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姐姐要来,提前都寻个事情打发走了。”万姨娘说道,“宝儿也睡了,乳母也让我打发了。”
季凤青在墙根下听着,看了一眼徐玉郎。他说的果真没错,这事情,真有蹊跷。
“大理寺那两位,不会看出什么来吧?”龚夫人问道。
“应该不会。”万姨娘说道,“虽然你我都存了同样的心思,但是提前谁也没跟谁说,算不得预谋。”
“话虽这么说,但是到底那人算是死于你我之手。”龚夫人说道。
“姐姐万不可有这种想法。”万姨娘说道,“他在你那儿喝了酒,又在我这儿吃了那虎狼之药。这怨得了谁去,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两个相冲,更别说咱们了。我若不是事后看了一眼那个药丸,恐怕也是想不到的。”
“但愿大理寺那两位不会再来了。要我说,他死了也是活该!”龚夫人说道,“只要能平安过来,丧事结束了之后,我就接手铺子,你在家好好照顾宝儿也就罢了。”
“姐姐这几日千万要打起精神来。”万姨娘说道。
“这是自然。”龚夫人接口道,“若不是因为这死因蹊跷,旁支来闹的时候,我早就报官了。”
徐玉郎跟季凤青听到这里,对视了一眼。龚老爷死因果然有问题,可是,也立不得案,这连误杀都算不上,只是个意外。可是,这夫人跟姨娘,怎么就这么恨他呢!
“当初买你的时候,我就看你跟别的奴仆不同。”龚夫人声音轻轻柔柔的,“现在看来,果然没错。当初为了让那个死鬼少打咱们,我装着跟你别苗头,两个人争风吃醋讨他欢心,也没问你,你到底什么来头?”
“我?”万姨娘声音有些悲伤,“我家祖上也是个小官,可惜我祖父的上峰是跟着先太子的,先太子被废了之后,这一脉都下了狱,女眷呢,都被卖做奴婢。后来啊,太子倒是被平反了,可是,谁来管我们这些人呢?”
这番话说完,屋里屋外一片寂静。
“往后就好了。”龚夫人说道。
“是啊,往后就好了。”万姨娘说道,“那个人死了。再也没有人会打我们了。”
龚夫人点点头,说:“是啊。我先回去了。明日还要应付族里人,你就带好宝儿,不要出头。”
徐玉郎跟季凤青对视了一眼,等到龚夫人离开了院子,又等到万姨娘吹熄了蜡烛,这才起身悄悄离开。
两个人原路回到院墙,趁着没人,翻出了龚家。
“先回家吧。”徐玉郎说道,“有事情明日再说。”
季凤青点点头,两个人骑马并排走了两条街,就分开了。
徐玉郎想着龚夫人的话,心道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龚老爷文质彬彬的,没想到竟然会是这种人。在外面怜香惜玉,回家却殴打夫人跟姨娘。
他回到家,知春还在院子里守着,见他回来赶忙站起身来。
“夫人让厨房备了姜茶,让您回来喝了再睡。”
“拿来吧。”
徐玉郎之前强打着精神,进了屋,被热气一烘,觉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他洗漱之后,就躺倒在床上,没一会儿,就合上眼。
第二日,他被知春叫起来,强打着精神去上衙。
进了大理寺,徐玉郎坐了一会儿,才看见季凤青打门外进来,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你这是怎么了?”徐玉郎问道。
“昨晚冻着了。”季凤青说完打了一个喷嚏,“要不是今日还有事,我都要告假了。”
徐玉郎叹了口气,这位,也太过娇弱了。
一会儿,谢苍来了,听了二人的回报,沉吟了许久,该怎么判呢?
第21章
谢苍看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笑着问道:“你们有何想法?”
季凤青头昏脑涨,立在那里都难受。徐玉郎看了他一眼,决定还是自己先开口好了。
“玉郎还是认为应该还是在去一趟龚家。”
“含章还是准备晚上再去听人家壁脚?”谢苍问道,语气里略带促狭。
虽未及冠,但是已入仕途,许家老太爷便替徐玉郎取字含章。
“那倒是不用。”徐玉郎说着话,脸就红了,“白日就好,白日就好。”
“那就一会儿再去一趟。”谢苍说完,看向季凤青,“元安要不要一起?”
