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们的死后生活——文绎
时间:2020-05-13 08:41:57

  皇宫就在千家万户的炊烟包围之中,数十万户一日三餐煮茶烹羹,烧的都是炭与柴,每到冬天,权贵和富豪烧上等的无烟木炭取暖,穷人烧松塔和树叶取暖,风把烟一吹。。。咳咳。
  慕容皝正在这里夜观天象,忽然看到几个黑影移动,他仔细又看了看,确定是八个人趁夜色摸到自己这边来。赶紧顺着梯子下去,悄无声息的走到床边,掀开一个罐子。
  罐子下面不是平地,而是一个无水的阴沟。伸手进去,抓住一根绳子使劲拽了两下,另外几人的屋中响起了低微而隐晦的、酒杯嗑在床边的声音。
  司马氏们早已制定好战策,约定以手臂系白手帕作为区分敌我的标准,分散的摸过去,然后在慕容廆门口聚会,先对付他,他最强,又是开国之君,一旦他身死人手,其他人就立刻群龙无首。
  月夜无声,万籁寂静,这里没有虫鸣蛙鸣,也没有紧张的低喘和心跳声,什么声音都没有,寂静的像是一片坟场。
  人间有阴沟,地下挖沟走废水污水排入河中。
  慕容家在把排水沟挖好之后,才想起来现在直接出屋一泼就行,可这也不能浪费了,做一个预警系统。用竹节打通变成空心杆的竹竿埋在沟里,中间穿过一条丝线。人间的机关用铜铃或小锣,现在可不行,被来偷袭的人听见他们就撤退了,最不会被人怀疑的就是酒杯碰在地上的声音。
  慕容廆正枕戈待旦的躺着呢,最近一年多没有战争,他没松懈。忽然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打开盖子确认了一下,确实是小酒杯在摇晃。立刻也伸手抓住另一根绳子,奋力扯了两下。
  这种预警方式因为房子安排的问题,只能一对一或一对二的传递消息,无法做到一个人拽绳子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画了许许多多互相交错安排的图,才弄出来如何让每一个人都能对别人示警。
  门闩的挺结实,可惜有窗户,窗板有缝隙,咯吱咯吱的撬开之后,司马曜一马当先的跳了进去。
  慕容廆手持一丈长的长矛,已恭候多时,他的眼睛适应了屋中的漆黑,窗子一打开,等进来的黑影普通落地,抬手就刺。看见黑暗中有一张脸,手臂上绑了白手帕,原来是以此区分
  司马曜没防备,左手的盾牌一挡,矛头扎在牛皮盾牌上又有意划开,往下一出溜,他急往下挡也来不及,矛头的速度太快,就要扎在了男人的要害处。
  大部分男孩子在和同龄人打打闹闹时都学会了捂裆神功,小伙伴们更善于猴子偷桃。
  只可惜司马曜的小伙伴不会对他做这种事,他没有练出条件反射。
  急中生智往上一蹦,全仗着变成鬼之后少了命门,就感觉大腿根处一凉,才擦着大腿根受了一道伤,还不至于死一回。
  继续从窗口爬进来的人趁着长矛还没有收回,持剑去斩矛杆,矛杆上自然有防护,但矛上没有护手,顺着矛杆削过去,逼得慕容廆只能收回矛杆,持剑反击。
  司马丕这些年苦于他的低俗段子,趁机报复道:“好哇,才进屋片刻就被人糟蹋了。”他沉迷炼丹吃药服饵,最终把自己吃死,是个纯粹的长生爱好者。而司马曜则喜欢酗酒,狂饮之后写的诗达到一定的高度——不经过润色就没法拿给别人看。
  司马曜满裤子的鲜血,伤口还在缓慢愈合中,气的浑身乱颤。
  姚苌端坐在屋中,没有出门。
  儿子问他:“咱们不出去趁乱余利岂不是可惜?”
  姚苌缓缓答道:“你只管去,我在这里等人。”
  “您要等谁?”
