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要同你回去,我如今眼不瞎嘴不哑的,你深夜造访还把江弱水关在外面,一瞧就不大像个好人。”十安说实话,一下就扑到门边上要放江弱水进来。
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尤其是宁寻在,她整个人都有种莫名的心慌感。
结果,门才碰到他眼疾手快一手抓住了十安的领子往后一拽。
还是跟拽小鸡一样,在他跟前十安显得格外无力。
“你放开我!”她整个人如同被炸到了一样,神经立刻紧绷,想起他从前是活的话来。如今在宁寻眼中她自个儿想必也不过就是个令人赏心悦目的玩意儿,抢来抢去的跟狗抢骨头一样。
没人问她的意思,这又算什么东西。
外面踹门的声音更剧烈了,江弱水大喊:“你放开十安,若是不放我就去报官。等你出来了我跟你拼命!”
“报官,你报罢。”宁寻面无表情就将门从里打开,结果这人没收住力道一脚踹空了趴到地上。
十安瞧他这样儿眼睛差点没闭上,推着宁寻几把见不行,便对江弱水道:“你没事儿罢?”
江弱水抬起头,半晌眼前还是晕乎乎的视野模糊。
“我我很好。”说罢一头栽倒,没撑住整个身子都贴着地。
十安:“……”
“宁寻我们商量一下罢,你先放下我,这样快喘不过气了,领子勒着了。”
十安面色带笑心里却欲哭无泪,脑子里转了转,想着宁寻这人吃软不吃硬,便娓娓道,“我来这儿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他偏过头似乎好奇。
十安咳了几声,宁寻见状这才松了手,不过仍抓着她的手腕。
“我找不到三少爷了,就一路走到这里,要不是江弱水,我大抵就在路上累死了。他于我有恩,所以……”
“所以你不走,你要报恩?”宁寻觉得好笑,凤眸里沉淀着些许情绪,叫人看不穿。
十安够不着江弱水,只觉得他抓着自己这力道过猛了,低头一看。荼白的袖子盖住她的手,影子也叠在了一起,莫名的紧张油然而生。
十安点头。
他却将她转了个面,仔细端详过后一字一句道:“你在诓我。”
十安:“!!”
“你若是说报恩,你有什么值得给予他的。”
宁寻:“我救你一回,应你的请求出诊。你当我一直如此善心吗?我心心念念也等着你报恩,结果你如今这样质问我,你先前是如何说的?”
他想了想,翘起一边的嘴角说道 :“我不大像个好人。”
扑面的气息炙热又有些危险,十安吸了口凉气半晌否认:“你像个好人,生的就一身正气。”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我以前同你说过,你求我出诊,代价你来付。”
宁寻笑:“你如今这么轻巧说报恩无非是不想跟我走,我这一次多说一些话,望你能明白。”
“我不做亏本的事情,我惯来喜欢抢东西。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他俯身,“你若是敬酒不吃,罚酒也好。”
地上的江弱水没有动静,他拖着十安出来,临别不忘补上一脚。十安看的心惊胆战,余光里的宁寻是她不曾见过的凌厉狠断。
“你以前不是这样。”十安摇摇头,被她解了发带绑住双手,亦步亦趋在身后稍不留意似乎都会踉跄着摔倒。
“一直是这样。”宁寻踹开了江弱水的画室,耳房里则被他当做存库,三排架子上皆堆了满满的画轴。
“你家少爷不要你,我这算第二回 遇上你。那艘船沉了,原以为你们主仆情深,谁知道大难当头各自飞,其实不外乎如此。”宁寻淡淡道,上下搜寻,拆开再卷起丢到画缸里。这儿新画的里头十安瞧到好多自己。
昏沉光线下,宁寻摸了摸,侧颜轮廓冷峻,眼睫微微一动,凤眸半阖着 转而看向十安,笑道:“你的这个小画工,想必是用了心画画。”
“他画画难不成碍着你了吗?”十安皱眉,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我只是不喜欢。”他撕毁了一张,声音刺耳,随手丢了之后环视这儿一周,似是想要烧掉。
“你别乱来。”
室内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你怕我烧了这里,这么关心他不若关心关心自己。”宁寻淡淡一笑,“我找来多亏他画的画儿入了我的眼。”
十安大惊,半天说不出话来。要知道江弱水是发过誓的,他不会卖,于是一口否认了。反倒是觉得宁寻心思不良,如今愈发陌生起来。
若是真要打比方,他甚至比宋三少爷还要不讲理。几乎是不愿意听她说的每一句话。
“他是个画工,日后能画上成百上千幅。你这张脸旁人都看烂了,我届时大抵也会厌倦罢。”宁寻慢条斯理撕下一张,“我只想藏着你,若是旁人都跟我一样能瞧见,那就不妙了。”
十安咽了口口水,昏暗的房间里他衣衫微微有凉,欣长的身子挡在十安面前,抬眼就能看见他瘦削的脸庞。
“我总会变老,你迟早也会厌倦。”十安的心慢慢往下坠,这还是宁寻吗?
