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摆好姿势,等待着倒计时归零的那一刻。
他等待着那个契机——一个三十秒后必然会出现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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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深的方形通道一直延伸到了金字塔的深处,
不过这足以一两载重卡车通过的规则方形通道、地面那被磨得如镜面般光滑有着绚丽花纹的花岗石,还是两侧墙壁上绚丽得好似颜料都没有干透的壁画,都充斥着一种现代的浮躁,就好似现代人对埃及遗迹的拙劣仿制,感受不到任何来自历史的厚重感。
地面上没有积尘,火把也没有要燃尽的迹象,如果不事先知道,谁又能想到眼前的这些已经像这样度过了近千年的岁月。
而就在这条通道中,摇曳的火把慢慢投射出了两个细长的人影。
“唐施主为何会对斯芬克斯施主的身份产生疑问?”
好似觉得有些无聊,空想突然问道。
虽然这个金字塔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人在其中行走,但通道两边的火把依然还在燃烧。
穿过那无形护罩的方式以外的简单——带着斯芬克斯的断掌便没有受到阻挡。
“应该反过来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看不出来才对吧?
我所知的域外天魔,虽然外表不同能力不同甚至连有没有智力都不一定,但它们有一个共同点——它们都有着主观上的扭曲与几乎具现化的极端负面情绪。”
一边说,唐雪凝一边用手指轻轻触摸通道两侧突然变得斑驳的墙壁,原本满是对法老歌颂的壁画在这里被什么刮花了。
再向前一点,就能看到一条既深又长横管两侧墙面的划痕,四周还有着各种密密麻麻的细小痕迹。
唐雪凝几乎能从这些痕迹中还原出当年发生在在这里的战斗:
无数有着锋利细小节肢的东西以潮水般涌向金字塔深处,而守护在这里的存在虽然奋力战斗,但依然被淹没在了无数的怪物中。
说完,她突然抬腿向一支火把下的阴影处踹了过去。
“咔。”
随着一声脆响,一只足有篮球大小的蜘蛛被她踹得飞了出去。
而这时唐雪凝可以靠着火光清楚的看见,那蜘蛛的腹部上有着一张十分传神的女性面容,那并不是什么拟态出的花纹,更像是强行将一张脸撕下后缝在蜘蛛腹部,又或是蜘蛛腹部直接从内部撑爆了某个女人的头部。
看着那人脸上满是扭曲的表情,从那表情几乎就能想象到她受到了怎样的恐怖与痛楚。
那蜘蛛
突然那张脸上睁开了眼睛,用一个几乎翻白眼的姿态,将那黑白翻转,带着无尽怨毒的瞳孔看向了唐雪凝的方向。
烦躁、恶心、扭曲,瞬间涌上心头,即便是唐雪凝也感到一阵无法遏制的反胃。
但不等蜘蛛有什么动作,唐雪凝抢先一步将一块巨石对着它当头砸下。
随着吧唧一声,出了从石缝中伸出的一支蜘蛛腿和将地面腐蚀得发出嘶嘶声的绿色粘液外,什么都没有剩下。
“……看,这才是我所知的域外天魔,仅仅是看到它们,都能很清晰的感受到它们散发的恐惧与绝望。
但斯芬克斯却完全不同,它身上完全感觉不到扭曲与疯狂。”
“如果斯芬克斯施主是个例外呢?”
“难道不是越例外越有研究价值吗?”
唐雪扶着墙甩了甩头,终于摆脱了刚刚那恶心的感觉。
在火光中显得有些不真切的通道深处,传来了无数的嘀嗒敲击声,很快,它们汇聚在一起成为了仿佛浪潮般的巨大哗啦声,迅速向着唐雪凝靠近,就好像是从通道尽头处涌来的洪水。
仿佛停下刚刚砸下的巨石激起了海潮。
“越是例外,越是有可能向我们展示出有别于表象的本质。”
“唐施主看来是想明白了?”
“是的,我大概猜到毁灭这些特异文明的‘域外天魔’到底是什么了。”
几颗带着红圈的罐装物被唐雪凝反手从裤兜中取(变)出,然后拔掉插销,弹开保险,用力掷向通道深处,接着靠在墙壁上俯下身体。
轰!
