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裹脚的都是歌姬舞女,准备卖孩子的人家,或是买小姑娘培养准备卖高价的人牙子,以裹小脚为奇货可居,卖给人家做妾也会安分不逃跑,价格更高。这就和某些卖梅花松树盆景的人一样,好好笔直的小树,非要摧折扭曲,弄成奇形怪状的样子,硬生生造成深山树木的样子。
没有发明这事儿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一旦有一个人造出来这样事,又以千金售之,价高十倍,商人们闻风而动,立刻推广开来。
又过了不久,有女鬼上吊死了,带到城隍庙来一问,是因为家道中落父母双亡被伯父卖到青楼,十岁还被逼着裹脚,但骨头已经渐渐长成,不是五六岁骨头还软的小孩,更难。苦不堪言,趁着洗衣服时投井自尽。
判官愤然摔笔:“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逃难!”寻常百姓最重要的一个是劳动,另一个就是逃难。
“现在是怎么裹脚?”
以前也裹,就和系腰带一样显得细小,就在睡觉时穿上稍紧的睡鞋,试着控制一下大小。
整个城隍府的人都认为没必要,女人的脚只要比男人的脚小就挺好看,这是天然的,费那个劲干什么。平民女子走路多,脚当然会大,贵族女子出生之后或被抱着背着,出门则骑马骑驴,脚自然会小而美。
女鬼一边哭一边说了流程。现在是把四个脚趾折下去,就留下尖尖的大拇指,弄的骨断筋折。内中病痛肿胀,外面穿上漂亮的绣花鞋,供人赏玩。
秦楼楚馆中的女子自古多悲怨,现在好像更惨了。
以前健康时年老色衰了还能当仆妇、做工养活自己。
这件事以扬州江淮为主,苏杭两地逊之,这里还是第一个鬼魂因此而死。
岳飞:“此风不可长。”上报此事,建议买卖双方都入罪,正如之前宋朝皇帝禁止使用点翠首饰一样,双方都有罪。地府现在的风气不错,不能流行起这股风浪。男鬼不能喜欢,女鬼不能效仿,刚死下来的也需要处理。他看那些舞枪弄棒还跑得快、卖弄力气和摔跤的妇女就觉得不错。
阎君们收到第三封奏报:“至于吗?”
“可能是风俗改变,开始日渐猖狂。”
“还能怎么猖狂,把脚给砍了?接一个木棒?”
旁边系着木头假肢的鬼差感觉有点受伤。
总要眼见为实,就命江淮城隍挑两个脚最小的送来,那种死后自动恢复的不用,口说无凭。
俩女鬼哭着就来了,听这个要求还以为阎君也好这口,本以为鬼神满腔正气能为人主持公道,原来也是这样的。
轻移莲步进了大殿,哭着拜倒在地,口称参拜陛下。
又含羞带愧的按照要求拎起裙子,露出诡异的小脚,看起来又尖又小,正常女人的一半而已。
嬴政面色阴沉,想了很多:这人还有劳动力吗?能相夫教子吗?国家危难时,还能耕种、守城吗?收税时对这样的人是收还是不收?
孔孟本来在无聊的沉思,忽然隐约听见有女人的哭声,就出来看看这又是什么苛政猛于虎。一看吓了一跳,残疾啊!
阎君抱紧了自己的猫猫,捏捏他的猫爪:“送去医馆治疗。人间这什么狗屁风气,理应入刑。幸好我死得早!”
