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说你是哪家的?”
“回殿下,臣女李明悠,家父李远敬。”
李明悠一身利落的黛青女装,陡然一看还以为是男装,不过衣裳却绣着花边。
她今日画了精致的妆容,越发的明艳动人,连自己都觉得很满意。原本以为大殿下见到这样的自己会移不开眼,但没想到他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根本没被惊艳到。
心里有些失落,她筹备了这么久今日终于见上面,但为什么没有入殿下的眼?
她明明这般优秀。
“所以你今日来这里是?”
慕容褚刚刚听禀报说李府来人,以为是李远敬,或者李远斌,但没想到却是李远敬的女儿。
顿生不喜,剑眉轻蹙。
他不觉得自己跟李远敬的女儿有什么要谈的。
“臣女是来给殿下送情报的。”说着李明悠从袖口拿出一本名册,恭敬的递了过去。
谈到正事,李明悠收起来自己的儿女心思。
高傲如她,肯着红妆来到殿下面前便是她的态度了。但她看得出来,殿下似乎没有看上自己。那么出于自尊心,她也要不露出一丝破绽,尽管心里失落透顶。
她说话做事果断干脆,直接表明自己此行目的,“殿下,我们李氏嫡枝一脉愿意全力支持殿下。”
慕容褚接过名单,看也没看就扔在了石桌上,然后抬眸,打量了一下李明悠。
“本殿下记得李氏是支持慕容煜的。”
“二殿下性格软弱,丝毫没有主见,不堪大任。”
李明悠说的是事实,但她刚说完,便陡然觉察到了错误。
在现主子面前说原主子的坏话,是主子都会不喜。
她偷偷看了眼大殿下,果然,他那狭长的眼眸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
“殿下,臣女不是这个意思,臣女”
“褚哥哥——”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道清丽软糯的女声,打断了李明悠的解释。
外面出声的是陆菀,她手里拿着一张皇榜,从外院的佛殿而来,笑靥如山上慢开的桃花。
但当她到了自己临时住的院子时,想进去却被个侍卫给拦住了。
是个陌生的侍卫,看衣着,与旁边的青田不一样。
“诶我说,”
后面的知武一看到这架势,上前来到这侍卫面前,双手叉腰,“我家姑娘你也敢拦?你是谁?”
知武现在在小厮当中可豪橫了,他家姑娘找了个厉害的乡绅,虽然身份低,但有钱又有势,他觉得自己腰板挺直。
“我告诉你,识相的就”
“你这磨磨唧唧的做什么?”旁边的青水一巴掌拍在知武脑袋上,“能用武力解决的就少哔哔。”
说着挥开知武一把提溜起那个拦道的,直接扔了出去。
“我家女主子进自己院子,还要被拦?笑话。”
说着,青水转身,“女主子,请。”
额。
陆菀看了看那个摔在地上的侍卫,没说什么,而后转身就踏进了院子。
这院子是她之前来的时候租住的,那现在就是她的院子,她肯定可以进啊。
不过刚进去,迎面便出来一位女郎,神清骨秀,气质高雅。
陆菀一愣。
李明悠也是一愣。
她记忆惊人,认出这人是陆菀。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陆菀。
不过转念一想,是了,那天在宫里,大殿下就与她举止亲密。
一袭罗裙,芙蓉小脸,恬静而温婉。特别是那身如凝脂般的肌肤,连她看了眼神都闪了闪。
一想到刚刚殿下在听到那声“褚哥哥”的时候,寒潭般的眼里竟然变得柔和了几分,整个人都没有了之前的冷淡。
李明悠心里有一丝嫉妒。
不过,褚哥哥。
这般小意的带着讨好的称呼。
是了,据说这陆菀脑子笨笨的,既不聪慧也不能干,也就这副容貌过得去。
想来她能在大殿下身边,定是以色侍人。
想到这里,李明悠眼里透着鄙夷,一闪而过。
她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而后步态优雅的出了院子。
陆菀蹙眉,这人眼神不对。
出现在她院子还对她摆脸色?
莫名其妙。
不过陆菀现在心里欢喜,也没想那么多。
她提着裙摆奔进了小院,气喘吁吁的,手里的皇榜被护得很好。
“褚哥哥我知道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院里的慕容褚见女人奔了过来,狭眸里带着笑意,他站起来伸出手,虚扶着已经跑到跟前的女人,轻斥。
“你慢点,这般莽莽撞撞的,成何体统?”
“褚哥哥,你看这个,你看!”
