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燥热从帘子下涌了进来,远处的金水河泛着潋滟的波光。顾衡面现感激,站起来深深一揖,“全仗大人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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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有位读者说文还不错,为什么这么冷啊?瞬间万箭穿心,得到肯定的同时得到否定,我也想知道认真努力之后,为什么还冷得发抖?只能说文章太小众了,幸亏是心头好,要不然真的坚持不下去。谢谢陪我一路走过来的朋友,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19-12-04 19:13:49~2019-12-05 19:22: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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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六章 月下
把话说开后一直虎着脸的郭云深难得给了顾衡一个好脸色。
临走时还不由分说地塞了两饼滇南陈年普洱茶饼过来, 满脸不屑地说你们这些文人就喜欢穷讲究, 泡什么茶用什么水,还要配套雅致的器具和样式古朴的壶杯。这东西别人送的, 放在我这里纯粹是暴殄天物, 其实喝起来和军中的大叶子茶也没什么区别。
顾衡和这位指挥使打了这么久的交道,终于知道他最是一个喜欢口是心非的人。嘴里喜欢不见得是心里真正喜欢,嘴里嫌弃也不见得是真正的嫌弃。秉着长者赐不可辞的教诲,恭恭敬敬地把茶饼收了,抬头就看到郭云深也仿佛松了一大口气。
其实他今日在郭云深面前说的话半真半假。
拜那场大梦所赐,顾衡对于外面的任何人都不敢交付全心,更何况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妻舅。但对于薛延如今破罐子破摔毫无章法的死搅蛮缠, 他的确没有更好的应对办法。
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顾衡这些天细心照顾顾瑛的同时思来想去, 要赶紧解决这桩麻烦目前只有借助外力。顺天府衙门的那些差役完全是看人脸色行事的货, 根本就用不着认真作指望。
这位郭家的便宜舅舅骨子里的脾气虽然暴躁且不假辞色, 但对顾瑛这位不能相认的外甥女倒是有几分真心疼爱之意。象前次柳香兰假意攀诬, 就全靠他出面作证。所以这回顾衡言辞恳切地再次张嘴相求, 这人一顿臭骂之后倒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回到工部时已经是下午了,顾衡处理了几件这些日子积压的公务。
几个相熟的同僚知道他家里出了祸事儿——夫人在灯市上不知被哪里冒出来的疯子刺伤了, 都放下手头的事儿纷纷过来慰问, 就连和他一向不怎么对付的员外郎谷云同都面带同情地问候了几句。
官场上的人际关系很微妙,无论背后怎样捅刀子当面却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如今的顾衡对这些套路已经驾轻就熟, 对大伙的关心一一答谢, 对大家的照顾当永铭记于心……
晚上回到家时, 穿了一身本白中衣的顾瑛正斜靠在万胜纹棉布大迎枕上喝粥,旁边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手脚麻利地帮着布几碟小菜。
夫妻两个正值新婚头一年,都不喜欢屋子里有不相干的人,所以郑绩买宅子时一并搭售的仆妇小厮只留下一半。这个丫头叫小满,顾瑛见她性子朴实少言寡语做事勤快稳当,又仔细观察了几个月,觉得这人的品性还算可靠,这才把她提到跟前伺候。
说实话顾氏夫妻都是极好相与的人,仆妇们按照规定把自己的活计做完,工钱算是给的丰厚。只要不在家里窝三盘四挑肥拣瘦,这份差事竟然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
小满是庄户人家出身,像她这样手脚麻利的乡下女孩儿到处都是。爹妈生得太多养不活,就大的带小的,小的带不会走路的。跌跌撞撞的长大,到了岁数就匹配一个条件差不多的贫家小子,再重复爹妈的老路。
到了顾家攒了几分见识之后,小满才知道这世上的女子还有另外的活法。
就像这家的女主人,明明丈夫是堂堂进士在朝为官,这位年轻夫人却不在家里整天擦脂抹粉逛街买东西买首饰,或是象别人在仆妇面前骄矜地颐气指使,而是每日风风火火的亲自打理诺大的几间店铺。
这样的女人简简单单的站在那里,就透着一股与众不同的精气神。她脊背挺直眼神明亮,和丈夫在一起时也不唯唯诺诺。在家里在铺子里说话做事,随随常常都有一种让人羡慕的利落和笃定。
小满心中有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她想像女主人那样用不着依靠别人活着。
那天得知女主人受了伤,巾帽胡同几乎乱成一团,她被临时抽去贴身服侍。即便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女主人稍稍清醒后就开始井井有条地安排接下来的事——应该用些什么汤药,铺子里留下谁去照管,家里的迎来送往谁领头支应……
家里短暂混乱了大半天后,一切又重新变得有章法,仆妇们甚至比以往更加知礼恭敬守规矩。小满在身子孱弱的女主人身上,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刚强二字。
看见男主人风尘仆仆地回来,小满极有眼色地收拾好碗筷躬身退出,她知道这对夫妻俩相处时不喜欢有外人在场。这半个月女主人伤处的换药擦洗,全部是男主人亲手所为。
顾衡在净室仔仔细细清洗干净手脚后,这才坐在旁边陪顾瑛说话。细细问今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在屋子里呆闷了有没有坐起来和丫头们说会儿话?
