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百姓早有听闻,群情激愤起来,又得见这满地的白骨尸体,愈加的怒火冲天。
谁家没有稚女?不管穷富,都是在膝头长大,都是娘亲心头的肉,那样纯洁单纯的女孩子,怎能遭受这般凌/辱?
眼见着百姓们怨怼之声鼎沸,那端王霍毓昌却仍不惧——这般下作狠辣之人,怎么会怕这个?
“若有关于本王的诉状,那便告上公堂去,在本王家门口耍什么威风?”
说到这儿,那霍毓昌一张老脸上泛出得意的笑容,“本王一没谋逆,二不结党营私,三不任官职,无处贪魔,殿前司怕是出师无名吧?”
这样猖狂的变态,江微之有一屋子的酷刑等着他,正要出言呵斥,却听公主笑了起来,转脸而看,公主面上笑涡浅浅,略有意得之色。
“知道你不要脸,本公主特意将公堂搬了过来,咱们当街审案吧!”
她话音落下,那禁军自动让路,有两班衙役扛着杀威棒冲进来,列阵站好,新任京兆尹董迈肃穆而来,其后跟着四个衙役,两人抬着“正大光明”匾额,两人抬着案桌。另有师爷、掌笔随后。
江微之不禁击掌赞叹,公主算无遗策,不愧是他心悦之人。
那董迈向公主跪拜,得到公主的允准后,自在案后坐下。
霍枕宁往那董迈面前一站,环顾四周,扬声出言。
“本公主为首告,状告端王霍毓昌私拐幼女,行强/暴/奸/淫之事,残杀七十余名幼女。”公主声音和婉,却字字有力,清晰地传入在场的每一个人耳里。
那端王霍毓昌哪里肯乖乖受审,立时便要转身回那废墟一般的王府,江微之早有预料,郑敏领着一群虎狼禁军,扑了上去,不仅将端王绑在了董迈跟前,连那王府的长史小厮一个不少地绑了过来。
董迈心里直叫苦,堂下二人,一个是当朝最有权势比肩亲王的梁国公主,一个则是如今辈分比太后娘娘还要高的老王爷,也只能硬着头皮审案。
“殿下,您可有人证?”
霍枕宁看了一眼那一排头戴帷帽的少女,再看了看满地的白布,沉默了一下。
“本公主去岁被掳,送至郊外寿养斋,同我一起被掳走的还有二十一名稚女,如今皆在场。”她良久才出言,“若不是殿前司副都指挥使的营救,本公主怕也要遭这禽兽的毒手。”
“为了保全这些稚女的声名,这二十一人皆以化名相称,董明府可要记住,万莫叫错了。”她冷冷一眼,看向那变态的禽兽霍毓昌,“这些白骨和尸体皆是当日在寿养斋地下挖出来的,众所周知,这寿养斋乃是端王的别业,你有何话说?”
霍毓昌老着一张脸,叫嚣道:“谁来证明这些尸首是在本王宅子下起出来的?即便是,谁又能证明这些尸首是本王所害?”
江微之朗朗出言:“当日起出尸体时,围观者上千,皆可作证,至于你说如何证明由你所害。忤作!”
一位中年男子出列,静默行礼,他名唤施行,有二十年的验尸经验。
“回禀殿下、殿帅、大人。这七十余具尸体,皆为八至十岁左右的幼女,死前有剧烈挣扎的痕迹,下/体皆有撕裂之伤,皆是在被凌/辱时窒息而死。至于为何判定是为王爷所为。列位请看。”
他信步往一具尸体走去,掀开一角,从那快要腐烂的尸体上取下一块幡布,又从口中掏出一枚珠子,展示在众人面前。
“大约端王爷深信采阴补阳的邪说,在每具尸体的衣襟内缝制了‘明皇毓昌,千秋万载,登临地府,跃居仙班。’的幡布。”他高声念着幡布上的字,又不顾那霍毓昌要杀死他的眼神,道,“而这珠子上,也刻了端的字样。”
霍毓昌闻言撕心裂肺道:“你胡说!本王怎么会蠢到缝制……”
他的嘶吼被人倏地打断,江微之大踏步上前,抬腿就是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明皇毓昌?”他冷峻着一张脸,“造反谋逆,正该我殿前司管!”
董迈见状,正起神色,接下来去审那马九银、温玉娴。待这二人尽数吐露罪行,供出了他为之服务的端王,以及朝中许多各热衷于奸/淫幼女的大臣。
再去问那二十一名稚女,一一取得证词。
董迈心道,今日自己也要做那包青天了,即刻拍下惊堂木,高声道:“霍毓昌,你这奸/淫/幼女,谋害七十四条人命的重罪,可认?”
