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紧抿着唇，放在身旁的手也不自觉握成拳。
显然，康熙这翻训斥，有些打击到他，然而他却始终没有开口替自己辩解。
见他被训斥后绷着脸站在那，也不知认错，康熙只当他是不服气，抬脚走到桌案前，提笔落下四个字。
十阿哥好奇皇阿玛怎么突然开始写字，伸长着脖子往那边看。
九阿哥扯了他一把，以眼神警告他安分点，别把皇阿玛的火引到他们两头上。
康熙写完后，神色严肃地看向四阿哥：“朕今日赐你四个字，回去抄写百遍，日后需引为鉴戒！”
他说话的同时，李德全自觉地将桌上的纸拿起来，送到四阿哥面前。
九阿哥与十阿哥好奇地看过去，只见上面写着“戒急用忍”四个大字。
四阿哥看到纸上的字，半垂下眼来，几息后才伸手接过那张纸：“儿臣谢过皇阿玛。”
“你们两个也不许再胡闹。”
训诫完大的，康熙又警告两个小的一句，随即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是，儿臣知道了。”
九阿哥、十阿哥乖乖答应，只是记不记得住怕是另一回事。
等到三人离开乾清宫后，九阿哥故意走到四阿哥面前，朝他“哼”了一声。
四阿哥目不斜视的从他旁边走过去，态度冷漠。
第十四章
四阿哥回到阿哥所后，无视给自己请安的奴才们，沉着脸来到书房，将手里纸放到桌上后，亲自铺纸、磨墨。
磨磨好后，他提笔便开始书写。
他脸上的表情不悲不喜，只有笔下力透几层纸的字，泄露他此时心情并不平静。
写完一张，四阿哥随手揭到一旁，继续写下一张，力道依旧不减反增。
“汪，呜……”
一只身上的毛被剪得坑坑洼洼的狗突然钻进书房，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主人的情绪，蹲在他脚边一面摇尾巴一面低低的叫着。
四阿哥低头看向它，下一刻，手里的笔直接被折断。
当晚。
康熙入睡前，不免又想到几个儿子间闹出的事，于是进入梦中时，随口与欢颜抱怨起来。
“……这个老四，行事也太不沉稳。”
比他还了解整件事的欢颜却有不同看法，在她看来，四阿哥剪弟弟头发是不太好，但谁让当弟弟的没事先惹他呢？
“明明是小的那两个先手欠，他们要是不欺负人家狗，四阿哥也不会剪人家辫子吧。”
康熙看她一眼：“一条狗而已，如何能与阿哥相提并论！”
换成其他人，被他这么看一眼，或许就先赔罪，然后再顺着他的话说了。
换成欢颜，却是回他一眼：“你应该也有弟弟吧？若今日换成是你的狗被他欺负了，你会如何？”
“他敢。”简短两个字，从康熙口中出来，却透着满满的威严。
康熙与弟弟常宁的关系，原本就不如和哥哥福全亲近，所以有此反应也不奇怪。
欢颜没再说话，而是看着他笑起来。
康熙抬手无奈中透着亲昵地点了下她的额头，随后道：“朕并非说让老四任由小九他们欺负自己的狗，只是想告诫他，日后行事需沉稳些。毕竟，他这次因为狗毛被剪就能一气之下剪掉弟弟的辫子，难道下次狗被弟弟打杀了，他还想弑亲不成？”
身为皇帝，最怕看到的就是手足相残，说到后面，康熙心里不免又有些生气。
“要这么说的话，你不是更应该先教训那两个小的吗？毕竟，虽说做兄长的要友爱弟弟，但当弟弟的也得恭敬哥哥吧？”
欢颜倒不是向着四阿哥，实在是她偶尔离开乾清宫去外面逛逛时，就见到几回那两小兄弟惹事生非的情景。
康熙虽忙于政务，却也耳闻过九、十阿哥干过的好事，只是一般不闹到他面前，也懒得管。
而今日，他一时被四阿哥的行为气到，加上觉得九阿哥被剪了辫子也算遭了罪，便没罚他们。
此时听到欢颜的话，康熙不免反思起来，觉得那两个小子不敬兄长的行为，也确实得教训一二，否则，今日他们敢不敬自己四哥，明日怕是连太子都敢不放在眼里。
这却是康熙想太多了，毕竟太子有他的宠爱，九阿哥他们就算同样看不惯这位兄长，如今却还是不敢招惹他的。
欢颜见他沉思起来，也没打扰，干脆自己去秋千那边玩起来。
次日。