陆菀现在可不怕他斥责自己,她来到石桌边,将手里的皇榜小心翼翼的展开铺在上面,用手轻轻展平。
小手白皙细嫩,贴在牙色的皇榜上,很是惹人。
“你看!”
她指着皇榜,眉眼弯弯的,“褚哥哥,朝廷出了告示,说是庶族也可以当官啦,你看嘛,这里写的,不论出身,皆,可,参,考!”
陆菀伸着食指指着上面的字强调。
慕容褚扫了眼告示,那上面的小嫩手指甲圆润。
“这么高兴?”
他将女人散在额前的碎发拢在耳后。
“嗯!褚哥哥到时候你就去参选,你那么厉害肯定可以被选上,到时候当了官那祖母肯定会同意我俩的!”
陆菀笑脸盈盈,她现在很高兴,一高兴话就比较多。
“刚刚我在佛殿,见着个士族女郎在那里求佛祖保佑呢,说是她那情郎要是能考上家里就同意他们的婚事!然后我就好奇考上什么,她就拿了这个给我看。这个肯定是想改变嫡庶不可通婚的习俗,褚哥哥你说是不是,这个政策一出来,肯定可以成全好多有情人呢。”
慕容褚听了,嘴角勾着笑,“照你这么说,朝廷出这个政策就是为了成全儿女私情了?”
“反正,反正可以成全。”
陆菀微微撅着小嘴,眸子里笑意满满。
太好了。
她对褚哥哥有信心的,肯定可以考上,到时候褚哥哥获得了官职,那他俩的难题就迎刃而解啦。
期待,满心欢喜。
可惜,陆菀还没有等到她的褚哥哥获得官职的那一天,她就被一纸圣旨赐婚给了本朝的大皇子。
晴天霹雳,不过如此。
第72章
“德明三十一年正月, 景朝德明皇帝诏曰:户部侍郎之侄女陆氏,菀, 恬静温婉, 品貌端方,朕闻之, 思吾儿今已弱冠几载仍未婚配, 特将汝许配于他,为大皇子正妃。由钦天监会同礼部,择良辰吉日完婚。钦此。”
陆府前院, 全林尖着嗓子将圣旨慢慢念完。而后他清了清嗓子,等着陆府众人的欢欣与喜悦, 毕竟这么天大的喜事儿呢。
却没想到他等了片刻却鸦雀无声。
于是看了看前面跪着的众人, 只见他们个个神情呆愣, 完全没反应过来似的。
这是太高兴了?
他将视线移到陆姑娘身上,见她那张如花小脸甚是惨白, 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 眸子里全是不可置信的慌乱。
嗯?
全林不解, 不应该啊。
那天在宫里这陆姑娘明明跟殿下好着呢, 卿卿我我的,怎么今日听见要嫁给殿下了却是这般?
难道是两人闹矛盾了?
“陆姑娘?”
全林唤了一声,想问问她咋了,但他今日是来宣读圣旨的,代表的是圣上,必须得有个样子。
于是敛了敛神, 笑着对旁边的一家之主道喜祝贺。
一家之主陆文忠此时刚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伸出双手恭敬的接过圣旨,寒暄客套了一番,脸上是勉强挤出的笑意。
但笑得比哭的还要难看。
他现在跪在地上都能觉出自己的腿脚发软。
赐婚给大皇子。
要是没有发生那件事,小菀能成为大皇子妃,还是正妃,那是他们陆府几辈子想都想不到的荣光啊。
从末流士族一下子越升为皇亲国戚,从此光耀门楣指日可待!
但是,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他之前要把小菀献给三殿下?
那三殿下他明明都收了小菀了为什么会由着这赐婚圣旨下来?
如今小菀已然不是清白之身,到时候新婚之夜大殿下若是发现这个,定然会震怒。皇室怎么可能会接纳一个不洁之人入玉牒,那他们陆府,可就遭了!
抗旨不遵是死罪。
欺瞒皇室也是死罪。
且这圣旨一旦下了断没有收回的,若是这时候跑去说小菀已经不是清白之身,那么后果可想而知。
所以他们陆府可如何是好?!
陆文忠抬头看了眼前面的小菀,她整个人瘫坐在地上,肩膀在微微颤抖。
可如何是好?
陆菀在听到让她为大皇子妃的那一刻,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脑中如五雷轰顶一片空白,她完全听不到外界在说些什么,眼前更是一阵黑光闪过。
整个人就像是瞬间掉进了一个冰冷的寒潭,她觉得好冷,透彻心扉的那种冷。
怎,怎么办?
