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们都知道,即便互相倾诉,我们说到底,也无法慰藉对方的生活。
我们无法立刻、马上、即时地拥抱。
一切都没有意义。
倒不如我们缠缠.绵绵到天涯,我们爱便爱,轰轰烈烈地爱,不要对谁施加负担,也不要将生活的负能量带给对方。
得过且过。
于是他们都三缄其口,一忍再忍。
以至于后来。
她因为他之前说了一句,他想把奶奶和妹妹接到港城生活,毕业他们就同居,领证,结婚,从而拒绝了工作地点在上海的模特公司的签约,还跟妈妈闹了一场,她为了他放弃自己的未来,决定留在港城和他长长久久地安定下来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他早就做好打算放弃了她和他的未来,要去国外开赛车打比赛了。
归期未定。义无反顾。
看不到未来。
以至于那个时候,他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却还在瞒着她。
她是最后一个知道他要走的人。
她几乎是全世界最后一个。
她曾以为,她是他未来的中心,可他却那么轻易,那么轻易地,就放弃了她。
那时一赌气说了分手,她就后悔了。
可又不后悔。
后悔的是,她觉得他要走,也没什么不好。人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他大学开始就对赛车着迷,她知道。与她聚少离多的日子里,多数情况下都在从事相关活动。他有天分,他要梦想,她不该干预。
他因为梦想,暂时地放弃她和他安定的未来,无所谓,她也可以等他的。
可是。
她又凭什么等他呢?
她的人生,凭什么围绕着他转?
她也为他放弃了自己喜欢的事,不是吗?
可他放弃的是她。
他也仿佛,根本没把她所谓的,对他们未来的设想放在心上,只是一股脑地去做他自己的事。
即便后来她猜,他可能是像父母当初离婚瞒着她一样,所谓的“不想伤害她”而不知该怎么开口告诉她。
但她还是最后一个知道他要走的人,不是吗?
还是她从别人口中听说的。
他与她之间,居然已经可悲到了,事无巨细需要从别人口中打探到的地步了。
真可悲。
醒醒见怀兮三缄其口,一副仿佛心事无处诉说的模样,便也不多问了。
刚她故意说了程宴北不少的事,想引怀兮说说他们当年分手的情况,怀兮却一直没主动说起。
反倒是怀兮问了她奶奶最近身体怎么样,她明后天就回港城,待几天再回南城,有空去看看奶奶。
成年人都鸡贼得不得了。
情绪不外露,喜怒不于形色,不轻易让旁人揭伤疤。
大家都有苦衷。
醒醒半天都等内急了也没等到怀兮说出个所以然,于是就让怀兮等在这里,她去找个公共卫生间,等会儿就回来。
附近有个商场,离这边不算远,醒醒就直奔而去。
夜深了,外滩附近依然热闹。
车如流水,人潮汹涌的,临近四月天气暖和了,人们都爱在外活动,一丛丛地人群压着马路,直奔而去。
很快,醒醒穿梭在马路与人群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怀兮今天出来,身上带了烟和打火机。
因为感冒鼻子不通气,嗓子也疼,她有好几日都没抽过烟了,刚念在醒醒在身边,总得以身作则,不能教坏小姑娘。
怀兮坐在醒醒刚才离开的方向的背面,背着风,点了一支烟。
整个人都有些惆怅。
黎佳音那边还没结束,她一会儿得自己送醒醒回去,然后去见蒋燃一面。
昨日从赛车场离开,到今天,两人之间都未通过一个电话。
只有她今天在朋友圈po了自己去迪士尼的照片,他发来消息问了她一句,玩的开心吗。
她说,挺开心的。
他说,那就好。
然后就是一段冗长、冗长的沉默。
他不再像从前一样,总问她和谁在一起,今天和谁出去了,反而如那天晚上所表示的,他不会再将信将疑地质疑她,他是她的男朋友,要相信她。
他做到了。
蒋燃在此期间也发了一个朋友圈。
应该是在上海某高级酒店的房间内,镜头对着桌面,桌面上一瓶XO人头马。
底下有个共同的朋友还评论他:跟谁喝酒去了?
