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你?”
陆沉悬了半天的那颗心落下,抬步走到她身边,蹲下问,“不上课,跑这儿坐着干什么?吹风呀?”
阮玥没看他,也没理他。
陆沉叹口气,又起身,挡在了她前面。
“走开。”
女孩子斥责的声音,又轻又哑。
“到底怎么了?”
陆沉两手撑在腿面上,俯身盯着她眼睛看,发现那里面是一片清冷的空寂,心疼得不得了,嘴上却笑着打趣,“心情不好,失恋了呀?”
“你好烦你知道吗?”
阮玥抬手推了他一把。
心里憋闷得快要炸开。
她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甚至可以说一直在等待,她以为看见阮承颐出轨的证据,所有的一切能尘埃落定。可事实上,真正看见他在丁美娟床上的照片,心理上的刺激和生理上的恶心几乎让她崩溃。
这些照片,会不会刺激到妈妈?
她不知道。
只想着便觉得头痛欲裂。
陆沉被她推得身子踉跄了下,堪堪站稳后,便看见她低下头,双臂将膝盖箍得更紧了。
这一番模样,他实在看不下去,抬手便攥住阮玥的胳膊,要将人拉起来。
“你别碰我!”
阮玥却突然爆发,又大力将他推了一把,“谁要你来的,你怎么这么多管闲事,滚远点行不行!”
“不行!”
陆沉脾气也上来了,一把将她搂入怀中,“什么事你说。要不然打我骂我,别这样一个人憋着,难受不难受!”
正说着话,感觉到小腿被人狠踹了一下。
阮玥在他怀里胡乱扑腾,又是推又是踹,就想让他放开自己,感觉到自己那点力道根本无法将人撼动,眼泪一下子就迸了出来,察觉到他在低头看,又猛地握拳砸在他胸口上。
陆沉双臂箍着她,仰起脸,闭了下眼睛。
他没见阮玥这样发过疯,揽着她单薄的脊背,只觉得一颗心被人撕裂揉碎,反反复复地绞着。
“你们在做什么?!”
耳边一道厉喝突然传来。
阮玥被吓了一跳,转过脸去,便看见了政教处一个挺眼熟的男老师正拧着眉,站在两人不远处。
男老师也被她脸上的泪水吓了一跳,谴责的目光投向陆沉。
陆沉连忙松开双手,看向他,却是一副混不吝的笑容,“那啥,我就叫住她说几句话,没别的意思。”
“说几句话让人家姑娘哭成这样!”
政教处老师是因为远远地听见女生吼“滚开”才过来的,再看见两人这副样子,一下子就给陆沉定了个“欺负女生”的嫌疑,再听见他说这话,更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便一脚踹在他腿上。
力道之重,让陆沉那条腿抖了一下。
阮玥脸上的泪水一下子止住了,看见政教处老师怒火中烧的脸色,也瞬间明白了陆沉的意思,却不想让他平白背这个黑锅,连忙开口道:“老师,不是……”
“怎么,你也喜欢我呀?”
陆沉眼风扫向她,勾唇坏笑着问了句。
阮玥接收到他的眼色,所有的话都僵在了唇角。
一中的校纪校规里有明确早恋严惩的条款,尤其是被政教处老师当场抓住这种程度,训斥批评叫家长写检查,都是免不了的。
况且——
现在是上课时间。
她不说话了。
政教处老师抬手拍了陆沉一下,再看向她,脸色却十分温和:“赶紧回班上去,以后再发生这种事,就告诉班主任。”
阮玥双脚钉在原地,忍不住又看了陆沉一眼。
他仍是一副桀骜散漫的样子。
政教处老师看不下去了,扯着他袖子,将人给拽走了。
阮玥跟在两人后面,脚步有千斤重,心里又复杂难言,想冲过去替他开脱,又觉得以他的性子,根本不会给她开口的机会。
她一路跟着,走到了教学楼下。
远远地看见陆沉被推搡着到了墙边罚站,而那个男老师,推开门进了办公室。
裤袋里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她拿出来一看,发现陆沉竟给她发了条短信:【乖,回教室去。】
也说不清为什么,因为这句话,她心口重重地疼了一下。
好像一直以来,她都在欺负他。
前世是这样,因为知道他喜欢她,所以在痛苦难堪的时候就找他,从他身上汲取热情和温暖,可在一起后,又一次一次地嫌弃中伤他,她对别人从来不发脾气,所有恶劣的脾气,都是朝着陆沉的……
她看不惯他不拘小节,不喜欢他接她时被同事发现,讨厌他穿过人流的时候搂她的肩膀,甚至厌烦他什么也不做,躺在沙发上的样子。
无论他做什么,在她眼里都是错的。
他有过勤快的时候,可她嫌弃他收拾屋子时弄乱了她的教课笔记;他也有浪漫的时候,可她抱怨他买花浪费本就不多的工资;他尝试下厨,她因满房间烟味生气冷脸;他帮她手洗衣服,她甚至会因为洗衣液倒太多说他蠢……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一年的时间,她会在面对他的时候,变成那样挑剔又多事的一个人……
他知道她其实根本不喜欢他吗?
