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大皇子当年与柴严亭交好,想必只是受了柴严亭的蛊惑一时糊涂,万岁息怒,保重龙体。”德喜低声道。
柴严昌是皇子,在这等大是大非前怎么可能是一时糊涂!建隆帝抬手压住额头。柴严昌是建隆帝的第一个儿子,建隆帝对他的感情自非其他皇子能比。最近诸事不顺的建隆帝缓缓张开眼,“晟儿可在宫中?”
德喜立刻道,“晟王这几日都歇在天章阁内。”
建隆帝微微点头,“宣他来跟朕一起用午膳,着御膳房多做几道晟儿爱吃的菜,给他补补身子,这孩子最近真是辛苦了。”
德喜点头,亲自出去传旨。
大皇子被建隆帝押去宗正寺,而后建隆帝又招了三皇子一同用膳的消息很快让京城各府、等着看热闹的百姓兴奋不已。
大皇子被押去宗正寺没几天,前去益州查案的二皇子送回折子。二皇子在益州城内外八处隐蔽处缴获铁砂近十吨,通过捉获的人犯和物证得知,有近四顿的铁砂运往了大周西北的白马军司,还有近六顿铁砂下落不明。
白马军司的强镇将军,正是大皇子的舅舅,建隆帝看着折子,怒火焚烧五脏。
第八二一章 陈祖谟的新院子
他的儿子居然和外人勾结,私采矿炼铁砂!
前几日大儿子设计陷害四儿子,纵容他的手下侍卫对田守一动用私行,这些都在建隆帝可忍受的范围内,但柴严昌与袁天成串通私葬清王、私开铁矿偷运铁砂这两点,建隆帝绝对忍不了。柴严昌这样做是被判君父,是图谋逆反!
他造了什么孽,怎会养出此等逆子!建隆帝拿着折子的手都气得哆嗦,脑中嗡嗡作响,德喜不敢说话,默默跪在一旁等候建隆帝下旨。这种事,根本就没有他说话的份儿。
建隆帝哆嗦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宣晟儿。”
果然又是晟王!今时不同往日,前几年圣上一遇大事,第一个找的不是宁太傅就是左相,现在却换成了晟王,德喜应了,起身前去传旨。
三爷进宜寿宫,足足呆了一个多时辰,这是继上次这对父子在宜寿宫用膳之后,三爷在宜寿宫里待得最久的一次。须知建隆帝多疑,从不肯让人在他的宫殿内多停留,以前能在宫内待这么久的只有左相,现在又加了晟王。
待三爷出来时,侍卫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这种不同能让人飘飘然地踩不着地,但三爷每一步都踩得扎扎实实,走得稳当无比,他握着圣旨,一步步向外走去。
刚出宜寿宫的宫门,三爷就见大皇子的母妃德妃跪在宫外冰冷的石板上。德妃见三皇子握着圣旨出来,失了血色的双唇都开始哆嗦,想问又不敢问。晟王向着她微微颔首,向前走了没几步就被慈宁宫的大太监安顺拦住了。
见安顺弯腰行礼却不开口,三爷就知道这是皇祖母也得了消息,正担心着。他停住脚步,温和道,“公公,父皇一直忙于朝政还未用膳,不知皇祖母可用了午膳?”
听了三皇子的话,德妃紧紧握住的手便松开了一些,起码她儿子的命是保住了。安顺也会意,腰弯得更深了,“小人正是奉了太后娘娘的话,来此请圣上去慈宁宫用膳。”
见晟王去了宜寿宫这许久,又亲手握着圣旨回来了,右相立刻站了起来,“王爷,这是?”
三爷没有必要向他交代圣上的旨意是什么,只道,“小王出去一趟,阁里的折子就拜托程大人和卢大人多费心了。”
卢正岐立刻起身行礼,“是。”
庄立坤立刻问道,“王爷一个人去能成不,要不老夫陪您一块去?”