不论是从仁爱,还是从国家需要劳动力的角度出发,这都是大错特错。
叫狱尉们探讨一下该如何用刑惩治这件事。
孔子见了特意写文章大骂这件事不符合孝道,尴尬的事情发生了,虽然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毁伤,但裹脚这件事也是父母的命令,在‘身体发肤’和‘孝’之间,到底裹不裹脚是互相冲突的。他干脆跳出这个逻辑陷阱,大骂发明裹脚这件事的人与禽兽无异,不仁,不爱人,不义,不遵理。
和孟子荀子一起严肃批判这件事,直截了当的开除掉所有热爱小脚的文人的儒家门人籍贯并昭告整个地府,喜欢把人/被人弄残疾的人,就不要谈论仁爱了。爱好美色已经是道德问题!这何止是道德败坏,真应该让韩非子把你们抓去耕战。
韩非子:谢邀,儒生大多做不了耕战这两件事,千分之九百九十五的儒生都在误国。
狱尉们和下属简单的探讨了一下。提供建议如下:把人脚砍了(传统刑法)。
给涉事人等强行裹成小脚。
把人的脚切下去一半,趁着没长好之前塞进木鞋、铁鞋里,就可以放他在地府中自由活动。
把这个人变成马或羊,不就是喜欢小脚嘛。
……
嬴政偶尔也要出来观察人间,总不能每次休息时,除了骂儿子就是和吕雉聊天睡觉,和下属喝酒聚会,那多无聊。今日有计划的来到茶楼中,打算听一听说书人讲《楚汉争霸》,手里把玩着一副玳瑁眼镜,戴上试了试,没觉得看东西变清楚,现在视力够好的,这水晶镜片磨的道士很光滑。递给扶苏:“你戴上我看看。”
没有带镜子,拿儿子当镜子用。
扶苏已经被迫穿了一件明朝的大红通袖蟒袍,刘盈非说好看,现在又不存在僭越的问题,一顿打滚非要他穿,还戴了一顶学名叫善翼冠的兔耳朵纱帽。
说起来善翼冠的兔耳朵,是因为明太祖要求改掉元朝风格,衣冠如唐宋时。就研究幞头,没搞清楚什么是乌纱折角向上巾,画像上看着也不清楚,就弄成了一对尖尖兔耳朵。到死后见到唐朝的皇帝们,请他们演示了幞头的系法,原来是一块四方黑布罩在头上,两角系在脑后,另外两角绕到前面系在发髻前面。朱元璋顶着兔耳朵叹气,搞古代衣冠复原就是这么尴尬,宋代臆想的方心曲领,隋唐人看了都不知道是什么。
带上眼镜。“这东西有什么用?”
吕雉评价道:“人间好看无用的东西太多了。”
“好看吗?”
嬴政摆摆手:“拿回去给兵俑戴上吧,好玩。”算不上好看,玳瑁这龟的怨气还附着其上,同样是杀生取物,丝绸上不见有什么怨气,龟和蛇上却有怨气,果然是灵物。
扶苏也没镜子,扶着刘盈的肩膀,凑过去在他眼睛里照了照自己的样子:“倒像个浣熊。”
“哈哈哈哈”
“哈哈哈”
下面的说书先生还在说闲白儿,从自己早上吃了烤玉米,这东西是怎么来的,原产地是海外,本以为能随着郑和下西洋传入中国,没想到不是,是地府互市的时候传进来的,甭管秦汉隋唐,历代的帝王将相,巨贾富商,地方上一霸,他就没吃过玉米炒松仁。
嬴政对他的效率非常不满,快点跳过废话进入主题,但微服出巡又不好下达命令:“那日去玩马球,现在竟有些欲罢不能。唐朝时的新东西,除了任用番将之外都不错。明朝时新的东西却不好。”
诗词也不怎么样,器物也很寡淡少有花纹,大臣们除了跟皇帝抬杠较劲之外,哦,有才干的还是很多。
这说书人有些叛逆,提到秦始皇说暴君,提到汉高祖说流氓,提到项羽说恶霸,一边夸一边骂,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但说的确实不错。
吕雉笑道:“我听谢道韫说,之前有三家说三国的打擂台,一个大捧汉室正统,另一个捧东吴得国最正,还有一个非要把曹操从权臣说成东汉末年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说曹操的那个一开始被人打的挺惨,说到后来,竟也有了些拥趸。这说书人竟也弄出了党争,靠着立场不同大大的招揽了一笔生意,那些端端正正按照三国演义来讲的人,反倒不如他们这样大出风头。”这三家谁都不是完美的,叫他们这样一说,听起来一个个的都成了伪君子。
嬴政淡淡道:“妖言惑众的人,一直都多。”
下面说到虞姬,虞姬的形象已是柳腰纤细掌中轻,三寸金莲。
回去之后阎君正式下诏,禁止小说及评书中出现三寸金莲或任何对小脚的赞誉,违背者去阴山背后挖石头。
……
朱祐樘病逝,到了地府,就看见列祖列宗露出肥壮的肌肉,在整齐划一的揍木桩。
(⊙_⊙)??我看见了什么?我爹??我祖宗们?
