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大地一阵强烈的抖动,撼动了藏山,甚至导致山顶雪崩而下,山体滑坡。
声势浩大。
这场巨震直接打断了战斗中的各方。
便见天地间白光一闪,隐有什么现出,又落下。
“是兽潮!”
“从森罗派那边的兽潮!”
紧接着,顾九命被司清一掌击出,她倒退数步,但仙机护体,并没有伤到她。
司清趁机而逃,飞身一闪,瞬息消失在天际。
丢下了所有玄天宫被禁锢了身躯的弟子。
顾九命来不及去追,帮着封嘉赐架空了那要命的一剑。
“星君,山下阵营被兽潮攻击了!”
有山下跑来的修士,刚刚说完就被无相之眼定住,一脸惊愕。
席夜见司清跑得比谁都快,形势又一变再变,连司清都打不过顾九命这个死丫头,她极会审时度势,见状不妙,顿时撒手就撤。
一个两个见此情况,也都纷纷撤离,丢下一地狼藉和各派弟子,说走就走。
九派攻上山后被无相之眼定住的弟子们惊恐地挪动眼睛,他们就这么被丢下了。
且丢得毫不迟疑。
顾九命扶起封嘉赐,他身上的伤很重,几乎是用命来跟席夜拼,处处剑伤骇人。
她又扶起童妙,一如封嘉赐。
旁边还有付乐、后来被顾九命解开一起加入战斗的左无,以及一地伤重或者死去的藏山弟子。
战况之惨烈,可见一斑。
顾九命抿直了唇角,垂下眼皮掩盖情绪:
“抱……”
“你别道歉,”封嘉赐捂着伤口,佝偻着背,咳出两口血,艰难道,“你从来不需要道歉,留下来是我们自己的选择,若是走,从一开始我们就可以这样选择。”
“我只代表我自己,主上,这一世被九派围攻,你不再是孤身一人,最起码,你的背后还有我替你扛着其余的压力。”
“上一世的悲剧,我不会再让它发生,你孤身独战九派的事,不会再发生。”
封嘉赐不是煽情的人,这几句话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说罢,他便忽然身躯一软,勉强用双剑驻地撑住身子,但最后还是扛不住,倒地晕了过去。
童妙搀扶了他。
战后的藏山弟子,能动的搀扶重伤的,再替同门哭着收尸。
顾九命望着一地狼藉,心中仿佛空了一块。
尔后,她望见倒地的人群中竟然也有随净的身影时,她一敛眉走了过去。
幸好,只是晕过去了,只是面色惨白如死人,神魂不稳,顾九命单膝蹲下探入灵力,却惊动了昏迷中的人。
他狭长的眼睛猛地一睁,银白的瞳孔抖得厉害,意识不清地瞥见是她,顿时抬手拽住她的手臂。
虚弱且细碎的声音从他嘴角溢出,却很坚定:
“你……不能死!”
“还不能……死,你……只能死在我、我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夫徇耳目内通,而外于心知,鬼神将来舍,是万物之化也!——《周易》
第71章
“说吧, 怎么回事?”
安静的室内,一缕幽香,两个蒲团, 以及对坐的两人。
审犯的架势。
顾九命偏头望着他,气息些许沉冷, 整个人显得更疏远了。
“没什么事。”随净轻轻拧了下眉,似乎有种被逼迫的不适感。
“不是不打妄语?”顾九命自然而然地反驳他。
她隐隐约约察觉出了些许东西, 比如, 刚刚千钧一发之际, 是他把人道传承给了她,但没给全,大约三分之一。
把人道传承给了之后,他的神魂似乎损失了一块,变得显而易见的不稳和缺失。
而她吞没了传承后,神识的扩张极快,几乎可以媲美超凡修士的神识,原因大概是……她彻底吸收了随着传承而来的神魂, 化为己用。
她吞噬的正是随净的神魂。
他不吭声,闭上眼睛默念经文,摒除一切杂念。
但是顾九命不给他这个机会,她站起来朝他而走, 一字一句:“如果将传承完全给了我,你的神魂会被我吞完。”
她来到他面前,蹲下平视他, 一手把被他疯狂转动的佛珠夺走,尾音上扬:
“然后,你会死?”
