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芙蓉小脸,肤如凝脂,眉眼精致,只是眼眶微微发红,看得出刚刚有哭过。
知书看着自家姑娘冷得瑟瑟发抖,忙将准备好的汤婆子递给她。
陆菀放下茶盏,接过汤婆子,她打算放在小可怜脚边给他暖暖。小可怜身形高大,这能将自己全部兜住的大氅盖在他身上,立刻显得异常娇小,只能遮到膝盖处。
不过,小可怜脚上怎么穿的是名贵的绣祥云皂靴?陆菀皱眉,她看了眼小可怜,因为双眼紧闭,发丝凌乱,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是虚弱。
陆菀脑中有点乱,似乎有什么重要事情正在一点点清晰起来,但就差那么一点。
“姑娘,您真的要将他,带回去吗?”知书现在很不安,从刚才在小巷里见到姑娘开始,就发现她的言行举止跟平时很不一样。
反应迟钝,动作笨拙,甚至做出将陌生男子带进府这般惊世骇俗的事情。
她的姑娘到底是怎么了啊。
“嗯?”陆菀被知书的话打断了思绪,干脆也没再继续想了,“对啊知书,反正我也缺一个小厮,这样正好啊。”
“可是姑娘,奴婢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就这么带他回去,不合适。”
陆菀蹙眉想了想,她没觉得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肯定不合适啊,他……他是男的啊,姑娘怎么能带回府呢?还让他留在姑娘院里当小厮,这,”这可不是士族女郎能干出的事儿啊,而且你们俩举止还这般亲密……
知书不好意思说出口。
“可知武也是男的啊,他不是也在我的院子里做小厮吗?知武可以,那小可怜为什么不可以?”陆菀疑惑的看了看知书。
“这,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陆菀将自己心中所想分析给知书听,而后又问了一句,“有什么不一样?”
这,知书一时词穷了,她听得姑娘说得头头是道,想想也是这么回事,但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哪里不一样?在马车外赶着马的知武抓了抓头发。
肯定不一样啊。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那家伙身形高大挺拔,棱角冷峻,即使穿着粗布短衣,但知武总觉得那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矜贵。
确定是小厮?那样的气度样貌,说他是主子才有人信吧。
所以一看就不是个老实本分的!
知武一时想得远,觉得莫不是那人在之前的主家不安分所以才被这么凄惨的赶了出来。
想着想着,分了神没看路,结果车轴许是压了路边的石子,马车突然打滑剧烈的颠簸了一下。
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赶紧拉住缰绳稳住马,正要朝马车里问姑娘有没有事,却突然听到了姑娘带着哭腔的喊声。
“小可怜,小可怜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
马车里的陆菀一脸惊慌,刚刚马车颠簸她有知书拉住,没什么事。但小可怜却直接撞到了车架上,然后整个人就像个破布娃娃般摔离了车垫。陆菀扑过去将他半抱起,见他脸色越来越差,顿时慌了,转眼便闪着泪珠子,“呜小可怜你怎么样?怎么还在流血?你别吓我啊。”
她的小手按在小可怜额头上,之前的伤口处有鲜血陆续冒出,从她白嫩的指尖流出来。
陆菀越发的慌乱。
“呜知书,快!快去找刘大夫,小可怜,小可怜他怕是不行了……呜呜呜。”
陆菀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慕容褚刚被重物磕出了一点意识,半昏半醒,耳边便一直有个女人在呜呜的哭。
淡淡的清香萦绕,有点熟悉。
该死!他居然被个女人搂在怀里,按着头。还有大颗大颗的泪珠子掉下来,砸到了他的脸上。
女人,这个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陆菀:小可怜,呜呜呜,我可怜的小可怜。
第7章
陆家现在共四房,二房早夭,三房庶子,所以撑起门楣的一直是大房和四房。大房陆文忠在户部任闲职,四房陆文显,也就是陆菀的父亲,较其大哥要能干很多,朝中职位也不低。但不幸的是陆文显于几年前意外去世,自那以后陆家便开始势弱了。
但到底是士族,之前经过了好几代的积累,所以陆府府邸占地面积还算大,府里面的亭阁楼台假山湖水一应布局看得出是有些底蕴的。
陆菀的院子南苑就在陆府里偏南一隅,是个二进院子。进了南苑大门,便是前院与丫鬟小厮居住的多间罩房,然后进垂花小门来到后院,便是正房和东西厢房。陆菀自己住带着耳房的正房,将东厢房改成了书房,西厢房改成了客房。
将小可怜带回来后,陆菀将他安置在了客房。这还是她拿出了主子的架势与知书据理力争而来的。
知书坚决不让小可怜进内院,说小厮的房间在外院罩房,若是住在客房不合规矩。陆菀当然知道了,但是现在情况特殊,小可怜身体虚弱,需要好好调养,而现在天气寒冷,只有内院的房间里有地暖,所以她才将小可怜安置在内院客房的。
这只是暂时的,等小可怜身体康健了,就让他搬到外院去。
将人带进客房后,陆菀便一刻也没闲着。先是让小丫头们将客房重新仔细扫洒一遍,再换上新的被褥床单,然后才让知武将人小心安放到床榻上。
耸了耸小鼻子,她觉得屋里空气怪怪的。“知武,去将窗子都打开,透透风……把那个蘅芜熏香也点上。知书,哦知书去叫刘大夫了,外面谁在快去将库房里的银丝碳也拿出来点上……阿湫!”