“到时候再说。”
十安偷偷看门,思索着她从宁寻手上跑出去的可能性,以及活下去的可能性。今日的宁寻尤为粗暴。
“你想跑?”蓦地耳畔传来他凉薄的声音,十安毛骨悚然,缩着脖子摇头。
被一眼看穿,想来他是一直注意着十安的。
“你若是跑,我再抓回你,就没有这般好性子了。”宁寻低眸,“你听话,我们就还跟以前一眼。”
十安觉得他这句话说出来过于天真了,如今本性暴露,她日后午夜梦回也是心里都是阴影。何谈如初?
“宋景和不要你了,你还想继续当他的狗么?你独身一人,迟早要出事情。”
“你能帮我什么?”十安绷着脸,忍无可忍。
遇上他自己就已经翻船了。
“你别说这些话了,你跟少爷都是一样的人。他不要我了,照理说我就是自由的。也没有我的卖身契,你凭什么要我跟着你。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了。”她僵着身子,一口气说出了这些,难以想象宁寻的反应,便低着头。
她嗓子好了之后音色就低了,这般说出口,宁寻笑了笑:“你说话时声音很好听。”
“可是我还是喜欢你哑巴的样子。”
十安震惊,额上都冒出细汗,只觉得性命就要葬送在今日了。
“你疯了,你做大夫肯定是吃错了太多的药。你要找你叔叔看看病了。”她再不管三七二十一,想夺门而逃。
宁寻看着她,半晌面无表情道:“你跑了,江弱水呢?这就是你的报恩,他死了你兴许会说,这跟自己无关,全是我丧心病狂。”
“你不过如此呀。”
话音未落,十安脚步就顿住了,那一刹仿佛被人捏着心窝,猛地喘不上气来。回头时就见他慢慢走出来,一言不发。面上挂着的神情似乎在说,他干得出这样的事情。
突如其来的话叫她一时无法反驳,毕竟她要走了,江弱水当真是生死由他。
宁寻在激她,看着桂树下的人,莫名心情好起来,走过去替她拨开头上的树叶。
“哪有十全十美的人,我喜欢你的样子,至于你究竟是怎样的人,日后总有机会瞧见。”他亲了亲十安的眉心,“我不急这一时。”
十安脑子一片白,被他挡住了月光,后背蹭到树干上浑身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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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冷月桂香,十安强撑了一个晚上 , 亲眼看着宁寻是如何替江弱水包扎, 如何撕他的画。
到了下半夜十安半眯着眼睛,手上似乎都要没知觉了, 宁寻见她脸色不对,这才姗姗将其手上的发带解开了。
“我待会带你走, 你要是中途逃跑,我就让人打断江弱水的手。”
他是个画画的, 没了手这辈子大抵也就毁了。十安垂头丧气, 弄到这副局面, 谁也不想。
“你要带我去哪里?”十安问。
宁寻抬眼,眼眸沉沉, 沉吟半晌忽而一笑:“我送你去北都宁府。”
她心坠到无底深渊去了。
“一定要去?”
“你哪有选择?我从前对你好你不领情,我何必还要问你愿不愿意。”宁寻摸着她的侧脸, 捏住她的下巴, “我愿意就好了。”
她那双眼睛复明后将他的阴暗看得五分, 宁寻避不及索性袒露。
这天长地久的, 谁能装一辈子。
他一直怕麻烦。
而第二日江弱水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扭头看自己家这当前样子。抱头十分痛苦,一面上摔出来的后遗症, 一面则是给激的。
宁寻是个混账,早早就将人捆走,他到春山县的大街小巷走了一圈回来,只觉得昨天加之从前是个梦。
如今整个人都患得患失。
十安后来想起这人时满心愧疚。彼时在路上,依旧给绑着手, 有的时候连脚也绑起来。也不知他要发什么疯。
宁寻不坐船,一路过去有小半年的时间。
有一回晚间的时候十安撞上他外出扛着铲子的样子,倒是懂得低调一理,惯常穿的白色袍子换做黑色。
“你这是……”
她捧着一碗热乎的冰糖雪梨,瞧了半晌往后退了一步,医馆里的门板被他一个一个装上去。顶上挂着的宫灯投下一圈橘色光芒,她话说到一半就打住了。
嗅到他身上的味道,这几日血腥味重,侧身回看十安时面容半隐在夜色里,眼神有些难以捉摸。
“我出去做些事情,你要一起吗?”
