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成想起他师父在世时曾说过登州之内有一龙脉,便指点给了大皇子。后来清王的死士让寻术士去寻龙脉埋葬了清王。袁天成还依据师父留下的符书,画了两幅升仙图,并制了一个转福阵让他们摆在墓地之中。
这升仙阵用的瓶罐里装的是死婴的五脏,取五脏之人正是他的弟子。这也是大黄能在南山坳发现袁天成一派的钱袋的原因。后来建隆帝将南山坳赏给小暖,而小暖居然打算在南山坳内大兴土木,藏于暗处的清王死士怕墓室被人挖出,便打算将石棺秘密转移。谁知却功亏一篑,石棺阴差阳错地被大黄刨了出来。
至于那些取五脏的死婴,都有一个共通之处——他们都是双生子,是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所杀。
这些双生儿为何被父母所弃,在场的众人心知肚明。左相又问道,“初生孩儿最是纯净,但无辜枉死的婴儿也怨气最大,这些婴儿的五脏怎会成为祈福聚运之物?”
袁天成泛着血丝的白眼仁尤为吓人,“怨气针对的致他们死的人不是墓主人,便能为墓主人所用。”
那股怨气针对的是谁?这话在场的三人又不敢问,德喜抬起松耷耷的眼皮,若有所思地看着袁天成。金益昀暗暗念叨了几句阿弥陀佛后,问道,“那羽林卫管马的军曹赵书铎,与你有何关联?”
“此事与贫道无关。”袁天成闭上眼睛,他现在只求速死。
左相又拍了惊堂木,叫上袁天成的门人。连老谋深算的袁天成都架不住木刑的审问,又何况是其他人。几句话之下左相便问清了赵书铎一案。
袁天成炼丹的药材大都是经过特殊泡制的,药材五行属性不同泡制的方法也不相同,有几位长生的丹药中所有的药材,是以婴儿血泡制而成,而这其中有几味药材则是由赵书铎提供的,到后来就是由赵书铎泡制好后再交给袁天成的人。
赵书铎泡制药材所用的婴儿血,也由袁天成的弟子提供,而这些婴儿的来源竟也是被父母所弃或者送走的双生子,被袁天成的门人捉去用来取血炼药!
赵书铎的报酬除了钱之外,还有长生丹。他也知此事有损阴德,所以在晟王奉命查处羽林卫大营时才会惶惶不安,将来不及偷运出去的药材埋在地下,后来晟王察觉他有事隐瞒后,胆小的赵书铎怕经不住晟王的审问祸及家人,才自尽而死。
至于流转在市面上的丹药,乃是袁天成和封江兆为了赚取银两,昧下一部分丹药在外转了几次手,说成是海外高人炼制的仙丹在各处秘密高价出售。后来封江兆的野心越来越大,让袁天成炼制的丹药原来越多,袁天成为求脱身才想出假意烫伤手臂的主意,谁知却在当晚真出了意外,被人砍掉了一条胳膊。
“砍你胳膊的人是谁?”左相追问道,总觉得这事里还藏着不少秘密。
袁天成缓缓摇头,“他们身着黑衣面带黑色面具,出手伤了贫道后转身即走,贫道无法辨认他们的身份。”
黑衣黑面?左相身后的木刑将这细节牢牢记在心里。
至此,石棺案和羽林卫大营药箱案算是真相大白了,至于大皇子为何为清王的事儿去找袁天成、伤了袁天成的人是谁、清王死士的下落、封江兆在外售卖丹药的途径、被晟王所擒的带着丹药逃到登州的朱远要去向何处等疑点,就是另外的案子了。想到这后续的案子,金益昀觉得脑仁疼,左相也觉得乌云罩顶,木刑却异常的兴奋。
见左相和金益昀不说话了,一直没吭声的德喜忽然问道,“十七年前圣上惊梦宣召大人解梦,大人跟圣上所说的话,是真还是假?”