他回复:我一个人。
光线半明半晦,流畅的玻璃瓶身,什么也倒映不出。
照片明显是昨晚拍的。
可如果没记错,怀兮记得他已经搬到赛车场那边住了。他后天就要比赛,今天这会儿应该还在训练。
她正想着,蒋燃就发来了一条微信。
【你在哪儿?】
怀兮知道他或许要见她。
她环视一圈四周,迟疑了一下,是说自己准备回去,还是直接说自己在哪里。
她又思忖,信任是相互的。
这两天,两人之间缓冲了足够长的时间。他的态度也不再咄咄逼人,已经给了她足够的空间与信任了。
怀兮咬了咬唇,抛开纷乱的思绪。
直接给他发了定位过去。
他好像是也想让她相信他,立刻也发了定位过来。
就在附近,一公里多的距离。
怀兮正是一愣,他就说:
【等我过来。】
怀兮沉思一下,说:
【好。】
一根烟抽完,醒醒却还没回来。
怀兮便朝醒醒刚才去的那个方向,一路寻过去。前方有个大型商场,里面三四层一般都有公共卫生间。
边发微信跟蒋燃说,让他一会儿直接来这个商场,到了给她打电话。
怀兮进入商场,一层层找上去,一开始是想四处逛逛,边去各个公共卫生间门看看,等醒醒出来。
可一层层地找过来,并没有看到醒醒。
她怕醒醒又回去刚才离开的地方,于是又出去。
可还是没有人。
人海茫茫,外滩那边来来往往的,人头压着人头,汹涌一时。
怀兮往前走了一段,四处张望,还是没看到醒醒。
她又回到刚才的地点,还是没找到。
已经过去快半小时,醒醒却还没回来,她有些着急了,给醒醒打电话。
却想起,醒醒今天出门就没带手机。
她又打给程宴北,可那边无人接听。
昨天好像听醒醒说,他今天一整天都要在赛车场训练的。
可现在都十点多了。
一遍遍地打过去,都没人接听。
她都不知道他这次是不是故意的了。
蒋燃此时也快到了,他今晚没喝酒,刚两个人的定位显示距离不远,但其实只是直线距离,还要越过一个小型高架才能过来。
今晚外滩这边好像有活动,他车行缓慢,走一阵就被拦一下。
怕怀兮等急了给她打电话,问:“我可能还要十分钟……”
“那个,”怀兮焦急地四处张望着,奔走在刚才醒醒与她分别的地点与醒醒前去的那个百货商场周围,“醒醒不见了……”
“谁?”蒋燃一愣。
“程醒醒,”怀兮顿了顿,直接对蒋燃说出他的名字还是有几分别扭,但一个姓氏出口,就能明显感受到,电话那边的气息都沉了几分。
可她实在着急,还是一口气说完整:“程宴北……他妹妹。”
“……”
第49章 痴缠
下了这个高架就能掉头。
蒋燃目视前方,深深呼吸一番,过渡着心头的不快,强压着耐性,问她:“程宴北他妹妹今天跟你在一起?”
问完后,才猛地想起。
今天怀兮po到朋友圈在迪士尼玩的照片里,同行的有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清纯干净,稚气未脱,有着干净狭长的单眼皮。与程宴北有几分相像。
他昨天听人说,程宴北的妹妹来上海了。
怀兮急得到处奔走,四面张望连连,寻醒醒的背影。她急火堆在心头,顾不上解释太多,匆匆道:“我们今天去的迪士尼,她早上出门就没带手机,刚说她去那边商场找卫生间,现在还没回来,我去找了也没找到……我联系不到她,外滩人又这么多……”
一层人浪堆叠着一层人浪,随着她茫然的视线,朝四面八方汹涌过去。
找不到。
扑面而来,一瞬掠过,遍地堂皇的,都是陌生的面孔。
“我刚才……应该和她一起去的,”怀兮急得无措,又是担忧又是自责,“我忘了她没带手机,这么晚了,上海又这么大,她一个女孩子如果走丢了……”
怀兮不是脆弱的女孩子。蒋燃知道。
至少与他在一起的这几个月里,他鲜少见到她脆弱的时刻。以至于前几天她感冒生病,他只下意识地嘱咐她吃药,休息,直到看到她发在朋友圈在打针的照片之前,他潜意识里都没往严重了去想。
这会儿听她急得不成样子,俨然多了几分似有若无的哭腔,还匆匆要挂电话找派出所报警,蒋燃心底挣扎一番,还是心软了。
下了高架,他直直前往她的目的地,边温声安抚她:“他妹妹应该读高中了吧?又不是小孩子了,也不至于真的走丢。可能就是到哪儿逛了逛。你别担心,我开车过来,我们一起去找,这样快一些。”
话音落下,怀兮却不说话了。
能感觉到她的呼吸都沉重了一些,紊乱着,应该是急到了极点,随着一阵阵短促的风声,她在街道之间奔走。
蒋燃能感受到她的焦急,此时也只能一再加快车速,甚至还抄了条近道前往。他安慰她的声音也压得低低的:“怀兮,别着急。我马上到了。”
“嗯……我在找了,”她轻喘着气,匆忙地回答,应得囫囵,好像完全没注意到他刚才说了什么。有些答非所言。
蒋燃顿了顿,又说:“你别急,现在给我发个定位,站那里别动。人很多,我怕我也找不到你了。”
“嗯,好……”
挂掉电话,蒋燃准备提速通过路口,前方却迅速地跳了红灯。
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如浪潮,席卷着他的耐性,横穿过马路。
手机又急促地响起。来自立夏。
他的耐心瞬时蒸腾无影。
蒋燃拧了下眉头,看一眼手机屏幕,暴躁地打了下喇叭,催促着前面过马路的行人,然后接起。
对面飘来懒散一声:“在哪?”