康熙早朝回来后，派人传口谕给九、十两位阿哥，以他们不敬兄长为理由，罚抄《论语》一百遍。
原本九阿哥辫子虽被剪掉一小截，但想到向来受皇阿玛夸赞的四阿哥被训斥，他心里还是高兴居多的。
他今天一早来到尚书房，看到四阿哥时，更是昂着脖子，眼中透着得意。
见四阿哥冷着脸坐在那，正眼都不给自己，九阿哥更是故意大声与十阿哥闲聊起来，意有所指的话里暗含嘲讽。
三阿哥觉得他有些过火，看过去道：“适可而止。”
“三哥在和我说话？什么适可而止？我和十弟聊天吵着你了？那我们小点声就是。”九阿哥装完傻，变本加厉的与十阿哥聊起来。
然而，他此时有多得意，等到传康熙口谕的太监来时，脸色就有多黑。
许是方才被他拂了面子，等传口谕的太监离开后，三阿哥笑着道：“九弟不要担心，《论语》全书也才一万余字。”
一万余字是不算多，但若乘以一百，那可是一百多万字！
九阿哥咬着牙，狠狠瞪向他与四阿哥。
四阿哥昨日为康熙的责罚暗中憋气，并不是觉得他不该罚自己或是他态度过于严厉，而是隐隐觉得不公平。
他自知自己剪弟弟辫子的行为，即便被罚得再重一些都是应该的，只是觉得他们两个故意欺负自家百福的行为，分明是不把自己这个兄长放在眼里，不应该被一句轻飘飘的“下次不许再胡闹”给带过。
这会听到康熙同样有罚他们，四阿哥瞬间就心气平和起来，倒是开始反思起来，觉得剪弟弟辫子的行为确实不够沉稳。
如此一来，即便发现九阿哥瞪他，也懒得计较。
他不计较，三阿哥却没那么好性：“传口谕的人才走，九弟就忘记被罚的原因了？”
九阿哥是爱胡闹，但他又不傻，知道这会若是闹起来，肯定会让皇阿玛以为自己对他不满。
虽然他心里确实不满，但也只能憋着，于是冷哼一声后，收回视线，抓起书案上的一支笔暗暗运气。
十阿哥原本想宽慰他两句，见他生生把一支笔给掰断了，之前想好的话都瞬间忘掉。
黄昏时，九阿哥从尚书房出去后，直奔自己母妃宫中。
“额娘，您和皇阿玛说说，就说儿臣已经知错了，那一百遍《论语》能不能免了。”
儿子过来，宜妃自然高兴的让人把好吃好喝都送上来，然而对于他的请求，却并不肯答应。
他之前欺负其他妃嫔宫里的下人，作弄尚书房中的伴读之类的事，宜妃都能摆平，但这次他招惹四阿哥，不免让宜妃多想，担心再不管管他，改日他怕是连太子都敢招惹。
虽然不甘心，但谁不知道，在皇上眼中，其他所有阿哥加起来，都比不过太子一人。
“额娘，儿臣求求您了。”九阿哥见她不答应，想到那一百多万字，放低声音哀求起来。
宜妃有些心软，但最终还是移开视线道：“不行。”
九阿哥正要再接再厉，宜妃却不给他机会，直接丢下句“额娘要休息”后，起身躲进寝殿中。
宜妃都不帮他，九阿哥只能乖乖和十阿哥一起抄书。
如今，让他庆幸的是，还好皇阿玛没规定时间，否则才真是要命。
时间就在九阿哥、十阿哥磨蹭抄书中慢慢流逝，很快就到达年底。
此时的京城，早已是银装素裹。
随着年节将近，宫中已经开始装扮起来，到处都是张灯结彩。
见惯宫中喜庆后，康熙再次入梦时，不免觉得有些冷清。
“过年？”
听到他的话，欢颜发出疑惑的声音。
不必再问，康熙便知她以前肯定不过年节，心里不免有些怜惜。
“没关系，今年我陪你过。”康熙说完，让她拿些红纸、灯笼、采绸等物品出来。
欢颜将东西拿出来后，康熙先在一张方形红纸写了个福字。
“这是朕今年的第一张‘福’，送给你。”
欢颜接过那张字，心里莫名有些暖，张口便夸：“写得真好。”
“那我再给你写一些。”
“好，多写点，我要把洞府内都贴满。”欢颜捧场道。
康熙笑起来：“那倒不用。”
等他写完福字后，陪着她在洞府里里外外装扮起来。
许久后，原本透着几分仙气的地方，瞬间就充满人间烟火气。
尤其是在二人开始在洞府门口烤肉吃时。
除夕前，康熙将自己所书福字赐下去。
欢颜看到得到福字的人个个都喜笑颜开，尤其是一些大臣，捧着那张福字，更是感激涕零，她不由想到自己洞府中多得贴不完的福字。
想到比较有意义的第一张“福”在自己那，欢颜十分有优越感。