说罢将她浑身看了一圈,倒也没有瘦下来,不过额前的碎发长了遮眼睛,早早捋到头顶,露出光洁的前额来。一双秀美斜飞,弧度优美。
十安猛地摇摇头,不过宁寻偏就打定了主意。
将她一把带过去,夜色生辰,十安拗不过他,想带上一盏灯走,宁寻好笑:“这有何可带的,我做这样的事情,其实也见不得光。”
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到底从医馆后头找了一个红木雕花的匣子给她。
十安不明所以,开了一条缝就见里面流露出一丝柔和的光芒来。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安安静静躺在里面。
“不必点灯过去,地里阴气重,点火扰人扰鬼。”
十安:“QAQ。”
这是临近北都的一个小县城,城外二十里地附近一个偏僻小林子遮挡了乱葬岗。宁寻教十安如何驾车,两头大花驴子跑起来风都刮脸。
她穿着绫花缎绯色披风,夜里就没有带上帽子了。今夜无月,前路漆黑,到了树林就没了路,宁寻催她走前面。
十安被他往前一推,一脚踩中了地上的枯枝落叶,寂静深夜里咯吱响声突兀的异常。她缩着身子,回头时宁寻自己背着铁锹静静看着她。
他抬了抬下巴,道:“走罢。”
皙白的面容上神情寡淡,也不知他每每一人到这样的地方是否都是平静镇定。
从树林里穿过之后就是那一片乱葬岗,死的人好些的就是破席子卷好埋地里,不好的则随意抛尸,肢体有的叫林子里的野兽调走,剩下的东一块儿西一块儿的。
十安捧着夜明珠,腿就再也迈不开了。
宁寻从她身后出来,绕着走一圈人影忽就不见了。
他找了几块地方铲土,裸露出来的躯体既有散发出剧烈恶臭的,也有才将死不久。一个人忙活至下半夜,挑选出了五具尸体,男女老幼皆有。
十安捧着珠子远远地蹲在树底下,大抵是没想到他会干这样腌臜事情,初时瞪圆眼睛,嘴也合不上。时间久了便也撑不住,耳畔就听得他铲土的声音。
月亮出来后他就收工回去。
敲了敲十安的头,她一睁眼,对着的是一张大驴子的长脸。
“回去了。”
宁寻脱了外面的黑色圆领长袍,里面依旧是白色长衫,这般站着看她,面上生起薄汗。他挖了那么多尸体,乱葬岗现在就跟狗啃了似的。
十安揉了揉眼睛,被他一把拉起来。这人才挖过尸体,搬到驴车后头用稻草盖住,身上也沾染了一股尸臭味道。
十安回去了就见他忙着烧热水,一言不发,余光却偷偷看着她。入了冬,这天冷的紧,十安搓了搓手围着厚实的袄子被他看得心发慌,不由缩回了小凳子上,看他一个人忙。
“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她不解。
宁寻淡淡道:“尸毒。”
涉及到十安不知道的东西,她好奇:“你这么有钱,为什么非要自己亲自过去。”
宁寻竟想了想,说:“若是有人不干了以此要挟我,我岂不是还要花更多的钱去摆平他的嘴,必要还得杀人灭口。两相计较,我还是怕麻烦。”
偷盗尸体,说出来要仗八十。
十安觉得有几分道理,但是憋不住笑。
“你笑什么?”
“这样子做,不算是麻烦吗?”
宁寻摇摇头:“若是喜欢,就不觉得麻烦了。”
后院灶房外头大樟树挡住顶上的月光,从枝叶缝隙间抖落下的稀疏如残雪。十安听他说罢肚子就响了起来。
此刻安静,除了柴火烧的噼里啪啦声,别无其他了。
“不要出去了,晚了夜市也要关门。”他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半晌问,“你要沐浴吗?”
“洗洗晦气罢。”
宁寻抬眼,看她缩成一团格外冷的样子,指着厢房道:“里面比外面暖和,里面的炭盆照理说应该还未灭,你自己进去,找了干净衣裳洗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