“不敢劳烦国公,小王独自去即可。”
见三爷转身就往外走。右相三步变作两步追上去,“王爷留步,王爷可是要去大理寺?若是……王爷,内侄和犬子虽顽劣但本性不坏,还请王爷您……替他们在圣上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内侄和犬子?看来真被那蠢货说着了,若是真有事儿,程无介先救的定是他的妻侄而非庶子。三爷头也不回,“小王不去大理寺。”
不去大理寺?右相呆了呆才反应过来,庆幸之余又提起心来。能让晟王亲自去传旨的,除了大理寺也只有宗正寺了。
“莫非是宗正寺?”庄立坤也想明白了,跳了起来急急问道,“李相,二皇子递上来的折子里写了什么?”
他哪知道!右相迈着沉着的步子回到阁内时,已然冷静下来。遇事慌乱乃是大忌,便是关乎他的子侄又如何,若是他沉不住气出了错,那没命的可不只他的子侄,程家也得跟着遭殃。放眼京城与大皇子往来过密的就数他与贺亲王一脉了,这时什么都不做未免显得凉薄。右相决定快给贺亲王送信,让贺王跟他一起遭难,不,早做准备。
不过,或许那老奸巨猾的柴梓里,早已有了准备。他这半年多来的的行径与之前大有不同,似乎是得了高人指点,虽没大功但也无错,相当的稳当。
待消息传到贺王府时,在书房与陈祖谟议事的贺王惊得合不拢嘴。陈祖谟庆幸道,“幸好伯父早有准备,否则悔之晚矣。大皇子上次请您过府议事,幸亏您没去。”
“这还是多亏了你。”自去年大皇子被贬为郡王后,陈祖谟向贺王分析局势,让他明白大皇子大势已去。贺王依陈祖谟之言,渐渐和大皇子疏远,并向二皇子投诚,如今看来这一步棋真是走对了。贺王低声道,“祖谟,依你看现在该当如何?”
“避。大皇子被关押,昌郡王妃必定四处行走找人替大皇子说情,若是王妃找上门来,您也是左右为难,不如出府暂避一段时日,衙门的事也可往后拖几日。”陈祖谟给贺王出谋划策
贺王皱眉,“如今京城四门已闭,本王又能避往何处!”
陈祖谟笑道,“去处总是有的,伯父想一想您去哪里既与朝政无关,又不会惹人非议?”
“玄妙观和永福寺!”贺王的眼睛亮了,“本王这就去安排。”
贺王去了内宅,陈祖谟也打算回自己的小院写书。哪知他走了没几步,王府的管家便追了上来,“姑爷,王爷说小棉姑娘需要有个更宽阔的院子学步,便将东桥街上那处两进的院子送给您和三姑娘,小人让郑冲带您去看看,若是还缺什么您就吩咐郑冲,让他给您置办齐全。”
郑冲是柴玉媛的武婢暖树的丈夫,在贺王府也算是个体面的管事,让郑冲为他跑腿,也是很有脸的事儿了,陈祖谟知道这是贺王得自己的奖励,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
郑冲带着陈祖谟去东桥街,边走边给他介绍这里的好处。东桥街上住的虽然不是达官贵人,但也是京中的体面人家。比陈祖谟现在住的王府后院好了可不是一点半点。陈祖谟转了一大圈后,对东桥街上干净敞亮的两进大院子极为满意,便怀揣着钥匙,兴冲冲地赶回家中。他现在有一妻一妾一女,外加厨娘、管家、丫鬟、乳娘、小厮等人,都挤在现在的小院里的确很是拥挤。
回到家中,陈祖谟扫一圈,发现每个人在做什么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夫人正与小妾春泥、回来串门的暖树一起在正屋里打叶子牌,乳娘扶着小棉在院里学步,小丫鬟汀兰在洗衣服,厨房里也传来洗刷声,真真是太挤了。
陈祖谟快步走进院子,还未来得及与柴玉媛说这好消息,柴玉媛就扔下叶子牌问道,“老爷可打听到郑大哥的消息了?”
