给他接风洗尘。
当初他问沐敬亭去何处。
沐敬亭只简单说了一句,北边。
北边,巴尔。
他当时如何没想到!
不破巴尔誓不还朝!年少时候的幕幕,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沐敬亭,他终是走到了这一步。
许金祥攥紧了掌心,一言不发,却还是死死揽紧夏秋末。
“钱誉,那你照顾好苏墨。”末了,他沉声开口。
“好。”钱誉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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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许,流知自外阁间出来。
见她眼圈都是红的,众人都未点破。
钱誉道:”夏姑娘,许公子,肖唐已备好了马车,我们稍后便要连夜离府,二位可要同苏墨道别?“
他一语提醒,夏秋末颔首。
许金祥同她一道去了苑中。
也由得这一出,流知免了先前的尴尬,朝钱誉福了福身,正转身,却被钱誉自身后唤住:”流知。“
流知脚下微顿。
转回身来事,却见钱誉凝眸看她,眸间的深邃幽蓝,似是要将他看清一般。
流知鼻尖微红,声音中还未未尽更咽,不敢轻易开口。
钱誉却上前一步,周遭并无旁人,钱誉问道:“同苏墨说了?”
钱誉话落,流知惊住,难以置信看他。
钱誉敛了敛目光,幽幽道:“你是沐敬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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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知掉马
第162章 捎话
流知抬眸看他, 眼中皆是不可思议。
无需她回答, 钱誉心中亦有了数。
“沐敬亭在明城驻军处?”他干脆问。
流知迟疑点了点头。
钱誉笑了笑, 国公爷千方百计隐瞒苏墨战事之事, 却经由沐敬亭处知晓行迹,算不算事与愿违?
思及此处,钱誉却缓缓敛了笑意,流知是沐敬亭的人, 但沐敬亭为何要告诉流知他与国公爷在明城守军处?
钱誉心中泅开丝丝涟漪。
遂向流知求证:“可是沐敬亭让你告诉苏墨, 国公爷在明城的?”
若是, 那沐敬亭当有多知国公爷与苏墨的心思?
他越加好奇沐敬亭此人。
流知听到他问话更为诧异, 顿了顿, 许是平复了情绪之后, 才道:“公子前些时候来了书信,信上说,他已赴明城守军处。巴尔与苍月战事一触即发, 国公爷有意隐瞒了小姐。若小姐日后追问起, 便可告诉她,国公爷在明城守军处, 若小姐安稳去了羌亚并未追问起,此事就此作罢,无需让小姐知情,所以奴婢……“
流知噤声。
所以她才一直将事情藏在心中。
钱誉心中唏嘘, 问起则告知, 未问起则装作不知。
既护了她周全, 也顺了国公爷意思。
但若是她想见国公爷了,却依旧有迹可循。
这沐敬亭的心思,有多深。
钱誉目光滞了滞,流知又福了福身,继续道:“公子说,若是日后姑爷问起,就让奴婢转告姑爷一声……”
钱誉看她。
流知低头道:“公子说,小姐和国公爷都是他的亲人,小姐在公子心中是最重要的妹妹,便是离京时候,都一直托人照顾。小姐平日里没什么京中贵女的坏毛病,但自幼听不见,要‘听’旁人说话需得费神时时看着,眼下便是能听到了,也改不了这类习惯,姑爷日后同小姐一处时,能说话慢些,便慢些。小姐性子温和,不善于人起争执,也不喜与人起争执,若是遇有事端,还请姑爷帮小姐做恶人。小姐虽长在梅老太太和国公爷的膝下,娇生却未惯养过,小姐心中向来有主见,不易为旁人左右,小姐待姑爷与旁人不同,还望姑爷待小姐如一日……“
良久,钱誉才开口:“可还有旁的?“
流知摇头:“没有了。”
钱誉看她:”你方才这番话,可是沐敬亭也交待过,若是我问起的时候再说,若是我不问起,也无需让我再知晓?“
流知怔了怔,垂眸,颔了颔首。
钱誉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他是对这个沐敬亭越发好奇了……
对苏墨的关心流露在言词之间,对他的叮嘱,除却最后一条也都是些看似无关紧要之处,却处处戳心,若非将苏墨平日的琐碎日常记在心中,又哪能如此细致?
沐敬亭是想告诉他。
他视苏墨如亲生妹妹,他心头无需介怀。
亦是告诉他,苏墨是国公爷同梅老太太的掌心宠,有苏墨的喜欢和坚持,国公爷和梅老太太才肯迁就,苏墨待他处处不同,请他时时善待苏墨。
最后,亦是告诫。
他若有负于苏墨,有人势必必报。
钱誉轻轻“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