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墨正欲开口,茶茶木先道:“回房间说。”
白苏墨颔首。
草草用了几口,起身的时候,周遭几桌还在滔滔不绝说着巴尔和苍月两国之间的战事,整个大堂中都人声鼎沸,好似大战在即,巴尔即将被苍月击溃。
在这些议论声中,茶茶木同白苏墨,陆赐敏回了屋中。
掩上门,确认周围没有旁的耳目,茶茶木才道:“白苏墨,本是昨夜便当同你说的……”
白苏墨抬眸看他,其实心中已然猜到了几分。
茶茶木果真道:“白苏墨,计划有变,我在巴尔国中还有些未了的事情,我一定要尽快赶去函源一趟,我不能再陪你和赐敏等到潍城来人了,抱歉……”
白苏墨莞尔。
茶茶木继续道:“渭城就在朝阳郡侧,朝阳郡有苍月国中在东北的重兵,等到朝阳郡便会有人能安全送你至国公爷处团聚,霍宁的人也奈何不了。只是……”茶茶木低了低眉,再抬头,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只是日后山高水长,有缘再见了。”
白苏墨只是笑着看他,却不说话。
茶茶木亦笑笑:“等回了安全之处,待这个孩子安稳出生,你记得不要同他说,是我劫持了你们母子,就说,是我护你们母子平安的,也好赖给我积积福分与口碑……”
他话音未落,白苏墨打断:“谢谢你,茶茶木。”
他怔了怔,既而笑了笑。
旁的无需再说了,茶茶木俯身抱起陆赐敏:“赐敏,茶茶木大人送你们到朝阳郡就会离开了,你在朝阳郡,就不会坏人来追你了,记得要听白苏墨的话,她会照顾好你。”
陆赐敏虽小,却也到了明事理的年纪。
陆赐敏看着茶茶木,认真道:“茶茶木大人,那我日后是再也看不到你了吗?”
她眼中忽得有些氤氲。
茶茶木心底深处似是有些坚硬在融化,轻声道:“怎么会?我们是朋友啊。”
既未说是,也未说不是。
却能哄得陆赐敏展颜。
谁说茶茶木心思不细?
茶茶木转眸看向白苏墨:“走吧。”
白苏墨点头。
下了楼梯,先前那得了赏银的小二迎上,“我去取客官的马车,客官稍后。”
茶茶木点头,抱了陆赐敏出客栈大门,白苏墨紧随其后。
马车在客栈后苑的马厩里,小二取来要些时候。
三人便在客栈正门处等候。
晌午过后,正是一日最热的时候,好在有屋檐可以遮阴。
这里正处闹市之中,全然没有因得驻军的原因显得冷清,茶茶木同白苏墨说着些闲话,忽得,有人自街角转角处猛得冲出,将旁边的人撞到在地,茶茶木下意识将白苏墨护在身后。
只见那人身材偏高大颀长,眉目间皆是慌张,摔倒后奋力起身,惊慌失措朝身后望了望,见没有人来,死命往前跑去。
茶茶木和白苏墨心中正纳闷着,忽然那街角后冲出来一人,正朝先前那人逃跑的方向喊道:“奸细,巴尔奸细!”
巴尔奸细?!
白苏墨和茶茶木心中都是一惊,面面相觑,有些惊得说不出话来。
第183章 意外相逢
(第一更意外相逢)
许是这句巴尔奸细的威力巨大,沿街上不少商铺和客栈的人都出来围观, 更有热血的一拥上前, 一举将那人制服, 死死按倒在地。
白苏墨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十几人按住一人,不可能不起冲突。
果真,有人直接用上了拳头。
白苏墨心中一惊,茶茶木亦重重拢起了眉头。
方才那被打的巴尔人应是吓坏,哭喊着:“我不是奸细, 我只是路过渭城的巴尔人, 不要打我,求求你们不要打我, 救命!救命!”
