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三苍冷着脸,不语。
“太子是将来的皇帝,他想做什么,就是沇国想做什么。”谢瞳和他四目相对,目光静而沉,“您说呢,殷大人?”
殷三苍甩袖离开。
谢瞳嘴角笑容淡下去。
她闪身回到大殿首位,斜斜一趟,嘴撇了撇——娘的,你到底想做什么?
为什么和情兽在一起?竟然还教了焚世心法?被杀的二人是贰开头的绝顶高手,是为数不多能见秘主的人,被认出了吗?杀人灭口?
有什么好灭的,整个暗部都听命于他啊。
按晏沉对情兽一族的憎恶程度,难不成这一切都是他故意的?故意失踪,隐去身份,以做太子难做之事?
这风险也太大了些,一不小心多年努力给他人做嫁衣,晏沉绝不会。
如今朝中人心涌动,若不是晏风毫无争储之心,此刻怕早已刀光剑影,分门立派。此刻正是关键,情兽一事尚可后推,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现身?
太子装病大半年,大半年不见人,朝中已有怀疑,若再不现身……谢瞳眉头皱起,脑子搅作一团,跟一个心思细密如针的人做事真他妈难。
下午,殷三苍派去的人回来,一无所获。
谢瞳得知,脑门突突地痛。晏沉做事一向滴水不漏,能找到蛛丝马迹才有鬼。
“少爷呢?”谢瞳急需揉团子才能抚平内心的焦躁。
“少爷……跑了。”
谢瞳脑门又多痛了三分。很好,看来上次教训得还不够。
“让暗部去找。”顿了顿,“算了,不找了。”反正早晚要回来,现在秘主现身,暗部随时待命,没有多余的人做这些事。
这边,三人一早回到悬月门分部,一进门,一蓝色团子飞扑而来,径直撞进梨胭怀里,“姐姐,姐姐,姐姐!”
竟是宝宝。
“你又偷跑出来了?”
宝宝“嘘”一声,“他们在楚都很容易找到我的!”拽着她便要赶紧躲进去。
他蹦蹦跳跳,开心得很,“我一直让七仙院留意你的消息呢,本来打算去弥城找你,后来接到你们来楚都的消息,一直等着呢!”
“你们一大早去哪儿啦?”
鄢月道:“秘林。”
“秘林是哪儿?”
“曾经的情兽族地。”
“现在不是了吗?”宝宝察觉三人情绪有异,小心翼翼道,“出什么事啦?”
梨胭摇摇头,“和你没有关系。”
宝宝点点头,把脑袋拱进梨胭手里,笑眯眯,“想摸吗?摸摸宝宝的头就会开心啦!”然后一愣,发现自己是人身,又道,“等会儿变成狐狸给你摸,可软了。”
一行人进了最后的院子,四下无人,宝宝摇身一变,变成一纯黑肉嘟嘟的小狐狸,他纵身一跃,跳到梨胭怀里,顶着又黑又圆的狐狸脑袋在梨胭手里蹭了蹭。
光滑丝软,如缎如绸,又轻盈蓬松,毛茸茸一手,确实让人心情愉悦。
梨胭摸了几把,嘴角不自觉上扬。
鄢月一把将他提起来,笑眯眯道:“让我摸摸。”
宝宝亦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
鄢月抱住他,脸埋在它胸口,使劲儿蹭了蹭,狠狠亲了两口,神清气爽,压力顿减,笑道:“果然好摸。”
小黑狐眨着蓝幽幽的眼睛,小腿蹬了蹬,以示不满。
鄢月把它抱在怀中,“宝宝,我今天心情不好,你就大发慈悲让我多抱一会儿吧。”
小黑狐伸长脖子呜一声,“你不是嫌我脏吗?”
鄢月握住他小肉爪,爱不释手,“不脏不脏。”
小黑狐欢快呜了两下,埋头蹭了蹭,算作原谅。
鄢月抱着宝宝一跃消失,空中传来她的声音:“楚都应该隐藏有其他情兽,我去找找,看有没有人知道秘林的事。”
棠篱和梨胭回到屋中,棠篱虽面色如常,然梨胭还是一眼瞧出他心情不好,该是在忧虑她突然晕倒一事。
梨胭自我感觉身体状况良好,能吃能睡能跑能跳,平时一切如常,虽也奇怪为何会那样,但并不把此事放心上。
但很明显棠篱没有。
梨胭蹭到他身边,倏尔变成白色一团,蹲在桌上瞧着他。
棠篱一顿,伸出手去,“怎么了?”