知道的吧。
阮玥远远地看着他,有点难以想象,如果那个世界的自己没醒过来,陆沉会变成什么样?
会不会因为过失伤人甚至过失杀人面对牢狱之灾?
她不是成心想给他甩脸色发脾气,她只是……突然看到傅知行,有点无法面对那个自己而已。
她是这样糟糕的一个人。
过不好自己的生活,偏偏还要拉着他一起。
……
政教处门口。
陆沉低头发完微信,又将手机揣进裤袋里。
严律己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手揣裤袋、站没站相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又踹在他腿上。
这一小会儿工夫,陆沉被踹了好几脚,低头“嘶”了声,他抬眸再看向严律己,随口就来了句:“轻点行不?”
“你给我站好!”
学校里爱犯事儿的其实就那么一些人,严律己对他再熟悉不过,看见他嬉皮笑脸便又是一脚,声音严厉地问:“上课时间不好好上课,在下面欺负女同学,陆沉啊,我看你是越来越能耐了!”
“没有没有。”
陆沉笑,“我就找她说两句话。”
“说话?你骗鬼呢!”
严律己怒气冲冲地说了句,拿手指着他,“行,我今天不收拾你。也别叫你舅舅了,你把你爸给我叫过来。我好好问问他,看你这个学还能不能上了!”
“别呀,没这么严重……”
陆沉这话只说了一半,突然停下了。
严律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瞧见了从台阶下走到跟前的阮玥。
政教处的老师刚才已经将情况跟他说了,看见阮玥,他脸色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安慰说:“以后遇到这种事就直接找班主任,要不然过来找我们也行,放心,学校对这种流氓行径绝对零容忍。”
“他没有欺负我。”
阮玥一开口,却让他脸色愣了一下。
陆沉也愣了。
他能想到的,是他认为最好的办法。
不过就是自己丢个脸,被政教处几个老师轮番批斗一顿,至于阮玥,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可他没想到——
这姑娘已经走了,又傻到自己跑回来。
严律己听见阮玥的话,第一反应便是不相信,甚至还问她:“你是担心他回头报复你,我看他敢?”
他说着话,拉下脸瞪了陆沉一眼。
阮玥在前世后来不怎么好好学习,却很少触犯校规,因而和这位教导主任并没有什么交集。此刻看着他威严的脸,却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暖意,她一点都不害怕他,摇摇头又说:“他真的没有欺负我,是因为……”
她声音顿了一下,轻声道:“因为我爸妈要离婚了,所以我心情特别差,才逃课了,正好他知道,可能是看见我在难过,所以想逗我开心……我冲他大喊大叫的,他又想叫我冷静……就被老师给看到了。”
一番话,她停顿了好几次才说完。
脸上的难堪做不得假。
严律己回过味儿来,又将目光投向陆沉,“是这样?”
陆沉不说话,只是盯着阮玥看。
这明目张胆的眼神,气得严律己又心情不畅,他倒是不怀疑阮玥的话,可在他看来,这陆沉,绝对有早恋的苗头!
几分钟后,政教处那位男老师离开了,严律己也进了办公室。
陆沉和阮玥一起,政教处门外一边站了一个,一起罚站。
罚站之前,严律己将阮玥叫到室内安慰了两句,让她做好自己,调整心态,不要因为父母的事情影响学习,尔后,又因为她旷课,做出了罚站一节课并写检讨的惩罚。
对这个惩罚,阮玥毫无怨言。
她心情已经平复,规规矩矩地站着,一言不发。
陆沉和她隔了两米远,偏头看见她一动不动站着的模样,不知怎地,心里有一些隐秘的、难以形容的欢喜。
“你说你何必?”
