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美人计里的美人儿——乐绍凌
时间:2020-05-30 09:08:20

  “不必念了。”听了两句便知道又是来游说联手的,符骞立即喝停了主簿,“将这信原路送回——不,还是留下,暂且放在我案上吧。”
  *
  王恒回到驻扎于玉屏关外的大军中,立时有传信兵迎上,简单验过身份后便将他带到中军大帐,主将江鹏并一应幕僚坐得齐整,都等他回报情况。
  按吴胤的意思,若符骞当真同意,那么不论日后如何,至少现在他们就要撤军,先折回去退了东安城下大军。若符骞不愿,那么这批军队就还得被困在玉屏关前,等待信使再度与东安那边联络。
  ——毕竟吴胤来信时只说让他们与符骞取得联系后一同返回,根本是笃定符骞不会不同意,压根不曾给出第二套预案。
  在一众人紧张又期待的目光下,王恒不由得想起了方才受到的轻忽,以及那高高在上的,长辈口吻一般的教训。
  被教训时的一点心虚早被抛在了脑后,留下来的只剩被轻慢对待的不甘和怒火。
  他看了一眼神色不定的众人,阴着脸道:“符骞?他压根没看那封信,直接就把我赶出来了,还说不要称他为征西将军,河西道现在,只有安定侯。”
  王恒的回报被封进了加急信,快马加鞭赶送至东安,呈到吴胤跟前。
  “反了!这是彻底要反了!”
  虽说自从衡安儒兵临城下,东安宫城的主殿中便时常有怒骂声传出,但这一日的喝骂尤为暴烈。眼见着摔了好几只玉镇纸,进去送茶水的婢仆都说,虽然垂着头不敢多看,但地下隐隐约约的是多了几个不明显的凹坑。
  殿中,吴胤用多宝阁上的各式物件泄了火,总算平息了几分心气。他捡起在怒极时被揉作一团的信纸,用力戳了戳其中已皱得不成样子的几个大字,恨声道:
  “安定侯……呵,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这就迫不及待地要继承父亲的名号了?”
  旁边侍墨的书童和前来与他商议军机的臣属已摸透了他的脾性,只是垂眸噤声,不敢说话。
  吴胤果然没有在意,他来回走了两步,一边自语:“真是好样的,白养了这十几年,一撒手就要蹿破了天去……想要河西道?”
  他眉弓低压,露出一点阴狠的神色:“传令江鹏,不用他撤军了,继续压着玉屏关。淮南道的援军就要到了是吗?”
  臣属低声应道:“是,不过两三日之内,便可穿越北部陉道来此汇合。”
  “城中粮草军备还可支撑几日?”
  “主公放心,半月之内必然无虞。”臣属道,“若要拖延,衡贼远道来此,必定是拖不过咱们的。”
  “好极。”吴胤眯了眯眼,“再遣一人带上我的手令,快马去堵泉平关撤回的后军,令他们不必急着来援东安,东安一时半会儿破不了城。”
  “全军由主将统领,转道河西,先破肃州。”
 
 
第79章 
  “这几日倒是很安静。”
  将军府外院,常年在此办公的臣属们即使符骞不在, 也习惯性地汇集此处, 处理事务。
  由于符骞走前的那一通大动作,这两日的肃州格外平和, 连街坊间的口角,小偷小摸的报官都少了许多。几人平素在此处都是伏案疾书, 此时倒是能歇下来喝杯茶,顺带说两句近来的逸事了。
  “不知将军——不, 主公何时回来。”一人呷了口茶, 畅想道, “到那时河西道一统,在下是不是也可换个地方, 赚个小主官当当?”
  另一人笑骂:“想什么呢!喻生是去劝降的,哪有人家归附, 反倒把人的官职给捋了的?主公又不是吴老贼那等不分是非的人。”
  能被允许随意进出外书房的, 都是跟了符骞数年的忠心属下, 几人说话间也就没多少顾忌。前者当即回嘴道:“你怎知道不会有除了河西道之外的斩获?之前传回的消息不是说南阳王早在东安城下扎了营?两面树敌——”
  他话尚未说尽, 门口忽地有人疾步而来。来人象征性地叩门数下,听见里面回音后也不进来, 在门口急声道:“诸位先生,城头瞭望兵发现敌情,石将军已往城上布防,请先生们速速整装移步,共商对策!”
  发现敌情的消息迅速在上层传开, 由于传信兵跑得急促,看到的百姓也多有猜想,再一看守军的动向,猜想便被验证得七七八八。一时间,有敌军来攻肃州的消息竟传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
  连这两日不怎么出门的连微,也在傍晚从迎露口中得知了消息。
  “攻城?”
