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红高兴地应了,眼睛亮晶晶的。
“若是徐公子收你做外室或者纳进徐家,你手里的私房也够买个小庄子了,我呢就陪着你,一定不让别人欺负你。”
嫣红抱着秦妈妈,眼睛红红的。若是没有她,嫣红觉得自己一定和绿招一样,老早就跳了秦淮河。
“秦妈妈,我终于可以离开这里。”嫣红的声音激动地有些发抖,颤巍巍的让人心疼。
画舫姑娘的闺房,精美无比。嫣红环视着房间,墙上挂着一幅行乐图,左右两边是一副对联。房间当中是一个书案,满满当当的都是宝砚、笔筒以及各色书籍。西北角放着一架瑶琴,旁边倚着她惯用的琵琶。
在往边上看,就是雕工精美的紫檀木窗。那副流云百福,一看就出自名家之手。窗屉是用软烟罗糊的,远远看去,宛如烟雾一般。
目之所及,皆是富贵。
毫不夸张的说,花房姑娘的房间比一般人家姑娘的闺房还要精美有书卷气。可是在嫣红眼里,这就是一个精美的牢笼,锁住了一只又一只金丝雀。
徐玉郎回家之后,跟父亲讲明情况,徐老爷捋着胡子笑了,说:“明日可就要演一场好戏了。”
徐玉郎点点头,说:“这金陵城的人恐怕有热闹瞧了。徐家大房那边,应该想不到咱们会有这么一出。”
“是啊!”徐老爷说道,“我过几日有意去汴梁,想带你娘亲跟你一起过去,若是可以,就不要再回来了。本来一直找不到理由,现在倒是有了,我必须把你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
徐玉郎抓抓头,也笑了。
“父亲,这次去汴梁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情?”
徐老爷点点头,说:“我自打出了徐家,就想着离开金陵。先头在苏州待了一段时间,可惜嫡支那边手伸得太长,三番两次上门,只好又回了金陵。爹爹很多朋友都在汴梁,如果挪过去,大房那边也好歹会顾忌一些。所以这些年一直慢慢地把重心移到汴梁,我一直两边走,也是这个原因。”
“玉儿明白了。”徐玉郎说完又看向徐老爷,“那位秦妈妈,该怎么办?”
徐老爷看了眼徐玉郎,心道这孩子还是年岁小要多历练。可是又忽然觉得悲哀,若是她兄长还活着,这个时候,她恐怕已经开始期待自己的及笄礼了。小姑娘家,就应该每日看书绣花玩耍,多快活。
“嫣红赎了身,找鲁妈妈要个婆子还不简单,只不过她怕鲁妈妈借机会拿着她才央了你。”徐老爷说道,“就说要过来给嫣红就好。她是个女户,家里也不好没个老人家镇着。这边呢,我也会托朋友看着她们,不让人上门骚扰。”
“玉儿明白,多谢爹爹。”
徐老爷拿了四张五百两的银票给他,说:“虽然我觉得五百两给嫣红赎身没问题,但是多带些银子总没错。不过,别露出痕迹,回头让妈妈以为你跟那帮孤老一样,传出去,到底名声有碍。男人风流但痴情是佳话,风流又愚蠢可就个蠢材。”
徐玉郎双手接过来,说:“多谢父亲。”
“那嫣红也是个好姑娘。”徐老爷说道,“积德行善总没有坏处。去吧,明日少不得一番唱念做打,我也会去跟你娘亲先打个招呼。免得到时候她以为我又在训你,回头跟我发脾气替你出气。”
“娘亲温柔,不会呢!”徐玉郎说完就起身回自己的院子,“父亲也早点休息。”
秦妈妈回到自己的房间。敛去面上的神色,平静无波地看着跳动的烛火。半晌,她起身从箱子里翻出一方小小的襁褓,也不知道那个孩子是不是还活在这时间,过得好不好?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事情已经做下了,再想这些有什么意义?兴许那孩子还活着吧,她明日就能跟嫣红离开这个地方,没准就是老天爷见她行善积德,给她的福报。
秦妈妈收拾一下就睡了,半梦半醒之间,忽然灵光一闪,她蹭地一下就坐了起来。
从汴梁到苏州或者扬州,再加上东躲西藏,七日的脚程刚刚好!可是,这位性别不对啊?秦妈妈又想了想,或许真的是巧合吧,自己这些年担惊受怕,太过草木皆兵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现在特别理解狗子,我也想出去遛
第4章
清晨,徐玉郎坐在床上。他打了个哈欠,又揉揉眼睛,这才让知春上前,帮他穿好衣裳。
“快点,今日跟父亲有事情商量,要早点去正院。”徐玉郎吩咐过小丫鬟之后就坐在那里。小丫鬟上前拿大帕子帮他掩好前襟,又挽好袖子。徐玉郎这才就着小丫鬟捧着的盆子洗脸。
“是。”知春说着,拿过大帕子递给徐玉郎。
徐玉郎坐在镜前,让知春给他简单地束了个发冠。
“一会儿书房有什么声音都不要进去。”徐玉郎说道。
知春点点头,没说话。
徐玉郎先去正院给娘亲请安,陪着她用了早饭,这才往正院的书房去。
徐老爷正拿着之前庄头递上来的账本子仔细瞧着,间或扒拉一下算盘。他听见门响,见徐玉郎来了,板着脸把账本子放下,挥挥手示意书房里的人都离开。
研墨是最后一个走的,他抬头看了徐老爷一眼,关上了大门。
“父亲?”徐玉郎有些不解。
徐老爷这才敛去面上的严肃,笑了起来。
“这话怕被人听才不要关门,咱们今个儿这话就是为了让人听的,怎么能不关门呢!”徐老爷放低了声音轻声说道。
徐玉郎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想好了?”徐老爷指了指窗外忽然开了腔。
“是。”徐玉郎语气坚定,“既然父亲不同意儿子替嫣红梳弄,那儿子就替她赎身,让她做个清白人。”
徐老爷看了徐玉郎一眼,拿着书案上摆着的瓷瓶就砸了下去。
“糊涂!”徐老爷喊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赎了身,好让她做外室对不对?”