她忙得像个小陀螺,自己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都没在意。
“姑娘,奴婢刚刚准备了姜汤,”南苑另一个大丫鬟知冬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进来,“姑娘要喝吗?”今日姑娘在顾府的事外面早就传遍了,她们南苑的人自然也听说了。知道姑娘跑出了顾府,外面天寒,知冬猜想姑娘定是需要这些的,于是就提前准备好了。
坐在床榻边守着小可怜的陆菀看了一眼姜汤,不想喝。这东西冲鼻得很,又超级难喝。于是她摇摇头。知书不在,她要相对自由些,不想喝就不用喝。
但正要叫知冬拿出去的时候陆菀又瞥见了小可怜冻得通红的脸……
“端过来,给小可怜喝。”
可惜小可怜不怎么配合,紧咬着牙关就是不松口。
还倔!这姜汤可是能驱寒的!陆菀气鼓鼓,她尝试了很多次之后,眼看着姜汤都要变凉了,情急之下她也顾不得那么多,双手紧紧扳过小可怜的下颌,“知武快来搭把手,知冬你愣着作什么快将姜汤灌进去啊!”
手忙脚乱的,陆菀总算是给小可怜灌了一碗。虽然中途洒了一些,但大部分小可怜都吞咽了的。看着小可怜因为姜汤而稍微有了点血色的脸,陆菀很是满意。
她揉了揉自己的小手,有点酸。然后故作严肃的看着床榻上的小可怜,“倔什么?这是姜汤,驱寒保暖的,喝了不知道多有效。”
她还要再训几句,这时府里的刘大夫终于来了。
知武从屋子里出来迎了刘大夫与知书姐姐进去,就从屋子里出来了。他打算去弄点水喝,刚刚他从陆府外院马厩一直背着新来的到南苑,那家伙身板健硕,太重了,他一路背过来太消耗体力了,导致他现在双腿还有点颤,口也渴得厉害。
结果被守在客房外面的知夏一把提住了后衣领子。“知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知夏边问边疑惑的朝屋子里瞄了瞄。
“什么什么怎么回事?你松手。”知武兀自振开知夏的手,整理好被弄乱的衣领子,一个字也不想说。南苑的人都心知肚明,知夏是老夫人的人。
这是想探口风?门儿都没有。
“哎呀你快说,这到底怎么回事?”这时从屋子里出来的知冬也追问,“姑娘怎么带个陌生男人回来?这要是让顾世子知道了可怎么办?而且,你们没发现吗?那人蓬头垢面的,身上穿的是粗布短衣,好像只有郊区庄子里的下人才穿那种!那种人怎么能住在客房呢?”
知武听了知冬的话,翻了个白眼,然后没好气的道:“姑娘说能就能,你在这儿瞎操什么心?”说完还不忘横了知冬一眼。哼,整天顾世子顾世子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的心思。
“知武,你在摆脸子给谁看?”知夏总算是看出来了知武的冷嘲热讽,瞬间来了气。她
本来就对姑娘经常带他出去而不带自己积攒了一些不满,“你算个什么东西?人家知书姐姐年纪大资格老且一直照顾姑娘,虽然都是大丫鬟,但她的话我们听是应该的,而你是跟我和知冬同批进的南苑,你还能耐了你?”
知武“哼”了一声,至少他对姑娘忠心耿耿!算了好男不跟女斗,他不打算跟知夏争辩什么,直接走了。
他很明确的不喜欢这两个人。一个是老夫人派来的,说姑娘双亲都不在了所以派人来照顾,其实不过是老夫人的眼线,以此来达到掌控四房的目的。而另一个,别以为他看不出来,就是个一心想着爬床的白眼狼。姑娘平日里待下人和蔼,从不说重话,那么好的主子,没想到这人竟然整天惦记着主子的未婚夫,真是不害臊!