祖宗们发现了他,先不问他在宦官李广家搜天书搜到贪污账册有多可笑,就问一件事:“你真的终生无一个妃子?”
“只宠幸皇后一人?”
太离奇了!比一个皇帝终生做圣君更难得一见!
第362章
朱祐樘觉得有点眩晕,刚死的时候身体健康如少年时, 但眼前的见闻真是……耸人听闻啊!我的祖辈们不仅在用又圆又胖的拳头暴揍半截埋在地下、绑着麻绳的木桩, 竟然露着粗壮的双臂。
他们看到我的时候, 没有问我在治国方面如何,也没有责怪我服食丹药祈求长生不老, 更没有骂我放纵外戚以及丢掉河套地区,就追问了一件事,身为皇帝富有四海, 到底怎么能忍受自己只有一个皇后和一个儿子。你就不觉得枯燥乏味吗?
李豫没忍住, 问道:“你就不担心你儿子出事, 或是谋反?”连一个可替补的人才都没有。
李旦一听见这话就觉得头疼,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谋反这两个字是万万不能提的。
朱佑樘看了看这个古人, 看衣冠就知道:“祖宗们容我慢慢道来。这位古人, 我只有一个儿子, 还是太子,他如今年仅十五岁。怎么会谋反呢?”谋反是大事, 得先回答。自古以来太子谋反, 要么是感觉到了弟弟的威胁, 对能否继承天下感到忧虑, 要么是年纪太大而老爹还不死, 自己完全避开了这两条。虽然朱厚照这孩子每天玩的要疯,但父子之间全无隔阂芥蒂。
唉,扪心自问, 哪一个太子不希望自己是独生子呢?要弟弟没有什么用,还要给封地。现在中原腹地,河南地区,都有好几个王了,宗室成倍增长,越来越多。
朱棣心中微微一动,真有点羡慕朱厚照的生存环境。原先只能想想自己如果是长子该有多好,根本不敢想如果只有我一个……
徐贞静一看他垂下眼睛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伸手摸了摸他的胳膊。别想了,哪有这种好事。历代的太子,想都不敢想,皇帝要么是无嗣,要么是生一群儿子。
李旦往后挪了挪,坐在旁边叹气,心说如果不是生在帝王家,其实兄弟相亲相爱很快乐的。如果连自己的兄弟都不可信,还有谁能信呢?明天去给显哥做祈福吧,也不知道他这一世怎么样,别当藩王,会被软禁一辈子,不能出城不能和勋贵联姻不能去京城见皇帝不能见自己的兄弟,太惨。也别当女人,会被裹小脚。
朱祐樘见自己说服了这个提出异议有没有被祖宗骂跑的古人,继续回答刚刚的问题:“我与张氏情深意笃,心有灵犀,举案齐眉,相处时甚是和乐,不需要别的妃子。”
祖宗们也不好问他,在皇后那几天和怀孕期间怎么办,你是自己解决啊还是幸宫女之后秘而不发?这种事太私密,太猥琐,一见面就问,会影响祖宗们神圣威严的形象,怎么说也得等过段时间。
朱元璋这才沉下脸来:“弘治一朝,国力如何?你治国如何?”