骤然被夺走了佛珠,随净眼睫一抖,睁开眼睛看见近在咫尺的人,他微微往后缩了缩,尔后把顾九命手里把玩的佛珠抢回,侧开脸:“想多了。”
“你一直说要杀我,就是因为这个?不太对,既然如此,你完全不用把传承给我,便可保一世平安,但你一直在找我,说明这个传承对你是有限制的,不把传承给出去,你会出事?”
不得不说,这个猜测完全命中,随净指尖一顿,不吭声。
顾九命干脆坐在他面前,手撑着膝盖,很冷静地瞅着他:“所以,我们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对吗?”
空气一阵扭动,唰地一下,索命刀倏然出现,凛光一闪,凛冽之气给整个安静的空间平添几分杀意。
也是在这一瞬,随净猛地一动,向后窜开数尺,金光圣字成结界护体,霎时剑拔弩张。
两方的灵力一碰,啪地撞开了屋门,席卷而去动荡了整个藏山。
守在门外的封嘉赐等人还有在收拾战场的弟子同时紧张地望向里面,一个个都寄出法宝严阵以待。
随净警惕地紧捏佛珠,从他的泛白的指尖能得见他浑身的紧绷。
气氛为之一肃,变得微妙起来。
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顾九命抬手以灵力把门一关,隔绝了外面的视线,她把刀尖驻地,刀在手中转了个圈,她笑道:
“怕吗?”
随净不语。
他有些搞不懂她想做什么。
“跟我做个交易,剩下的传承我不要,留你一命,但是你在大佛门界带走的圣水,我全要了。”
顾九命指尖敲着刀刃,发出叮的一声,极其悦耳。
随净正想回应,顾九命缓了口气,继续笑道:“你没得选,你已经入了狼窝了。”
这里是藏山,她的地盘,天空之中的无相之眼还未收起,只要她一个意念放出,他就会再次被无相之眼定住,任她为所欲为。
随净反手从储物袋中取出圣水瓶子,试探:“你只要圣水?”
“对。”
“你知道传承的价值吗?”
“知道。”
“……那,为什么?”
为什么不要?反而要一些跟传承相比,丝毫不值的圣水?
顾九命慢悠悠地走去,拎着圣水瓶子就转身走:“要就要了,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随净怔然地望着她啪地推门而出,把趴在门口偷听的众人吓得做群鸟散。
她举起手,险伶伶地拎着瓶子,晃了晃笑道:“大战刚过,给你们坑来了补偿,大佛门界圣水,每人泡一日。”
坑来了补偿。
随净:“……”
或许是错觉,但他的确感觉到,就算他不给圣水,她也没打算杀他。
其中有个教画符的先生,是原本九星院出来的,后来落魄潦倒加入藏山,他见多识广,一看顾九命这样拎大佛门界的圣水,霎时又惊喜又害怕,就差扑过去在底下接着:
“大姑奶奶,我的山主诶!小心摔了!”
要是洒光了,他们可就什么都没了,这补偿真的让人兴奋,圣水,洗涤身心,清心明志的好东西,多泡几日说不得就悟道什么的了。
众人看见这样,战后沉重的心情一扫而空,忍不住在画符先生夸张的表情和讲话中笑出声来。
如沉重之中忽然钻出一道阳光,洒落在众人心中,阴霾尽褪。
顾九命拎着随净干白工,一起参与进战后的恢复之中。
因为防护阵损坏,短时间内无法恢复,所以顾九命便一直放着无相之眼不管,以防别派趁机偷袭。
而各派在山门前被定住的弟子,便一直定在原地,望着他们修复。
亲眼看着顾九命给死去的弟子立碑,安排大家恢复上课训练,甚至还带弟子组队下去参与兽潮的抵抗,一切都十分有条不紊。
顾九命集合了众弟子,取出在大佛门界河妖那里取得的巢穴。
当这个巢穴暴露在阳光之中时,这个庞大又滚圆,整个都是洞的银白色金属模样的巢穴在阳光底下熠熠生光。
众人忍不住屏住呼吸,望望顾九命,又望望这个巢穴,不敢说话。
“从今天起,我们的课程要增加一个项目,组队作战。”
顾九命抬了抬下巴,示意众人看着这个巢穴:“在这里面。”
封嘉赐几人也有些怔愣,这么个东西,她是怎么弄来的?