  姚苌摆摆手,不欲多言,只有这小子出去混战,自己才能等到自己要等的人。
  悄无声息的战争还在继续,就像大户人家清晨磨豆浆的石磨一样,尽量保持小声。不知道为什么,慕容家也没有大声喊叫起来。
  曹丕隔一会抬头看一眼,突然揉揉眼睛,看到鬼鬼祟祟的人们悄无声息的穿着黑衣,带了护腕打了绑腿,看不清脸也看不清楚行动的开始打起来了。要不是其中一家手臂上都帮着白布条,可真分不清楚谁是谁,绑了白布条的应该是司马家的,他家的丧礼最多哈哈哈哈哈。
  努力的看了半天,在乌漆嘛黑的夜里,想要看到一群乌漆嘛黑的人可太难了,稍微阴点的地方就见到一张模模糊糊的大白脸和飘在空中的白手帕。
  慕容垂假装不知道有人来袭,暗地里和住在一起的人,一起悄悄抬起竹排,露出挨着门槛挖下去,用钉板和竹签撑住泥土不恢复的大坑。
  门一开,接连掉下去两个人。
  这个持续三年每个月都需要重新挖掘的坑终于派上了用场。
  司马家也是分头袭击别人,两两一组,谁能想到慕容垂在能坚持挖坑这么久呢。
  慕容垂舔了舔指头,在墨池里蹭了蹭,给自己脸上胡乱抹了一圈胡子两道剑眉,又拿起朱砂涂在缝隙中,对镜子一看,嘶!宛如恶鬼一样。洗干净手,拿起一条刚洗干净的白手帕,不慌不忙的系在手臂上,拿着剑出去了,悄无声息的跟在其他人身后。
  两个人进屋去袭击人,把人打到之后,一个继续虐待那个人,另一个出来继续作战,多么合理。
  “啊!为何把脸画成这样?”
  还没等慕容垂回答,另一个人就是:“别嚷!一定是阿聃顽皮。”
  慕容垂咧嘴一乐,没吭声,跟在人身后走向自己族人的屋子。屋里也有了准备。躲在窗口和门口之间等袭击,为了安全起见,屋子只有一门一窗,只要站在中间就能左右兼顾。
  但这些人刚刚吸取了司马曜被人糟蹋的经验,同时从门窗两处向内突入。
  屋内的男人气力不济,准备好了偷袭,竟然落得一剑换一剑,差点同归于尽。要不是慕容垂及时从身后偷袭了另一个人,这小子就要被杀。
  慕容垂开始捆人:“换黑衣服,系白手帕,跟着我。”
  这年轻男人发狂的用短刀拼命扎着来偷袭的两个人,恨不得把他们立刻斩为肉泥。
  曹丕托着腮靠在土墙上,喝口酒提提神,瞪大眼睛看还是啥也看不见,只能在房屋的缝隙中看着一群黑影咻咻咻的跑过去,又有几个人咻咻咻的跑回来,姿态令人可笑又危险十足。
  这小帝镇和帝镇不同,一开始打算给规划宅地,但被他们的攻击打跑了,规划好的也没有人听。到现在熬了近百年,终于开始盖房子,那房子也是按照姓氏紧密的团住在一起,房屋之间的距离不到一亩地,和仇敌之间的距离要超过五亩才好。
  曹叡也看了半天:“不对吧,您看手臂上绑白巾子的人怎么比方才多了?”
  不错,刚开始只有六个人,现在增加到了八个人。
  哪有越作战人越多的道理?显然是李代桃僵,有人被暗中替换掉了。
  曹丕多了几分兴致,高高兴兴的看着他们交战。
  小帝镇的另一侧走过来两个人,嵇康很生气,趁夜色出来散步,山涛追在他身后也不吭声,就是跟着他走。
  嵇康现在只想进入匠作监,做一个愉快的铁匠,打铁是他这辈子除了读书之外的最大爱好,山涛和生前一样讨厌,又在劝他:“要发愤图强啊,才华不施展就可惜了,去做个判官不好吗?既能主持正义,又能继续升迁。”
  “无趣的很。做判官哪有打铁快活?”
