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观姑娘眉眼,杏眼依旧水灵灵,并没有呆滞木纳,知书稍微松了口气。没事的,刘大夫也说了,姑娘现在只是受了一点刺激……
知书深吸一口气,来到了姑娘身边。她刻意不去看那交握的手。刘大夫刚刚说得很明白,凡事要顺着依着姑娘,千万不要在刺激姑娘了。
知书甚至妥协的想,只要姑娘不再想顾世子那档子糟心事儿,就好……
“姑娘,药熬好了。”知书尽量表现得很是自然。她将药放到一旁的小桌上,然后过来,轻轻握住了姑娘的手,而后不动声色的将两人的手拉开。
陆菀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手已经被知书拉离了小可怜。她迷噔了一会儿,小脑袋里转了转,然后才反应过来知书说药熬好了。
“嗯嗯,快给小可怜端来。”她盯着旁边小桌上的汤药,两眼放光。
见知书杵着不动,陆菀自己从床榻边起身,准备去将药端过来。
可能是起得太急了,她觉得头有点晕晕的,接着踉跄了几步,好在知书适时过来扶住了她。
“姑娘,您慢点……这是您的汤药,他的药还在熬煮。”
陆菀一听这话,就没明白了,“我不需要喝药啊,哎呀知书你是不是搞错了?不是我,是小可怜啊。”
看知书支支吾吾的,以为她真的弄错了,陆菀着急。
不行,她还是亲自去看着,这怎么能弄错呢?
这样想着,陆菀拂开了知书的手,然后噔噔噔的就往屋外赶。但当她来到门口正要跨门槛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声音。
她脚步一顿。
“知冬你怎么还在这里?”这是知夏的声音。
“我想进去禀报些事情。”
“禀报什么?禀报顾世子刚刚有来找过姑娘?”
“……世子爷他刚刚确实来找过姑娘。”
“三姑娘刚刚也来过,而且还来了好几趟,怎么没见你也汇报?我说知冬,你可收敛点吧,现在姑娘那状态那神情,你就没看出来有问题?还想上杆子的要去刺激她?”
门侧边的知夏和知冬根本没注意到门后有人,都以为姑娘还在屋内,她们又刻意压了一点声音,所以两人肆无忌惮的相互怼了起来,怼到最后,两人竟然脸红脖子粗的吵上了。
“……在顾府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世子爷肯定是来给姑娘道歉的。我进去告诉姑娘也是为了咱们姑娘好。你也不希望姑娘与世子爷自此生了嫌隙吧?”
知夏“嗤”了一声,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为了姑娘好?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你知冬一心想着给顾世子做通房做小妾,平日里各种讨好巴结那个顾世子,现在却在这里假惺惺的说是为了姑娘好?得了吧你!姑娘今日丢了那么大的脸,心都要碎了,你现在还要进去说这说那,怎么,想在她伤口上撒盐?”
“知夏,你有完没完?!”知冬的声音带着被看穿后的恼怒。
既然已经被知夏看穿了自己的心思,知冬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了,“我是想做通房做小妾,怎么了?我们这些当丫鬟的,不就是服侍主子,给主子暖床的吗?世子爷是姑娘的未婚夫,那就是我知冬未来的男人,我听他的有错?光说我,你难道不想?额也对,就你这样,想也没用,长成这样去给世子爷提鞋都不配,丑八怪!”
“你!”
“吵什么吵?!还有没有规矩!”大门突然打开,知书一脸怒容的出来,朝着二人大声呵斥,“都胆儿肥了是吗?!竟然敢妄议主子的事情!”
“知,知书姐姐。”见有人出来,知夏知冬这才惊惧的反应过来刚刚她们声音太大了。她们当然知道擅自议论主子的事是作为奴婢的大忌,更何况还说了好多大言不惭的话,因此吓得脸色都变了,慌忙请罪,“知书姐姐,我们知错了,烦请姐姐不要告诉姑娘。”
知书是追着姑娘出来的,听着这二人的妄议忍无可忍,又怕再听下去这两人还不知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担心姑娘听了受刺激,于是她绕过姑娘便出来呵斥住。
她本来想当场惩罚这二人的,但又担心屋里的姑娘。
“知错了就滚下去跪着,挡在这里作什么?”
知书将两人三言两语的打发走,然后急忙重新进屋。刚刚知冬的那一番话,她听了都生气,更别说姑娘了。
进了屋子,便见姑娘仍僵在原处,因为垂着眉眼她看不到姑娘眼里的情绪,只看到有晶莹的泪珠子掉落在地上,一颗接着一颗。知书心里猛地一紧,“姑娘,她们都是胡说的,您不要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陆菀没说话,只是不断的用小手抹着脸上的眼泪,但眼泪却越掉越多。
知书上前小心扳开姑娘握着的拳头,心里越发的不安,“姑娘您想哭就大声哭出来,不要憋在心里,那两个贱蹄子奴婢明日就将她们打发出去!”
