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祈天下山的方向,战鸣低沉嗓音嘱咐道:“让所有弟子都撤到环礁峰宫殿之中,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来。”金色宫殿乃是赤松子采集万年玄铁所铸,是铸剑宫最为坚固的建筑,如今只能祈祷天魔自行离开了。
战鸣的话语已经让战千里完全浇灭了心中的战意,他虽然好斗,但什么人能战,什么人不能战,还是可以分辨的。
“我这就去办。”
上苍似乎聆听到了战鸣的心愿,祈天抱着红袖下山,刻意避开了人群,没有伤及性命,只是踏过的一草一木都在他的脚下化为灰烬了。
观察他前进的方向,似乎是北边的天魔宗。
战鸣心中一松,转念又想到祈天正是天魔宗的首任宗主,若是集合了天魔宗的力量,整个修真界怕是再也找不出可以匹敌的势力了,叹息的同时,一个人影在他脑海中浮现,天魔宗现任宗主栖白。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上一回栖白孤身一人闯进铸剑宫力挫六大峰主,展现出来的实力毫无疑问凌驾于他们之上,或许他是唯一的变数,得想个办法,让他同祈天斗起来。
放眼望去,弟子们在战千里的安排下井然有序地退入了环礁峰,唯有一人,逆着人流朝战鸣的方向走了过来,跌跌撞撞的,身上带着不少伤,战鸣认出来,他是玉林真人的弟子。
玉林真人隐藏之深,连他都没有察觉出来,至于他的弟子是不是知情人,战鸣并不关心,他已经决定,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
“掌教真人,天魔带走的人同栖白关系匪浅。”
身上凝聚的杀气却在持谦的话语中消散了。
战鸣沉吟道:“你接着说。”
小师妹被玉林真人攻击时也不忘将他和若冲扫下去,若冲为了玉林真人而死,他却侥幸逃过一劫,眼看着红袖被人带走,生死不知,持谦身负重伤救不了人,只能寄希望于栖白。
“将红袖被天魔所劫的消息放出去,栖白一定会去救人的。”持谦并不知道天魔和红袖的关系,他站的远,只看到祈天杀死玉林真人后,将人带走了。
战鸣控制住面色,沉着地开口:“好的,我会叫人去做,你伤的重,随弟子们一同下去休息吧。”
持谦缓缓地摇了摇头,异瞳中闪过一丝坚定,“这件事交给我去做吧,请求真人准我前往天魔宗。”
战鸣见他意态端定不受伤势影响,再加上他又是七绝峰的人,放出去反而省了他疑心,也就应允了,并许诺派给他一队人马,护送他下山。
持谦恭敬地拜别战鸣,踏着寒风离开了铸剑宫,最后看一眼巍峨的山门,他的心中没有一丝留恋。
......
与此同时,祈天带着红袖来到了问仙镇。
通天塔是他的本命法宝,万丈之高的塔身在他的命令下缩成了一尊玲珑小塔,仅有巴掌大小,置于掌心,小巧且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躺在他怀中的小小蛟龙身上沾染了一丝镜姬的气息,看来她曾经来过这通天塔,且从镜姬那里得到了机缘,如此甚好,塔灵便不会排斥她。
通天塔的一百层连接着他的识海,孕养着世间至阴的天地灵气,能保她肉.体不灭。
祈天以指点在蛟龙的眉骨间,一缕金光顺着他的手指没入了红袖的灵台中,蛟龙的身体在微光的包裹下融入了通天塔。
祈天那肖似红袖的俊朗的眉眼凝了一层暗光。
蛟龙一族生来强悍,带着诅咒降生,被天道所弃,难以孕育子嗣。他的女人有很多,却没有一个人替他生下孩子,没想到在他绝望的沉睡于黑水狱之后,期盼已久的家人竟来到了他的身边,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
肉身不灭又如何,只要她醒不过来,这世间,依然是他孑然一身。
祈天剁了剁脚下的土地,将身上的黑袍拉紧了些,整个问仙镇在他的气息覆盖下,动荡不已。俯瞰着脚下蝼蚁般惊慌失措的人们,祈天淡淡咳嗽了一声,无尽的岁月里,唯有他,重复的上演着一个人的悲欢离合。
祈天的身影化作云烟消散在空气里,而热闹的问仙镇顷刻变成一片充斥着死寂的废墟。
——*——*——*——*——
通天塔第一百层的大殿里,静静躺着一具被雾气包裹住的水晶棺,水晶棺里有一个女人,黑发如瀑,容颜似雪,唇上一点殷红柔和了身上的凉意,面目平和,仿佛只是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水晶棺里的女人睁开了眼睛,半起的星眸里闪过一丝惘然。
这是哪儿?她居然没死?身上的伤口还没有消失,疼痛依旧,看来她真的没死。
“有人告诉我,红袖在你这里。”
耳边传来熟悉的嗓音,只是这声音里充满了久违的戾气,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小白?”
