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澶先前应是说过了,华大夫神色凝重,拎着药箱一刻都不敢耽误。
见华大夫来了屋中,范好胜和流知都退到一侧。
华大夫上前,芍之嘴角轻声道:“见红了……”
华大夫脸色也是一变,口中却宽慰道:“夫人先放宽心,我先给夫人施针。”
白苏墨点头。
施针的时候要安静,芍之在屋中伺候着,流知和范好胜掀起帘栊出了内屋,到了外阁间中。
范好胜僵坐在外阁间的小榻上,伸手撑着额头,心中懊恼着。
她怎可如此莽撞!
范好胜咬唇,若是白苏墨和腹中的孩子有什么闪失,她怎么对得起苏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范好胜如坐针毡,却又不敢出声扰了屋中。
……
屋内,芍之按华大夫的吩咐,扶了白苏墨稍稍转了位置。
华大夫在药箱中取针。
“夫人莫怕,施针时会有稍许疼痛,片刻,腹间的疼痛便会好些,夫人且忍忍。”华大夫说明。
白苏墨颔首。
早前她耳朵听不见,秦大夫便时常给她施针。
她并不怕施针,也不紧张。
见她如此,华大夫心中的担心也去了多半。
施针时最怕旁人惊慌失措,会扎不准穴位,适得其反。
眼下,白苏墨反倒平静。
华大夫施针过程倒也顺利。
前两针下去的时候,芍之是一直皱着眉头的,等后几针下去的时候,却见白苏墨先前一直拢紧的额头似是微微舒展开了些,芍之想她是腹间的疼痛缓了些,遂而也跟着松了松气。
只是这施针过程极慢,又极需要耐性。
每一针都要寻到对应的穴位,一分一分的往下探去。
急不得,亦缓不得,十分考究功力。
还需循着白苏墨脸色的变化,及时调整施针的力道。
如此方才算是对症施针。
再等华大夫剩余的几针下去,白苏墨的眉头似是全然舒展开来,到最后的三两针,白苏墨的呼吸声都均匀了。
芍之伸手捂住胸口。
先前紧张时反倒不觉,而眼下,才觉得眼泪都已浸湿了眼眶。
施针之后,白苏墨似是气息平缓下来,眸间也似是泛起了困意一般,有些上下眼皮打着架,昏昏沉沉得似睡非睡着,能听得清屋中的人说话,又不想睁眼。
华大夫其实后背也已被汗迹湿透,见白苏墨似是平和下去,亦不再早前那般紧皱眉头,伸手捂紧腹间,便才舒了一口气,同芍之轻声交待了一声,才掀起帘栊出了内屋。
华大夫出来,范好胜和流知便迎了上来。
华大夫应道:“方才施了针,已让夫人先歇下,我先去煎药,等稍后王太医和陆太医到了,需要再复诊一次。这次先给夫人稳了胎相,但具体如何要等两位太医一起看过之后再做论断。”
流知应好。
华大夫刚走两步,府又回神:“夫人近来胎相一直稳定,今日可是出了何事?”
华大夫言罢,流知没有第一时间应声。
范好胜眸光稍低了些:“国公爷失踪了,生死未卜……”
只此一句,华大夫心中已了然,遂不再多问,只是朝流知叮嘱道:“别让夫人情绪大起大落。”
流知频频颔首。
粗使的小丫鬟领着华大夫去了小厨房煎药处,流知亦到屋中照看白苏墨。
范好胜帮不上旁的忙,又怕再刺激白苏墨,只得远远看了看白苏墨,便离了苑中。
范好胜离开的时候,正好遇到王太医和陆太医匆匆忙忙从府门口往清然苑这边敢,见了范好胜,都微微怔了怔。
范好胜在京中的时日不多,但范好胜惯来在京中特立独行惯了,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便是在太医院,都是有所耳闻的。
王太医是太医院医首,早前将军夫人在京中有些风寒不适,宫中都是请他前往给将军夫人诊治的,王太医自然认得这位大名鼎鼎的范将军的女儿。
只是,早前并未听说范将军的女儿同国公爷的孙女交好,故而在此处见到范好胜,王太医还是不免吃了一惊。再加上,方才是国公府元伯亲自遣的小厮上门来请,宫中太后和王皇后都多番打过招呼,他同陆太医两人哪敢怠慢,顷刻就从宫中往国公府来。
元伯遣来的小厮毕竟是在外苑,旁的事情也说不清楚,但若是范好胜在,许是白苏墨早前腹痛的时候,范好胜是知晓内情的。
果真,王太医粗略一问,范好胜便低着眉头,沉声道:“都怪我,早前在苏墨面前说漏了嘴,我不知晓你们在瞒苏墨国公爷的消息,眼下,她知道了……”
王太医和陆太医眼中大骇。
他们是宫中的御医,此事事关国公爷,他二人又每隔三日都要来国公府给白苏墨询诊,宫中人多口杂,难免有风声会传到太医院,宫中太后和王皇后也是特意打过招呼的,国公爷失踪之事要瞒着白苏墨,白苏墨本就怀了双胞胎,这一路又多波折,是怕她听到消息受惊,自己和腹中孩子都守不起……
王太医和陆太医二人一直瞒得小心翼翼,同国公府相关的人都未告诉过。
太医院尚且如此,王太医和陆太医也能想得到,陈辉将军处应是也得了军中或宫中的授意,所以此事一直瞒着白苏墨,也从未穿帮过。虽听说就这几日沐敬亭便要回京,但想来沐敬亭应当也有法子掩人耳目的。
却不曾想,范好胜忽然随范将军回京了。
范好胜又不曾知晓宫中的这些说道,这才出了漏子。
白苏墨是国公爷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是白苏墨自小相依为命的爷爷,王太医不可能猜不到此时白苏墨忽然听到国公爷失踪的消息会如何!!
