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送了很多,又不能久放,拿着吧。”
“……那谢谢阮伯伯了。”
丁楚楚抿抿唇,小声道谢,等车子驶入澜园高层区,停到了单元楼门口,她便解了安全带下去。
郑云开要给拿东西,也开门下去。
目光透过倒车镜看见两人立在车尾,阮承颐略沉吟了两秒,跟着下车,走到丁楚楚面前时,面色温和地问道:“楚楚,伯伯问你一下。”
“嗯?”
丁楚楚仰头,一脸乖顺。
阮承颐笑了笑,“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觉得月儿她好像心情不太好,是不是这星期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
“啊——”
丁楚楚莫名地紧张了一下,“我……我不知道。开学后阮玥姐在班上不怎么活跃,好几次我叫她和我一起读书,她也没同意。”
“有没有什么男生经常去找她?”
阮承颐想了想,提醒道。
丁楚楚的脑海里顿时闪过蒋勋那张高傲风流的脸,却根本不敢说,连忙摇了摇头,“好像没有。”
阮承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
他回到车上,透过窗玻璃,目送郑云开和丁楚楚一起上楼。
阮玥坐在他旁边,一言未发。
几分钟后,郑云开下来,手里还拎着两个纸袋,他一上车便将那两个纸袋放在了副驾驶上,笑着朝阮承颐道:“丁姐腌的泡菜,看我上去非给装了两大瓶,说是也让您尝尝鲜。”
“是么?”
阮承颐笑了下,“也就她受得住这个麻烦。”
“说是不小心崴了脚,这几天在家里休养,也就上手弄了,倒是丁姑娘,看见她脚腕缠着绷带一下子就哭了。”
“小孩子不经事。”
阮承颐好笑地摇了摇头,临了,也不知道想起什么,又感慨了一句,“母女俩相依为命多年,感情难免深厚。”
“可不是么。”
郑云开赞同地点了点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丁姑娘也出息,成绩好还孝顺,现在又遇上您慷慨相助,未来倒都是好日子了。”
抬眸看着窗外,阮玥无声地苦笑了一下。
上辈子她一直不明白,丁美娟那样的女人,容貌、学识、家世、教养,统统和她妈没得比,还结过婚带着个孩子,怎么就能上了她爸的床,闹得他们家分崩离析?
这几天一直回顾往昔,倒隐隐地明白了——
她身上最招男人疼惜的,大抵就是这一种孤苦又勤劳的可怜劲儿,很容易让男人产生被倚仗托付的成就感。
……
宁城的经济技术开发区划定后,澜园打出了“宁城唯一临湖别墅,家门口的生态花园”这个噱头,吸引了一大批本地富商落户于此。
阮承颐便是这其中之一。
他在高层区买了一栋住宅楼兼一层商铺,又请风水大师选了两套洋房,一套他们自己住,另一套预备让老家的父母过来安享晚年。可惜阮玥的爷爷奶奶并不喜欢城市生活,到现在也没来。
迈巴赫停在家门口。
郑云开下车给老板打开车门,绕到另一侧的时候,阮玥已经下车并先他一步打开了副驾驶车门。
她将手里的纸袋子递过去一个给郑云开,另一个自己拿着。
郑云开还要搬水果,也就没抢着要帮她拿,却没想到,他刚弯腰从后备箱将两箱水果抱出来,阮玥手里的纸袋就漏了底,“啪”一声脆响,玻璃瓶砸在地砖上,浓郁的泡菜味冲鼻而来。
前面的阮承颐应声回头,便看到自家闺女低头立在原地,红色辣椒酱腌制的泡菜汁溅了她一腿。
“有没有事?”
一瓶泡菜自然没办法和女儿比,阮承颐快步返回,待看清阮玥的小腿被玻璃碴子划伤了一个小口,立马拧了眉,转头朝边上喊,“小郑,叫温姐拿笤帚和拖把出来。”
“来了来了!”