“外面。”
“和怀兮?”
“嗯。”
“好吧,”立夏笑了笑,没说什么,“那我不打扰你了。”
然后准备挂电话。
“等等——”没头没尾的一遭,蒋燃一头雾水,问,“什么事。”
“没什么事,”立夏说,“你昨晚手表落酒店了。他们给我打了电话,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去取。”
蒋燃烦躁地按了下眉心,“今晚没空。”
“我知道,”立夏漫不经心地道,“所以我说,我去拿,有空带给你。”
蒋燃抬起头,看了下红灯剩余的数字,已跳到了个位,仿佛对他最后的警告与问责。
“再说吧。”他冷淡地说。
然后挂掉电话。
绿灯亮起的一刻,他同时踩了一脚油门,去找怀兮。
怀兮已从一个街口寻到另一个了,她给蒋燃发了定位,又朝四面八方张望着,想去各处看一看。但还是忍住了,等他过来。
她边还给程宴北打电话,还是打不通。
已快晚上十一点,不知他这会儿是不是还在训练,训练的话手机应该放在休息室的柜子里,应该有人没在训练吧,蒋燃他们车队今晚……
怀兮正想着,身后响起一声急促的喇叭声。
蒋燃的车就在不远。
她走上前去,还没上车,蒋燃便对她说:“我刚给我队友打了电话,他们有在赛车场的人。Hunter今天傍晚就在跟别的车队打友谊赛,应该快结束了。”
后半句话蒋燃没说。
他跟对方嘱咐的是,让程宴北收车立刻回电话给他。说是有急事。
他没说回给怀兮。
人在陌生的城市走丢毕竟不是什么小事,他心底万分不想收拾这个烂摊子,也不想程宴北与怀兮直接联系。
或许也不想让程宴北先给怀兮打电话,劈头盖脸地就先怪责到她的身上。万一那个小姑娘是自己跑丢的呢。
“好。”
怀兮上了车。
跟蒋燃说了下醒醒和她是在哪个地方分别的,又是去了哪个商场,两人又折返回到那一片,再一条条地街道寻过去。
怀兮边盯着他车上的导航,打开车窗户四处张望着,手里还捏着自己手机,屏幕时不时地亮一亮。
还在尝试打给程宴北。
他们果然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蒋燃没说什么,按照她的指示一条街一条街地寻过去,人多的时候两人就下车,在人群内外奔走穿梭,喊醒醒的名字。
却还是找不到。
找不到。
怀兮简直急火攻心。
她几乎从外滩的一头连奔带走到了另一头。右脚踝的伤尚未痊愈,跑着跑着,都快没了知觉。
蒋燃跟在她身后,跑出了一身的汗。他还打电话给了左烨和几个在上海的朋友帮忙。
左烨是上海本地人,家就在外滩这边,对路线街道什么的熟稔于心。
他刚跟蒋燃吃了个晚饭,两人没分别多久,又被蒋燃拉出来找人,一开始还不愿意,然后听说是怀兮,就来了。
怀兮和左烨那一段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两人都豁达潇洒,没什么前任见面的尴尬,二话不说,见了面,怀兮立刻跟他描述了一下程醒醒今天的穿着——醒醒从南城来就穿了一身南城七中的校服,今天还是她借给小姑娘了一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