先是汉语,最后夹杂着几声白苏墨听不懂的巴尔话。
虽听不懂,却令人揪心。
白苏墨有些担心得看向一侧的茶茶木。
茶茶木眉头近乎拧成一个“川”字,整条街上,除了议论声, 便是这人的呼救声。那声音近乎绝望, 却很快淹没在周围的辱骂人和拳打脚踢声中。
十几人的围攻中,有血迹流出。
陆赐敏吓得不敢看,躲在白苏墨背后。
白苏墨心中稍作镇定, 握紧陆赐敏的手。
而另一侧,茶茶木原本就眉头皱紧, 眼下, 双手也各自攥成了一团。
“茶茶木……”白苏墨轻声唤了一声, 想唤他冷静行事,却很快噤声。若易地而处,茶茶木是巴尔人,眼前被打得半死的亦是巴尔人,她没有立场制止茶茶。
白苏墨话音未落,茶茶木已冲了上去。
“茶……”白苏墨想唤住他,让他小心,但在周围聚满了人的地方,白苏墨还是噎回了喉间了,只是目光焦灼得看向街中。茶茶木冲入人群中去救方才的巴尔人,街道中的骚乱便更甚。
那群人自然不是茶茶木的对手,但对方人多,茶茶木尚且需要顾及着受伤的那个巴尔人,场面一度陷入僵持。再加上源源不断的人走出街道围观眼前的骚乱,也有不少人见早前那群人制不住茶茶木,便也加入到了制服茶茶木的行列中来。
茶茶木越渐吃力。
“苏墨,我怕。”陆赐敏小心翼翼拽了拽她衣袖。
白苏墨轻声宽慰:“别怕。”
周围,不断有人在义愤填膺喝道:“快看,又是一个巴尔贼人。这还得了,都敢在渭城当街聚众行凶了,还有王法吗!”
不少人纷纷附议:“这些巴尔人真是日渐嚣张了!”
“欺负我苍月无人,渭城无人吗!”
“打死他!”
群情激愤下,声讨声势越渐浓郁。
白苏墨心头稍加掂量,牵起陆赐敏的手,轻声道:“赐敏,我们需要到安全的地方。”
她并非不担心茶茶木,只是眼下,她们若在此,许是会给茶茶木添乱。
陆赐敏赶紧点头。
白苏墨牵了她,悄然往人群外退去。
眼下,马车是不可能来了,即便来也不见得能走,只会惹人注目。
若是退回客栈,被有心误导,亦会被困死。
她还需去搬救兵!
这里是渭城,她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才想起簪子早前给了那对夫妇,身上没有旁的东西可以证明自己身份,能让她去城守寻人帮忙。
白苏墨深吸一口气,眼下这个时候自己先不能慌乱。
这些人虽多,不见得能一时半刻奈何得了茶茶木。
她先带陆赐敏去安全处,再想办法。
办法一定会有。
白苏墨牵着陆赐敏往人群末端走去,心中还在合计着法子。
忽得,人群中有人似是认出了茶茶木,“唉,这不是先前在客栈里用饭的那人吗,竟是巴尔人!”
一人认出,周围几人似是也认出。
白苏墨顿觉不好,牵着陆赐敏加快了脚步。
果真,又一人道:“唉,我怎么记得他早前不是一个人啊,先前还有两个人同他一伙啊,是一个妇人和一个孩子,还都扮作苍月人的模样!”
此话一出,人群果然爆发出阵阵喧哗。
有说该不是奸细吧。
白苏墨咬紧下唇,尽量不露声色。
忽然有人道,“先前还在这里看热闹呢,眼下不见了!”
有人祸水东引。
“肯定没走远,快找出那两个奸细来!”
“天哪,还有巴尔奸细!”
“在哪里!”还是有眼尖的发现了白苏墨和陆赐敏。
白苏墨心中一怔,当下心底道了一声“遭了”。
还未及反应,已然有人追上:“就是这两人!”
“巴尔奸细!拦住,别让她们跑了!”不由分说的人群涌上前来。
白苏墨牵了陆赐敏,被前方的人逼退,只得赶紧退后到街中,可她越退后,那些人便越咄咄逼人,“走,带她去见官!”
陆赐敏被吓倒,哭喊道:“我们不是巴尔人,我们是苍月人!”
周遭立即将陆赐敏的声音吞没:“奸细,一定是奸细,大家抓人!”
白苏墨知晓此时辩解根本无用。
白苏墨护住陆赐敏,却已有人上来推推嚷嚷。
白苏墨吃痛,还是死死护住陆赐敏:“你们长眼睛了吗!她爹爹是潍城城守陆敏知,她是陆城守的女儿,陆赐敏。我们是不是苍月之人,去府衙一认便知。她还是个五六岁的孩子,你们这么动手,良心可安?”
陆赐敏的身份可以说,她的身份不能说。
爷爷的身份牵连甚广,说了对所有人都无异。
许是她义正言辞,又句句在理,在前面的人果然都怔住。
面面相觑着,不知真假,便既不敢上前,亦不想退后。
白苏墨继续:“偌大一个渭城,又不是没有父母官,你们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喊打喊杀,比之巴尔人又如何!”