陆菀脑子空空的,感觉里面一片空白,但又好像很杂乱。
在听了知夏知冬的对话后她一直说不出话来。她没有想到自己的侍女丫鬟竟是这样的想法。
自己的未婚夫是她未来的男人?
未婚夫,顾昭。
顾昭跟他表妹……孩子都有了。
……
啊头疼。陆菀觉得心口也开始闷痛了,渐渐的她感觉呼吸都有点困难。一旁的知书好像在说着什么,陆菀努力的想听清,但下一秒,她只觉得眼前突然一黑,跟着身子一软,整个人便不受控制的朝前面栽了下去。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似乎听到了知书慌乱的惊呼声。
啊她这是要晕了。
……
这一夜陆府南苑烛火通明,因为陆菀的突然晕倒,整个院子人仰马翻乱作一团,惊喊哭声吵闹声一阵接一阵。
而洛邑城北的顾府要安静很多。
白日的喜庆宴会后,众人脸上都有些疲惫。尽管如此,顾大夫人依旧端庄优雅,她领着其子顾昭来到了平时处理庶物的书房。
“昭儿,婚前闹出庶子,你这事太不稳重了。”顾大夫人坐在梨花椅上,抿了口清茶。
“儿子知错了。”顾昭锦衣玉冠,温润的模样。此时他脸色不是太好,多有悔意,“儿子那晚喝多了。”
那晚他多喝了几杯,所以就放纵自己宠了个女人。
“你无需认错,大丈夫身边有一两个女人并没有错。也是我这做母亲的疏忽了,没事先给你挑几个可心的。”
顾大夫人一直都不喜柳氏那个所谓的外甥女,从婆婆将柳氏接到府里,见到柳氏的那一刻起就甚是不喜。虽说自家这般的高门大族,收养个族人并没什么。但高门有高门的讲究,那柳氏长得个愁眉苦脸的哭丧样,又一直柔柔弱弱风都能吹倒的样子,她怕柳氏坏了自家宅院的风水。
所以这段时日她一直有在留意合适的人家,想着早点将柳氏嫁出去,没想到却闹了这么一出。
顾昭听出了母亲并没有责备的意思,沉默着没有说话。其实他也觉得,作为顾家嫡长子,他睡个女人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但没想到菀菀对于这件事这般抵触。他其实有预料到菀菀知道后会伤心会难过,女人不都希望自己爱的男人只有自己?这点他懂,所以他跟柳氏的事情一直瞒着菀菀。
没想到今日却没瞒住。
顾大夫人看向自家玉树临风的儿子,“昭儿,我最近一直在想,如今陆家落魄成这个样子,让你娶小菀是不是太委屈你了?”陆菀的母亲是她年少时的手帕交,当初手帕交含泪将陆菀托付给她,她知道昭儿喜欢,也就应承了。
其实顾大夫人对陆菀这个准儿媳是满意的,端庄恬静,美而不妖。就是陆家现在落魄了,配着昭儿有点委屈了他。
“不委屈的,母亲。”顾昭一听母亲这话,以为她是要为自己另外物色妻子人选,急忙拒绝,“一点都不委屈,儿子喜欢菀菀,这辈子只想娶她为妻。”
见昭儿急得都快赌咒发誓了,顾大夫人无奈的笑了笑,“你呀,就这点出息?好了,我也知你对小菀的心意,所以会尽快安排你们大婚……如今这样,小菀闹点小脾气也正常,你就多花点心思哄哄她。女孩子,一哄,就什么气都消了……”
“嗯,儿子知道。”
第9章
天渐渐亮了。
有不知名的小鸟时不时啾啾啾,外面雨后初晴,染了一些冬月的凉意,但南苑主屋内因为有地暖,所以整个屋子都暖融融的。
里间靠近床的地上全部铺着灰色的毛绒地毯,淡妃色帷帐层层叠卷拖曳在地,雕花架子床上同色被褥柔软,弯着弧度。
陆菀裹着锦被蜷在里面,青丝凌乱,一只雪白的玉足露了半截出来也没管,她从刚刚醒来之后就一直躺在床上,动也没动,已经两个时辰了。
“姑娘,您饿了吗?今日有您爱吃的糖裹栗子糕。”守在床边的知书上前将被子拉了拉,盖住了姑娘娇小的玉足。
昨天姑娘直接晕倒的时候,她真的觉得天都要塌了,一度慌了神,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紧紧搂抱住姑娘嘶声的哭喊。
好在刘大夫还没走远,听到动静从外面匆匆赶了来,勉强稳住了大局。
刘大夫的医术高明,给姑娘诊脉之后扎了几针便醒了过来,这让知书稍微稳住了心神。可姑娘却不知怎么回事,醒来后又哭又闹又吵冷又喊热,知书使出了浑身懈数,给哭闹的姑娘喂了好几次药和参汤,情况才勉强稳定下来。
她以为姑娘无大碍了,但姑娘辰时就醒了,而现在都快午时了,还是一直蜷在被窝里,红着眼眶不言不语。
“姑娘,您别这样,您这样奴婢看着难受。”知书现在很不安,因为她突然记起了昨天刘大夫的话。
【要是真转不过来,发了脑急就出大事了。】
“姑娘……”声音发着抖,她被自己的猜想吓住了,扑在床边紧紧握住姑娘的手。“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好不好?那顾世子混蛋对不起您,您不要跟自己过不去啊,要保重自己的身子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好不好,不值当的姑娘,您别吓奴婢……”
而被子里的陆菀此时完全没有感知到外界,她秀眉紧蹙,樱桃小嘴微微抿着,思绪十分不宁,脑海中一会儿闪过顾昭的甜言蜜语,一会儿又闪过柳薏如那张嚣张得意的脸,循环往复,交替出现。
她被这一幕幕的画面缠得头皮发麻,渐渐的,头也开始隐隐作痛了。
突然!陆菀记起了一件大事!
