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烨听得挺认真,边还给自己几个本地的好友同时转达,不过听到是程宴北的妹妹,就挺同情地看了看蒋燃。
也没说什么,当即就去找人了。
人走丢了可不是小事儿。何况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没多久黎佳音匆匆结束酒局,也打车过来了,一伙人持续奔走寻找。
直至快晚上十二点,都没找到人。
怀兮累极了也急坏了,满脑子轰鸣,手脚四肢都仿佛不属于自己,完全,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报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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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宴北开车从赛车场奔出,蓝牙耳机里,任楠还安慰他“哥,你别着急,我们也帮忙去找了,就快到外滩了。派出所那边也已经备案出警了,你路上慢点开车,千万别着急。”
任楠他们几个接到蒋燃的电话,先一步去了外滩帮忙寻找。
程宴北和Hunter从早上开始一整个白天都在训练,傍晚又跟刚归国的友谊车队Firer打了一晚上的切磋赛,一下车就有人来跟他说醒醒走丢了。
对方让他回电话给蒋燃。蒋燃和怀兮在一起。
他扔在休息室柜子里的手机几乎被打爆了。
光是怀兮就给他打了四十几通。
他没回给任何一人,看了一眼就将手机扔到了副驾驶。
加快速度前往外滩。
凌晨十二点半。
几人找了一圈无果,派出所已经出警,还给周边几个街道的派出所下发了通知,集结警力一起寻找。
怀兮坐在派出所冰冷的椅子上,抬头看天花板。
满目都是白惨惨的光。
派出所一个面孔和善的民警给她递了杯水,说:“喝点吧。”
怀兮一开始毫无反应,隔了会儿,才机械地抬起手臂,动了动唇。
“谢谢。”
她的嗓音沙哑极了,仿佛砂纸磨过一般,嘴唇也发干。目光愣滞着,整个人死过一遍似的,眼中毫无生气。
民警于心不忍,安慰她道:
“别太担心了,我们这片治安挺好。应该不会有事的。”
怀兮心头惴惴的,并没听在耳里。
脚步声从一侧响起,蒋燃和任楠他们又从外面找了一圈儿回来,怀兮闻声立刻从凳子上站起。
一不留神,水都泼洒了。
温度不低,烫到了她的手。她一直皱着的眉头紧了紧,却顾不上自己,赶忙问蒋燃:“怎么样,找到了吗?”
蒋燃跑了一圈儿也累极了,栽到座椅上,说话都没了力气,只摇摇头。
没有。
怀兮又跌回了座椅。
半躬下身,双肘支在膝盖,缓缓地,僵硬地,抱住了头。
“都怪我……”
蒋燃也跟着倾了倾身,拍了拍她单薄的脊背,将她向自己怀中揽了揽,安抚道:“别担心,应该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他轻声地说。
好似也想说服自己。
陷入沉默。
任楠接了个电话过来,看了眼情绪低落的怀兮,犹豫此时该不该说别的事,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开了口:“那个,燃哥,之前咱们赛事组在静安路定的那家酒店,你跟我程哥都退房了,是吗?”
蒋燃点点头,“嗯,怎么了。”
“没事,”任楠匆匆地说,“就刚才打电话跟我确认,我问一下你。”
蒋燃沉吟一下,没再说什么。
任楠不好打扰他们,便出去抽烟了。
蒋燃一时陷入思绪。
从那天晚上到现在,不过短短一周的时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他深感疲惫。
怀兮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很是自责。
蒋燃将她朝自己这边揽过来。她浑身如虚脱,根本没什么力气,稳稳地落入了他的怀中。
也没挣开。
他一下下地拍着她肩膀,不住地安抚着她。
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一周之前,然后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上周的今天,你刚到上海。”
“嗯。”她闷声答。
“我记得那天晚上,你要去酒店找我是不是?好像也是这么晚,我那天还在赛车场训练——哦对了,那晚你好像去机场送朋友,就没来?”
蒋燃笑了笑,心底不想追忆,却难免想起这根横在心里的刺,便顺着向下说:“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任楠那天告诉我的房号是错的。”
怀兮肩膀僵了僵,不知他为什么突然提及此事。
“房卡也发错了,把我的房卡和程宴北的弄混了,你那天晚上如果去了,估计就走错房间了。”蒋燃不带情绪地笑笑。
明显地察觉到,她在他的怀中,身体一分一寸地僵硬了。
蒋燃深深提气,虽在笑,语气却是冰冷。
“你那天晚上,其实去了,对吗。”
“……”
“你们睡了吗?”