他压低声音,挺不解地问了一句。
阮玥没看他,只道:“你别说话了。”
她毕竟是第一次罚站,脸色虽然冷冷淡淡的,僵硬的语气,也泄露了心里那一丝难堪。
略想了下,陆沉也就不开口了。
一节课结束,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往教室走。
楼道上早已炸开了锅。
看见陆沉,一帮男生顿时发出怪笑,李时煜和他关系最好,夸张地大声问:“沉哥你这怎么回事呀?!找个人找了一节课,还被拎到政教处给罚站了,什么情况呀!”
“你给我安静点。”
陆沉伸手箍住他脖子,直接将人给拖进教室了。
隔壁十八班教室。
有人在过道里绘声绘色地讲:“我去,陆沉和阮玥一起在政教处门口罚站了你们知道不?!听说两人一整节课都没在!”
“刚上来我看见了,哈哈,冷美人脸好红。”
两个班相邻,宿舍也在一起,阮玥的绰号,早就从十九班传到十八班了。
听见他们这么讲,程筱下意识扭头,看向了傅知行的位子。
傅知行就坐在椅子上,握着笔的一只手搭在桌上,也没写作业,白皙俊秀的一张脸,冷淡到生人勿近。
他同学偏头看了他一眼,斥责说话的那几个:“吵什么吵什么,听的人心烦!”
“……哦。”
“不说了不说了。”
几个男生这才注意到班长那张冷脸,唏嘘着不说话了。
观察了半天的程筱在这时候低下头,拿手机给阮玥发了一条微信:【你和陆沉怎么回事呀?】
【没事,一场误会。】
阮玥回得很快。
这话,却和没说一个效果。
程筱又发:【你是不知道,傅校草那张脸冷得快结冰了。你要真和陆沉没事,快想想怎么和他解释吧。】
十九班教室。
阮玥看着这条微信,心里百味陈杂。
想起来还要写一份检讨交给严律己,她将脑子里那些乱糟糟的想法都抛却,回了一句:【我补作业,先不说了。】
“诶——”
脊背被人拿笔帽戳了一下。
她扭过头。
陆沉一手搭在桌面上,下巴冲她扬了扬,“会写检讨不?要不我帮你写一份?”
“噗——”
旁边的李时煜喷笑一声,开口拆台,“哥你什么时候写过检讨,向来都是我帮你写好不好?”
陆沉踹了他一脚,“没写过不代表不会,抄了那么多,熟能生巧行不?”
再看向阮玥,“我会写。”
阮玥定定地盯了他一眼,“会写检讨很光荣吗?”
陆沉:“……”
李时煜笑得肩膀快抖掉了。
这么长时间,他也发现了,这冷美人简直是他沉哥的克星,往往只需要一句话,就能将这人噎得沉默半堂课。
上课铃正好响起。
看着阮玥扭过头坐好,陆沉平复了一下心情,扭头看见李时煜还在笑,没好气地道:“笑屁,你懂什么。”
“谁说我不懂?”
李时煜坏笑地看着他,“打是亲骂是爱嘛,哥们儿懂!”
陆沉懒得搭理他。
他现在再看,觉得李时煜这一帮都是小屁孩。
至于阮玥……
猜到了她也是重生的,再不好听的话,他也能自动过滤一遍,从中领会到阮玥真正的那层意思。
反问他“会写检讨很光荣吗,”那言下之意就是说,“你能不能好好学习,以后别写检讨了?”
他想了想,觉得好像也可以努力一下。
他本质上对学习并没有什么厌烦,懒得学,主要是因为就算他好好学了,可能也赶不上陆尧的成绩,所以一直放任自流,得过且过,最后听舅舅的,当了个体育生。
对练体育,他其实也没什么执念,只是因为老天赏饭吃,四肢太过发达,用舅舅的话说:天生一块好料。
前世进了体校后,他没多久就入选了校田径队,最后是因为陆建民查出肺癌,陆尧不在母亲还忙于还债,他没时间训练,只能退了校队,宿舍医院两头跑,照顾亲爹最后一程。
现在重活一遭,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们这一届的体育生日常训练甚至都没正式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