季凤青中了探花之后,家里就给他取了字,元吉。青,东风色也。木生火,从生丹。黄离元吉,得中道也。
“去。”季凤青强打着精神说道,“总不好让含章自己一个人。”
徐玉郎却看了一眼他,心道这位还是回去修养一下的好,跟在身边,没不够添乱的呢!可是又不好明说,只得忍了下来。
两个人骑马缓步去了龚家。龚夫人正在跟族里掰扯祭田的事情,听见大理寺少卿来了,竟然松了一口气。族里的叔祖叔公,一个个都是老油条,滑得很。
“还请各位叔祖叔公慢坐。”龚夫人说道。
龚家族里的人对视了一眼,心道这已经是大理寺第二次上门,怕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几个人面上不禁露出喜色。若是龚家夫人进了大狱,这万贯家财还不是全由他们控制,龚家小公子不过才三岁,捏圆捏扁还不是看他们。
“民妇见过二位少卿。”龚夫人行了个礼,就坐到了一边,“二位今日过来,又有何事?”
“劳烦龚夫人还请万姨娘再过来一趟。”徐玉郎说道,“有些事情,还要问问万姨娘。”
龚夫人点点头,转身吩咐小丫鬟让万姨娘过来。
“龚老爷那日的食物,您也是一起吃的?”徐玉郎问道。
龚夫人点点头,说:“是的。这个您可以问我身后的这两个丫鬟,当日是她们两个布的菜。”
徐玉郎看向立在龚夫人身后两个姑娘,两个人忙不迭地点头。
“那剩下的饭食呢?”徐玉郎问道。
“都倒了。”龚夫人轻声说道,“龚家的规矩,主家跟下人的饭菜,是分开的。”
这个徐玉郎倒是听自家娘亲提过,若是剩下的饭菜赏给下人,厨房势必每日故意多做上许多。
这时,万姨娘带着宝儿走了过来。龚夫人打发乳母跟丫鬟带着宝儿去厢房玩耍,又看向万姨娘。
“这位大人有事情要问你。”
万姨娘看向徐玉郎,说:“这位大人请说。”
“龚老爷到了你的院子当真就饮了几杯茶?”徐玉郎笑着开了口。
万姨娘看着眼前这位年轻人,觉得他虽然笑意盈盈,可是目光却总觉得看到自己骨子里似的。
“这……”万姨娘有些犹豫,“还用了一些丸药。”
“龚老爷病了?”徐玉郎故意问道。
万姨娘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低着头,声音如同蚊子一般细小。
“那药,是拿来助兴的。”
“拿来瞧瞧。”
万姨娘赶忙吩咐身边的丫鬟去自己的房间。
“除了丸药呢?”季凤青在一边开了口。
万姨娘摇摇头,说:“没有了。”
徐玉郎跟季凤青对视了一眼,倒是跟昨晚听到的一样。
一会儿,小丫鬟捧了一个荷包来,万姨娘接过来递给徐玉郎。
“就是这个。”
徐玉郎打开荷包,从里面到处一颗药丸,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
“这是哪来的?”
“是老爷从一个番僧那里得来的。”万姨娘说道,“据说很贵,一锭银子一颗。”
藩僧,徐玉郎忽然就笑了,这个番僧他还真是知道是谁,他听父亲提起过。
“这个我先拿回去了。”徐玉郎说道,“若是有事,我们还会再来。”
“二位老爷慢走。”龚夫人起身说道。
徐玉郎与季凤青出了龚家,他回头看了看大门,说:“看来过几日晚上还得再来一趟。”
季凤青皱着眉头看着他,说:“你是不是听人家女眷墙根上瘾了?昨日你也听见了,龚夫人跟万姨娘虽然都存着杀龚老爷的心思,但是酒没有毒,这丸药又是龚老爷自己拿来的,你还想要什么证据?”
“我总觉得没有这么巧合。”徐玉郎说道,“万姨娘恐怕很早就已经知道这丸药不能与酒同服。”
“可是凭这个你也不能问她的罪啊!”季凤青看着徐玉郎说道,“这个连过失杀人都算不上。”
“我知道。”徐玉郎说,“我知道或许问不了她们两个人的罪,但是,我总想弄明白真相。”
季凤青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心道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在官场上,怕是不好混。稍微一个不注意,就容易粉身碎骨。
“你回头去趟许家吧。”季凤青说道,“跟许家老太爷聊聊。”
“为什么?”徐玉郎有些不理解。
“去了你就明白了。”
两个人说话间,就回了大理寺。徐玉郎把自己的想法说给谢苍听了之后,谢苍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说:“就喜欢你们这种朝气蓬勃的劲儿,去吧!”
