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厉不鸣又待她很好。
她肯定不希望厉不鸣出事。
阿璃不想盈盈死后还不安生。
否则未免太残忍。
她急匆匆到了门口,厉不鸣已在痛声呻丨吟。
红音子接连施针十余枚,但只能缓解他的部分痛苦。这种入骨的病痛已非常人所能忍,即便缓解了部分,也依旧可以痛得要人命。
“盈盈呢?”厉不鸣疼得全身都是冷汗,汗水甚至打湿了被褥,他瞳孔涣散,看不清围在床前的人,“盈盈……”
鹤夫人紧握他的手,哽声,“她就来了,你再等等。”
似乎是没有那明朗的声音在耳边,厉不鸣的瞳孔瞬间散得更开,更加痛不欲生。
鹤夫人也几近癫狂,“药呢!孟平生,药在哪里!”
此时阿璃已经赶到,她飞快上前,将路上用两滴血化成的药丸塞进厉不鸣的嘴里。
药在他的口中化水,疼痛立刻就减轻了。
几乎是在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个诡异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屋子——
“盈盈死了。”
众人皆是一瞬愣神。
厉不鸣也怔了神。
厉天九怒声,“谁!”
可是那暗语根本找不到踪迹,就算是屋子里的人说的,也找不到。
厉不鸣痴痴问道,“盈盈……没了?”
鹤夫人急忙摇头,“她很好,只是告假了。”
“让她来见我。”
“鸣儿……”
“让她来见我!”
厉不鸣本不信,可是看着满屋沉默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说去找她过来。
他突然就明白了,盈盈真的死了。
心口顿时一疼,俯身吐出血来。
鹤夫人惊得花容失色,“鸣儿。”
阿璃又赶紧递了一个药丸过去,可根本就止不住他的血,厉不鸣发狂地叫了起来。
孟平生见状,忙拉着阿璃出去,只留下厉家三人在屋内。
红音子脸色有些苍白,她回头看去,地上的血已吐成一滩血泊。
她叹气。
孟平生安慰说道,“红姑娘不必担心,他服用了两颗药,不会有事的。”
红音子说道,“只怕伤了心,神丹都救不活。”
她仍在叹气,拿着自己的药箱走了。
走过拐角处,身后的人已经看不见了,她缓慢的脚步便快了起来,脸上担忧的神色也不见了。
一双丹凤眼已明亮起来。
突然一个白色身影冲到她的面前,几乎没让她有任何反应的机会,扼住她的脖子猛地将她推到墙上。
红音子的后背被重重一撞,撞得她差点晕过去。
一张倾城柔媚的脸贴来,语调却凶狠,“你为什么要擅自行动?告诉厉不鸣盈盈的死讯?”
红音子盯着她,挣扎说道,“不告诉他盈盈的死讯,你杀了那丫头做什么?”
秦愫白眼底阴冷,字字道,“我是说过,一定要让厉不鸣知道她的死讯,但不是在他病发时。你是想要他死!”
“如果现在不让他知道盈盈死了,厉天九一定会找机会将尸体毁了,到时候他胡诌盈盈失踪了,厉不鸣又要去哪里查凶手?”
她看着秦愫白,知道她是个心狠手辣之人,盛怒之下,就算是拧断自己的脖子都不出奇。
命在她的手上,红音子不敢反抗得太厉害。
秦愫白盯她半晌,才终于松开手,说道,“你要记住,你我要合作,就不能擅自行事,全都要听我的。”
红音子捂着脖子冷笑,“你也知道是合作,没有我,你休想达成你的目的。”
秦愫白冷声,“我也想说同样的话。”
两人横眉冷对,跟那日在红枫林中的面貌,全然不同。
昏死过去的厉不鸣醒来很久,眼睛都没有动。
厉天九和鹤夫人知道他真的伤心了。
无论儿子要什么,他们都愿意给他。
只是儿子从出生开始就得了怪病,想要的东西并不多,喜欢的也很少。
能让他展颜的,也唯有盈盈了。
如今盈盈一死,说他万念俱灰也不为过。
许久,厉不鸣才缓缓开口,“是谁杀了她?”