陆赐敏攥了她的衣袖,惊恐的眼神,根本不似有假。
白苏墨咽了口口水。
周围的人应是也听进去了七八分,再加上,确实见她同陆赐敏不似巴尔人模样,陆赐敏被吓得双目含泪,她一直在前维护,不少人看得心中也起了猜疑。
“莫不是弄错了吧,这姑娘生得挺好看得,也不对不是巴尔人的面孔啊。”
“可不是吗?怎么看都不像坏人,那小孩儿也才五六岁模样,明显被吓坏了,是不是弄错了。”
“我看是,搞不好是人客栈没位置,凑一处用饭,许是根本都不认识。”
周围渐渐多了质疑人。
也没有人再上前。
白苏墨心底的一块沉石才似稍稍放下些,却更攥紧了陆赐敏的手,怕她害怕。
她面色强作镇定,是不能让旁人看出端倪。
谁想,正在另一处救人的茶茶木听到这边动静,似是才猛然反应过来,“白苏墨!”
白苏墨心底猛然一跳。
果真人群中有人喝道:“还说不是一伙的!根本就是认识!”
有人立即响应:“可险些将我们骗了去,还什么陆城守的女儿,哼!陆城守的女人怎么会和巴尔人混迹在一起,我看你们就算是苍月人,也同巴尔奸细是一伙的!”
“对!一伙的!”
眼见好容易平复下去人群又激愤起来,白苏墨掌心也死死攥紧。
“撕了那巴尔奸细的衣服,看她何处遁形!”乱民中不知谁喊了一声,茶茶木当头棒喝。
白苏墨放下那人,死命般跑过来,但中间隔得人至多,他根本冲不过去。
眼见最前面的人伸手去推白苏墨,茶茶木气得双目通红。
“滚开!”茶茶木咬牙拔刀。
先前还义愤的人群顿时被吓呆,胆小的已经吓得坐下,有的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杀人啦!”也有人惊呼。
“巴尔人杀人啦!”
人群中一片混乱,连赶来的密集马蹄声都被人群中的混乱声音淹没。
有人倒地被踩踏。
有人摔倒扑向一侧。
白苏墨护住陆赐敏,却有人惊慌逃窜向她踩来。
“白苏墨!”茶茶木已冲到最近处,却还是伸手够不到两人,眼见那人就要踩踏过去,千钧一发之际,那人被身后之人一把拎起,扔到一侧。
另一个拥挤踩踏之人,也被身后之人扔了出去。
街道上号角声响起,是官兵用的军号。
混乱的人群这才纷纷停下。
等停下,才见街道两旁不知何时都已被一身戎装,骑着马的官兵封锁。
“是官……官兵……”
渭城是有守军的,茶茶木心头从未如此庆幸过,若是再晚来一步,白苏墨那里,茶茶木心中后怕。望向骑着白色骏马,穿着一身戎装的守军头目,茶茶木投去感激目光。
“少将军。”正好有士兵唤了声。
被换作“少将军”的人骑马回头,正好和茶茶木四目相视。
“……”
“……”
两人眼中皆是一愣,且都是难以形容的异色。
茶茶木诧异:“褚逢程。”
褚逢程也惊讶:“托木善?”
方才动乱过去,白苏墨护着陆赐敏,两人都算安稳。
她亦看到是渭城守军前来,心底这口气才似长长松下。
只是茶茶木这等语气唤一个人的名字,甚是少见,且这个名字还是“褚逢程”,而更为罕见的,便是褚逢程竟唤的茶茶木一声“托木善”……
那两人都僵持在一处,忘了顾忌周遭。
一个副将上前去扶白苏墨和陆赐敏,白苏墨道了声谢。
那副将却看清了白苏墨的模样,顿时向后一步,低头拱手道:“白……白小姐……”
他是少将军身边的副将,早前随遂褚将军和少将军回京时在国公府见过白苏墨。
茶茶木和褚逢程闻声转头。
便正好都与白苏墨照面。
褚逢程看了看她,脸上诧异更重:“白苏墨?”
白苏墨奈何笑笑。
心底叹道,真是意外相逢啊。
(第二更一言难尽……)
客栈门口风波总算以褚逢程的出场结束。
茶茶木也好,白苏墨同陆赐敏也好,甚至早前被打成重伤的那个巴尔人也好,也都妥善安置在守城府中。
褚逢程还请了大夫给那个受伤巴尔人诊治,也下令不让旁人骚扰,等查清楚身份后,若是普通巴尔人,便让士兵护送他安稳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