季凤青在一边听着,忽然就明白了皇帝的想法。那位想要变法,就肯定要罢黜很多旧臣。这位年轻,对官场不甚了解,又带着一丝呆气,可不正符合皇帝的心思。
他自嘲地笑了笑,过些日子,还是让父亲给他走动走动换个地方吧,这大理寺,不适合他。
晚间,徐玉郎回到家,直奔上房。徐老爷正跟夫人说话,见他来了,笑着让他坐了下来。
“父亲,我想见见之前您提过的那个番僧。”徐玉郎说道。
“可是有事?”徐老爷有些不明白。
徐玉郎点点头,说:“龚家老爷的死,就是因为吃了那个番僧的丸药。”
“不会吧!”徐老爷语气很是惊讶,“除了龚老爷,也有不少人他手里买过丸药,都还活得好好的。”
“您就替我引荐一下吧。”徐玉郎拉着父亲的衣袖说道,“我绝对不给您惹麻烦。”
“老爷。”徐夫人在一边开了口,“玉儿想见,您就让他见见呗。”
徐老爷见夫人发话了,只得同意。
“我明日让家丁去请他,后日你就在咱家见他吧。”
“多谢父亲。”徐玉郎见徐老爷同意,面上的笑容更甚了。
那番僧来的时候,已经是晚间了。徐玉郎在正屋坐着,就见一个身高八尺有余的人打外面进来。他的长相颇为古怪,头发和胡须都很卷曲,深目高鼻,看样子,应该是打天竺来的。
“这位小公子找老衲,不知道是因为合适。”
那番僧虽然精通官话,可是到底有些口音,听起来怪怪的。
“玉郎有几个问题想问这位高僧。”徐玉郎恭敬地说道,“还请您详尽地解答。”
“呵呵。”那番僧朗声大笑,“好说好说。”
“这个可是从你那儿得的?”徐玉郎说着把龚老爷荷包里的丸药递给他。
那番僧接过来仔细瞧了瞧,说:“正是。”
“服用此药可有禁忌?”徐玉郎又问道。
“此药虽为助兴之药,但是少量服用,可以健脾益肾。”番僧说道,“它只与一样东西犯克,那就是龙涎香。不过,那玩意金贵,平常人家,也很少用得上。”
徐玉郎闻言愣住了。他娘亲好焚香,徐老爷曾经花重金给她买过龙涎香供她调香。这个味道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那日,万姨娘从他身边经过,就带着若有若无的龙涎香的味道。想来是因为家里出了白事不能熏香,但是身上还残存着之前熏香的味道。
“那酒呢?”徐玉郎又问道,“桂花酒。”
“定然不会。”番僧说道。
“多谢。”徐玉郎说完,遣人给他递了个荷包,“今日的话,还请您保密。”
番僧伸手接过荷包,捏了捏,就笑着揣进怀里。
“这个您放心。”
送走了番僧,徐玉郎也回到自己的书房。看来,万姨娘那日的话,是撒谎。
第22章
徐玉郎晚间躺在床上,回忆着那位番僧的话,忽然坐起身来,吓了外面守着的知春一跳。
“您这是有事?”她披着衣裳,举着烛火走到跟前问道。
“就是忽然想起来一些事情。”徐玉郎挥挥手,“没事的,你回去吧。”
“您也赶紧睡吧。”
徐玉郎见知春走了,自己却没有再睡下。他披着衣裳坐在床上望着床幔的绣花发呆,这龙涎香,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是了,徐玉郎忽然间想了起来,激动得差点从床上跳下来,知春在外间翻了个身,为了不吵醒她,徐玉郎只是坐在床边,激动得手指有些发抖。
年前,徐夫人还未知道自己有身孕的时候,跟着徐老爷去龚家做客,回来就有些不高兴,沉着脸坐在那里。徐玉郎问了半天,才知道她今日去龚家,身上的熏香跟龚夫人居然类似。
“那龚夫人年轻貌美,细条条的。”徐夫人说道,“那熏香衬得她愈发飘飘欲仙。再看我,人老珠黄,竟是有些丑人多作怪的意思。”
徐夫人这么多年被徐老爷宠着,心性还跟小姑娘一样。虽然当家理事是把好手,私底下却是天真烂漫。
徐玉郎当时忍着笑,拉着她娘亲说闲话,私底下却让知春去了书房,把这话透给爹爹。第二日,他就见娘亲笑靥如花,也忍不住笑了。可见昨日晚上,父亲没少下力气哄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