  山涛:虽然你英俊有才华会弹琴,我和你差不多,但我真不能理解打铁到底哪里好玩!!你要说练武我都能理解一点,轮着锤子、当当当的汗流浃背,到底哪里好玩?
  符登虽然急躁粗暴,也不是大傻子,嘴上答应了去帮着司马家袭击慕容家,暗地里想的是俺的大仇人是姚苌!在门口瞅了一眼,缝隙中一点光亮也没有,放心的一脚踢开门,举着马槊进屋:“姚苌受死吧!”
  屋内光明的近乎刺眼。
  无数镜子和金佛反射着十几盏蜡烛油灯,屋子里照的亮如白昼,镜子格外注意的对准门口和窗口,一推开门,在黑暗中猛然看到刺眼的光芒,立刻刺的眼睛发痛,什么都看不到。在门缝看不见里面有光亮,只是因为姚苌细心的用泥土糊住了窗缝门缝。
  姚苌全副披挂,穿着铠甲拿着武器,端庄威严的站着:“我比符天王如何?”
  说罢,趁着符登的眼睛不能视物,把他大卸八块。
  吕光正趴在自己窗口看热闹,忽见黑夜之中金光大放,不由得:“阿弥陀佛!真是好妙计。”
  北魏的开国之君拓跋珪没有自己盖房子,反而住在祖宗屋里,二人互相守护。两人也趴在窗口看着,啥也看不见,距离很远看到金光也不觉得刺眼,反倒互相感慨:“遭人埋伏了。”
  “司马家的战法不对,应该使其疲惫。”
  每天晚上去敲门,在窗口嗷嗷乱叫,喊完就跑,长此以往令人精神衰弱——别说什么之前约定了不能夜袭,之前还约定了不再为了旧事交战呢。
  “不对,你仔细看,咱们距离远,你看有光那家似乎不是慕容氏。”
  镇子里安静的发生着战争,司马家到后来也发现了:“我们中出了奸细!”互相识别时却不容易,他们汲取了异族风俗,也蘸着敌人的血涂在脸上,以此吓人。
  夜里的镇外不只有这一个人,王猛每隔几十年都来看看苻坚,他再也没有看到苻坚年轻时那种明快、坚定、善良的神情,看来人变了之后再也变不回去。
  对着混战感慨了一会。
  卫玠和潘安生前关系平平,死后倒成了同僚,最近请命监视小帝镇中的情况,阎君觉得他们是这个时代的人,对这些人熟悉一些,就同意了。司马睿的后嗣差不多灭门,他们的情绪肯定很不稳定。俩人到是很乐意,终于不用被那些好色的小女鬼和男鬼围观调戏。潘安善于记史,卫玠眼神好,两人在小帝镇不远处的山头上,专心致志的看着下方战争。
  这场战争最后的结果是,都抹了大花脸,系了白手帕,还都会模仿对方的口音语气,最终互相厮杀到全部倒下为止。
  其他人这时候才出来,到各家屋里逛一逛,看一看特殊的机关布置,还有这两家的武器储备。
  卫玠的肤色白的在黑夜里依然晶莹显眼:“早知道两败俱伤,他们还是会如此。”
  潘安也是一样俊美,二人若要比美,不分伯仲:“这就是历史啊。”
  夜里无聊出来遛弯的赵飞燕:“哇!哪来了两位美男子?”