厉天九说道,“在查。”
厉不鸣慢慢坐了起来,一日没有进食又吐了那么多血的他脸色看起来很差,他说道,“我要找到凶手。”
少阁主要查凶手的事传遍整个沧澜阁时,阿璃还在试图入睡。
但很显然,不过是在做无用的挣扎。
要说前几次小人还只是在耳边跳舞,今日已经是捅进耳朵里头狂欢了。
这两天几乎没有合眼的阿璃接近崩溃。
她起身穿衣,看了镜子里的自己一眼,那黑眼圈都快赶上那食铁兽的黑圈圈了。
等阿璃出了门,门外多了几个护卫,还有护卫在巡查。
她擒了擒披风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护卫看看她,说道,“少主下令,彻查盈盈姑娘一事,还请姑娘不要在夜里随意走动。”
阿璃恍然。
倒也是心下宽慰。
厉不鸣没有垮,甚至还打起了精神查凶手。她以为那样病恹恹的公子哥会一蹶不振,没想到那么快就振作起来了。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这门不能出,觉也睡不好,阿璃在屋里干坐了一会,又犯起了困,便回床上躺着,至少被窝比外头暖和。
她稍稍合眼,那丁铃当啷的声音就冲入耳朵。
只要睁眼就没事。
阿璃实在是太困,双眼一合,几乎就要睡着。
“咣……当……哗啦啦……”
“啊——”阿璃怒了,不再尝试睡觉,她盘腿坐起,冥神打坐,开始找那噪音来源。
再次睁眼,已经是灵魂出窍。
以魂探路,能看见很多束在肉丨身时看不见的东西。
只是魂魄离体后肉丨身若被毁,那就真成个孤魂野鬼了,所以修仙之人不在安全的地方绝不会这么做。
阿璃也不想用这招,可要是不用,她非得困得自爆不可。
眼前的声音汇聚成了一条线,接近她的那一端非常细,再往前看,逐渐变粗。
等寻到它最粗的那一端,就是声音的源头。
阿璃怒气冲冲拽住线,循着线去找那个王八蛋,她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天天骚丨扰她这个仙女,找到了她非得打死对方不可。
线穿过窗户,穿过小院,领着阿璃越走越远。
路上很多护卫,阿璃就算是个魂体也会被发现,她早早用了隐身术避开他们,专心找那个王八蛋。
但线很长,阿璃都要怀疑自己横穿整个了沧澜阁。
走了约莫三刻,线又穿过一扇门。
阿璃耐心地跟了进去。
这是一间客房,仿佛很久没人住了,里面的摆饰全都布满了灰尘。
要是她带着肉丨身前来,这一脚踩下去估计连她鞋底的花纹都能完整印出来。
哪个人会住在这?
阿璃皱眉。
但线却还没有到尽头。
阿璃继续走,线没有离开房间,而是穿过了地板,直通地下。
“密室?”
阿璃嘀咕着,一步跳了进去。
谁想这一跳,竟是跳了个大窟窿,直接空了个十米。
“哗啦。”
双脚重新触碰到地面,却传来了水声。
她低头一看,脚下的水没过了半只鞋面。再看四周,就仿佛是一个很长很长的盒子,墙上长满了青苔,散发着难闻的潮湿霉味。
阿璃轻触墙面,指尖仿佛碰了雷电,猛地令人一震,魂都被电精神了!
她不敢再乱碰,犹豫着要不要往前走。
但凡是密室,一般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搞不好里面又埋了一堆黑骨,又让她发现厉天九是个超级王八蛋。
她只想做个与世无争的小仙女啊。
可人的好奇心催促着她往前走。
线都快粗成一根柱子了,眼见真相就在面前,她要是不去,回头还不是得被折磨得无觉可睡。
阿璃下定决心,不再犹豫,循着线走。
这条潮湿的路很长,阿璃看得出来,地上被下了无数的咒术,仿佛里面关了什么巨兽。
她发现体内沉睡多日的息壤又蠢蠢欲动起来。
果不其然,一会黑气涌出,张嘴就吃那些雷电和那些乱七八糟的咒术。
长廊里的咒术惊慌失措,拼死阻拦,可一点用也没有。
阿璃说道,“别吃太饱啊,不然我更睡不着了。”
她说着话,突然发现路到了尽头。
因为她看见了一面墙,就在十丈远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台阶,还有一扇没门板的门。
门后的那面墙,映着一个修长的影子。
阿璃的脚步开始放慢。
她走上几步台阶,从这潮湿的长廊里出来。
线断了。
映入阿璃眼中的,是一间很宽的四方房间,没有任何摆饰,只有一间挂在壁上的油灯。
灯火不明,屋里并不明亮。
左边是一个水池,右边是一片干地。
那地上,躺了一个人。
他的手脚都缠着铁链,链子的另一头拴在池水的柱子上。
他在睡觉,但看起来睡得很不舒服,总是在动。
一动,那缠在柱子上的铁链被拖动,瞬间作响。
“咣……当……哗啦啦啦……”
这声音……
阿璃瞪大了眼,再止不住心中怒火,“是你!”