第八一九章 生了异心
德喜这话一出,金益昀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十七年前建隆帝一夜惊梦,自此京中再无双生子,此事说不得不可说,德喜身为建隆帝身边的心腹大太监自是比谁都清楚各中原委,他怎就敢把这话问出口了?
左相眼皮低垂,望着桌上的令签筒。释梦本就是无根无据之事,当年建隆帝战胜清王初登大宝,自是春风得意,威风无两。帝王惊梦,司天监释梦双生子不详,自此京中甚至四海之内再无双生子。诞下双生子的人家为了不招祸,偷将两子之一送走或直接溺死,这等人间悲剧建隆帝不是不知,但他却默许此事蔓延。建隆帝当时虽然没说,但左相知他是暗暗得意的。
这其中的意味,格外地深长。
这一事终于酿成大祸。下嫁乌家的长公主居然诞下双生子,阴差阳错之下引致乌家几乎倾覆的惨剧,皇族对此讳莫如深,乌羽的身份至今不明不白。如今德喜如此发问,是建隆帝生了悔过之心,还是德喜的心已别有偏向?左相觉得,应该是后者。
封江兆、德喜、袁天成和他李奚然,是建隆帝登基之前最亲近、最信任的四人。如今袁天成十年前暗地里助了清王,封江兆为钱财生了二心,如今德喜也可能心生他意,而他自己……
左相抬眸,沉稳地问跪在堂下狼狈不已的袁天成,“袁大人,德喜公公在话你没有听到?还不如实招来。”
一直木然的袁天成抬起头,缓缓地笑了,“德喜公公和左相大人觉得是真就是真,觉得是假就是假,何须贫道多言。”
金益昀被他笑得心惊肉跳,拿过左相面前的惊堂木“啪”地一拍,“以双生子的血入药,所为何来?”
“借命。”袁天成木然道。
“借命?”小暖皱起眉头,“怎么个借法?”
玄迩低声道,“袁天成一派深信双生子的生机旺于旁的单胎婴儿,只要有一子不去,将另一子之血炼化入丹,便可绵延生机续命。”
这简直是屁话!小暖气得想骂人,“不管袁天成为圣上释梦依据的是什么,这样解梦害人无数,得益最多的就是他自己!”因为他这样释梦,得双生子的骨血会变得更容易,这样的妖道杀一万遍都不为过。
这一点小暖能想明白,建隆帝也一定能明白。身为丹药的主要食用者,不知建隆帝现在作何感想,又打算如何做。好面子的建隆帝当然下旨明说他喜欢双生子之类的话,但起码他对双生子的厌恶会去几分,也可能会对乌羽的杀意少一些,吧?
“姑娘,田道长醒了。”秋月在门口低声道。
小暖立刻站起身,向外院走去。田守一吃了丹药一直昏睡到现在,又刚吃了厨娘熬制的补汤,看起来比前两日好了许多,他见到小暖进来,挣扎着要起身。小暖连忙进去低声道,“莫动,仔细身上刚要愈合的伤口。”
田守一的伤养起来并不容易,但好在现在是冬天不易出汗化脓,比起夏日好熬了一些。也就是田守一这样的硬汉,若是换个寻常人,这样重的伤势怕是早就疼得嗷嗷叫了,小暖低声道,“华郎中有祖传的祛疤止疼的药膏,你不必担心鞭伤留疤,只管安心养着就是,想吃什么尽管与守静和守纯讲。”
但是他被砍掉的手指脚趾,是接回去了,想到这里小暖就觉得心疼。
田守一感激应了,“小师姑为了弟子告到京兆府得罪许多人,不值得的。”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此仇不报非君子。他们审问你时,可有什么不寻常之处?”小暖低声问道。
田守一点头,“他们除了逼问弟子姑娘是否早与三爷有关联外,更想知道的就是为何大黄会发现石棺,以及柴严亭的下落。他们深信小师姑知晓柴严亭的存在,至于这猜测从何而来,弟子无从知晓。”
柴严亭?大皇子应该一直跟柴严亭有联系,莫非这种联系最近断了?小暖点头,“后日京兆府尹开庭审案,你需要到堂,可撑得住?”
