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顾九命听过最好笑的话,“何为为我好?”
她缓了口气,对着随净冷笑:“那我也为你好一好。”
说着刀就要彻底没进去。
一真大师连忙出手,佛尘一扫,带着惶惶威压而来,霎时破掉顾九命的结界,她心里一沉连忙旋身躲开,身下的随净也猛地跟随而动。
一个金字诀嗡地跟佛尘扫来的灵力碰上,轰然一震,随净嘴角溢血。
“随净?”一真大师花白的眉毛一抖,惊讶地收手。
他只是想制止顾九命继续捅刀的动作,并没有杀害的意思,谁知道随净自己跑上来挡了救自己的灵力。
这倒是让一真大师心下惊讶。
这个随净想做什么?
顾九命迅速调动起来的灵力没有用上,倒也惊讶地看着现在这个场面。
这算什么?
他早就能动了?那刚才为何不反抗?
“师父,我的事我自己处理。”随净按着心口的伤口,道。
一真大师意味深长地望了随净半响:“既然如此,你自己跟她说清楚吧。”
说罢,一真大师扭头离开,留下两声叹息。
顾九命看见随净回头,似乎碰上了他的视线,但又似乎没有。
他强行压下紊乱的灵力,缓慢地说:“我也是阴煞之体,你我是同源而生,二十年前我被师父带走,他取下我的无相之眼,把阴煞的本源取走。”
他们所说的摘下眼睛,从一开始就是指摘下无相之眼。
但无相之眼与肉/体的双眼同生同源,要摘除一方,定会损害另一方。
他便是如此。
第63章
封嘉赐听见顾九命的死讯时, 脑中只有一片空白。
眼前的人说再多,他也只能看见嘴巴在一张一合,而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他失了声, 也失了听觉。
“阿赐。”
左无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让封嘉赐彻底回神,他觉得眼睛有些干涉, 眨了眨却忍不下那丝莫名其妙的湿润。
他甚至没心情去问左无怎么知道他在藏山,也没问左无是怎么回事, 只是哑着嗓子:
“我没听懂你在说什么。”
左无脸色复杂:“……你自由了。”
“老子问你他娘的在说什么!?”封嘉赐一把拽住左无的衣襟, 险些把人给提起来, 他青筋暴起,怒气灌满了整张脸。
被忽然这么一吼,左无也有些懵,他衣襟被拽得死紧,有些难以呼吸,他喘了几声才艰难地说:“你……自由了不是吗?”
说着,他自己竟也哽咽了起来。
“谁告诉你是她逼我的?”封嘉赐拳头握紧,紧得颤抖, “我从来就是自愿!自愿你懂吗!?你总是要她把我赶走干嘛!?你到底想干嘛!?你很讨人厌知道吗?”
封嘉赐彻底失态,他猛地将左无一推,哐地砸在几案上,物品扫落一地, 哐当作响。
“谁告诉你她死了?你小子别骗我!”
“大师兄,冷静点。”童妙跑上来拉着封嘉赐。
但被封嘉赐一甩手,灵力直接把她轰飞, 她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封嘉赐暴走了。
压抑了许久的邪气还有灵力彻底暴动起来,激得尘土飞杨。
左无位于封嘉赐跟前,对气场的变化最能清晰感受,他震惊地望着一把剑将他压在几案上的人,诧异于他这一世的战力竟如此恐怖。
封嘉赐眼睛红得能滴出血来,呼吸短促且发抖:“说话!”
这么一喝声,如雷霆暴怒。
左无被唬得一眨眼:“不是我说的,是我亲眼看见的,她跟十绝门的魔君打起来了,最后一起掉进了河里,都多少天过去了,她也没从大佛门界出来。”
“若是还活着,那些大佛门界的佛修不可能把她留着,一定会送出来的,但是没有,我守在十绝门山下很久了,她都没有半点消息。”
事实上,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但他能感觉到四面八方那种颇为诡异的气氛。
不止他守着,全空神域多少双眼睛盯着十绝门的方位,就等着顾九命出来。
这一世顾九命不知怎么又把全空神域得罪了,身上似乎有极大的诱惑,现在空神域也就是看着平静,其实内里早就暗流涌动。
如果顾九命出现,届时定是一番大战,可如今一派风平浪静,证明他没有看走眼,顾九命的确没出来。
“闭嘴!”封嘉赐又吼了他一声。
气氛一片静谧。
左无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要把心里话说出口:“顾九命暴露了,你跟她的关系也被人扒出来,现在全空神域都在猜藏山是她的,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虽然他之前还没重生醒来,不知道之前封嘉赐和顾九命发生了什么事情,所有的信息他都是听坊间的传闻推测的。
什么拍卖场,什么五行秘境。
所有人都把顾九命和藏山封嘉赐联系在一块了。
也就意味着,藏山如今也是众人虎视眈眈的一块肉。
“他们的蠢蠢欲动你看见了吗?三清派已经在暗地里集合弟子,连我所在的五蕴派,我师叔,就是掌门也在暗中稳固势力,说不定没多久就会攻进来。”
左无声音喑哑,是强行压着心里的伤感跟封嘉赐说的这番话。
“主上若是死了,我要这藏山何用?”封嘉赐哽咽出声,浑身发抖,“对不起,我做不到你这么理智!”