他最后问她。
牵扯到这个话题,这个横在他心头一般的一根刺,终于被顺手拔了出来。
终于问出了口。
怀兮慢慢地打直了脊背,抬起头,眸光动了动,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
“我说,”蒋燃看着她,笑意温和,一字一顿的,“你们睡过了吗?其实你那天晚上走错房间了,对吗?”
怀兮眉心皱紧了。
她是走错了。
那时程宴北还告诉她,那是他的房间。
可她今晚满心焦灼,都无暇去想顾虑那个房间究竟是谁的,他却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她翻旧账吗?
醒醒还没找到,她强忍着满心急火与怒意,阖了阖眸。
“蒋燃,我现在不想说这个。”
然后倏地站起来,要去门口那边。
手腕儿却立刻被一个力道拉住了。
蒋燃仍坐在椅子上,捏住她手腕儿的力道,一点点地加重了。他抬眸瞧她,弧度温柔的桃花眼,如一湾不见底的深潭。寒意满布。
怀兮站在他身前,眉眼垂低了,也冷冷睨他。
谁也不退让。
他们之间数月来还算相处融洽。就是这短短一周的时间里,程宴北的出现,让蒋燃仿佛彻头彻尾地变了一个人。
可在如此剑拔弩张的对视之间,他们都清晰地知道,没有谁是坚定的。
谁是清白的。
怀兮冷冷看他一眼,面色沉下,收回目光又要去甩他的手,他拉紧她的同时,又紧跟着,冷声地问了一句: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一切,对于你来说还是这么重要?”
“……”怀兮简直不可置信,眉心狠狠一皱,“你说什么?”
“不是吗?”
蒋燃苦笑,积压在心口多日的某个东西,仿佛打开了一个缺口,任由他肆意地宣泄,“他一出现,你就变得不像你了——你在面对左烨时,怎么没有过一分的不自在,来我面前撒谎‘你不认识他’?他妹妹来了你陪,丢了你找,昨天下午你撒谎说早就回去了,其实不是在等他妹妹过来赛车场找他,然后你们一起回去吗?”
怀兮整条胳膊仿佛僵住。
她想说,她昨天下午没有撒谎。
她是想早点离开赛车场回去休息的。
可是,却说不出口。
“算了,”蒋燃笑着叹了口气,放开了她的手腕,一只手掩住脸,只苦涩地笑,“什么时候你不逃避了,我也就能不逃避了吧。”
说着,他就站起来,先她一步,朝门外走去。
怀兮心里打了下鼓,望他的背影,想到他po到朋友圈的照片,他昨晚住在上海的某家高级酒店,桌面一瓶XO人头马的瓶身倒映不出任何。
却总觉得暗藏旖旎。
女人的直觉。
“那你昨晚去哪了?你不是搬到赛车场住了吗?”
她问他。
蒋燃脚步停了一停。
“不仅昨晚,还有那天晚上,你不是托谁带东西给立夏吗,”怀兮握了握拳,指甲陷入掌心,问他,“带的什么?为什么她有东西落在你那里?”
蒋燃缓缓回头,看了她小几秒。
彼此目光对视,暗怀汹涌。
各怀鬼胎。
他终是什么也没说,回头便走了。
房间是他让立夏帮忙开的,照片是他故意发的。
他们昨晚什么也没做。
他喝醉了,找了个地方睡了一觉罢了。
蒋燃一路走,心中却一路酸涩。
是,她终于在意到他了。
但最可悲的是,终于。
-
程宴北赶到时,警力也陆陆续续地回来了一部分。
静谧了快一个小时的派出所,如同一只冰冷的匣子,终于被嘈杂的电话铃声和鼎沸人声所填满。
怀兮整个晚上,思绪与人都是虚脱的。她正愣滞着,还没从一众的嘈杂声中分辨出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见一道颀长高大的身影,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男人有着干净利落的寸头,侵略感颇足。他眉心紧蹙着,左眉一道隐隐疤痕,眼神阴沉着。
怀兮也同时站了起来,惶惶望他,面色苍白着。
唇动了动,下意识想道歉,一句“对不起”没说出口,肩背就横过一个力道,接着稳稳地落入了一个怀抱。
他抱住了她。
他显然一路匆匆奔来,没穿外套,上半身只一件半截袖T恤,手臂还冰凉着,披拂夜色寒凉,冰得她手臂裸露的皮肤也跟着一凛。
他显然也怕极了,整个人也微微发抖着。几度说不出来话。
她没弄明白他的用意,推了推他胸膛,想挣扎一下出来,要跟他道歉,他却将她的脑袋按在他肩窝,抚她的发。
低声温柔地安抚着。
“没事了。没事了,怀兮。”
她推他的动作僵住。
“没事了,找到了,”他呼吸沉沉地拂在她额顶,从最开始的紊乱无条理,慢慢地,趋于平稳,“找到醒醒了。没事了,别怕。”
怀兮肩膀狠狠一抖,一整晚下来,一只无形地,紧紧扼住她脖子的手,终于松弛。
仿佛同时失去最后一丝力气,她双腿一软,几乎要跌坐在地,却被他及时地,紧紧地扶稳了。
“找到了?”