这是师姑要为他报仇,撑不住也得撑!田守一用力点头,便是这样简单的动作,也让他的脖颈上的伤口阵阵做痛,“撑得住!”
刘守静道,“师祖走之前留了一瓶活血生肌的丹药,还有华郎中配的草药和药膏,师兄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小师姑放心吧。”
小暖叮嘱道,“不用硬撑着,开堂回答了京兆尹的问话后,觉得疼痛难忍就吃丹药睡觉,堂上的事儿交给我便是,你放心。”
再也没有比小师姑更靠谱的人了,田守一觉得她比自己的师父还让人放心。
第三天,京兆府开堂审理文昌郡主状告两位皇子一案时,轰动京城。小暖坐马车出家门口从燕南街走到京兆府,竟然走了一个时辰。待她让人抬着田守一下车时,京兆府门口看热闹的百姓竟然鼓掌呐喊,给小暖加油助威,闹得小暖一脸黑线,哭笑不得。
待她进了京兆府,发现柏树下站着的大皇子,脸上的黑线比她还多。这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大皇子见了小暖,眉头蹙得能夹死蚊子。四皇子则向着小暖拱了拱手,开玩笑似的抱怨道,“郡主身为苦主,却比小王来的还晚,也真真是少见了。”
“似她这般,本就少见!”大皇子哼道,为了一个下人闹到衙门来,老三也不嫌丢人!
小暖微微颔首,丝毫不让,“外边的百姓热情高涨不肯让路,臣女也没有办法。毕竟能被两位皇子联手抓的人少之又少,罕见也很正常。”
四皇子……
果然牙尖嘴利!大皇子不耐烦地催促,“既然人齐了,还不即刻让京兆尹升堂!”
京兆府的护卫颠颠跑到后衙传话,“大人,苦主、被告都到了,昌郡王请您升堂。”
京兆尹柴仁安捏了捏比前几天瘦了一圈的下巴,异常严肃地道,“升堂!”
待到京兆府的大门一开,在外边等消息的百姓们以百米冲刺地速度跑到大堂门口,迅速抢最好的吃瓜位。大堂内的大皇子见到京兆府竟然放了百姓进来旁观,脸上的黑线多得吓人,“皇伯父这是何意?”
京兆尹被这么多少热切的眼睛盯着,也是压力山大,他端着架子回道,“本府尊圣上旨意,此案既然引起了百姓的关注,自然应当公开、公正审理,让百姓看个明明白白。”
“好!”大堂门口的百姓们立刻叫好,“皇上圣明!”
第八二零章 大皇子被抓
柴仁安敢抬出圣上的旨意,在场的两个皇子脸色都不大好看。他们是皇子,哪次在百姓面前露面不是受尽众人的尊敬和艳羡。这次被陈小暖告上公堂,让他们像耍猴的一般被人围观,不对,准确的说是他们是那个被耍的猴,耍他们居然是陈小暖这么个农女!
面子和里子都没了,柴严昌恨不得立刻杀了陈小暖。他无数次后悔没早早杀了她。
不同于柴严昌对小暖全然的恨,柴严昙的心情很是复杂。他的侍卫黄佑平背主要陷他于不义,挑起他与三哥之间的争斗,幸好被陈小暖识破将人抓住,三哥没有以此刁难他,还将人交到他的手里,柴严昙无比感激的,觉得他三哥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兄长。
哪知这感激只持续了一个晚上,四皇子就得知他被陈小暖给告到了京兆府!审问了黄佑平一夜的四皇子当时好悬没摔进炭火盆里,暗道三哥是不错,但他挑媳妇的眼光实在是太差!