梨胭跳到他怀里,蹭了蹭,轻呜一声。
棠篱心中忧虑甚多,一时没明白梨胭什么意思,顺着她摸了摸脑袋,毛绒绒的,心里放松些许,“要睡觉?”
白白的狐狸脑袋顶了顶他的手,像是不要他摸又要他摸,棠篱一时停下,看着她。
圆滚滚的脑袋又一下撞上他胸膛,似蹭似顶,温热的小鼻子划过脖子。
棠篱一笑,忍不住揉她两下,不懂她到底想做什么。
梨胭见他笑,欢快呜一声,愈发顶得起劲儿。
软乎乎的毛毛充盈脖间,白白的小脑袋亲昵地挨着他,棠篱满足喟叹一声,亲了亲她,瞬间明白过来。
宝宝说摸摸心情就好了,她就变成狐狸哄他,是瞧出他心情不好呢。
梨胭被亲,心情也好起来,小肉爪搭在他肩上,仰起头也要亲他。
棠篱侧过脸,梨胭啄了啄,又舔了舔,糊他一脸口水。他摸摸她脑袋,一脸宠溺,“又淘气。”
梨胭仰头神气一呜,趴在他身上依依恋恋。
棠篱一下一下轻轻摸着她,手掌下健康的心跳规律又动听,是生命的跳动,是活着的感觉。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他安心,也更令他心动了。他的小狐狸多灾多难,几次九死一生,他能救她一次两次,也能救她第三次。
他绝不要她死。
突然,怀里抱着的狐狸一下子变大,梨胭的脸近在咫尺。
她趴在他胸前,他环着她的腰。
盈盈不足一握。柔软,纤细,温热。
她还是蹭蹭他,像小狐狸似的。嘴唇贴在他脖子上,说话粘粘糊糊,“还欠着呢。”
棠篱深吸一口气,哑声道:“我知道。”
梨胭期待地看着他。
棠篱将人拉远了一点,梨胭疑惑地看着他。
棠篱抿抿唇,扣住她的手,深深注视着她,“我们成亲,胭胭。”
梨胭瞳孔一缩。
他等了半晌,梨胭只望着他。
棠篱和她十指交缠,温声道:“好吗?”
梨胭红着脸偏过头,拽紧了他的手,小声道:“成亲了就可以脱了衣服亲亲吗?”
棠篱太阳穴一跳。她到底梦了些什么?谁给她画本看的?
他压下悸动,认真道:“成亲不是只为了亲热,重要的是承诺。”
“什么承诺?”
“护你生,为你死,不离不弃,卿为挚爱。”
梨胭眨眨眼,“那我们早就成亲啦。”
棠篱看着她:“还要告知天下你是我的。”
“为什么要告诉别人?”
“人类的风俗。”棠篱摩着她手指,“人类千千万万,遍布各地,每个人都在寻找相爱的人,但千千万万的人类,只有少部分人能找到相爱的人。找到的人就会成亲,卿着嫁衣,郎骑骏马,绕城三周,与所有人共享喜悦。没找到的人备受鼓舞,找到的人且行且珍惜。成亲,既是炫耀,也是昭告;既受祝福,也承监督;它既告诉别人你已嫁人,也告诉别人我已娶亲,从此以后,这两个人从茫茫寻找的人海里剥离出来,成为幸运的少数人。”
“成亲,是幸运的仪式。”
梨胭越听心越软,像夏日的晚风拂过紫薇花,洋洋洒洒满地的花瓣,连土也是香的。
她倒在他怀里,眼睛弯弯,“好啊,成亲成亲。”
棠篱心一软。
下一瞬,梨胭放开他,转瞬移到门边,开心极了,“我去问问鄢月,听听情兽族有什么浪漫的仪式!”不等他回答,眨眼消失。
棠篱叹一口气。
梨胭飞快找到鄢月,一下子蹦至她面前,直直问道:“情兽的成亲是怎样的?”
鄢月一愣。
“要穿嫁衣吗?要骑骏马吗?要绕城三周接受所有人的祝福吗?”
鄢月腿上的小黑团眨眨眼,瞬间变回人形,蹲在鄢月身边,也好奇地瞧着她。
鄢月翻了一个白眼,“没有。”
梨胭兴冲冲问:“那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鄢月道,“情兽族没有成亲的说法,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若是同时喜欢几个人,只要各自同意,也可以几个人在一起。”
梨胭不由想到逸王府的白狐,吃了一惊,道:“这种事谁会同意?”
鄢月一副小姑娘家家没见过世面的神情,“早些年多着呢,一女多男,一男多女,人家生活得可开心了呢!”
梨胭无法理解。
鄢月道:“反正这在情兽族是允许的,你不喜欢,别人喜欢,互不打扰。再说——”鄢月瞧她一眼,“人类不也这样?”