腹中还有双生子!
王太医连忙朝范好胜拱了拱手,算是辞别,便领着陆太医加快了脚下步伐。
这回怕是棘手了!
千万别动了胎气,引得早产或……
王太医简直不敢想。
王太医心中清楚,若是苑中出事,一定有消息传来,眼下应当是华大夫暂时止住了。幸得这府中还有一个常住的华大夫在,王太医心中一阵阵后怕,又一阵庆幸。
等王太医两人到清然苑的时候,芍之和流知已给白苏墨换了身干净衣裳。
方才稍许见红,衣裳不能久穿。
华大夫的药煎到一半,小丫鬟便来唤他,说王太医和陆太医都到了,华大夫也来了屋中。
施针之后,白苏墨有些犯困。
许是也是先前吓住了,情绪反倒放平和些。
华大夫告知了先前如何施针的,三人再轮流上前把脉,看了胎相。
只是各个脸上神色都不见舒缓多少。
白苏墨虽是困意,却没有睡着。
他们三人口中说的话,她还都能听得清楚,只是身子有些乏,没有起身,亦没有接话。
末了,王太医又上前把了脉,看了看她的眼睛和唇色,这才领着陆太医和华大夫先退了出去,说是要先商议。
早前并未如此过,流知心中稍许有些慌张,但又清楚,王太医这么做自有王太医的道理,若在屋中说多了,被小姐听了去,许是会多想,不如在外商讨清楚,再同小姐说起。
芍之上前,俯身给白苏墨牵好被子,声音很轻:“夫人,您先寐会儿?”
白苏墨哪里睡得着。
只是歇了一会儿,稍许有了力气,便朝流知问道:“好胜走了?”
流知木讷点头。
白苏墨顿了顿,又道:“你让人再去趟将军府,帮我请好胜明日再来府中一趟。”
流知错愕点头。
未怕她惦记,当下便掀起帘栊,吩咐苑中的小丫鬟去办。
屋中就剩了芍之和白苏墨两人。
白苏墨轻声问:“方才可是见红了?”
她不说不代表不知晓,最难受的时候,她心中隐约有察觉。
芍之性子同尹玉极像,惯来不会撒谎。
当下,芍之眼中稍有氤氲,细声道:“稍许,不碍事。早前城守夫人若是摸牌九赢了一把特别多的,也会如此,夫人您当要宽心。”
白苏墨自然知晓芍之不会骗她。
只是芍之惯来会说话,也说得是恰是时机,不突兀,也应景。
白苏墨又问道:“城守夫人的孩子,可是足月出生的?”
不知为何,她想到此处。
芍之眼眶更红了,一面握着她的手,一面跪在床榻前,依旧细声道:“城守夫人生了两个孩子,一个是足月生了,一个是七个月便生了,眼下,都安好着。”
她知晓白苏墨是心中不踏实才会如此问。
白苏墨果真看她,又半拢了眉头:“七个月出生?”