巨响夹杂着无数随便的炙热气浪拉扯着她的短发,那瞬间,唐雪凝感觉整个人仿佛是置身于深海之中耳中一阵嗡响。
但紧接着,冰冷的空气顺着通道回灌进了通道的深处,在整个金字塔的剧烈抖动后,通道深处传来的浪潮声在断断续续的微弱叽叽喳喳声后,也逐渐消失了。
“看来它们哪怕不知道什么是铝热剂,却也知道什么是火嘛。”
唐雪凝站起身来,一股子带着难以形容古怪气息的焦臭味让她皱起了眉头。
“我思故我在,然而何为我思?
不论是荣格还是弗洛伊德的理论,都认为人的思维中能被自己所认知到的只有很小的一部分,大部分的思考都在潜意识中完成,在潜意识的深处有着大量本人都意识不到的地方,甚至那些意识都无酸善恶,无关本人的意志。
它们有最为兽性的本能,也有最为冷酷的理性,有难以想象的黑暗,也有你能所想到的一切高尚。
在正常情况下,这些杂念不论对我们自己还是社会来说都毫无影响,或者说这些杂讯是思维的必要过程之一,但在一个心想事成的世界中这就是致命的问题了,那些黑暗的荒诞的东西成为了真实,那些被理性被道德所压下的恶劣成为了真实的东西。
最原始的进食繁殖本能成为了怪兽。真实的出现在了每个人的眼前。在这里的每一个文明,毫无疑问都是在生产力如火箭升空般击碎了统计图表后,再用一个自由落体彻底崩塌。
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结论,所以……”
说完,她看向空想。
“你能告诉我我错了吗?”
“魔由心生,有形的外魔可御,但来自自己的心魔却无形无相,能自斩心魔的又有几人?”
空想带着复杂的表情摇了摇头。
“那么这个问题当年来到这里的那些仙人就没有发现吗?”
唐雪凝有些好奇的问道。
“虽然经历并不一定能等同于智慧,但活得长的人一般都是有智慧的人。”
“对失去自己那强大的力量如同那些凡人般生老病死,或是去一个可能有问题却毫无疑问能够让自己拥有更加强大的地方,面对这样的选择,唐施主认为那些原本高高在上的‘神’与‘仙’会怎么选?”
空想现在脸上的笑容里,满是露骨的嘲笑。
“当年应该也有智者发现过问题,空想也曾在废墟督导过记录,但就空想这么多年所看到的那样,当人一旦够多,再高的智慧也敌不过无数人的愚蠢。
当智者因为‘冥顽不灵’而随着‘凡间’灵气的消退被时间所淘汰后,剩下的当然就只有蠢货了。
而这些蠢货再辅以这灵界无尽的时间,结果自然很明显了……”
第122章
“第六日……”
随着安德鲁低沉的声音, 法阵中堆放着的泥土、雪水与一小段树枝仿佛被无形之手聚拢在了她的面前。
接着,反手用指甲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带着金色流光的血液滴落在了土堆之中。
“神用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人类。”
当血液落入的那一瞬间, 泥土与树枝仿佛突然被赋予了生命般活动起来。
干枯的树枝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生长、用树枝分叉勾勒出了骨骼, 凸起的树瘤与树杈组成了一个个关节,褐色树皮化为了带着宝石般光泽的瓷白;来至雪山之巅的泉水从血滴的金色中析出了刺眼的鲜红,好似菌丝般覆上了刚刚出现的骨架,粗壮的丝脉成为了血管, 肋骨中膨胀的血管分化出了不同的内脏与器官;而柔软的泥土则不断填充着骨骼与血管之间的缝隙, 相互绞合超出了人类的形体,最终成为了强壮的肌肉与细腻的皮肤。
不一会儿, 树枝、雪水与泥土消失了,而一个有着近乎完美外表的“人”出现在了安德鲁的面前。
但这还远远没有结束,因为不论是“它”那呆滞的眼神, 还是那毫无起伏的胸膛都可以说明, 现在的“它”还并没有拥有生命,更不要说拥有专属于人类的智慧。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还并不是“造人”, 仅仅只是“造物”。
——至少,暂时是这样。——
安德鲁抬起了手臂,向着他的造物伸出了手指。
而那“人”似乎也感知到了什么,抬起头来, 毫无波澜的死寂双眼直勾勾的看向安德鲁, 片刻后同样伸出了手指。
这一幕就好似米开郎基罗所绘《创造亚当》的场景再现,一股难以言喻的神圣感充盈了每一个看到这一幕的仪式参与者内心。
但就在两者手指即将碰触的瞬间, 一声大喊却在这时打断了他们。
“父亲!小心后面!”
布伦德带着惊恐的表情冲了过来。
“什么!?”