她哑着声音问他,声线和整个人,都还是发抖的。
手也冰凉。
“嗯,没事了。别害怕。”
他说着,将她冰凉的手指包裹在温热的掌心。
替她一寸寸地熨热。
“对不起……”她埋在他肩窝,声音闷沉,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有一处潮湿浸透他衣领。
滚热到,几乎要灼伤他的皮肤。
他一手握住她的手,另一手抚着她的发,叹着气。
“我也该对你说对不起。”
-
醒醒那会儿在百货商场上完了卫生间出来,徘徊到这一层角落的一家KTV的门口,玩了一天累极了,想在按摩椅上休息一会儿,谁知就睡着了。
这里几乎是监控的死角,很不起眼。
打扫楼层的保洁员今天偏偏临时有事提前下了班,没人打扫楼层,一直到商场关门,都没人发现她。
等她醒来,整座商场都黑了。
大门紧闭的。
值夜班的保安说,这个小姑娘胆子真是大,自己一路摸着黑从四层下到一层,借着外面广场微弱的光,去一层大门前按了报警铃。
直接传达到商场所在的这个购物广场的保安室。
可哪儿能不害怕。
女孩子都是心思敏感脆弱的生物。
即便她敢离家出走,一个人坐飞机跑来上海,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从商场出来也一滴眼泪都没流,见到程宴北时,登时就憋不住了,大哭起来,说商场多么黑,一个人多么的害怕。
她说她不想长大了,还想哥哥像小时候一样保护她。
她说她在KTV门口睡着,是想起以前妈妈把哥哥和她骗到港城,妈妈那时在KTV打工,说要给他们兄妹俩好生活,再也不走了,可还是把他们扔在了那么那么一个陌生的城市。
她说真的好害怕。
一觉醒来,商场全都黑了,一个人都没有。
仿佛被全世界抛弃。
醒醒哭了很久,程宴北和怀兮,黎佳音轮番地安慰,她的情绪才稍稍好了一些。
可孩子就是孩子,心气儿轻。哭一阵就累了,撒娇说要回家睡觉。
其他几人折腾一晚,却是了无困意。
于是黎佳音先打车带醒醒回去,准备安抚小姑娘洗个澡早点睡下。
程宴北开车载着怀兮,另行一路。
怀兮给他指着醒醒是在哪里和她走散的,她又去了哪些地方寻找。醒醒找到了,两人便左右拉扯了些别的话题。
有意无意地,主动地说起了他们的这些年的一些事。
好似在说,我们是在哪里把对方弄丢的。
我这些年,又去了哪些地方,经历过什么事,遇到过什么人。
经过一个夜市。
凌晨一点多,这里依然人来人往。
一路上,怀兮偶尔与他说一说话,随口几句,不亲近也不疏离;偶尔看一看窗外。
夜市尽头的路边,一个套圈儿游戏的小摊,招牌闪着五颜六色的光。
怀兮立刻说,想下去走走。
她回头对他提议时,眼睛亮亮的。
或许是那会儿哭过的缘故,加之今晚过于焦虑,她眼圈还泛着红,眉眼之间很是疲惫。
眼眸却是潋滟,天真的像个孩子。
要什么就有什么似的。
程宴北自然顺着她。他今天也累了一天,身心俱疲的。
他也没催她回去休息,自己也没想回去,便将车停在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