朱佑樘就说起自己力求节俭,因为没有妃子省了很多钱,弘治元年开设大小经筵,努力学习,重用马文升整顿边防。一如过去所有的皇帝一样,挑好的说。
经筵制度古已有之,汉唐时期由皇帝召开,皇帝提问,群臣作答,从儒家经典到兵法战策,地理水利,天象谶语,当场解梦,只要他想问就一定有无数答案列出来以供参考,必须要满足皇帝到他心中暗想‘知乎~’为之。
宋朝正式定名为经筵,意义也从皇帝主动进行学习,提高到了‘养君德,正君心’的士大夫对皇帝进行指导的高度,就宋朝历史来看不知道养成什么了。
明朝时期,朱元璋虽然沉迷学习不能自拔‘日亲诸儒,浏览神解,手撰书檄,注射简峭,文士顾不及也’,但从来都是主动点名叫老师来回答问题,不让他们凌驾于自己之上,朱祁镇继位时才九岁,就以此为定例。成化皇帝又给废黜了。
朱见深:我不,不去,我也不,不想问。别别别烦我。
朱佑樘窥见父亲和万贵妃还在一起,心中一惊,心说不知道我娘去哪儿了,她好可怜。唉。又回答了很多问题。
朱元璋就问了两件事:“听说张家兄弟为非作歹,横行不法,你和皇后对他们娇惯的罔顾国法。”朕不是写了如何管理外戚吗?算了,我就知道,子孙都想取代开国皇帝的位置,但没有一个人愿意付出努力。
朱佑樘战战兢兢的跪下了。心说这件事我又没祭告太庙,祖宗您是怎么知道的?您知道的有多详细?知道他们和勋贵打架,调戏宫女,侵吞民田吗?还有一些别的不法事件,您都是怎么知道的?谁跟您说的?难道是——跑过来凑热闹的古代鬼魂?唉,若早知道会牵连到我,当初就该顶着皇后的哭求,强行把他们贬几次。
朱见深柔和的说:“太*祖,不要怪他,这在所难免。只有一家外戚而,而已。显宦,不是高官,不要紧。”虽然为祸不小,没给封官其实也还行。
一边说一边用胳膊肘怼万贞儿,自以为隐蔽的提醒她,为儿子说句话,你俩的关系不尴不尬的,以后常住在一起,都得努力往一起亲近。
万贞儿说:“万岁说得对,爱屋及乌。”也不知道张鹤龄张延龄是什么鸟人,比我兄弟还张狂,当上皇后的人就是不一般。
别人都觉得她有点阴阳怪气,但这话又没啥错,那俩国舅确实就算是个乌。
皇帝们都被逗笑了。
朱佑樘有点哀怨,又觉得没什么错,这俩小舅子如果不是因为皇后的关系,能给他一种放肆自由的家人感,他也不会这样罔顾法纪。大臣之中非议这件事的人很多,道理他都懂,就是有点逆反。
终究骂了他一顿就算完事,开始盘问太子朱厚照的性格、政治倾向、立场。
朱祐樘提起这事更是擦冷汗,太子身边那八个宦官,天天拐带着他玩乐,朱厚照尚武多过好文,虽然聪慧过人但没有耐心,急躁,好玩乐,没大没小,对礼制一点都不重视,学习只是草草敷衍一番。原本觉得时间还充裕。老爹和自己都是十八岁才登基,都很成熟了,太子现在才十五岁,对纳谏这类的事嗤之以鼻。他母亲又管不了他,老臣只能劝谏,他却能跳起来就跑。我的天哪,可别出什么大事,唔,大也大不过英宗……那也未必,这小子一直都想去打仗。
周氏在旁边期待了半天,终于轮到她上前说话,一把抱住心爱的乖巧的孙子:“我可怜的孩儿啊!你,还真是死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