家里的阿姨听见车响便开了门,此刻匆匆出来,看见阮玥被泡菜溅得腿上脚上都是,又直接放下手里的东西,开口说,“玥玥你站着别动,温姨去拿下湿巾,这满腿的脏东西,先擦一下才好。”
话落,她扭身又跑回家。
阮承颐发迹后,阮家请过不少佣人,却没人能和温茹一样,称呼阮玥一声玥玥。
赵苪知是干部子女,她坐月子那会儿,阮玥的外公外婆不放心临时请的月嫂,从家里送过来一个,便是温茹。
她看着阮玥长大,也一向将她视如己出,上辈子阮玥父母离婚,她自然选择跟了赵苪知,可赵苪知性子极其好强,不但没要分财产,还在领证当天就搬离了澜园。
因为这事,温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怨上了她,酒后失手,将她打死了。
阮玥还记得她下葬的那一天,宁城下好大的雨,葬礼上都没几个人,只有她儿媳妇拖着一对满脸不情愿的孩子,哭得呼天抢地。
要不是亲眼目睹过那一幕,阮玥都无法相信,一向乐呵呵的温姨,负担着吸血虫般一家人的生计。
她看着女人微胖的身影从别墅的拱形大门跑出来,眼眶一酸,忍不住哽咽了一声。
郑云开在扫地,阮承颐刚握着她胳膊往后退了一步,抬眸看见她眼泪被吓了一跳,还来不及问话,便听见温茹心疼的声音:“怎么了这是?伤口疼还是被吓到了?你说你这孩子,拎东西这些事就让云开做嘛,不哭不哭,温姨知道你要回来,做了你最喜欢的桂花糯米藕,这会儿还在锅里温着呢。”
阮玥擦拭了泪花,“泡菜汁溅裙子上了,能洗干净吗?”
“噗——”
温茹一下子被这句话给逗笑了,松口气道,“弄了半天担心这个呀,没问题,包在温姨身上。”
“那就好。”
阮玥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她性子一贯清冷,这一哭反而让温茹找到了久违的哄她的感觉,一边拿湿巾帮她擦拭污迹一边念叨着一些诸如“腿真是太细了;在学校几天好像饿瘦了;小孩子还是要好好吃饭”之类的话……
阮玥听着觉得心里暖融融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反倒是边上的阮承颐,觉得女儿这一下午状态实在古怪,进门后,目送了阮玥上楼去换衣服,他便拿出手机,给董国锋拨了个电话。
等他挂了电话,正擦餐桌的温茹忍不住插话问:“学校里有人欺负玥玥吗?这可不能忍!”
“没有。”
阮承颐笑了笑,解释说,“就是看这孩子放学后不太对劲儿,打电话问问班主任。”
“……对哦。”
温茹想了想,若有所思,“玥玥可都好几年没哭过了,依着她的性子,也不会因为裙子脏了就掉眼泪,先生你是该好好问问老师,我们玥玥这种文静又漂亮的姑娘,在学校容易吃亏,尤其现在那有些混小子,就喜欢欺负漂亮姑娘找存在感!”
阮承颐原本有些忧心,听了她这一番护短的话反倒笑了,点点头说:“知道了,这是肯定的……苪知还没回来?”
“说是有个紧急手术,回来就晚了。”
“行,知道了。”
——
二楼,卧室。
阮玥洗完澡去衣帽间换衣服,听见手机“嗡嗡嗡”响个不停。
出来后便看了眼,发现是程筱将她拉入了“高二十九班大本营”的班级群里去了。
程筱便是她前桌的女生,因为这几天两个人说过几次话,关系比之前亲近了一些。加她入群后,又担心她生气,程筱还私聊了一句:“我把你拉到班级群里了哈,你要觉得烦,可以屏蔽一下消息。”
“嗯,谢谢。”
阮玥给回了一条,刚设置了屏蔽群消息,便发现自己在群里被@了一下。
帅裂苍穹你峥哥@玥:“哇靠,这是阮玥大美人吗?”
她便回复说:“嗯,我是阮玥。”
……
一中学校外,自由岛网吧。
桌面上手机震了一下,秦峥便拿起来瞥了一眼。
刚回完一条“哈哈哈,撒花欢迎”,旁边一个男生便将半瓶矿泉水招呼到他身上,“妈的你个坑货,站那儿找抽啊,被爆头了!”
“哈哈,人家在微信群撩妹呢。”
“靠,沉哥这三连跳牛逼了!”
李时煜兴奋地怪叫一声,抽空八卦,“撩谁呢他?”
“不就冷美人。”
有人言简意赅地答了句。
冷美人是班上一群混子给阮玥起的代号,听到她的事,陆沉免不了偏头,盯了秦峥一眼。
“卧槽,沉哥你干嘛呢!”
李时煜这声惊叫再响起,陆沉的目光回到电脑屏幕上,发现他也被对方狙击手一枪爆了头。
“擦——”
低咒一声,耳机被摘下扔到桌上。
察觉到裤兜里手机在震,他不耐烦地拿出来看了眼,发现他妈发了一条微信语音:“不是说让你早点回来?现在到哪儿了?”
