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兽——温昶
时间:2020-05-06 09:31:09

  空气一静。
  王乡士心里也是一跳。既是被这狂生口吐狂语吓得,也是隐隐有股激昂之情。
  “这认主之狐,有何不同?”旁边的人眼含轻蔑,不甚在意伸出手去,“更温驯?”
  此人乃王乡士外侄,生得五大三粗,天生力气大,因而在府中管护卫训练。
  他伸出手去,原本是想把狐狸提起来,却不想狐狸牙一龇,以讯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狠狠咬他一口,一息一跃,眨眼便去到房顶。
  众人哗然。
  王护院尖叫一声,怒极:“来人!把这狐狸给我宰了!”
  狐狸身形如梦似影,来去无踪,数十护卫围追堵截,摸不到其一根浮毛。
  王护院面色阴鹜,恨得全身发抖,大声叫道:“人呢,死哪儿去了?!还不统统过来,打死这畜生!”
  弓枪箭弩,齐齐上阵,动了真格。
  王乡士虽对畜生伤人三分薄怒,但也时刻谨记孙之重托,若这狐狸真被王家人打死……
  他正欲阻止,棠篱淡淡道:“无妨。”
  王乡士一愣:“刀剑无眼。”
  “生死由它。”
  王护院冷笑一声:“先生大度。”手一挥,是真要将其置于死地。
  但令众人惊骇的是,狐狸身形极为灵巧,如此多的人又砍又杀,没有一人近得了身。它更是在众人间跳跃穿梭,躲箭避弓,游刃有余,竟似把人当畜生耍。
  一行人眼睛圆睁,俱是不可置信之色。唯王护院,脸胀成猪肝色。
  棠篱见表演得差不多了,对狐狸道:“不玩儿了。”
  更奇异的事随即发生,狐狸嗖嗖嗖窜出去,主动跳到人身上,也不知道它做了什么,就看到它有咬有踢有蹬,众护卫的手一松,武器纷纷跌落。
  它冲众人一龇牙,一跃跳回棠篱肩上。
  棠篱周围的人,俱向后退了半步。
  狐狸舔了舔爪子,尾巴甩到胸前,温驯地趴下了。
  温驯的样子,仿佛之前的狐狸是假的。
  “小狐顽劣,让人见笑。”平静自若的样子,倒没有被笑的感觉。
  王护院咬牙切齿——这就完了?没门!他正欲发作,被王乡士一个眼神盯在原处。
  王乡士朝棠篱一笑:“小辈鲁莽,先生海涵。”
  “哪里。”
  狐狸伤人一事,轻轻揭过。
  之后王乡士以极大热情款待了棠篱,得知棠篱住处简陋,再三邀其王府居住。棠篱拒绝了。
  王乡士又欲赠其别院,与王府比邻,棠篱依旧婉拒。
  离开之时,王乡士亲自送其到大门口,笑道:“信上之事……”
  “受人所托,必工其事。”
  王乡士放心了:“先生若有相劳之事,尽管开口。”
  “有劳。”
  马车骨碌碌远去,王护院憋了半天的火终于爆发:“姑老爷,不过一个养妖狐的巫士,这么尊敬干什么!”
  王乡士瞧他一眼,被人扶着进去了。吾孙识人之才,非家中蠢物可比。幸哉,幸哉。
  作者有话要说:  狐狸:今天是表演卖艺的一天。
 
 
第六章 寻药青楼
  狐狸第一次坐马车,新奇得很,盯着摇摇晃晃的穗子目不转睛。
  他本不必去王府,奈何眼馋狐狸的人太多,他今天侥幸躲过孙氏兄弟,明天不知道又会有人有什么其他花样,不如直接展示出狐狸的本领,既绝宵小之辈,也可打消掉王家对狐狸的觊觎。
  对王家而言,蓝瞳白狐固然稀珍,说到底不过畜生,所帮有限;但一个会驯兽会识兽的人就不一样了,他能帮王家说不尽的忙。
  车轮滚过石板路,轱辘轱辘,轱辘轱辘……狐狸跟着马车左摇右摆。突然,它伸出爪子,直奔穗子而去,似想将其勾入掌中,奈何忘记狐在车中,身形不稳,整只狐狸啪叽掉下去。
  变故发生在一息之间,棠篱无法解救,只能眼睁睁看它在马车里滚了几滚。白白一团,像只汤圆,好笑。
  他嘴角才勾起来,一股熟悉的刺痛从胸腔处发散开来,棠篱喉咙一痒,一阵咳嗽紧随而出。
  狐狸翻身跳起,蹲回他身边,紧张地:“呜?”