霍毓昌在地上挣扎,嘶吼:“我不认!那些人不是我杀的!至于那些小贱人,她们都是自愿的!”
百姓们都沸腾起来。
犯下滔天的罪行啊?竟然还在说是那些幼小的女孩自愿的!
霍枕宁慢慢走上前去,冷冷地看了他一会儿。
“相鼠尚有皮,你却没有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她眼中满是鄙夷和唾弃,“死到临头,还在往女子的头上泼脏水。”
那霍毓昌被江微之踩在地上,依旧恶狠狠地抬头,骂向霍枕宁。
“你敢杀我?我可是太宗的亲儿子!”
霍枕宁不再理他,抬头去问江微之。
“江指挥使,本公主在民间的名声是什么?”
江微之对上公主的眼神,确认了她的认真,唇畔牵了一抹柔情。
“公主在外,骄纵蛮横,刁钻无礼。”
霍枕宁并不因他的话而生气,反而转身面向百姓,高声道:“是了,如本公主这般娇纵蛮横之人,便只会干我该干的事儿。”
她往前一步,自江微之的腰间抽出一柄刀。
寒光闪闪的刀,重的她快要抬不起来。
公主却仍将大刀用双手握着,毫不犹豫地,往霍毓昌的肩头砍去。
寒光一现,杀猪一般的惨叫声响起。
端王的一只手臂已然落地。
血流成河,他也瞬间昏了过去。
公主脸上被溅了血,可她一点也不怕,缓缓地垂下大刀,又在昏死的端王身上比量着什么。
江微之有些震惊公主的决断,此时怕她害怕,问道:“您还要砍什么?”
霍枕宁小声说着:“我要把他阉了。”
……
江微之把大刀从公主手里接过来,道:“这事不劳烦您了。”
百姓们沸腾起来,巨大的震撼之情让他们不约而同地跪了下来,山呼千岁。
董迈叹了一口气,看着那二十一名少女,道:“哎,造孽啊,这些女孩的一辈子都被毁了。”
霍枕宁冷冷地看了董迈一眼,旋即高声道:“人的一辈子有多长?怎么就毁了?她们还有灿烂美好的前程。她们可以绣花、养猪、可以读书、可以种田,可以嫁人,可以做母亲。靠着本公主,她们的一辈子都会过的好!”
董迈闭嘴,不敢再言。
江微之命人将端王抬下去,务必要好好医治他,要他受到该得的刑罚——腰斩。
他走到公主的跟前儿,轻轻扯了扯公主的袖子。
“臣的这辈子,也靠您了。”他春意在眉,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作者有话要说: 正义必胜。
愿每个女孩都被世界温柔相待。
比心我的仙女们。
第76章 关切
江指挥使见缝插针的本领, 真是越来越长进了。
霍枕宁无语地看了江微之一眼,胳膊沉沉的有些重。
方才砍胳膊的那股劲儿好像用猛了, 这会儿开始酸痛起来。
周遭的百姓在叫了起之后, 因公主要起驾,禁军肃清了道路,百姓们却不散去,在禁军的背后, 静默无声地看着公主。
公主娘娘可真好看啊,像是瑶池里的仙子,又好似庙里供着的观世音娘娘。
可公主的手也是真的狠啊,那狗王爷的胳膊说砍就砍,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百姓们默默地想着, 谁都不敢出声。
霍枕宁将手抬起了一点点,对着木樨欲哭无泪:“快帮我拿着我的手,太沉了。”
木樨动作再快, 却也比不过武状元江微之。
他的手腕一伸,便搁在了公主的眼前。
“臣帮您拿着手。”他眸中有金环璨动, 说话间筋骨分明的腕子接住了公主的手, 他向着木樨笑了一笑,“姑姑歇歇。”
木樨乐见俩人这般小儿女的情态, 抿嘴一笑, 扬手示意请他代劳。
霍枕宁了结了这桩大事,心里舒爽,慢慢地同江微之往马车去。
“该怎么判他?”
江微之嗯了一声, 回答公主的问题。
“腰斩。”他沉默,再追加了一句,“我朝律法从严,奸杀幼女者,腰斩。从上到下,有一个算一个,皆斩。”
他心知这不是一句话的事。
此案牵扯许多朝臣,这也是为何从去年到如今,都停滞不前的原因。
若不是公主今日以雷霆万钧之势,斩了端王的胳膊,怕还会给他脱罪的机会。
想到这里,他不禁转头去看公主。
日光融融,照在公主有致的侧脸,乌密的睫毛垂下,挺翘的鼻梁、莹润的唇。
公主被笼在了光影里,像是他不可触及的一个梦。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公主变了呢?
是走了一遭封龙岭,还是在边境,见识了民生多艰?