她昨天貌似好像拖了个男人回来?
对,一个满身是伤浑身是血的陌生男人。
啊啊啊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她可是知书达礼的士族之女啊,怎么会如此出格的拖个男人回家?
她拖个男人回来干啥啊?
陆菀越想越觉得震惊,又想起昨天她与那人还拉拉扯扯的,别提多亲密了!
霎时,莹白的小脸窘得像是抹了胭脂一样。
而且,而且昨天她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哭哭啼啼的……跑了?
丢人,太丢人了呜呜。
陆菀扯过搭在身上的绣花锦被,直接蒙住了自己,只露出一双水雾雾的杏眼。
眨了眨。
“知书,”
陆菀刚刚就觉察到床边有人,不用想就知道是知书,她嗡嗡的唤了一声,像是在询问,但声音低得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知书你说,昨天的一切是真的吗?
不是不是不是,肯定是自己昨晚做的梦!
“啊?”沉浸在悲伤惶恐中的知书突然听见了姑娘的声音,愣了愣,反应过来后顿时欢喜,“姑娘?姑娘你转过来了吗?认识奴婢吗?奴婢是知书。”
“嗯?”陆菀没明白知书怎么如此欢喜,她稍微侧转过头看向知书,见她眼中竟然有些泪光,不解,“知书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 。”见姑娘神色恢复了正常,知书顿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用袖子搽干了眼泪,“姑娘您可吓死奴婢了。”
“怎么了?”
“您刚刚都不理奴婢。”
陆菀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把一向冷静的知书吓成这样,“我刚刚在想事情……知书,昨天那个哭得稀里哗啦的人,是我吗?”
陆菀委婉的又问了一遍,她自然是记得昨天的事,问知书也只是为了确认。
不,是为了让知书来否认没这一回事儿的。
那绝对不是自己!
“是!是姑娘!”太好了,姑娘还记得昨天的事情,且思路清晰,可以确定是转过来了。
“……”被知书无情的揭露了事实,陆菀的小脸更红了。
真是……太丢人了。
“没想到我竟然是这样的人。我竟然大庭广众哭哭啼啼,而且,而且还拖了个陌生男人回来!啊……等等,”陆菀说到这里,忽的拉低了被子,然后一骨碌拥着锦被爬坐起来,小脸震惊,“我昨天将那个男的安置在了内院?”
陆菀的寝衣,为了舒适,都是特意做大了几个号的,所以现在因为她突然的动作,素色寝衣松松垮垮的向一边倾斜,露着细小香肩,白嫩嫩一片。
她没在意自己衣衫不整,反正里间也只有知书在这里,没有外人。水润双眸一直紧紧盯着知书,瞪的溜溜圆。
知书见姑娘重新这般鲜活,总算是完全放了心。
她上前将姑娘的素衣扯了扯整理好,又理了理姑娘如上好丝绸般的乌发,“姑娘,昨天已经过去了,昨天发生的事情姑娘也忘了吧。 ”她希望姑娘忘了昨天的事,特别是关于那个顾世子的事,她怕姑娘再受刺激。
见知书顾左右而言他,陆菀是确定了。她重新躺了回去,虚无的望着前方慵懒少动。但嘴里却碎碎念个不停,“完了知书,我觉得自己真的丢人丢大发了,不仅丢人,还行事出格,我竟然绑了个陌生男人回家。”
“不是绑,”事已至此,知书一改昨日坚决阻止的态度,纠正道,“是救,姑娘可是顶好的人,那是在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