  棠篱越咳越厉害,面色通红,眉尖蹙起,一脸痛苦之色。
  狐狸的爪子搭上他手臂,目不转睛,后爪难耐地动来动去。
  棠篱一边咳一边拍拍它,在咳嗽间隙粗声道:“无事。”
  狐狸轻轻“呜”一声,在他身边乖乖蹲下。
  棠篱咳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小狐狸难过地瞧着他。
  教书先生摸了摸它的头,没说话。
  他的咳嗽越来越严重,这次咳完竟觉得有腥气。小狐狸舔了舔他的手。
  一人一狐回到家里,棠篱有些疲累,上榻午憩。眼一阖,一下子就坠入梦里。
  熟悉的白雾,熟悉的梦境。
  但是没有梨胭。
  棠篱在白雾里走了一阵,四处空旷,皆是茫茫白雾,没有其他东西。
  一柱香后,梨胭凭空出现。
  棠篱一愣。
  梨胭也是一愣。
  随即,她展颜一笑,笑容极是纯粹动人,“你来啦!”
  “你很久没来啦!”
  “你终于想我啦!”
  “你想我就会梦到我!”
  噢,原来这个梦境,是由他控制的。
  他最近忙着狐狸的事,确实无心其他。
  梨胭皱着眉盯着他看。
  “怎么了?”
  梨胭用手在他胸口处比了比,“黑的。”
  棠篱一惊。
  梨胭又比了比,顺着胸口划了好几条筋络,“都是黑的。”
  棠篱看着她:“你能看到里面?”
  梨胭点点头:“之前看不到,现在能。”
  是了。这个梦是他的。
  他怀疑自己中了毒。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梨胭蹙眉瞧他,有些茫然:“为什么是黑的?”
  “中了毒。”
  “什么毒?”
  “不知道。”
  “怎么救?”
  “不知道。”
  “你会……死吗?”美人绝色,目光哀戚,盈盈望着他。
  棠篱别开目光,“人固有一死。”
  “你死了我怎么办?”
  棠篱一顿。
  梨胭看着他,蹲到他身边,“我不要你死。”
  棠篱的眼睛对上梨胭的眼睛。人世寥寥,茕茕一人,不知来去,他竟然幻想出一个人牵挂他。
  真是孤寂至极。
  “我要救你。”梨胭直直看着他。
  “好。”棠篱漫不经心的,“我等你来救。”
  午睡起来,棠篱开始绘制百兽图。他答应给王守业绘制百兽图,帮他是其次,帮自己才是主要。
  他若要去弥城,山高路远,光靠王家的保护是不行的。
  孙氏兄弟之流,蠢而坏,难缠如小鬼,指不定路上要遇到多少。
  他身体虚弱,疲于应付,一招不慎,就可能悔之莫及。狐狸虽聪颖,然论狡猾奸诈,如何与人相比。
  他必定要找一棵强大的遮风树,安安稳稳去到弥城。
  画画是一件无聊的事,狐狸最开始看得津津有味,看得久了,上眼皮粘下眼皮,瞌睡得很。
  小狐狸打了一个呵欠,团在椅子上又睡过去。
  棠篱直画到夜里三更,手僵头痛,实在无法继续,这才停下。
  小狐狸睡在一旁,微微打鼾。
  棠篱一笑,摸了摸它。
  狐狸醒过来,蹭蹭他手,跳到他怀里,又蹭了蹭他手臂。
  “睡吧。”
  棠篱几乎沾床即睡。
  狐狸在他胸口趴了一会儿,偏头瞧了瞧外面的月亮,轻轻一跃,跳出了房间。
  白狐在月光下像一颗流星,在黑色的林间时隐时现。
  它跑了半个时辰,渐渐看到会泽县的城墙。它欢快地“呜”一声,几息跃上最高的城楼,“嗖”地一下,落进县城里。
  白狐一落地,就变成一亭亭玉立的女子,骨肉匀匀,意远淑真,乃千秋绝色,人言形容不出她的美来。
  空旷的长街人烟寂无,她看了看周围,几息间消失不见,奔跑的速度非常人可比。
  白色的光掠过无数无人的街道,终于,她听到零星人声。
  人声是从河边人家传来,女子眼一亮,飞奔而去。
  这是一条临水的长街,粉灯绿影,水波粼粼,细细的人声娇娇吟吟,能酥到人骨子里去。
  河上懒懒散散漂着几艘小花船,绿桨红舟,雕梁画栋,极是精美。船舱外吊着彩灯,灯影烁烁,流光溢彩。
  空气中有各种香味,都是她从未闻过的,粉粉腻腻,真是神奇。
  她喜欢这里。
  她开心地跑进去。
  她来得太晚,早已过了人流如织的时候,每个馆子门口,都只有一两个守门的龟奴,懒洋洋或坐或倚,等着醉酒的大汉或吵架离家的男人。
  但这一晚,男人没等来,等来一个女人。
  其素若何,春梅绽雪。
  其洁若何,秋菊被霜。
  其静若何,松生空谷。
  其神若何,月射寒江。
  美人如斯,天下无双。
  见者无一不是心跳重重骤停,呆得忘了动作。似仙耶?是仙也!
