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终也是没再说什么,乖乖吩咐了濯束他们去烧了热水,自己则是站在院子里干着急。
屋里的情况她不知晓,可心中的焦急却是更甚。
晴微瞧这主子一张小脸儿都冻得发白了,忍不住又去劝了一次。
“公主,不若我们先回荇幽阁吧。你若是再在这儿等下去,身子怕是撑不住了呀!”
“我没事。”凤攸宁倔强的摇了摇头,尽可能的多走动几下来缓解身上冻僵的感觉。
彼时,戚星阑静静躺在床上,半边身子都已被银针扎得像只刺猬,明显能够感受到筋骨都像是快要散了一般。
“师父……”
凌崖拧着眉头施针,睫毛都没颤一下,“别说话。”
“可……师父……宁儿她……”戚星阑断断续续的说着,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凌崖的手终是顿了一下,随之又在他的手臂上落下一针。
恰好濯束和潜策端了两盆滚烫的热水进来,“先生,水烧好了。”
“恩。”凌崖落下最后一针,这才起身去看他们两个。
“让你们的太子妃娘娘回如休息,就说是我说的。”
“是。”两人答应着便要退下,谁知凌崖将潜策给拦了下来。
“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凌崖大步流星地走到案桌前,提起笔便在纸上落下几行刚劲有力的字,“按照这个单子去抓药,快去快回。再准备一个浴桶,里面装满热水,一个时辰后给你们家主子泡药用。”
潜策接过药单子,“属下遵命。”
床上那人的声音幽幽传来,“师父……多谢。”
凌崖看他一眼,不由冷笑两声,“难得戚晟那个老头还能生出你这么一个痴情种。”
戚星阑合上了眼没有说话,唇畔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不知躺了有多久,慢慢便觉着意识变淡了,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
凤攸宁终是也没能违背师命,乖乖被带去了荇幽阁等候。
只是她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笠翁居的那边的音讯。
虽然她相信师父的医术,可一刻等不到戚星阑已然完全解毒的消息,她的心便是悬着一刻。
人越是紧张害怕,越是会去回忆从前的事情……
初见时,那对被月光映照着的桃花眼似乎又浮现在眼前。
她竟是现在才发觉,这双眼睛竟时时刻刻映出的都是她的模样。
见凤攸宁一直皱着眉头焦急等待,晴微瞧着也是难受,便想着转移一下主子的注意力,说不定一会儿笠翁居那边便能传来消息了。
这般想着,她又给凤攸宁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公主,奴瞧着您方才管那位先生叫‘师父’,奴从十岁便跟了您,竟是不知公主何时拜了个师父。”
此话不提还好,一提凤攸宁便有些不知所措,“这……原是你进宫前的事了。”
她眨眨眼以掩饰自己的尴尬。毕竟这事她都未曾与晴微她们提过,就连凤卓允都以为她是因病出宫疗养了几年,知晓内情的只有已逝父皇和现下正躺在笠翁居的戚星阑。
“我瞧着那先生也是气宇不凡,可他似乎是个习武之人,不知是给公主您传授些——哎呦!”
晴微话还没说完,就被绮烟拧了下胳膊。
她吃痛,一脸懵的去看绮烟,“你做什么……好疼啊!”
绮烟无奈的瞧她一眼,厉声道:“原是公主将你这小丫头宠坏了,竟也敢询问公主的私事,忒不知轻重了些。”
“我……我也是想给公主换换心思嘛……”晴微委屈地垂下了头。
凤攸宁原本也没在意这些,毕竟她与晴微也是从小一直长大的,只是绮烟是从母后那边来的,规矩总归是学得多了些,是不敢逾越半步的。
只不过她这么一呵斥晴微,凤攸宁便显得心里更加过意不去了。
“没事的绮烟,”她伸手拉了晴微到身侧,笑着看向绮烟,“在这承国,我们三个便是相依为命的姐妹,有时也可不必顾及这些尊卑礼仪的。况且此事却是是我瞒你们在先……”
被主子以姐妹相称,绮烟不免有些局促。她悻悻地不敢抬眼看凤攸宁,面上带了些尴尬之色,“公主……”
凤攸宁也碰了碰她的手以示安慰,接着便将之前去断虚山拜师之事都同她们讲了一遍。
她体寒怕冷的毛病两人是知晓的,一听主子是为了压制身上的寒气才去学了武功,也没甚好说的。
尽管女子习武在崇国是大忌,但此事既是先帝默许的,她们两个奴婢便是更没什么发言权了,只是心疼主子一个娇滴滴的公主小小年纪便去了山上过了近几年苦日子。
“怪不得公主手上有薄薄的一层茧,奴还以为您是学琴留下的,原是舞剑。”晴微蹲在凤攸宁的脚边仰面望着她。
“公主不知道,初来这儿的时候,那次梅林遇刺可把奴给吓坏了。”
凤攸宁唇角漾起一抹笑,伸手在她的发顶揉了两下,“日后便不用担心我了。”
“恩!”小丫头高兴的应了一声,便听得有人进了院子的声音。
紧接着,门帘被人掀起,濯束的身影映入主仆三人的眼帘。
“夫人,凌崖先生命属下来接夫人去笠翁居。”
凤攸宁慌忙站起身来,“殿……夫君他身上的毒可解了?”