顾瑛知道这人是在担心自己,那天突然发生的事着实把哥哥吓坏了,很久之后摸到他的手都是颤抖的。就细声说起今天中午喝了一道花胶野鹧鸪汤,这汤应该是厨子今天凌晨时就在灶上吊起的,吃的时候肉嫩骨酥极为入味儿。
巴掌大小的鹧鸪是郊外猎户刚刚捕捉到的野物,用竹笼子装了送进来。花胶也是极好的,说是南海金钱鳘产的上等鱼胶。端王府那位主持中馈的李侧妃听说了顾家的这场变故后,特地派人连夜送过府……
顾衡淡淡一笑不予置评。
顾瑛白日在家里睡多了,这会儿就有点睡不着。顾衡想了一下,拿了一条薄绒毯给她披在身上,一边把人小心背在背上一边慢慢地往外走,“我看见园子里的桂花树开了几朵,我带你过去坐坐……”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盛夏已过悄然入秋了。
顾瑛顿时眉开眼笑,护着伤口躬下身子,密密伏在哥哥坚实的背上,“其实我可以自个儿下地了,出来走动走动兴许伤口还好得快些。”
这丫头一贯是闲不住的性子,这回能老老实实地呆在床上养伤,一来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二来也着实是那伤口有些麻烦。
虽然各种药膳补汤不断,但吃了这么大的亏,整个人还是很快瘦下来许多,掂在手里都感觉比往日要轻些。虽然面庞因为失去圆润看着更加清丽无双,但顾衡心想还是要想法子养回来才好,无意间摸着都有些硌手了。
顾衡抱着媳妇儿坐在树下,即便是在暮色中也看得到树上黄灿灿的桂花。他捉着女郎的指尖无声地笑了起来——还好,这个人还在身边,还可以陪着自己坐在无边苍穹之下,吹着细细的微风,闻着沁人肺腑的幽香。
女郎柔顺地伏在怀里,似有似无地低语喃喃,“哥哥莫怕,你向来知道我是心中有数的人。过些天我会好起来的,孩子也会顺顺当当的生下来。成亲那天我就说过一定会陪你白头到老,差一天都不能叫做共白头……”
这句话极大地冲淡了顾衡整日横亘在心头的忧惧。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从前做过一个梦,梦见你不管不顾的抛下我就走了,我在后面怎么哭怎么求都没有用。这辈子我只要你好好地待在我身边,哪怕是菩萨给我再多的惩诫,我也心甘情愿的认了!”
树下的光线其实很暗淡,顾瑛无法从男子的脸上分辨细微的表情。她仰着头,眼里是不容错辨的疼惜,“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哥哥才开始茹素了?”
顾衡失声笑起来,“是谁这么多嘴多舌,这么快就到你面前传话了。的确是有这么回事,那天你被刺伤一直昏迷不醒,我在菩萨面前许下宏愿,若是你顺顺当当的安好,我就吃两年的整素……”
其实还有三本亲手抄的血经,但这个时候说出来显然有些没有必要。
不等顾瑛喉咙哽咽,顾衡就拉拉她的头发笑道:“看见我这么诚心诚意的份上,你一定要听吕大夫的话好好喝药,再苦再难喝都要闭着眼睛灌下去。这个孩子你愿意留就留下来吧,说不定真的跟我们有缘分。”
这是顾衡第一次明确表示要留下这个孩子,顾瑛虽然早就下定决心,但听见哥哥亲口同意还是放心不少,一双杏仁大眼顿时弯如月牙。
顾衡想,这辈子毕竟跟那场大梦迥然不同,最大的幸事是早早的把顾瑛娶回了家门。有这么一个人全心全意地念着想着,每回从衙门下值时双脚就如同有自己的意识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那个人,哪怕在一起说会儿话也是好的。
这得来之不易的尘世安好,任谁……都不能轻易破坏。无论是人是鬼胆敢胡乱冒头,一定要抢先把苗头死死摁到黑暗的深渊里去,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
秋天皎洁的月盘躲进了厚重的云层里,明明暗暗的阴影混着桂花树参差的枝叶重叠在顾衡的脸上,使得青年一贯安然的神情带了几分罕见的阴鸷。就象庙里供奉的执金刚菩萨,一面慈眉善目威立与莲花日轮坐上,另一面却獠牙露齿忿怒于般若烈焰中。
顾瑛说了一会儿话后就精神不济地静下来陷入沉睡。
顾衡象搂着无上的珍宝一样一动不动地坐着,耳边听着女郎的呼吸渐渐沉静悠长,鼻子边是桂花馥郁的芳香。他望着远处无尽的黑暗,轻轻吻了一下女郎温暖的头顶心,微喃低语,“安心睡吧,有我护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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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感谢——