陈祖谟的脸呱嗒就沉了下来,自己的媳妇是不是对郑笃初的事儿太上心了些,“郑笃初的事儿自有右相为他操劳,伯父要去永福寺为太妃抄经积福,无暇过问此事。”
柴玉媛昨日才去贺王府给祖母静太妃请了安,知晓她好好的,现在贺王去祈福必定是为了别的事儿。于是,柴玉媛一把拉住陈祖谟的胳膊将他拖进里间,小声问道,“老爷,是不是出大事儿了?”
第八二二章 棺材子
按说是不该跟柴玉媛透露这些的,但是陈祖谟现在有种掺和进大事儿里的荣耀感,不跟人念叨念叨他实在憋得慌。不过,陈祖谟还是沉着脸低声喝道,“能有什么大事儿,你莫胡乱猜测。”
柴玉媛哪肯信啊,她晃着陈祖谟的衣袖,撒起娇来,“老爷……”
陈祖谟被她晃了一会儿,风流倜傥的嘴角忍不住翘起,“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与你讲了你不可传到第三人的耳中。就在方才,晟王拿着圣上亲笔写的圣旨,去了宗正寺。”
“呲啦!”柴玉媛一用力,将陈祖谟的袖子扯了下来,陈祖谟好悬没被她拽个跟头,脸都吓白了,“你这是做什么,手上没轻没重的!”
柴玉媛将断袖扔在一边,担忧道,“昌郡王现在是被关在宗正寺吧?圣上亲笔所书,晟王亲自去送的圣旨,要么是圣上有话要问昌郡王,要么就是圣上决定要怎么处置他了!老爷,伯父和父亲会不会被牵连?咱们的日子刚好过几天……”
“伯父和岳父都是圣上的臣子,当然是依君令行事,你一个妇道人家,在家管好孩子便是,不许乱嚼舌头。”陈祖谟黑着脸脱掉外袍扔在桌上,颐指气使道,“给为夫取件新袍来,为夫带你和小棉去看咱们东桥街上的新宅,准备搬家。”
一听有了新院子,柴玉媛包子般的脸立刻展开了,“这新院子也是伯父赏的?”
陈祖谟洋洋得抬起头,“什么叫赏的?是你的夫君能干,为伯父出谋献策该得的。”
一家人欢欢喜喜地上马车出了院子刚转到大路上,迎头就见一辆朴素的青篷马车驶过来。陈祖谟挑帘一看,立刻将钥匙塞给柴玉媛,“东桥西路北数四个门便是咱的新宅,你带着孩子先去,为夫去去就来。”
柴玉媛握紧钥匙,“老爷去做什么?”
“前边那车里应该是昌郡王妃,为夫去看她去往何处。”陈祖谟跳下马车,混入人群中跟着昌郡王妃的马车向前走,一直从北城到了南城,进入燕南街。不用再跟,陈祖谟也知道长郡王妃是来找他那不孝女陈小暖的!
待看到马车停在一个满气派的大门前,陈祖谟死死盯着那黑漆木门上的铜铆钉,刚得了新宅子的喜悦立刻被冲得无影无踪。他听说这宅子是秦氏那蠢妇花了近两万两置办的!两万两,都不必经过小暖同意,秦氏看中了就随手买了下来!
想到她们有多少银子,陈祖谟就觉得心肝疼,这些钱本该有他的一份,她们一文不给他,却如此挥霍!