无人应答。
耳边又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原来是你,万年来唯一登上通天塔一百层的男人,我记得你。”这个声音也有点熟悉,红袖总觉得她在哪里听过。
“将她交出来。”
红袖勉强动了动身子,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躺在棺材里,她抬起胳膊敲打棺壁,栖白似乎在和什么人对峙,声音里满是杀气,可她却看不到人影。
“凭什么将她交给你?”
交涉不是栖白的风格,话已说尽,他没了耐心,直接动手了。
红袖只能捕捉外面的稀疏声音来判断眼下的局势,只是越听越心惊,栖白似乎处于劣势,连他都打不过的人,还会有谁?她想到了老鹧鸪口里的天魔,难道玉林真人成功的将人放出来了?
她心里着急,一下子将水晶棺的棺盖推了开来,入目却是一片漆黑,就连她化出本体都没能撑破这黑暗的桎梏,是个比想象中更辽阔的空间,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凝神细思。
她听得见栖白的声音,却见不到他的人,显然他也看不见自己,只是他们的距离绝不会太远,因为他的声音仿佛就在对面,十分清晰。阴冷的空间里浮动着凝滞不动的天地灵气,这景象有些熟悉,像是人为创造的世界,与外界并不相通。
这熟悉的感觉难道是通天塔?
为了验证她的猜测,红袖在心中默念道:空间跳跃。睁开眼,周围依旧是漆黑,看来被她猜对了,有人将她关入了塔中。
既然能进来,一定有出去的办法,小白,你等我。
......
祈天执起手中的剑,望着对面的青年,激赏不已:“不错,能逼我拔剑,看来你就是经年口中的栖白了。”
“我创立天魔宗的初衷,不过是为了培养出能够杀死我的对手,所以才立下了杀宗主继位的规矩。”只是他太强,并没有找到那个能杀死自己的人,随手选了个人作为自己的继任,没想到被他联合了其他六大宗门将他封印起来。他厌倦了漂泊,索性放弃抵抗陷入沉睡,是范经年将他唤醒了。
祈天闭上眼,聆听万物的声音,感到了一种亘古的疲惫,他活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只求一死。
“你要找的人她已经死了。”
此言一出,对面青年身上的气势变了,若说先前是一柄出鞘的利剑,此刻就成了惊天的浪潮,夹杂着寒冽的杀意,让人避无可避。
栖白的气息翻滚起来,灵识覆盖出去的范围内,他感受不到红袖的气息,先前心里仍抱有一丝幻想,此刻神智几乎消散。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他的心中唯余一片杀意。
察觉到栖白的变化,祈天笑了,注视着他渊峙的身影,诱惑道:“杀了我,你就能替她报仇了。”
栖白手中的苍虹剑化作一条金龙,穿梭层层云气,狰狞的龙角直指祈天,暴涨如虹的剑气密不透风地将祈天的身影罩住,将他禁锢在一方小天地里。
祈天面不改色地抗下,剑气激荡在他的周身,萦绕出一层淡淡的水汽。
剑狱之下还能站着的人,祈天是第一个。
不过这只是一个开端,栖白不要命似的引动天地灵气,剑芒激散如同崩雪,剑啸声不绝于耳,方圆百里内无人敢靠近。
渐渐的,祈天也感到应接不暇了,栖白却依然没有露出疲态,反而越战越勇,引得九天神雷应运而生,沉重的压迫感让祈天都抬头望了一眼。
这是雷劫?
战斗中突破的栖白竟无视了自己的雷劫,执意要置他于死地。
第一道天雷落在了栖白的身上,他不闪不避的生受了,随后直奔着祈天而来,第二道天雷落在了两个人的身上,劈得祈天吐出了一口血。
由于过分接近的距离,祈天身上的诅咒被动开启,将栖白的左臂烧成了灰烬。
一边扛着天雷,一边沐浴着诅咒,栖白的气息迅速衰败,身体肉眼可见的透明起来,这是灰飞烟灭的前兆。
祈天也没比他好受多少,他被天道排斥,天雷落在他身上爆发出来的威力是栖白的十倍。
滚滚落雷声中,祈天的头顶逸出一团白色的火焰,这是一万年来他孕育出的第二个魂体,魂体若是能离开天雷的范围,他依然有机会活下去。
祈天却闭上了眼睛,放弃了这个机会。
第六道天雷落下来的时候,祈天的肉身终于扛不住这汹涌的力量,化出了蛟龙的本体,尖啸一声,遨游于云雷之间,袖珍的通天塔顺着龙身掉落下来,摔的四分五裂。
栖白没有一丝生气的眼神里,出现了红袖的身影。
理智尚未回笼,身体却比意识更快地紧紧抱住她,单手压住她的脑袋,让她免受天雷的袭击。
好不容易从塔里出来的红袖惊呆了,这是什么情况?