就是这个王八蛋,就是这个一天到晚哐哐作响的打铁怪!
少年微顿,抬头看她,长发披散下的脸有点脏,隐约看得出血色不足,身体也十分虚薄。
阿璃看着他,应当比她大不了多少。虽然对方衣裳破烂,头发散乱,那眼神也不友好,但阿璃隐约觉得有点眼熟。
少年只是看她一眼,就又躺了回去。
阿璃小步走了过去,试着跟他讲道理,“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能不能不要做打铁怪了,让我睡一个好觉。”
少年开口,“滚。”
“……”这人不讲道理!
阿璃抡袖子,揍他之前还探了探他的底细,很好,没有一点灵力,她打得过。
这会息壤吃饱了钻回来,阿璃立刻打了个饱嗝,这家伙,又打算把她撑死。
她打饱嗝之际,忽然听见外面有人踏着水声而来。
阿璃立刻恢复隐身,找了个角落躲着。
那少年的眼睛落在她藏身的地方,百无聊赖地看她,像看个傻子。阿璃顿觉奇怪,她这个隐身术连易向古那样的人都能瞒得过,还瞒不了这个没一点灵力的家伙?
那人已经走上了台阶,阿璃看去,不由惊诧。
厉天九?
擦,密室果然是个藏满秘密的地方,厉天九果然也满是秘密。
这简直就是套路!
还是个让她送死的套路。
阿璃不由又往墙角挪了挪,害怕被发现。
“你要杀他。”厉天九沉声,“你要杀了鸣儿。”
少年懒懒地看了看他,甚至懒得开口说话。
厉天九俯身揪住他的衣领,怒斥,“你要害死他!”
少年突然吃吃笑了起来,仿佛听见了一个什么非常好笑的笑话。
可他就是一句话也不说。
厉天九抓着他的衣领直接将他甩开。
少年瞬间被甩到池中,重重撞在墙上。
那墙坚固无比,饶是被这么一撞,也没有一点被撞损的痕迹。
阿璃看得出来,那墙也被下了坚固无比的防护咒,不,应该说从潮湿的长廊到这间四方屋子,全都有防护咒。
那这一摔,这打铁怪得多疼啊。
可对方连哼都不哼一声。
仿佛早已习惯这毒打。
少年刚落地,厉天九已冲到他的面前,厉声,“你再敢放肆,我就杀了她!”
阿璃以为他仍如一条砧板的鱼,不会动弹,谁想这话似乎触怒了他。
少年突然捉住他的手。
速度之快,连阿璃都没看清楚。
厉天九的手腕似被火灼,他却不怒了,“你还在意她。”
只要有在意的人,那就只能继续被钳制。
而他还在意那个人的话,说明毒蛭不是他放出来的。
而是另有其人。
凶手不是他。
厉天九瞬间脱手,不再多看他一眼。
少年想要追上去,但人到台阶口就被身后的铁链给拽住了,根本走不出这里半步。
厉天九一抬手,他便像个断线风筝,被扇回池中,跌得浑身湿透。
阿璃大气不敢出,直到确定厉天九走远了,她才朝那少年走去。她踏过没过半截小腿的水面,蹲在他面前小心问道,“你没事吧?”
湿漉漉的长发后,脸很苍白。
阿璃看得出他很疼,但他始终不曾吭声。
这么冷的天,这么冷的水,他竟只穿了一件薄衣,甚至都已经破破烂烂了。
裸丨露的脖子手臂腿全都是伤痕,新旧交错,他平日挨的打一定不少。
阿璃没多想,脱了披风从前面给他捂上,说道,“要不是我只进来个魂体,我能给你塞一把药,补气的,回血的,治刀伤的……”
“你为什么能进来?”
“我是个神仙。”
“……”少年盯着她,说道,“滚。”
“???”她是长了一张恶女脸了吗?这张脸它不可爱不貌美如花不平易近人了吗?她气呼呼站了起来,“有眼不识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