  “是啊,外面都在传,”迎露去了一趟集市回来,现下满脸的惶惶不安,“说是哪边的都有,甚至有人想逃出去,只不过消息传开的时候,各处城门就已经都关了。”
  正常情况下,百姓是不会想要逃离久居之地的。但前些日出发的大军被多少人看在眼里,大家都知道肃州此时,比此前的任何时候都要虚弱。
  连微心底一凉。不知为何,她又想起了那张小纸条中所说“大难”二字。
  前面诸事都算不得什么“大难”,但若那些人指的就是眼下……
  那他们是哪来的情报,哪来的自信,而会用那么确信的口吻?
  原本打消的疑虑又一次浮上心头,但更快地被再次排除。若他们能预知此事,必然是敌非友,又怎么可能在肃州毫无建树地呆这么久,还与她多次接触,没有伤她一份。
  这大约只是个巧合,与他们无关。
  但,她还是想做点什么,总不能就在府中安心插花泡茶,然后象等待判决一样等待捷报或者破门而入的敌军……
  连微骤然起身往外去。迎露懵了一下,赶忙后脚跟上给她披上厚实的斗篷,一边匆匆忙忙抓起琉璃灯点上,一边问:“姑娘这是急着要去哪里?就快入夜了,这风大露重的,若非急事,还是待明早再——”
  “是急事。”连微脚步不停,一路毫不犹豫地径直出了将军府。不着痕迹地看了看身后符骞留下的两名暗卫可能守着的阴影,她在通往小满茶楼的岔道处顿了顿,转而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当初入驻肃州时,符骞就将他与那一批亲近的属下的居处设得很近。如今倒是方便了。连微走了一盏茶时间,便远远见了石府门前的两只大灯笼,在昏暗的暮色中分外显眼。
  她让迎露上前去叩门,敲了半晌,出来个睡眼惺忪的小门房。
  “谁呀谁呀——老爷不在,有事留信,改日再来——”
  看小门房吊儿郎当的态度,便知平日定然极少有人会寻到这石府上,以至于能让门房散漫成这样。迎露也不客气,见这样子当头就敲了那小门房一下:“是当真不在,还是你想躲懒?”
  小门房被敲得一震,当即站直瞪着眼睛道:“当真不在——这我哪敢撒谎?这位……咦,居然是位姑娘,这位姑娘若无急事,还是先回吧。”
  “你可知道石将军他现在何处?又是几时回来?”连微问。
  门房偷偷觑了连微一眼,又赶忙收回视线:“今日这事出来,将军现在该是在城头吧。至于几时回来,那就不是小的一个门房能得知的了。”
  “那他出去多久了?”
  门房犹豫了片刻,正要回答,忽然眼尖地瞟见了什么,立即一挺胸,冲着连微身后道:“将军!”
  马蹄声靠近,石达毅翻身下马,揉了一把坐骑颈后鬃毛,皱眉道:“这两位……”
  在路上的这段时间,天色已黑透了。石达毅只能看出在门前等着自己的是两名女子。在他话中迟疑的这一瞬,连微已上前一步站到琉璃灯的微微摇晃的光下,行礼道:“石将军。”
  石达毅反应很快地避开这一礼,疑道:“连姑娘?你来这是做什么?”
  连微开门见山:“我想来问一声,今日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的敌军来袭一事,是否属实?”
  “……是。”石达毅道,“姑娘不必忧心——”
  “当下情况如何?”连微不想听后面的安抚,径直又道。
  石达毅蹙眉看了连微几眼,半晌道:“城中守军可以应付。”
  “可大部分军队,不是已经随伯功北上了吗?”
  “连姑娘不必担心。”石达毅沉默了一会儿,依然坚持道,“肃州易守难攻,但凡末将尚在一日,便不会让敌人进城,惊扰姑娘半分。”
  “我……”连微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不太合适。石达毅与她毕竟也不过是几面之缘,不算十分熟悉,直接到府邸前堵人,已经算得上失礼了。于是她又退后行了一礼,道:“多谢将军。”
  石达毅摆手,转身进府。连微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招呼迎露:“走吧。”
  说走,却不是原路返回。迎露跟了一程,眼见她走得离将军府越来越远,忍不住问道:“姑娘这是要去哪?”