左无听着他颇为埋怨和指责的话,再好的性子也生气了:
“你以为我真的一点都不伤心吗?我把顾九命当作我的挚友,我从来只想她好,你呢?你若是真的为她好,你从一开始就该离开她,前世,是你和易斯年把她推出来成为众矢之的,你们但凡——”
“不,”封嘉赐打断左无的话,“从来就不是我们,也不是她,而是索命刀。”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从来就是为了索命刀罢了。
左无一怔。
封嘉赐看出他的怔冷,冷笑:“五蕴派的掌门,也就是你的师叔,把你养废了,全空神域大概只有你以为索命刀不重要,你但凡关心一下外界的事,都不会这么愚昧。”
左无眼睛一抖,忽然觉得说话有些艰难:“什么……?”
“索命刀……到底是什么?”
他问得有些艰难,前世,他只关心顾九命什么时候把男宠们放走,只关心顾九命什么时候跟他下棋,他从来不知道那把古朴低调叫索命的黑刀有什么用。
“四件仙器之一,索命刀。”
随净坐在蒲团之上,手按着心口的伤口,血从指缝中流出。
他们依旧在结界之中,但气氛却没有那么剑拔弩张,他银白的眼睛一动,似乎瞟向顾九命抱着的那把刀上。
“其余三件,空门法、人道传承、神兵玉玺。”
顾九命抱着刀,心念微动:“继续说。”
他却有些虚弱地闭上眼睛,仰头不语,运转灵力打算先疗伤。
忽然感觉嘴上一片冰凉,他睁眼“看见”顾九命把一壶酒抵在他嘴巴,他下意识地嘴角一动,灵酒滑入口腔,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化作一道浓郁的灵气游遍四肢百骸。
功法自动运转将灵气炼化,灵气覆盖正在伤口处缓慢地修复。
一口灵酒抵上修炼半日。
“……”随净顿了顿,提醒,“我修佛。”
破戒了。
顾九命把酒丢他怀里:“杀人的佛,还是佛吗?”
他微怔抬头,又摇头:“不是。”
“那就行了,”顾九命重新回到榻上盘腿坐着,“继续说。”
他垂着眼眸,试探又小心地抿一口灵酒,干净的脸上飞起一抹清透的红。
酒的味道,他第一次试。
很辣,却出乎意料的……让人上瘾。
“四件仙器之所以让空神域无数人追逐,并不是因为仙器本身的威力,而是为了一个交代。”
顾九命撑着下巴听得百无聊赖,闻言眼尾一挑,来了几丝兴趣。
“一切要从头说起,其实不止凡城小界、五行秘境和大佛门界封印了四千年,空神域也不例外,一场大战,让很多地方都龟缩起来,休养生息。”
“空神域,在四千年前是不存在的。”
随净的声音很轻,仿佛在念睡前的故事,但讲的内容却分外沉重。
“所以……”
“所以空神域里的修士,都不是在空神域出生,而是从别的界迁移进来的?”
顾九命替随净说了这句话。
随净点头肯定了她的话。
“空神域,是为了战争而生的世界。”
沉重又残酷的话击在顾九命的心头,她一瞬间想起了幽古战场里的鬼魂,鬼王和书生,他们都不是空神域的修士,而是上三界。
一个完全陌生的界域。
“空神域没有出世之境的修士,无论如何努力修炼,天赋如何异禀,最终都止步于超凡,再无往上的可能,因为空神域本来只是一个很小的世界,它的资源在大战中消耗严重,即便休养生息了四千年,也不足以让修士一跃而上。”
“如果当年空神域没有被封印,只会在战争中毁灭,而上三界的修士,不希望空神域毁灭,所以干脆把它封印了。”
“可空神域中,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必须要找,该如何做?”