听着栖白一声比一声更微弱的心跳,她想要抬起头,却被他更加用力的禁锢起来,“别动。”他的声音里难得的透出一丝紧张来。
雷声大作,地动山摇,红袖却被他护的密不透风,感受不到一丝冷意。
她就是再傻也明白了现在的状况,九天雷劫里还要分神保护她,这个男人疯了。
温热的鲜血落在她的脸上,红袖挣不开栖白的怀抱,双手搂住他的腰,声音闷闷的,有点气,又有点无力:“那就一起死吧。”
栖白的胸膛微微一震,口气依旧很狂傲:“你不会死的。”
像是印证他的话语,雷云渐渐消散,独自硬抗了几道天雷的庞大蛟龙坠落在山间,砸出一道狭长的裂缝,将整个山谷一分为二,一半是火焰,一半是寒冰。
蛟龙的身躯化作点点星光,洒落在山间丛林,映照的一整片天空都明亮起来。
红袖听到栖白虚弱的嗓音:“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是你的族人。”
她抚摸着他冰凉的脸,星眸里蕴着淡淡的光,像是心疼,又像是无奈,红袖用自己这辈子最温柔的声音说道:
“别说话了,我带你回家。”
第91章
栖白伤的很重,左臂被烧毁,身上的骨头能断的都断了,外伤还是次要的,最严重的是他的元神受到了天雷的震荡,筋脉内存储了大量狂暴的雷电之力,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栖白已经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却一次也没有睁开过眼睛,红袖垂首抵着他的胸膛,气息微不可闻,不可一世的天魔宗宗主沦落到了要靠丹药续命的地步。
期间老鹧鸪将嘟嘟送了回来,一家三口再次团聚于天魔宗,她的内心有了些许慰藉。
老鹧鸪还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我研究了你的血,发现它并不能使生命衰竭,看来蛟龙一族的诅咒在你的身上产生了变化,除非主动攻击,你的天赋传承并不像天魔那样具有危险性。”
栖白与祈天那一战引来了九天神雷,震动了整个修真界,连妖域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冲击,这其中最令人唏嘘的便是天魔的真实身份,居然是和红袖本源的蛟龙。不过这也解释了红袖的强大之处,天魔后人,生来便可化形,称霸妖域也就不足为奇了。
温热的手托起嘟嘟的脸,红袖借着透窗的天光查探了他的面色,白白胖胖的,看来老鹧鸪没有亏待他。
见她不说话,老鹧鸪以为她是因为自己提起了故人,心生悲凉。
正如老鹧鸪所想,红袖此刻的心情确实有几分悲凉,不过不是因为祈天的死,而是对不可逆转的命运感到了一种宿命般的悲凉。
当祈天化出本体迎击天雷的时候,红袖终于明白了当年赤松子说的话。
【存在即是毁灭,你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赤松子针对的不是她,而是天魔后人这个身份,或许是他亲眼见过了祈天的本体,看到自己时才会如此赶尽杀绝。
可悲的是她跟祈天并不一样,没有携带天生的诅咒,即便如此,赤松子本着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原则,燃烧自己的元神将她封印,和当年的祈天何其相似,父女二人步上了同样的路,一切都像是被命运安排好的轮回,只除了栖白这个变数,若是没有他,她此时还被困在镇妖塔里,作为封印祈天的核心,永无出塔之日。
栖白的血解除了她的封印,她的血又解除了祈天的封印。
红袖对祈天的感情比较复杂,她一共见过他三次,一次是在通天塔的幻境里,一次是在她的梦中,最后一次还来不及说上话,祈天就死了。
很小的时候她也幻想过父母的模样,坚信自己是因爱而生,只是在以群居生活为主的妖域里,总是孤身一人的她渐渐成了异类,她开始埋怨自己的父母。等到实力强大到足以建立一个族群的时候,她的埋怨变成了冷漠,对父母的渴望也淡了。
直到最后,解除封印的祈天硬抗数道天雷,救了她,也救了栖白。祈天庞大的尸身从她眼前坠落的时候,她的心中有感激,却并没有哀伤,因为尸身化作的点点星光是明亮的,温暖的,传递给她的感情不是后悔和绝望,而是一种坦然迎接死亡的喜悦,就像是等待了这个瞬间,已经一万年。
送走了老鹧鸪,天魔宗又迎来了一位娇客。
蓝蝶带来了暗月府的宝贝,一株能够凝聚元神的仙草,渡生魂草。
渡生魂草散发的幽幽的光落在她端庄静雅的脸上,显出一种罕见的温情。
“我不是帮你,而是为了让儿女情长牵绊住你,最好将妖域抛到脑后,一辈子都别回来跟我争了。”
黄鹤死于栖白之手,剩下的几个妖王都不是蓝蝶的对手,只要没有红袖,她一统妖域的理想就近在眼前了。
蓝蝶说着这话的时候,身边的卫无双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双手接过渡生魂草,红袖朝卫无双点了点头,能让蓝蝶这个古怪的女人登门献草,他一定费了不少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