  女子毫无所觉,随意找一人道:“可有解毒药的解药?”
  没有回音,龟奴目光直直,竟似呆滞。
  她又问了一人:“可有解药?”
  那人缓缓吞了一下口水。
  女子蹙眉,跑到另一楼前,问:“可有解药?”
  其人闭上眼睛,颤声道:“有。”连滚带爬跑回楼上,叫道:“妈妈!妈妈!”
  老鸨不耐烦踢了踢,“在呢,慌什么!”
  “楼下!楼下有……”他狠狠咽了一口气,“您快下去!”
  “楼下有什么?”她边说边扭着屁股下去,“王夫人来捉奸啦?我们这里……”声音戛然而止。
  三秒之后,她冲出去拉住女子的手,“姑娘有事请楼上详说!”连拖带拉,将女子拉进楼里,身后,龟奴“啪”地把门关上。
  老鸨叫道:“锁了!”她不是怕美人儿跑,是怕其他老鸨过来抢人。
  女子乖顺随她上楼。
  老鸨一下误会了她的意思。主动来这里的,都是走投无路的可怜人儿。柔弱女子,孤苦无依,唯有贱卖皮囊,才能苟活于世。
  老鸨慈祥地看着她,拍了拍她的手,“姑娘放心,妈妈绝不是贪图蝇蝇小利之人,也绝不会糟践你的身子。你是可怜人儿,各类苦楚妈妈都知道。你既跟了妈妈,就是妈妈的心肝儿女儿,世上绝没有妈妈坑女儿的道理。你暂且先住下,往后的事往后再细说,至于那些前尘之事,别再想,徒惹伤心,女儿的身子呀,最最重要。”
  女子盯着她,对她的话似懂非懂。
  老鸨对婢女使了一个眼色。
  两个婢女低头上前来,拂了拂,“姐姐,我们沐浴去。”
  女子后退一步,抓住了老鸨的手。
  老鸨眼神一动,笑眯眯握住她的手,挥手让她们下去,轻车熟路地拉着她在床边坐下。
  “好好好,姑娘有什么想说的,今晚细细说来,妈妈我洗耳恭听。哎,同是天涯沦落人……”
  女子道:“我要解药。”
  老鸨一愣。
  “刚刚那个人说有的。”
  老鸨打量她几眼,神色如常,依旧笑得和蔼:“我们这里确实有许多解药。”
  女子眼神一亮:“我要解毒的。”
  老鸨笑眯眯:“什么毒?”
  “不知道。”
  “哦~”老鸨问,“给谁的?”
  “棠篱。”
  “棠篱是谁?”
  “救我的人。”
  “他是大夫?”
  “大夫是什么?”
  老鸨一顿。
  女子认真专注瞧着她。
  老鸨笑了笑,看着她道:“姑娘从哪里来?”
  “不知道。”
  “不知道?”
  “我记不得。”
  哦,原来是失忆。
  老鸨喜不自胜,已经看到无数银子堆积成山。老天有眼,好人有好报啊!
  “我们这里,有一种解药,只要他是男人,可解万毒。”
  女子神采迸发,如春雪消融,“他是男人!”
  老鸨笑眯眯:“姑娘运气真好,解药有了。”
  “在哪里?”女子伸出手去,“给我。”
  老鸨抓住她的手,冰肌玉骨,肤滑脂腻,不仅绝色,更有销魂之骨。连她一个女人都爱不释手。
  “姑娘莫急。这药虽有,但药引难得。你若要救那人,得用你自己做药引。”
  “药引是什么?”
  “使药发挥作用的东西,若要解毒,非此不可。”
  “以我做药引,要杀了我吗?”女子眉头皱起来,“我不想死。”
  “不不不,不是要你的命,只是要你做些事。”
  “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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