芍之点头:“城守夫人生小公子的时候,年纪已经稍许偏大了,怀小公子的几个月,身子一直都不大好,后来大夫看过,说城守夫人这一胎怕是等不到足月便会出生,后来果真,小公子未足月便出生了,刚出生的时候,比大公子出生的时候小了整整一圈。府中都以为小公子日后怕是会体弱多病,其实越到后来,倒却越是不差……”
她并未挑轻捡重。
白苏墨泛白的唇抿了抿。
芍之继续道:“夫人,您比城守夫人年轻,华大夫早前也说了,夫人身子好,孩子定能无事的,夫人,您千万别乱想……”
恰好,流知掀起帘栊入内。
王太医也跟着入内。
王太医应是同陆太医和华大夫都商议过了,遂没有几人同来。
“苏墨……”王太医上前,芍之起身,退到一侧。
白苏墨轻声道:“王太医,您说吧,我听着。”
王太医叹了叹,他是看着白苏墨自小长大的,白苏墨的性子同国公约其实很有几分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譬如当下的沉稳冷静,亦是为了不让他为难。
国公爷如此,白苏墨亦如此。
王太医又叹道:“苏墨,不瞒你。”
白苏墨抬眸看他。
王太医一面捋着胡须,一面低声道:“你今日动了胎气,华大夫暂时施针算是将孩子保住了,但你腹中怀有两个孩子本就不是易事,此后,怕是更不容易。”
王太医说得已是很轻巧。
白苏墨心知肚明:“王太医,我要如何做?”
她竟是开门见山问起。
王太医心中沉了沉,早前想了许多宽慰的法子和叮嘱似是都烟消云散,只想如长辈叮嘱晚辈一般,认真道:“苏墨,你要有心理准备,孩子许是会不足月便出生……”
王太医言罢,内屋中的气氛忽得沉寂压抑。
芍之和流知都不仅伸手捂了捂嘴角。
眼中纷纷惊慌看着王太医,又看向白苏墨。
白苏墨眸间滞了滞,却是比想象中的更为平静,“王太医,您继续。”
王太医眉头拢紧,继续道:“从明日起,多卧床,尽量少下床走动。我知晓你刚得知了国公爷的消息,但在未有确切消息传回之前,都不值得费心神。国公爷吉人自有天相,但腹中的孩子,他们需要你的保护。孩子未必能等到足月,但能多呆些时候,便对他们多些益处,自明日起,会让稳婆在府中候着,若遇有急事,不必慌张。”
白苏墨又点头。
王太医顿了顿,最后道:“心之所想,必有所望,我相信国公爷会平安回来,看着孩子出生。”
第207章 和好吧
翌日清晨, 白苏墨很早便醒。
三位大夫都吩咐了要卧床休息, 她反倒更少了几分睡意。
昨日宝澶值夜, 晨间时候芍之来换。流知亦同来, 将屋中的窗户推开,换了一夜的浊气。宝澶离开前, 从苑中端了绿色的植物入内,让内屋中的绿色更怡人了些。
芍之扶白苏墨起身洗漱。
简单洗漱后,又扶她在内屋的小榻上侧身躺着。
大夫嘱咐白苏墨多卧床休息, 是指少下床走动,并非一定要一直躺在床榻上不动。内屋里的小榻至在窗口附近, 既通风,又能挑眼望见苑中的翠绿,让人的心情更舒缓轻松些。
白苏墨侧卧着, 芍之放多好几个引枕给她靠着。
白苏墨入睡前有夜读的习惯,屋中便惯来都会放好些书。看书静心,方才,白苏墨说躺着看会书, 流知便上前问她要看哪一本。
白苏墨指尖微微一滞, 朝流知道, 寻几本佛经来。
流知福了福身,应好。
心中却是诧异的,早前小姐是不怎么看佛经。
许是, 求心安……
昨日之事, 流知虽不知起因是何故, 但小姐惯来知晓轻重,若非同国公爷或姑爷相关,小姐心境不会如此,更不会轻易动了胎气。
这其中的具体缘由,怕也只有小姐和范小姐知晓。
国公爷和姑爷这端是否真出了事端,流知也不得而知。
只是今晨的时候,小姐让元伯去唤了陈辉陈将军来,应当便是与国公爷和姑爷有关。陈将军是公子身边的副将,也是一路护送小姐回京的将领,小姐很信任他。
流知都在苑中听过几次陈辉将军将探来的军中消息说与小姐听。
也听小姐托付陈辉将军继续打听国公爷的消息。
小姐不会无缘无故再请陈辉将军来。
流知昨夜也一宿未阖眼,心中猜想,只怕是军中有不好的消息,却又不确凿,陈辉将军瞒了小姐,小姐却在范小姐处听到了端倪,于是才有了昨日的乱子。
昨日范小姐刚走,小姐便让她遣人去请范小姐今日过府。
想来,应当是昨日听到消息,急火攻心,动了胎气。
而今日,却还是想请范小姐来问清楚。
如果国公爷处早就有消息传回来,但国公府却一点消息都没有,那便是有人封锁了消息,许是只能从范小姐这里才能听到些许。
流知忽然明白过来小姐的用意。
将军府在城郊处,范小姐来怕是还要些时候。
……
流知掀起帘栊,到外阁间替白苏墨取旁的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