第7章 心疼
出了网吧,陆沉骑自行车慢悠悠地晃进小区,推开家门的时候,厨房里正好传来一道娇俏的说话声,“那房子我姨本来没想卖,就留着收租一年也不少钱呢,也是正好赶上我表哥创业需要钱,我姨又疼我,才松了口,一平三万,比周围均价便宜好几千呢。”
“呵呵,是吧?”
卓琳女士的笑声,挺勉强。
“妈。”
头也没抬地喊了一声,陆沉换了拖鞋。
卓琳正切菜,听见动静便举着刀走出来训:“不到六点就放学了,你在外面胡混到这个点才回来?是不是又跑去上网了?”
“没有没有。”
陆沉拿话敷衍着,瞧见厨房里那人往出看,散漫地笑了笑,“罗曼姐。”
“放学了呀,赶紧去洗个手,准备开饭了。”
后者笑盈盈地催他。
陆沉也没说什么,走去卫生间洗了个手,再到客厅坐下,发现茶几上烟灰缸里一层烟头。
他随手将陆建民嘴里半截烟拔下摁灭,“烟熏雾绕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着火了!”
陆建民正心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陆沉拉了张矮凳在他边上坐下,目光四下扫了圈,抬抬下巴问他:“老大呢?”
“下楼买香油了。”
“哦~”
陆沉一哂,偏头去看电视。
脑海里,却浮现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事。
他妈是个体户,在商业街卖女装,他爸呢,在本地一个民企当会计,两口子感情一般,生活不算大富大贵,倒也从来吃穿不愁,在宁城这么个地方,抚养他们一对兄弟,绰绰有余了。
直到他那个爱学习的哥,考去首都上大学。
他哥陆尧,他眼中的书呆子,父母眼中的金疙瘩,亲戚朋友眼中别人家的孩子,从小成绩好,一直被人夸“看着就是上清华的料”,可惜到底差了火候,高三补习了两年,也没挨上清华的边,走了个京市重点一本。
大学四年,研究生三年,花了家里近二十万,去年刚出来找到工作,又让老妈拿十万给买了辆车。
这次带着女朋友回来,是为了买房。
现在这时候,京市的房价还不比几年后,均价却也得三万多了,他哥先斩后奏地看了女朋友小姨家一套二手房,面积一百平,算下来三百万,嘴巴一张给老妈要三分之一首付,差不多一百万。
别说,他妈对大儿子那绝对真爱。
上辈子为这个掏空了家底不说,还找亲戚朋友借了个遍,最后给凑了九十万,让他哥在首都安了家。
人家夫妻俩话说的漂亮,那些钱算他们借的,以后每年定期给还。可事实上,他哥一个月快两万的工资,还了房贷、信用卡之后所剩无几,有了孩子后日子更紧巴,他妈忙生意没办法北上照顾,一个月还得给倒贴六千块请保姆。
应该是他上体校那会儿,他妈白了头发,他爸查出肺癌,老头子弥留之际瘦得就剩一把骨头,扯着他的手,老泪纵横地说了句:“是爸没本事,一辈子到头,也没能给你攒下点东西。”
至于他哥,说是刚升职不好请假,赶回来的时候,在医院停尸房哭得险些晕厥。
“砰砰砰——”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陆沉的思绪。
在厨房的罗曼走出去开了门。
陆尧将手上的香油递给她,抬步走到客厅,一对上陆沉视线便开口:“怎么回来这么晚?”
“晚高峰,堵车。”
“堵车?”
陆尧一副“你他妈逗我”的脸色,不悦道,“你是觉得我不认识你自行车还是咋?是不是又去网吧了?”
陆沉没理他,低头去剥茶几上一碟开心果。
陆尧坐在他边上,语重心长地又道:“你这都高二了,是不是该给学习上用点心?陆沉我告诉你,别以为舅舅把你放他眼皮子底下练体育,那就高枕无忧了,再这么下去,体校你都不一定考得上!”
“有完没完?”
随手将一颗果仁塞陆建民嘴里,陆沉不耐烦道。
“怎么和你哥说话呢!”
卓琳端着盘菜放餐桌上,狠狠地瞪他一眼,“要不是自家人,谁稀罕说你?次次考试几十分,还把你能耐的!”
陆沉:“……”
懒得吵,他索性闭嘴,专心地给陆建民喂开心果。
年近花甲,陆建民可不爱吃这些零嘴,却难得能享受一次小儿子的贴心服务,也就没吭声,默默地吃了十几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