  连微伸手指了指前方。
  肃州东西南北各有一座小楼,筑成六七层高,尖端挑起的飞檐纵是街巷的矮墙也遮不住。离他们最近的观西楼,此时便有上面几层的轮廓映在夜空中。
  两人提灯慢慢绕过去。街巷间人已不多,或许是因为白天的传言都早早地回屋歇下了。
  木质的小楼,踏在楼梯上有空荡荡的回响跟随。她们一路爬上最高层,从窗前望出去,便看到脚下一片片微光蔓延开,是民居或者酒馆窗隙檐下漏出的灯光。
  再往远处,是静默的城墙。
  再往外……
  连微扶着迎露的手,蓦地一紧。
  原该一片漆黑的山野,此时星星点点,零散又整齐地点满了火光。若是白日来看,看到的该是黑压压一片,漫山披甲。
  虽说看着石达毅的神色便已觉得不对,但她没想到会是这样。这片营帐篝火的数量看上去,比几日前符骞带走的那批兵马还要壮观。
  虽说据城而守可以以少敌多,但当数量的差距达到天堑,光是消耗,也能耗死守军。
  连微压住尾音不自觉的颤抖,低声道:“回去。”
  迎露对发生的事情惘然不知,闻言笑道:“姑娘总算肯回去啦,晚膳还未用呢,一会儿奴婢给您新熬一碗燕窝粥。”
  *
  另一边,石达毅匆匆回屋,屏退一应仆役书童,自己磨了墨,展开一卷细纸,提笔写道:“有大军临城,尚未举旗,不知其所属,数量甚众,恐难支持。主公若尚有余力,务必速速回援。”
  写完卷起,用蜡油封好竹筒,系在信鸽腿根,藏进腹部的绒羽中,乘着夜色放飞。
  信鸽舒展双翼,在冰刀似的刮人的二月夜风中,飞快地远去了。
 
 
第80章 
  第二日一早,肃州城下就响起了隆隆鼓声。
  前一日整备停当的兵士迅速集合, 与运送守城器械的民夫一道上了城墙, 严阵以待地看着城下如蚁群般密密麻麻涌来的敌军。
  虽说来者不善已是明摆着的,但按惯例, 还是有一组专挑的中气足嗓门大的兵士,站上城头, 向下齐声吼道:“来者何人——意欲何为——”
  城下来犯者无人回话,战鼓愈擂愈响, 云梯、攻城车等复杂的器械从阵后一一推到阵前, 又纷纷搭在城墙上。
  城头士卒也并没指望获得什么回应, 程序式地喊完那一通后,士卒飞快地按队形散开, 一支小队中,有负责以女墙为掩护射箭的, 有协作往下倾倒滚油热水的, 也有手持□□刺杆, 将人往下捅的。
  城下军队蚁附而上, 城头守军蓄势待发。
  毕竟占了城墙的地利,局面乍一看相持不下。加之城高墙厚, 敌人如同箭矢一类的手段也失色不少,许多兵士心头微微松了口气。
  在望楼上纵观战局的石达毅却是神色凝重。
  敌军的数量还要超过他的预估,城中守军总共剩下不过八千余,滚石等物资尚在时倒还能支撑,待物资耗尽, 被迫在城头短兵相接,也就是城破之时了。
  也不知道那封信是否已经送达符骞手中,又要到何时才会有援兵。
  *
  整座肃州城在枕戈待旦的紧张中度过了三天。
  敌军仗着人多,昼夜不停,两班倒地安排兵士攻城。肃州虽因为依傍两侧的常怀山,主要守的只有一道南城墙,但数千兵卒还是远远不够,哪怕不少百姓自愿成为民夫帮忙搬运物资,做些打下手的活儿,依然不够。
  短短三天下来,原本精神奕奕的军士们面上都是疲色,石达毅的眼下已积了深深的青黑——作为留守肃州的最高将领,一切抉择都需有他的首肯,他这三天都没能完整地睡过一个时辰。
  即使这样,他依然只能看着物资一点点消耗。为防被敌军乘虚而入,他不能打开其他方向的城门,也无法与商队交易。整座城就像一堆正在燃烧的篝火,火光仿佛依旧明亮,但无人添柴。
  第一天还不算明显的恐慌,在百姓们发现各种物资都开始短缺,市场上已经买不到新鲜的蔬果时,逐渐扩散开来。
  一片惶然。
  将军府中,原就忧心忡忡的迎露从攻城开始便坐立不安,隔上片刻便要去门口张一张,仿佛敌军下一刻就要攻破城门,打上门来。
  “别看了。”连微被她扰得也开始有些心烦意乱起来,“总归城门破了,我们也逃不出去,看了又有什么用?”
  “可……”话音未落,迎露忽然浑身一震,转瞬瘫软在地。连微猛地起身四顾,不消她寻找,罪魁祸首主动现身了。
  熟悉的黑衣,熟悉的神出鬼没。
  是消失了有一段时间的陈陵卫。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只是暂时的击晕而已。”
  “你们想干嘛。”连微紧皱了眉,握紧手边的茶杯,“这里是将军府。”
  为首的黑衣人一如既往地恭敬半跪,说的话却很不恭敬:“若城破了,便什么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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