没想到发了一句牢骚,就有这么多妹子安慰我。写作是一个甘于寂寞的事情,好在我不善与人打交道,反倒喜欢在字里行间找乐子。特别是妹子们的留言,不管长短都流露出对我的期许。且能与男主女主产生共情,就足够我欣慰自傲了。其实回头看文章的细节还有很大的改进之处,情节展开时太注重细节推动过慢,人物性格的深度刻画还要改进,必须承认不红肯定是文章本身存在弊端。我只希望我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成长,一定会把故事写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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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七章 灌酒
蒲记鱼行是东城一家不起眼儿的小鱼行, 老板前些年还是走街串巷的小贩儿, 因为勤劳肯吃苦,终于攒下了几个钱盘下了这间铺子。又因为心疼银钱, 里里外外除了老板只请了两个打下手的伙计。
薛延手脚利落地用锋利鱼刀剖开鱼腹,用两个指头扯出鱼肠鱼腮, 在水里冲洗干净后用棕叶拴好鱼头, 递给了案板前一个身材肥壮的妇人。衣服前襟上沾了几片带血腥的鱼鳞, 他面不改色的拂在一边, 又蹲在木盆前收拾起下一条鱼。
大概是久在其肆不闻其味, 往日令人作呕的鱼腥味如今也不算什么了。薛延拿着木棒敲击着硕大的鱼头,心想顺天府衙的差役做梦都想不到一个清高斯文的读书人会躲到这种犄角旮旯来, 所以这个地方在冬天到来之前暂时是安全的。
手上有几道剖鱼时留下的伤痕, 薛延伸出舌头胡乱舔了下。距离针线胡同那桩杀人案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 衢州老家多半已经得到了音讯。他不敢想象家里的老母和妻子得知这件事,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反应?
都是顾衡那个不自量力的祸首。
东安门灯市那天, 他本来是想狠狠地捅顾衡一刀, 但临到最后他忽然改变想法。只可惜在匆忙之间只是伤了人,没有将那女子一刀毙命。但看着顾衡木愣愣呆在当场犹不能置信的样子, 这番冒险也值了。
——凭什么大难来时我一个人在地狱里待着?
薛延知道自己最好趁早离开京城,但他就是不甘心。就这么两手空空的离开,身上背负杀人污名洗脱不掉, 老父还被关押在大牢里生死不知, 叫人如何能甘心?
日头渐渐落下去了, 蒲记鱼行一天的生意差不多也要结束了。老板抠抠索索地从荷包里取出十个铜板, 一个一个地推过来。末了忽然扣下两个道:“今日你把一条鱼的苦胆划破了,所以扣你两个铜板……”
薛延攥紧了手中用来剖鱼的鱼刀,指腹已经摸上了细薄锋利的刀刃。老板以为他不服气正准备拿话压人时,却见眼前之人忽地露齿一笑,毫不在意地收起剩下的铜板转身离去。
老板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欺软怕硬的东西……”,也不知是在骂别人还是在骂自己。
薛延按照惯例打了一角劣酒,胡乱要了一点用盐水煮过的青豆子。这些天的烦心事太多,不喝点酒醉一醉的话根本就睡不着。如今的日子过一天算一天罢了,明天能不能顺顺当当的睁眼还不知道呢?
在路边无名小店儿盘桓许久,直到店小二脸不是脸嘴不是嘴的开始撵人,喝得半醉的薛延才晕晃晃地往回走。
京城多的是这种收留身无恒财力夫杂工的不入流小客店,无论什么时候回去都有几个臭烘烘的铺位,所以也用不着着急。但走了一会儿后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身后总有踢踏踢踏的脚步声。
酒水化作汗意从脖颈里冒了出来,薛延瞅准一个拐角略微惊慌地向后张望——空无一人,只有几片秋天的落叶在无人的街面上顺着风势左右盘旋。三两盏灯笼发出惨白的光,映得青石板路湿漉漉的。
薛延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实在是草木皆兵。他虽然不在乎手上再多一条人命,但这样东躲西藏的滋味实在难熬。他忽地想起在东安门灯市上,伤人离去时与顾衡直直对视了一眼。
自己是挑衅得意,顾衡眼里何尝不是不容错认的刻骨怨毒?
酒气上头,薛延将手中没吃完的半包青豆狠狠地扔了出去,他有种莫名其妙的直觉——不该凭一时意气继续去招惹顾衡,这个人绝对没有面上看着这么简单无害。
但随即转念一想,顺天府衙的差役都找不到自己的行踪拿自己没办法,就凭顾衡那个无根无基的小子,在诺大的京城寻找自己如同大海捞针。就是想给他老婆报仇,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自己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