“先生说请夫人亲自去看看便知。”
她的眉头忍不住皱了一下,若是毒已解彻底,师父也不至于卖关子,怕不是……
这般想着她有些急了,来不及等濯束带路,便已然匆匆出了荇幽阁。
“师父。”凤攸宁进了屋便见凌崖坐在椅上喝茶,脚步一顿,“师父,星阑他如何了?”
凌崖抬眼瞧了瞧自己这关门弟子,唇畔不由勾起一抹笑,“稍安勿躁,星阑正在泡药浴。”
他说着将茶盏放置桌上,笑吟吟的看着她,“你若是急着见他,不如进去瞧瞧?”
药浴……那岂不是要泡在浴桶里一.丝.不.挂?
凤攸宁霎时间红了脸,下意识地摇摇头后退半步,“罢了,我便在这儿同师父一起等吧。”
凌崖无声的笑了一下,“你们两个啊!”
她还没来得及问师父此话何意,便听得里间传来那人的声音,“看来师妹是不想见我了。”
戚星阑的声音虽还有些颤,但这语气却已然是没了中毒时那逞强的意味,应当是大好了。
凤攸宁抬眼,便见屏风后走出一人,长身玉立,风神俊朗,眉眼带笑的望着她。
他这般意气风发的模样,她已有几日未曾见到了,这会儿不由得心跳快了些。
“殿……夫君已大好了?”
她这句“夫君”甚是受用,本来戚星阑还觉得身子有些不爽利,一听得她这般唤自己便是什么事都没有了。
可太子殿下偏不将欣喜摆在面上,只淡淡的望着她,“你自己过来瞧瞧不就知道了?”
这话怎么这样耳熟……
凤攸宁不由得拧了下眉头,警惕的看向他,“方才濯束传的话怕不是师父说的,而是你说的吧!”
凌崖偏头瞧了一眼自己这位得意弟子,挑了下眉没有说话。
眼瞧着这事是暴露了,戚星阑便两步跨到那人面前,伸手在她的头上揉了揉,“看来还没为你夫君我急傻。”
“谁——谁为你急了。”凤攸宁扒拉开她的手,别开视线,“少臭美。”
她越是这么说那人便是越开心,张开手臂便要将人揽进怀里。
凤攸宁早猜到他会来这招,一直防备着呢。
这会儿灵活的躲开了他,直至朝着师父而去,往师父身后一躲。
对师父的亲切感让她已然忘却了从前那个处处谨慎的自己,恍若又回到了日日在断虚山练剑习武的时候,忍不住便要朝着师父撒娇。
“师父你看,他平日里便是这样欺负我的。”
凌崖失笑,却还是将人护在了身后。
他看着两人心中忽然就多了几分安逸。
从前他都是独自一人生活在那山崖之中,后来两人皆来拜师学艺,他的断虚山也是热闹了起来。
现下瞧着两个孩子都已经长大,又凑成了这么恩爱的一对儿,他不免觉着欣慰。
“好了星阑,你身上的毒刚清除还需在静养几日,莫要折腾了。”他无奈的朝着戚星阑摆摆手,如是说了这么一句。
凤攸宁看向戚星阑抬抬下巴,从凌崖身后走了出来,“师父说了,让你静养,你便回床上躺着罢。”
戚星阑双手背在身后,垂眸瞧她,“那我便歇息了,那红油椒香牛肉今日你便别吃了罢。”
狡猾的男人,竟还拿吃的威胁她!亏她还为他担忧了许久。
凤攸宁心中委屈,嘴上却仍旧是不认输,“不吃就不吃,一道菜而已。”
见她这副模样像极了一只高傲的猫儿,戚星阑忍不住笑了。他没在与她混闹,而是朝着凌崖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多谢师父救命之恩,徒儿无以为报。”
凌崖起身,示意他不必行此大礼,“不必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既唤我一声‘师父’,此事便是我应做的,不必放在心上。”
他说着垂下眉眼,笑着在戚星阑的肩上拍了拍,“况且你乃承国储君,这一拜我亦是受不起的。”
“您方才也说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自是受得起的。”戚星阑说着又瞧了一眼身旁的凤攸宁,“已是晌午,我吩咐了膳房准备午膳,还请师父移步菡雨轩用膳。”
“好。”凌崖点了头,被濯束引着走在了前面,剩下的二人跟在后面。
凤攸宁望着凌崖的身影,不由得想起从前总是在师父后面当小跟屁虫的日子,忽的觉得手上一热。
她垂下眼去看,便见戚星阑的大手已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轻轻揉捏着。
温柔的声音低低地响在耳边,“抱歉,让娘子担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双更放一起啦!