安德鲁闻言猛的回头看向身后。
但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在他身后的,没有敌人, 没有来自远处的攻击,只有空荡荡的平台。
而就他转身的瞬间,原本在法阵四周负责戒备的吸血鬼突然化为了蝙蝠群与灰狼,冲着安德鲁毫无防备的后背发起了攻击。
不止是他们,就连最开始预警的布伦德这时也同样发起了攻击,他“融化”成了一片黑色的阴影,而无数虚幻得如同影子般的漆黑蝙蝠,如同巨浪般从那片阴影中冲出,向着安德鲁砸下。
下一刻,狼嚎化作了悲鸣,蝙蝠振翅声成为了骨折时的脆响。
巨大的荆棘之墙突然在黑暗榔头砸下之前猛地拔地而起,黑影的巨浪径直拍碎在了那坚不可摧的堤坝之上。
不仅如此,下一刻,这荆棘的巨墙更是朝着巨浪涌来的方向倒卷了回去。
紧接着,荆棘藤条就好似巨蛇绞杀般不断收紧,在一阵如同捏碎番茄般的喷溅声和鞭炮般的成片脆响后,一切又都沉寂了下来,只剩下少数的残肢碎肉成为了挂在荆棘尖刺上的血腥装饰。
当发现自己偷袭失败后,布伦德重新变回人形,没有丝毫迟疑的果断后撤,但他还是慢了,荆棘便好似一张大网封锁住了他的每一条退路。
在被荆棘缠上的瞬间,布伦德发现自己体内的力量仿佛瞬间被荆棘抽干,别说是吸血鬼那变化身体的能力了,他现在就连闭上眼或是动动手指都做不到,只能任由荆棘推动着他来到了安德鲁面前。
“明明大预言术并没有关于这部分的预言,而我也有自信没有对您露出过任何的敌意,为什么您能挡住!?”
布伦德勉强开口问道:
“您怎么做到的?”
“现在应该由我来提问——告诉我,为什么?”
安德鲁的脸上没有恼怒,也没有惊讶,他只是缓缓地转过头,平静的问道。
不过越是如此,越是让布伦德感到恐惧:那是一种仿佛面对着即将爆发火山般,来自本能的恐惧。
“父亲,您觉得是为什么呢?”
布伦德用尽力气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为什么?”
但安德鲁却没有和他绕圈子的意思,只是再一次询问道。
同时,布伦德能感觉到缠住自己的荆棘猛然收紧,那密密麻麻的尖刺深深的扎入了他的身体。
“你不是称我为父亲吗?
我也将你与伊丽莎白看着自己的亲生孩子。
金钱?权力?
他们可以承诺的东西你靠自己也能得到,而且可以得到更多。
我想不出有什么原因能让你背叛我……”
“是的,您在我心中就是我的父亲!
是您从身体剧变心灵扭曲的绝望中拯救了我!
是您挡住了那些愚昧无知想要烧死我的村民!
我尊敬您!爱戴您!您的理想与力量在我眼中就好像天上的太阳报耀眼!”
布伦德在一阵沉默后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喊了起来:
“但您实在太自私了!
我和伊丽莎白那个笨蛋不同,她就和她那狼人的野兽血统一样,只知道像动物一样的生存!
只要能让自己继续生存,她不在乎自己有没有力量。
但我不同,我一点儿也不想要您计划中给我准备的什么‘正常人’生活!
我是您的孩子——是天生应该支配万民的“神”的孩子!
我想要最最强大的力量!
我想尝试一下顶级富豪才能拥有的生活!
我想尝试作为一个王者去推行自己认可正确的一切!”
说到这里,布伦德的声音变得低沉了起来:
“而我这些渺小的愿望,父亲您本来都可以给我
——非常非常简单,只需要您不要阻止我便足够,我可以用自己的能力做到那一切!
原本只要您认可我,我就会用生命去回报您的认可,去完成您的理想!
但您没有,一点都没有关心过我的想法,甚至擅自决定要给我一个我一点都不想要的未来……”
“是这样吗?
但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你难道没有看清那份力量的本质吗?”
安德鲁看着布伦德加重了语气,他指着两人脚下的法阵大声说道:
“这份力量的本质是扭曲!是混乱!
这些都不是作为‘人’该拥有的力量!
这里的一切对整个人类而言都是有害无利的东西!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这样的话,从一个引发了全世界的混乱,并且即将成为‘神’的人口中说出来,您就不觉得讽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