陈祖谟看着那缁衣管事上台阶,毕恭毕敬地叩响门环,来开门的人却没放昌郡王妃进去,说了几句话到马车前给昌郡王妃行了礼,又回去将门关上了。
陈小暖那死丫头现在架子大的,都敢让郡王妃吃闭门羹!陈祖谟假装无事地从马车便经过,就听那缁衣管事正在向马车内回报,“文昌郡主去了玄妙观抄经祈福,不在府中。”
陈祖谟暗哼一声,这死丫头不愧是他的女儿,连想的点子也跟他是一样的!他走了没几步,就听身后有人唤道,“陈老爷请留步。”
陈祖谟僵硬回头,想到对方竟然认出了他的身份,就忍不住一阵阵地脸红。
管事到了陈祖谟近前,恭敬地低声道,“能否劳烦先生带我等去玄妙观,见文昌郡主?”
说完,管事还悄悄塞了几张银票在陈祖谟手里。
他可是读书人,岂是用银子砸了就给人跑腿办事的小人!陈祖谟立刻要把银票递过去,哪知那管事却笑道,“先生误会了,这不是给您引路之资,而是恭贺您的乔迁之喜。”
他们这么快就知道自己要搬家了?看清手中那银票上的数字,陈祖谟默默将银票收下了。他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给小暖那死丫头添堵,谁让她天天跟自己作对,让他不痛快的!
“在下正要去玄妙观,你们若要去,便跟着吧。”
陈祖谟这边引着昌郡王妃的马车赶往玄妙观时,三爷已在宗正寺的厢房内与柴严昌面对面坐了许久。两人中间的桌上摊着建隆帝的圣旨,上边字字句句写得清楚,因柴严昌屡犯大错,所以建隆帝剥了他的郡王封号免了他的差事。
柴严昌盯着圣旨,好似这些字看久了都不像字,而是一个个的囚笼,将他紧紧锁在其中不得喘息。柴严昌抬起头,再看下去,他真怕自己将这圣旨给撕了,“老三,圣上说最终怎么处置我?”
“大哥尽力配合两寺将案件查清,父皇会酌情考虑的。”三爷没有正面回答。
以父皇那小心眼的性子,怎么可能放过他!柴严昌暗哼一声,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是他技不如人棋差一招。
三爷问道,“父皇想知道柴严亭如今在何处,益州铁矿账面对不上的那些铁砂是不是被他运走了?”
益州铁矿案过去了这么久,外边的账册早就被毁了,老二怎么拿到的账册?柴严昌皱紧眉头,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人,是谁背叛了他向老二投诚了?
见柴严昌不说话,三爷站起身就往外走。柴严昌这才道,“三弟,我若说我不知柴严亭在何处,你信吗?”
得知他派天作逼问田守一柴严亭的下落时,三爷就知道他已与柴严亭断了联系,“我信不信无关紧要,父皇相信才行。”
柴严昌低声下气道,“老三,看在你我兄弟一场的份上,你帮我照看君岳,莫让人欺负了他。”
兄弟一场?三爷冷冷看着柴严昌。
柴严昌也想起了他们兄弟间的种种往事,确实没什么兄弟情可言。见老三毫不留情的往外走,柴严昌立刻低声道,“我用消息换!我虽然不知道柴严亭的下落,但我知道他还有个弟弟或妹妹活在世上。”
三爷微微蹙眉,清王子嗣单薄,只得一子一女,他的女儿已经死了,柴严亭怎么会还有弟妹?
柴严昌立刻道,“柴严亭的母妃死时怀胎近十月,那个孩子是在棺材里出生的!”
第八二三章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清王出事那一年,三爷十岁。他记得清王妃身体一向不好,清王被斩后,身怀六甲的清王妃还等不及圣上对清王府余下人等的处置圣旨传下去,就身死命消。清王十二岁的女儿柴灵玉也受不住父母双亡的打击投河自尽,柴严亭收殓了母亲与妹妹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清王是以谋逆罪被斩的,此罪祸及三族,本来建隆帝只是想去了心腹大患清王,留下他的家眷以示天恩浩荡。但清王妃和柴灵玉双双毙命后,建隆帝便对柴严亭起了杀心,不想留下这个后患给自己添麻烦。柴严亭也料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在举丧之际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