亦或是,公主从来都没有变过,而是从前的他没有认真地去了解她。
如今晚了么?他觉得晚了,可他是什么样的人呢?
他有百折不回之真心,亦有万变不穷之妙用。
公主一日不回心转意,他便纠缠一日,旷日持久地,总有一天会打动她的心。
他有些对自己的名字着恼——走之底的字那么多,偏偏父亲为他取了个迟做名字!
公主细细想着此案的始末,觉得甚是便宜了那挨千刀的狗王,这厢由人扶着上了马车,自那小窗里探出脑袋,大眼睛眨了一眨,望住了车下的江微之。
“……待这个案子判下来,腰斩之前,你一定要阉了他。”
公主纤手做了一个切的动作,江微之扶额。
“公主早些回宫安置。”
霍枕宁瞧了瞧天上的大太阳,震惊了。
“我怎么能早些安置呢?我是公主啊,我安置了,东内大街上的蜜三刀、糖藕、酱鸭头的安全谁来管啊?”
难得出来一次,公主自是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江微之扶额,眼睛看了看公主仪仗里的二百护卫,便不再赘言。
公主自去东内大街买吃食,江微之哪里能得闲,先是将周意才将换来的几筐铜钱,命人以梁国公主的名义,撒给了南府门大街的百姓们,接着再去安顿那二十一名少女。
其后便是那些尸首,着人运往义庄。
至于端王府,京兆府尹董迈着人贴了大大的封条,又将其数千家人仆妇囚禁在府。
一切办妥,江微之便拿了一应证词证据,携董迈一起,赶回殿前司。
董迈同江微之细细分析证词,再誊写奏章,越写越气,顿笔道:“淫人/妻女,妻女也必定被淫!这狗王爷的老婆孩子都不能放过。”
江微之耳听得此言粗鄙,俊眉蹙起。
“……男子犯下的罪过,本就应当自身遭受报应、接受惩罚,为何要由他的妻女来承担?”他实在不能赞同此言,冷冷道,“在这世上,女子生就不易,明府大人这么说,不妥。”
董迈忙不迭点头,站起身来请罪:“卑职失言,还请殿帅宽恕则个。”
他虽嘴上致歉,心里却是不以为然,在他这般士大夫看来,男人有错,那女子必是脱不开关系。
江微之看了他一眼,深知此人迂腐至极,并不想同他辩个一二。
这厢上达天听,梁国公主当街断案,砍掉端王手臂之事,满朝皆知,皇帝自也是知晓,他本就爱民如子,此时得知了这七十四条人命,怒不可遏,当即便圈了端王及一干案犯腰斩,家人仆役流放千里。
至于这案中牵扯的朝臣,皆由殿前司一一传唤,严加审理。
只是皇帝心里到底忧虑,他惘惘地看着殿外的落阳晚霞,同江微之说道:“……朕甘愿做那刮骨疗伤的关公,你便是为朕治伤的华佗。只是壮士断腕,一定会大大地损耗元气。”
他看着眼前清俊端方的青年,触到对方眼中的星芒耀动,皇帝忽然又找回了几分青年时的锐气。
“江迟,朕的这把刮骨刀,你敢不敢拿?”
江微之闻言,利落掀袍而跪,拱手接旨。
“去腐生肌,决痈溃疽。这刀,臣不仅敢拿,还敢杀!”
他就是这样的青年,磊落光明,灵爽赫赫,有坚硬的风骨,一往无前的勇气。
皇帝眼露赞赏,走下龙椅,在江微之的肩上拍了一拍,有些委重投艰的意味。
公主在东内大街逛到了日头西落,零嘴吃食足足买了一小车,这才自东内门入宫,一路丽行,直入仁寿宫。
璀错翘首引盼了一整个下午,见胖梨回来了,喜不自禁。
霍枕宁同胖梨坐在仁寿宫的台阶上,指挥着兰桨等人将吃食零嘴等等卸下来,歪着头笑着同她说:……晚间去太液池上,躺在船里吃糖霜球。”
璀错捂着嘴笑她:“才做的衣裳,怕又要重做了。”
胖梨往嘴巴里丢了一颗蜜饯,满不在乎:“胖便胖,我又不要穿嫁衣。”
璀错面薄,听了这话,羞得满面通红:“你还不是要嫁给表哥,做我的嫂嫂?”
霍枕宁挑着眉头看她,一脸的讶然。
“谁爱嫁谁去,横竖我是不搭理他的。”
木樨收拾妥当了,过来同二人说话,说话间便提到了方才在东内门的见闻。
“才将从东内进宫时,您坐在车里,没看见,二殿下披了件斗篷在门侧站着,见咱们进来,她便避了开去。”木樨细致地说起,有些疑心,“我瞧着她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
霍枕宁不爱听她的事儿,此时也不做他想,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