徐玉郎看着那个瓷瓶,差点笑出声来。这个瓷瓶他知道,当年徐老爷学着人家玩古董,打了眼,花大价钱淘换来一个假的。在库房存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用途。
“儿子是真心喜欢嫣红。”徐玉郎看着青石板的地面,择了一块干净的地界跪了下去。还不忘拿拳头砸了一下地板,咚的一声,疼得他眼泪差点掉下来。
徐老爷看了一眼,伸手点了点徐玉郎,好一会儿把已经到嘴边的笑声忍了回去。
“孽子,滚!”
徐玉郎闻言,起身冲徐老爷拱了一下手,敛去笑意,拂袖甩门而去。
“有本事就别回来!”
徐老爷冲着徐玉郎的背影大喊一声,就瘫坐到椅子上。
在门口守着的家丁都唬了一跳,相互看了看,赶忙去请徐夫人过来。
徐夫人正在绣花打发时间,听见下人来报,急匆匆地扔下手里的帕子就去了书房。她挥退下人,走到徐老爷身边。
“玉郎还小,老爷好生管教就好了,怎么还跟他置上气了!”
徐老爷看了夫人一眼,眨眨眼睛,就把茶杯扔了出去。
“他今年都十五了还小!气死我了,收拾东西,我去汴梁看看那边的生意,还有你,跟那个孽子,一起过去!我可不想见他再惹事了!”
徐夫人这些年被夫君捧在手心里,冷不丁听他高声说话,虽然知道是做给外人看,却仍旧气得不行。她一下子就拧住了徐老爷的耳朵。
“行啊你,敢跟我大小声了是吧!”徐夫人喊道,“都道养不教父之过,你自己的问题跟我喊什么喊!”
徐老爷虽然被拧着耳朵,心道夫人的演技还真是了得,一点都不似演的。
“慈母多败儿!”
“反了你了!自己收拾行李去!”
徐夫人说完,也甩门而去,只留下徐老爷摸着自己的耳朵直笑。他这个夫人,这么多年,还是如此泼辣。
徐玉郎带着书童捧砚去了画舫。时近晌午,画舫的姑娘们才刚刚起床,对镜梳妆贴花黄。
鲁妈妈正倚在榻上吸水烟。她见徐玉郎走了进来,先是一怔,只有就笑了。
“到底是年轻小儿女,感情正好,片刻都离不开呢。”鲁妈妈笑着把徐玉郎引到上座,“徐公子今日过来,可是为了嫣红梳弄之事?”
徐玉郎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接过小丫鬟递过来的茶碗,放到桌子上,看着鲁妈妈,缓缓地开了腔。
“鲁妈妈,我想替嫣红赎身。”
鲁妈妈正吸着水烟,被这话一惊呛了一口。她咳了许久,这才缓过劲来。
“徐公子。”鲁妈妈擦了擦咳出来的眼泪,“这日子口,您替嫣红赎身,就没想过以后吗?”
“以后什么?”徐玉郎故作不知。
鲁妈妈喝了一口水,这才把喉咙里那股发痒的劲儿压下去。
“到底是年轻人,做事情不周全。”鲁妈妈缓缓地说道,“您好有十五了吧?也快说亲了。这姑娘家要是知道您给嫣红赎了身,谁还敢嫁您啊!”