屋内,陆菀眼睛都不眨的紧紧盯着刘大夫,一脸的紧张兮兮。刘大夫已经给小可怜把了很久的脉了,但就是什么都不说。
“怎么样,他怎么样了?”她忍不住问。
“没事,有些皮外伤。”刘大夫摸着花白的胡子,见四姑娘又要问,知道她的疑惑,开口解释,“他头部受过钝物敲击,所以昏迷着。不过没什么大碍,待老夫开点药,喝了就好了。”
“真的吗?”听刘大夫说小可怜没什么大碍,陆菀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没事就好。”
她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小可怜身上。这般虚弱的躺在床榻上,虽然现在双眼紧闭,但陆菀仍然记得之前他刚睁开的那一眼,里面的灰败与无助,真是让人心酸又怜爱。
“四姑娘,您将手伸出来,老夫给您探探脉。”刘大夫从刚刚进屋时便发觉四姑娘有点不对劲。
神情呆愣,言行笨拙。
他从药箱里拿出了一张锦帕,示意四姑娘将手伸出来。
“我?”陆菀不明白刘大夫怎么要给自己把脉了,她看了看刘大夫,又看了看旁边的知书,“我没事啊。”
“姑娘,就让刘大夫探探脉,正好这几日便是请平安脉的日子,没事也探探。”知书哄着姑娘。肯定是要让刘大夫给看一看的,姑娘真的太不对劲了。
陆菀眉心蹙了蹙,张了张小嘴想拒绝,但见知书满是期待的眼神,她嘟囔了一句“自己又没事不用把脉”,但还是将小嫩手慢慢的伸了出来。
刘大夫搭着锦帕诊完了脉,什么也没有说,便到屋子另一个角落的案桌边开药方了。
“刘大夫,姑娘有没有事?奴婢觉得她今日怪怪的,有点不对劲。”知书跟了过来,问正在提笔写药方的刘大夫。
刘大夫抬头看了眼仍守在床榻边的四姑娘,心里叹了一口气,“四姑娘她......心脉有些受堵,导致脑内滋养不够。通俗点讲,就是脑子暂时短了路,反应迟钝。”
“啊?”知书瞬间吓白了脸,显然是慌了神,“怎,怎么会这样?”
“应该是今日受了刺激。”刘大夫是陆府养的大夫,就居住在陆府里。刚刚来的那一路多少从丫鬟婆子口中知道了今日顾府的事,“受了刺激,心里闷痛,时间久了导致心脉拥堵,从而影响到了脑子……好在当时应该是有别的什么事情引开了四姑娘的注意,所以她才没有一直胡思乱想下去,不然这要是转不过来,发了脑疾便真的出大事了。”
“什,什么?!”听了刘大夫的话,一向冷静自持的知书话音都带了哭腔,“刘大夫说的是什么意思?脑疾?”
“俗称疯病,或者痴傻。”刘大夫表情凝重。
知书被刘大夫的话吓得双眼泛黑,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住身体。姑娘她差点发了脑疾?!怎么会这样啊?
肯定是那个杀千刀的顾世子!要不是他那破事,姑娘也不会这般!
“你也不用太着急。老夫刚刚也说了,好在四姑娘当时转了注意力没再钻牛角尖,没有酿成最严重的后果。她现在只是受了刺激,老夫给她开点安神助眠的药,这段时日一定要让她多休息,多出去散散心,等到她慢慢想通就没事了。”
听得刘大夫这么说,知书稍微稳了心神。只要不是脑疾就好,就好。
不怪知书如此紧张,她曾经见过得了脑疾的人,要么心智不全行如稚童,要么举止如疯牛。想想都觉得可怕。
姑娘要真是得了脑疾,那她这辈子可就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菀菀不要为渣男伤心了,不值得
(关于医药方面的都是瞎编的,不要当真)
第8章
陆菀不知道自己已经处在疯病的边缘了,她觉得自己正常得很,就是有时候脑子有点不好使,反应有点慢。
不过现在也没空在意这个。因为还在熬药,陆菀偷摸摸叫来刘大夫的药童,让他拿了块大补的千年人参片给小可怜先含着。主要是小可怜现在脸色暗淡,有出气没进气,她好怕小可怜撑不住,还是先用参片将气吊着才妥当。
果然,这参片就是好用,才一会儿功夫,就感觉小可怜精神多了。不过他从刚刚开始眉头就一直紧皱着,一副疼痛难忍的样子,且修长的手紧紧抓着被褥不放,那手上因为用了几分力骨指都泛白了。
陆菀看在眼里,于心不忍。于是伸出手,一根一根扳开小可怜的手指,揉了揉,然后顺势揣在了自己双手手心,还不忘柔声的安慰,“小可怜,再坚持一会儿,药马上就熬好了……”
当端着药进来的知书瞥到屋子里的这一幕,手不由一抖,险些把瓷碗里的药打翻在地!
哎哟我的个姑娘喂,您这是!您到底是在干什么啊?怎么还握上了呢?他是男的啊,男的!男女大防,授受不亲啊!
您平日的矜持哪儿去了啊?
知书急得心里发慌,甚至一度疑心姑娘她是不是不正常了,不然,这言行举止怎么如此出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