 
 
第173章 
  卫玠和潘安认得这位赵夫人,见过, 在一群围观自己的女人之中, 她最骄傲也最艳丽。比起其他人那种含羞又兴奋的丢小礼物以示喜爱之中, 只有这位赵夫人光明正大的叉着腰睁大眼睛上下打量,看完之后还揪着旁边的小姑娘问她的荷包从哪儿买的。她的打扮也最与众不同, 不论袖子的宽窄和衣裳的唱段,这位赵夫人总是最轻盈婀娜,纤腰一束, 似乎随时都能翩翩起舞。
  但她怎么会来这里?深更半夜, 荒郊野岭, 突然出现一名挽着头发、飘飘若仙的白衣女子。
  纤腰一束,夜风吹拂她的衣裙, 这位姿容出众的美人好像随时都能被风吹走。
  他们俩生前就看过搜神记, 生前的朋友在死后还打听过韩凭夫妻有没有团圆, 吴王夫差的女儿有没有和韩重在一起。知道的干宝借古讽今, 可是没能打听到想听的答案,还是伤感的来找漂亮的朋友喝酒, 诉苦。
  于是俩人也为之伤感, 尤其是特别爱老婆的潘安, 一听说甜蜜的爱情没有团圆, 不仅又写了一首诗, 被朋友传扬出去,不知道被谁谱了曲子唱出来,流行了半年呢。
  “赵夫人, 夤夜至此,是要找人么?”
  “睡不着出来闲逛。可能缺一个在我耳边念礼记的人。”赵飞燕盯着他们俩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在心中感慨自己的道德高尚的吓人,面对如此绝色,压过满朝文武的姿容,我竟然只想捏他们的脸,想摸摸他们的腰,我真棒,贞洁烈女说的就是我。
  “你们俩在这里干啥?难道是……”她心里想了想,倒觉得这样合适,比起刘欣和他的高个儿方脸夫君,这两个倾国倾城的男人站在一起很美,单独看,好看,站在一起看,哎呀两只眼珠子没法一只看一个,只好不断在两人之中看来看去,看的陶陶然如酒醉,情不自禁的舔舔嘴唇:“啧。”
  卫玠身体健康,脸上却总带着一点淡淡的病容,不便透露自己在这里‘监视’人多又凶猛的小帝镇。敷衍这不知道是鬼是妖的美女:“借着酒兴出来走走。”
  赵飞燕也觉得奇怪:你们住哪儿啊?附近没有住家。
  又追问了几句,他们不肯再答,只是劝她早些回家去,孤身一人不要在荒郊逗留,有些人生前没做过坏事,死后突然敢杀人抢劫。
  美貌的皇后回去摇醒胖嘟嘟的妹妹,告诉她:“有俩美男子可能是各有家室,躲到咱们这个荒无人烟的镇外来幽会,被我撞破之后还隐瞒我。哎,我真是大善人,不打扰他们了。”
  赵合德睡眼惺忪的坐了起来,坐起来缓了缓就清醒了:“是,你最心善啦。。。是哪两个美男子?”
  卫玠和潘安探讨了一下,要不要记上,有一位美貌女妖精路过战场?她来到这里有什么目的吗?妖精可能是半夜不睡觉,出来随意游走,看这里有战场就过来看热闹。又看到有美男子就跑过来看。
  二人又对这次战争做了总结,其中重点是‘慕容皝用泥像立在房顶’、‘符登声东击西’、‘姚苌设光明阵轻松应敌’。
  自然不必事无巨细的禀报上去,精炼到二百字以内即可。
  卫玠轻轻叹了口气:“他们已是阶下囚,阎君何必如临大敌。”
  潘安更关注这些消息:“自上次恶鬼之战后,五分之一的官吏投胎去了人间,现在补上来的都是他们的臣民。倘若这些旧臣惦念着君王,与他们合谋,岂不是难办。”
  卫玠陷入沉思中:“这屏障难道能任人出入?他们怎么出的来。”
  潘安说:“当初我做阎君扈从时,有一种令牌能任意出入这屏障。”别的话就不说了,倘若有一个人是这镇子中某一位皇帝的忠臣,惦念雇主被软禁起来苦闷痛苦,不像其他人一样给他们送饮食用具,而是窃取了令牌,拿过来教给自己效忠的皇帝……
  这世上的奸臣能把主公碎尸万段诛杀全家,忠臣能为主公赴汤蹈火、不惜身家性命、舍生取义。一腔热血要付与知己。
  譬如说王猛,潘安之前一直在偷偷担心王猛会为了苻坚做这种事。虽然在小帝镇中能长生不老,但帝王将相谁肯受这样的侮辱?如此忍气吞声的长生不老,倒不如轰轰烈烈的一死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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