然而高兴没一会，想起那些都是虚幻的，她又开始惆怅起来。
除夕当日，康熙封笔不再处理奏折。
一年到头看到他日日夜夜对着奏折，终于见他不用再批折子，欢颜都替他松一口气。
除夕宫宴自然是热闹的，然而康熙却总有些怅然若失。
不止是遗憾欢颜不能在现实中陪伴在他身旁，同样也是因为想到那些已经离他而去的亲人，比如孝庄太皇太后、孝懿仁皇后等人。
守完岁后，康熙示意众人都去休息，自己则准备回乾清宫。
按规矩，除夕夜，万岁爷一般会去皇后宫中休息。
如今宫中无后，妃位以上的妃嫔们面上不显，心里多少有些期望。
等看到万岁爷头也不回的离开，她们眼底瞬间都有些黯然。
不过转念想想，左右万岁爷也没去其他人宫中，她们心里又舒服起来，这才各自回宫。
康熙回乾清宫后，想着逝者已矣，但好歹梦中有欢颜能陪自己，于是准备赶紧入睡，哪知躺到床上后，竟然睡不着。
翻来覆去好一会，越是想睡越睡不着，他干脆坐起来，然后吩咐人拿酒来。
李德全劝了两句，最终还是亲自端着酒壶送过来，看着万岁爷盘腿坐在龙床上自斟自饮。
第十五章
欢颜坐在床边，看着他喝了一杯又一杯酒，小巧而精致的鼻子轻动两下，好奇这酒有那么好喝吗？
康熙之前在宴上已经喝过不少酒，这会又连着饮尽大半壶酒，醉意很快上头。
看到万岁爷侧靠在床头，双眸半阖，握着空酒杯的手搭在床沿，李德全猜他应该是醉了。
“万岁爷，奴才伺候您安歇。”
李德全轻声说完，先试着将他手中的酒杯拿下来，然后接过小太监递来的热手巾替他擦面庞和双手。
做完这一切后，李德全示意另一个太监搭把手，和他一起扶着康熙躺下去。
康熙原本还有些意识，只是酒意上头，懒洋洋的不想动。
等被伺候着躺下来，又盖上柔软而温暖的被子后，他不多时便陷入沉睡。
欢颜见他睡着，直接入梦。
“哎哎……你干嘛？”
欢颜进入梦中后，见康熙呆站在原地不动，带着疑惑向他靠近，哪知才走过去，他就直接往自己身上倒。
“颜儿。”康熙无视她的挣扎，将下巴抵在她肩头，声音低沉中透着几分沙哑。
“你很重哎。”
察觉到他将重心全压在自己身上，欢颜抱怨一句，然后伸手推他。
与此同时，她心里还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他这是怎么回事。
康熙原本就没站稳，被她用力一推，直接朝后倒去，即便如此，却还是抱着她不放。
“你没事吧？”
欢颜没料他今天一推就倒，跟着一起倒下来后，才赶紧拉着他坐起来，一面伸手摸他的脑袋。
“颜儿。”
摔了一下的康熙却跟没事人一样，被她拉起来后，第一反应就是重新搂紧她。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欢颜突然反应过来，望着他道：“你该不会是醉了吧？”
不过，醉意还会带到梦里来吗？
“朕没醉。”
康熙低头，凤眸中透着几分不高兴。
“行行行，你没醉。”才怪！
欢颜与他对视一眼后，见他紧紧搂着自己，一副松手自己就会被人抢走的模样，便也懒得再挣扎。
察觉到她温顺的靠在自己怀里，康熙表情温和一些，伸手摸摸她的脑袋。
欢颜不准备和醉鬼计较，无视他的动作，安静靠在他怀里。
比起京城里已经白茫茫一片，这里依旧是风景如春。
二人互相依靠着坐在草地上，一阵风吹过，带起五颜六色的花瓣，洒落在他们身旁，美得像一副画一般。
“颜儿。”
“嗯？”
欢颜听到他又开始喊自己，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颜儿。”
“嗯。”
“颜儿。”
……
见他没事干一样不停叫自己，欢颜终于抬起头来：“你唔……”
她一句质问还没说完，就被他低头顺势吻上来。
欢颜睁圆双眼望着他，下一刻却被他抬手覆在眼上。
在亲上她时，康熙浑身一个颤栗，脑子瞬间清醒过来，面上顿时有些发热。
而那分热意，也不知是因为自己借着酒意亲近与她，还是因为其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