她要被拉去嫁给大皇子了。
呜呜,她的褚哥哥怎么办?
她只想嫁给褚哥哥啊,不想嫁给什么大皇子呜呜。
颤抖,全身在不受控制的颤抖。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便看到前面的屋檐在倒,两边的古树在倒,而后天旋地转起来。
原来,天真的塌了。
帝都西郊,沐浴在温润的阳光下,视野一片开阔。
几位少年鲜衣怒马而来,马蹄翻飞,后面跟着一众仆从,在这一片平原田野里穿梭。
以往这个时候,这里跟其他地方一样,皆是萧条的冬景。不过如今,这片原野上每隔一丈都搭着一个御寒的棚子,棚子里,是他们从南方带回来的几样农作物。
他们几个牵头,打算将南方的几样农作物栽种在这北方的土地上,扩大粮产。
如今正在试验哪些可以存活移栽。
这时一紫衣少年缰绳一勒下了马,随意掀开了几个棚子查看了一翻。里面专门配置的土壤里,一颗颗小青苗正茁壮成长,绿油油一片,在这到处都是枯枝败叶的北方冬季里,显得异常的鲜艳。
看到这样的场景,紫衣少年显然心情不错,转头,朝马背上的人说道:
“慕兄,看样子将这些农作物广泛种植在咱们北方并州冀州一带,应该是没有问题。我明日就派人来将这些移栽出来。”
他口中的慕兄,便是慕容褚。
一身玄色锦衣,玉冠束发。此时也下了马来到棚子旁,伸手扯出一颗幼苗,仔细看了看底部的细根,以及那几片绿叶。
“还得再等等看,这些幼苗太小,你看这根须,恐经不住外面的风霜。”
一同来的几人也纷纷下了马,将马缰绳递给了旁边的仆从,到田野里到处转了转,在不同的棚子里各自扯了一颗幼苗,瞧了瞧。
而后一黛色少年接了话,“慕兄说得对,赵兄你在猴急个什么?马上翻了春天气就转暖了,那时候将这些小青苗移栽出来,正合适。”
“嗯,我也觉得还得再等等,毕竟是南方的农作物,喜温。赵兄,你这阵子就不要急这个,朝廷那边的会考你准备好了吗到时候我们都考上了就你没考上啧啧啧那可丢人咯。”
“去你的,我赵爷会虚那考试?”紫衣少年一拳打在旁边那人身上,“朝廷这次总算是认识到了咱们这些人的重要性,听说是那大皇子提议的,不愧是长在民间,意识到空谈误国,实干才能兴邦!等着吧,等咱们这些人进入朝廷,定会大干一场!”
“哈哈哈,对!大干一场!”黛色少年显然心情不错,“就像那鹤初一样诶等薛鹤初从南方回来我介绍给你们认识,那小子,好好的世家子安逸生活不要,跑到南方黑山土匪窝,大刀阔斧的造起了梯田,在那里干得热火朝天!”
少年们意气风发,顺着讨论了一阵子南方的梯田水稻。慕容褚在旁边听着,微微勾唇,显然心情也不错。
“慕兄这次也会去参选吗?”黛色少年问。
“当然,咱们朝堂上见。”
“好,朝堂上见!”
这时有小厮从那边主干道上神色匆匆的跑来,来到慕容褚身边小声说了几句,慕容褚一听,微微皱眉。
而后想也没想便翻身上马,朝城门策马而去 。
“好好的他这是咋了,那么急?”留下的几人不解。
“嗐,铁定是他城里养的那娇花出了啥事。”
“嗯?娇花?我似乎错过了什么故事。”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不过你们没闻到吗?他最近每次回来身上都有淡淡的香甜味,是女人香。”
城内陆府。
陆菀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前院的。
失魂落魄,等有了点意识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南苑的软榻上。
绯色的床幔,一如既往,但陆菀却觉得没了之前的色彩。
稍稍偏过头,床边是眼睛哭得通红的知书。
“姑娘,您醒了。”
知书抹了把眼泪,“您终于醒了,您不要吓奴婢。”
“知书。”
陆菀一开口,眼泪就顺着眼角往下滑落。
“知书我该怎么办?”
杏眼湿漉漉,那声音里满是无助。那道圣旨仿佛一下子抽调了她全部的力气,现在她连呜呜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但那眼泪却是止不住的往外流,过鼻梁,与另一眼角的泪一同滑下来。
只一会儿,那绣着素花的小枕上便湿了一片。
知书见状,吓坏了。她不怕姑娘呜呜呜的哭,就怕她像现在这样,默默的流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