第48章 腻歪
师徒三人用过膳后凌崖本准备回断虚山, 奈何凤攸宁许久未见师父,偏要将人再多留几日。
只是凌崖过惯了无拘无束的日子, 在阑宁居里待得反而是不自在了, 只答应留宿一晚,第二日便启程回断虚山。
午后的天空总算是被破云而出的阳光照亮,暖洋洋照在身上的让人犯懒。
戚星阑的身子尚且虚弱,凤攸宁好生劝他睡下, 那人又偏要让她陪着才肯睡。
故而直至那人睡熟了,她才脱出身来去了笠翁居寻师父。
彼时凌崖正坐在院里喝茶,手边还摆着自己那柄长剑。
“师父。”凤攸宁没带着晴微和绮烟,她知晓凌崖不喜宫里的那些规矩和束缚,便只是独身一人来寻他。
凌崖见是自己的小徒儿, 不由笑了,也给她倒了杯茶,“怎么不好好休息。”
凤攸宁摇摇头在师父身边坐下, “许久未见师父了,怎么睡得下。”
看她那副强颜欢笑的样子, 凌崖心中也猜到了几分。他伸手抚了抚凤攸宁的发顶, 柔声问道:“这几年,你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已经很久没有人问过她这样的话了。
在崇国, 她是人人敬仰的长公主, 垂帘听政手握重权,她是皇帝依赖的人,是百官和百姓们所仰仗的人, 从没有资格说一个“累”字,更是没人会问她这样的日子累不累。
眼下师父将此话问出来,她不由得鼻子一酸,便红了眼眶。
“师父……”凤攸宁的唇角勾起一抹笑,那笑意里是委屈却也是坚强。
“我不累。”她说,“我只是好想父皇……”
眼泪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簌簌滑落。
那温热在脸上划下一道痕迹,随即便被早春尚未摆脱的寒气给冻得失去了温度,仅剩晶莹的一道泪痕。
“宁儿长大了。”凌崖的心不由跟着犯起钝钝的疼,“你父皇的在天之灵,也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可我现在什么都办不到。”凤攸宁的声音哽咽着,“眼看着衍国就要攻打大崇,偏偏我远在承国,连给阿允熬一碗汤都办不到……”
纤瘦的身影轻轻颤抖,她已是泣不成声。
凌崖看着少时跟在自己身后三年的小丫头哭得这般伤心,心中实在不忍,伸手抚了抚她的脊背。
“宁儿,你不必肩扛这些重任。即便是天塌下来也自有男人在前面撑着,你也应适当的学会依赖。”他说着眼里带些笑意,“我瞧着星阑对你用情不浅,想来他定会保护好你的。”
凤攸宁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戚星阑对她的好她确实能够感受得到,可他总归还是承国的人,即便现在信誓旦旦地同她讲定会帮扶崇国,可二十年后终还是会有一日,盟约瓦解,兵戎相见。
利益当前,感情怕是也不会有什么作用。
届时她该如何?他们两个的关系又该如何?
她不敢想下去。
“师父,您给我讲讲他小时候的事吧。”
“好。”
……
翌日清晨,天边泛起鱼肚白,夜幕被光一点一点的驱赶消散。
天亮的明显比前些日子要早了,凤攸宁被光晃了下眼,悠悠转醒。
“醒了?”戚星阑的声音温柔的响在耳边,耳畔像是有谁的手指划过,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