“她们想嫁我还不想娶呢!”徐玉郎语气轻松,“您就说给嫣红赎身要多少银子吧。”
嫣红尚未梳弄,是清倌人。这清倌人赎身又跟画舫一般姑娘不同。一般姑娘算是嫁人,赎身银子做聘礼,当家妈妈把姑娘这些年的首饰头面算嫁妆让姑娘带出去。
可是清倌人却不一样,虽然身价金贵,实际上当家妈妈从她们身上还没有赚到太多银子,按着老规矩来,着实让人心疼。
“徐公子,听我一句劝。”鲁妈妈犹豫了一下,准备跟徐玉郎继续掰扯掰扯。
“你这老货话怎么这么多!”徐玉郎故作不耐烦,“就说多少银子吧!这般吞吞吐吐,是怕我掏不起?”
鲁妈妈不妨徐玉郎说出这种话来,她吸了一口水烟,又瞧了瞧烟杆,这才开了口。
“我们这画舫,虽然是拿姑娘们做生意。但是到底也下了本钱,付了心血。先不说买她们回来花的银子,单说从六七岁养到十三四,吃穿用度,哪一处不要银子!小姑娘买进来,一个个灰头土脸小家子气得很。我还要锦衣玉食地供着,生怕把她们养俗气了。到了八岁上,就要给她们延师,琴棋书画样样不落。这般精心教养,才能得了贵人的眼不是?”
鲁妈妈一席话来,听得徐玉郎头大。他挥挥手,说:“到底多少银子?”
鲁妈妈见状,知道这是跟嫣红已经商量好了,再找她也没有什么意义。她心里暗自盘算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徐玉郎,不急不缓地开了腔。
“嫣红是我最喜欢的姑娘,要不然也不会留她到现在。您既然给她赎身,我也真心是当嫁闺女,她的衣裳头面还有首饰,就全算作嫁妆了。听您昨日那意思,那秦婆子嫣红也是要一并带走的吧,就这样,一千两,您看如何?”
徐玉郎本意就是把这件事情闹大,听了鲁妈妈的话,沉吟了一会儿,说:“可以。不过夜长梦多,今日我就要把嫣红带走。”
“痛快!”鲁妈妈也笑了,“我这就遣人把嫣红叫来,亲自把她的身契交给她。后面的事情,我可就不管了。”
“好。”
鲁妈妈让小丫鬟去请嫣红,自己则把眼看着徐玉郎,直看的他浑身发毛。
“徐公子,我可说好了。今日您给银钱我交身契,咱们就算两清了。明日我可不想徐家老爷带人上我这画舫说我哄他儿子银钱。”
“这个妈妈放心。”徐玉郎说道,“而且我保证日后若是父亲做局,定还是会上您这来。有局子,也会请您这里的姑娘。”
“那敢情好。”鲁妈妈说完,小丫鬟就掀起帘子,嫣红红着脸走了进来。
“你这孩子真是命好。”鲁妈妈说道,“刚出来就遇上徐公子,还未经事他又替你赎身,可真是交了好运。”
“全赖妈妈教导。”嫣红说着给鲁妈妈行了个礼。
“你这孩子自小重情。今日,我再嘱咐你一句,别把一颗心全放到别人那里。”鲁妈妈说着看了徐玉郎一眼,“男人啊,知人知面不知心!”
徐玉郎知道鲁妈妈这是在说自己,摸摸鼻子冲着嫣红笑了笑。
“嫣红多谢妈妈指点。”
鲁妈妈看着嫣红秀丽的面庞,倒是生出了几分不舍。
“出了这个画舫,就不要叫嫣红了。这个名字,一听就是从这个地方出来的,不好。”鲁妈妈说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来的时候死活不说自己的名字,最后我也不知道你原名叫什么。你若是还记得,就叫回本名吧。”
嫣红摇摇头,说:“就是不叫这个名字,该知道的人还是都会知道。倒是妈妈给取的这个名字好,比之前的名字好听多了。”
鲁妈妈在画舫多年,知道被卖到这里的孩子们多半是恨着家里的。也就没再说话,让小丫鬟收拾了嫣红屋子里的东西,自己又拿了一对碧玉镯子递给她。
“自己留着算是个念想吧。”鲁妈妈说道,“这个地方也不好让你回来看看。”
嫣红知道这镯子是好物,红着眼睛行了礼,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带着秦妈妈,跟着徐玉郎出了画舫。她仰头看看日头,说:“这么多年,终于出来了。”
徐玉郎让捧砚雇了辆马车,拉着嫣红跟秦妈妈去了自己之前置办的小院子。
“你的户籍,估计后日就得了。”徐玉郎说道,“我看你身契上名字是大丫,本姓于,要改吗?”
嫣红看了眼秦妈妈,说:“就还叫嫣红吧,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如果可以,改姓秦吧。”
“秦嫣红。”徐玉郎念了一句,“倒是个好名字。户籍改了之后,这房契我也落上你的名字。到时候再找人牙子上门买几个人,这日子就算过起来了。”
这个小院子只有四个粗使婆子,采买跟管着厨房倒是可以,贴身伺候的活计,她们可是做不来。
“买什么人啊。”嫣红说道,“买个小丫鬟就好了,我现在,也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