随净口吻微妙地停顿,望向顾九命,像先生在考验自己的学生,隐约有一丝期待。
顾九命心中震撼,下意识地接过他的话,十分笃定:“若我是上三界的修士,便安排修士驻守空神域,继续寻找那件东西。”
“对,”随净不自觉地露出一丝青涩的笑意,“上三界的修士就是这么做的。”
“所以现在空神域的修士,都是上三界当年安排下来的修士?”顾九命讶然。
“应该说,后代。”
所有空神域的修士,都是棋子,为了找那件东西而存在。
“那件东西就是四件仙器?”顾九命想到全空神域对她的追杀。
看来,每个门派祖祖辈辈传了四千年,都告诫后代必须要找到那件东西,或者说那就是他们在空神域的意义,过了四千年,看来九派都牢牢记着这个使命。
不对,不应该这么说。
顾九命脑海里闪过在空神域后所经历的所有事情,以及每个宗门的奇怪态度。
他们并不是牢记使命,他们是深知只有找到那件东西,才能被上三界接回去,他们才能不再止步于超凡之境,最后寿终而死。
想必每一任的掌门或者说传承者,都对子孙后代耳提面命,必须要找到那件东西,才能逃出生天。
空神域对于九派来说,是镣铐,更是牢笼。
一切只有底层修士和散修才真正的一无所知,门派的高层都在明争暗斗。
包括她的生父,司清。
“不是,四件仙器只是找到那件东西的线索罢了,是当年那件东西的主人,为了迷惑众人埋下的线索,延缓那件东西被找到的时间。”
闻言,顾九命倏地抬眼:“所以文肃帝、风清都是被那个东西主人嘱咐保管四件神器的人?”
难怪风清会认识文肃帝,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是认识的、他们就是同伙,共事一主。
而其中一件被丢在凡城小界的文肃帝手里,大概是想延迟再延迟,拖延再拖延,虽然最后第一个现世的,就是文肃帝手里的索命刀。
但她有一事想不明白:“既然他们肩负看守仙器的责任,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
特别是风清,说文肃帝选择了她,所以也就把东西给她给得轻而易举,最后还坑了她一把,弄得她一身狼狈。
随净慢条斯理地理了一下刚刚被顾九命揉皱的衣襟,垂着眼皮不急不缓地说:
“因为他们跟我一样,看上你了。”
顾九命:“……?”
第64章
在顾九命进去大佛们界的短短一个多月时间里, 藏山是彻底出名了。
不说垄断了整个空神域的幽草和塑灵丹这事让各派险些瞪出眼珠子,单说藏山内门弟子的灵酒,比三清派几个门派的酒好一个等级这事, 已经彻底传遍了各地。
如今藏山在众修士心里,已经不是一个小门派。
所以, 盯着它的修士也就更多。
更何况出了大佛门界顾九命和十绝门的事情,霎时间藏山便成了众矢之的, 人人喊打的靶子。
这一晚的藏山注定是凝重的, 因为九派已经兵临城下, 磨刀霍霍剑拔弩张。
在藏山之下,各派扎营,一顶接着一顶的帐篷塞满了通往藏山的路,气氛沉重。
冷风狂吹,吹得各派的派旗猎猎作响,烟火四起,浓烟窜高,缭绕而上。
他们打着要为十绝门魔君父子二人报仇的旗号, 但真实目的只有一个——为顾九命,为她的刀、空门法,更为最好的灵酒资源和幽草。
藏山在众人心里的代名词,就与一块肥肉无异。
玄天宫扎的营地里, 司清坐在帐篷之内,他这次亲自上阵所有人都知道,但也就只有玄天宫的弟子才知道司清有多重视这次的讨伐。
他收回笼罩四处的神识, 睁开眼。
“司清,难道你不认为这事你最占便宜吗?只要认回你那便宜女儿,什么刀什么空门法还不是归我们玄天宫所有。”
玄天宫的掌门把门帘拉上,面无表情地瞥一眼盘坐着的司清,口吻压抑不住讥讽。
当初在十绝门那大坑前,被司清推下去的仇,掌门估计一辈子都忘不了,所以讲话也就跟着带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