梨胭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棠篱说只能两个人。”
鄢月一笑,恶作剧心起,故作惊讶道:“怎么可能?人类只是女子不能一妻多夫,但男子可以一夫多妻的,一个妻子,很多小妾,见一个纳一个。”
梨胭打她一下,瞪着她:“你乱说,棠篱不会骗我!”
“美人儿啊——还是太年轻,”鄢月长叹一声,“你想想,棠篱那么好,又那么厉害,全天下那么多女子,肯定不止你一个人喜欢他。你长这样,看起来不可亵玩焉,实则率真软萌,胜在娇憨;然或许有另一个女子,温柔娴美,知书达理,她也爱慕棠篱,你说,棠篱会不会也欣赏她?”
梨胭一呆,觉得鄢月说得也有道理。这样的女子,棠篱应该也会喜欢的。
宝宝笑眯眯,“他当然会喜欢啊。我们的皇上就是这样呀。后宫有娇俏甜美的莺妃娘娘,也有端庄典雅的皇后娘娘,还有妩媚风情的婵妃娘娘……后宫的女人数不胜数,根本认不完呢。”
他又道:“张大人年过六十,前几日还在纳小妾呢,一纳纳两个,听说是双生并蒂呢。”
梨胭皱着眉头想起逸王,后院莺莺燕燕,她还参与过她们的聚会呢。
梨胭急道:“棠篱说了一颗心只给我!”
鄢月浑身一抖,啧一声,这小情侣真是什么肉麻话都要说。
宝宝不甚在意挥挥手,叹一口气,“假的啦。我经常听那些大人们说‘我的心里只有你’,今天对这个说,明天对那个说,心变得可快了呢!”
鄢月虽知道他已成年,奈何他顶着一张肉嘟嘟的娃娃脸,听他说起这个总有邯郸学步之感,忍不住一笑。
梨胭也想起青楼里那些恩客逢场作戏的话,她听的不比别人少。
然要说棠篱骗她,她绝不信,气鼓鼓道:“别人可以三妻四妾,棠篱不会,我也不许!”
“慢着,你们要成亲?”鄢月看着她。
梨胭点点头,“我们决定成亲!”
“什么时候?”
梨胭皱眉,“不知道,要问棠篱。”然后才突然想起自己来这儿干嘛,“情兽族没有成亲仪式真是太不好了!”
鄢月知她没有多久可活,棠篱和她成亲大概也是为了成全此段情。若是往常,她肯定反对,和人类玩玩可以,成亲绝不可以,然梨胭情况特殊……算了。
“成吧成吧,姐姐我好久没喝喜酒了。”
梨胭若有所思。
鄢月正欲和她再说点儿什么,梨胭提气一跃,蓦地飞走了。
“你干嘛去呀?”
梨胭没有回话。
梨胭戴着面纱,走进一成衣铺子,给出一锭金子,清声道:“掌柜的,给我来几套衣服。”
掌柜忙笑眯眯收下,恭敬有加,问:“不知小姐要什么样的?”
“一套温柔的,一套妩媚的,一套可爱的,一套清新的。”
“好叻!”
梨胭扛着包袱飞回悬月门,对棠篱道:“你转过去,我换衣服。”
棠篱放下书,赶紧背对她,无奈道:“换衣服回自己房间换,怎么跑这边了?”
身后声响稀疏,梨胭已经褪了衣服,理直气壮道:“你别说话,我有我的理由。”
棠篱一笑。又谁气她了?
一柱香后,梨胭穿好柔黄轻纱曳地长裙,对棠篱道:“转过来。”
棠篱转过来。
梨胭看着他,“喜欢吗?”
棠篱一愣。
“不喜欢?”
他耳朵红了红,“喜欢。”
梨胭生气地一跺脚,“转过去!”
棠篱不明所以,但见她气咻咻地已经开始脱衣服,眼一闭,转了过去。这是怎么了?
一柱香后梨胭又换了一件浅青色及地裙子,清新自然,仿佛竹枝沾水,轻风怡人。
她问:“喜欢吗?”
棠篱抿抿唇,“喜欢。”
“哼!”她又开始换衣服。
棠篱无奈闭眼,自觉转过身——说喜欢不高兴,难道要说不喜欢?
一柱香后。
胭脂薄红,盈盈诱人,香肩半露,风情万种。
棠篱目光一暗。
“喜欢吗?”
棠篱顿了顿,“……不喜欢。”
“骗子!”梨胭狠狠吸一口气,“我都闻到了!”
棠篱面色一赫,转过身——要骗小狐狸可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