本来这件只有几个人知道的小事儿,被小暖闹得尽人皆知了。还不等柴严昙回过神,就接连被皇祖母、父皇、母妃和外祖父骂过,现在居然还要公开审理,让他再被全京城平头百姓嘲笑一圈。这个小三嫂,真真是害死人了!
柴仁安拍了惊堂木,开始问案。
不过一圈审下来,只得到两个结果黄佑平出京是为了私事,没有任何人指使;天作严刑拷打田守一是因为他觉得陈小暖由农女到郡主、晟王妃的变化实在太大,所以想探知实情,好让他能在昌郡王跟前邀功请赏。
站在堂中的大皇子,维持着皇子该有的气派,四皇子则一脸从容。这样的结果四皇子一点也不意外,凭着两个侍卫就想找大哥的不痛快给田守一报仇,三嫂想的真是太简单了。让她吃吃亏也好,只有吃了亏,下次再出事儿她才不敢瞎折腾,而是按照他们熟悉的套路来。
衙门口看热闹的百姓不满意,小暖对这个结果不满意,就连坐在堂上的柴仁安也不满意。昨日他入宫面圣,圣上一反常态叫他务必秉公办理,将此案查个明明白白,不可放过一个有罪之人。
建隆帝虽然没说出口,但柴仁安听得出来,圣上是想治了昌郡王的罪。但仅凭着黄天佑和天作现在的口供,想治了大皇子的罪可不容易;要撬开天作和黄佑平这等经过严训的侍卫的嘴,更不容易,柴仁安又头疼了,他想立刻去找金益昀求助。
这一案审到将近晌午才退堂择日再审,百姓们疲累,皇子不耐烦,田守一已经吃了药睡下。小暖带着昏睡的田守一回燕南街,两位皇子各归各府,百姓们也怏怏散去。
马车上,玄舞安慰小暖道,“姑娘莫灰心,此案中黄佑平和天作的口供是真是假大伙都明白。安郡王也不是吃干饭的,肯定能撬开他们的嘴,到时自会给田守一一个公道,再说此案的关键也不是在京兆府。”
小暖点头,现在关键不在此案上,而是大理寺正在审的案子中。只要那边开始提审大皇子,大皇子就要遭殃了。
洋洋得意的大皇子刚到府门前,就被太监截住直接带去了宜寿宫,待见到殿内只有父皇和德喜和几个侍卫时,大皇子就有要大事不妙的感觉。
建隆帝冷声问道,“京兆府的案子审得如何?”
大皇子本想为自己开脱几句,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低下头,“回父皇,皇伯父还在审理,尚未宣判。”
听了他这还算老实的话,建隆帝并没有觉得消火,而是问道,“严昌,父皇待你如何?”
“父皇亲自教导儿臣习文练武,恩高过山深过海,儿臣感激肺腑。”大皇子动容道。
建隆帝忽然抄起桌上的玉盏狠狠砸向柴严昌的脑袋,“你的肺腑让狼掏空了!你这些年做下的事儿,哪件能让朕看到你还感念一点父子手足之情!”
盛怒中的建隆帝手不准力道也不够大,茶盏拍在柴严昌头顶的玉簪上,只撒了他一脑袋的茶水并未见红,大皇子跪地请罪,“儿臣有错,请父皇息怒。”
“十年前朕处置了清王,你却联合袁天成及清王余孽偷盗清王尸体,还帮他制脱困升仙阵,那时你将朕置于何处?”建隆帝怒吼。
袁天成怎会将这陈年旧事招出来,这不是要他死么?大皇子俯地不敢起身,“父皇,儿臣冤枉啊。”
“你有何冤屈,去宗正寺讲个明白!将这逆子押至宗正寺,交由柴旭鸣发落!”建隆帝不想再看见这个逆子。
侍卫立刻入内将连声喊冤的大皇子抓了,送去宗正寺。建隆帝瘫坐在龙椅上,半晌才疲累地问,“德喜,朕的儿子、亲卫接连背叛朕,这究竟是怎么了,难道这些年朕待他们还不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