“有一个秘地要开启了。”
顾九命摸了摸冰冷的巢穴。
按随净所说,第四件仙器——神兵玉玺所在的秘地将要开启,也是因为这个,山下的兽潮才会如此激烈,怎么清都清理不完。
众人面面相觑。
“这个巢穴,隔绝神识,四通八达,以小队为组一一进入,抢夺到最中心的红旗者为胜,过程以小组作战,配合行动,扣分制。”
“走失队友,扣分,抛弃队友,扣分,团体不合作,扣分。”
顾九命视线扫过众人,威势压在众人的心尖上。
“放心,扣的都是藏山的贡献点。”
此话一出,众人哀嚎一片,贡献点可是用来换取灵酒,塑灵丹以及各种法宝的点数,这样一扣,就好像在挖他们的心头肉。
他们好不容易场场考试拿高分、清理兽潮、做山门任务才得来不易的贡献点!
他们看着终于出现在大家面前的、一个能打败司清的山主,纷纷感慨,果然越好看的人,收拾起人来越狠。
“开始分组。”
顾九命笑得轻描淡写,视线一挪,望向封嘉赐等人,“别以为你们能逃,你们也要参与。”
封嘉赐、童妙:“……”
这场训练,开始的轰轰烈烈。
二十组小队,每队五至六人,甚至连收养分开培养的孤儿小孩,也不做任何区分地一起放进去训练。
没有差别和区别待遇,在神识透不进的巢穴中,每组各展身手,只为了在队伍之间的战斗中取得红旗。
他们滚、爬、躲、抢。
隐匿、前进、突围、合作。
或配合得□□无缝,或岔子频出。
一幕幕强烈的争夺赛在众人之中上演,其中,会有队伍不合而吵架割裂,也会有带队出色的队长顺利融合自己的队员。
顾九命站在镜子前,监视着巢穴之中的所有争夺,随净和左无两个外人也跟着一起看。
“你当初把这个巢穴拿走,就是为了做这个?”
“对。”
随净默然。
她所思所想,一切都是为了藏山。
顾九命望着镜子里,因为其中两个队员重伤,而全部队员停下来医治队员,共同进退,然后又一起因为输了比赛抱头痛哭的几人。
笑了一声:“藏山的弟子,还很稚嫩,他们需要一场比赛,学会什么叫团结。”
“或许还会学会,什么叫……友谊。”
左无复杂地望着顾九命,她变了,不,不应该说是变了,应该说,她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顾九命。
而另一处,被席夜送进山门内的楚水怨,以右手举着剑,左手抬起来准备推门的姿势,定在存宝阁前,她的神识能扫到附近的一切。
她亲眼看着藏山的众人忙忙碌碌,对她视若无睹。
十分顺利地过渡了战后的萎靡。
她不解,不明白,但没有人给她解答,因为这藏山里,路过她的每一个弟子,都毫无例外地无视了她。
没有嘲讽,没有敌意,也没有唾弃,只是把她当作一具碍道的雕塑,与她一次次擦肩而过。
她看着所有弟子,经常浑身黑泥,狼狈不堪地在她面前走过,明明浑身伤,但还是打打闹闹地开着玩笑。
还有人会失落,但身旁的队友会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
“别自责,我们还会有下次。”
“今天训练又是封哥带队的队拿到红旗,他们的奖励也太好了吧。”
“怎么,不服气啊?你去挑战封哥。”
“啧,做梦呢?”
“哈哈哈。”
楚水怨日复一日地看着,她清楚地感觉到,每日经过的人分明都是同一批,但他们又似乎不同了,警惕性和攻击性仿佛都有质的飞跃。
一日,贝零参加完训练,一身伤地跌坐在楚水怨的旁边。
她原本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在那个巢穴里滚来滚去,要躲开各种明枪暗箭,又要照顾自己的队员,累得够呛。
她甚至感觉躲各种偷袭,都躲得她精神衰弱了,受不了,便躲在楚水怨旁边挡一挡,躲个懒。
因为一会还要去见山主学刀法。
“喂。”
声音一响,贝零吓了一跳,她猛地扭头看去,才发现是一直被她当作雕塑的楚水怨开口说话了。
“干嘛?”贝零没好气。
“你们真的很奇怪。”
贝零懒得理她。
楚水怨神识扫过贝零,问出了一直以来的不解:“你们为什么,不恨我?不骂我不赶我?”
这种每日每夜被人无视,当作雕塑的感觉并不好受,仿佛在这个世界,她根本不必要存在。
她等了许久许久,师尊都没有来救她,就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了,如今连藏山的弟子,都把她当作如无物。
贝零揉着自己的小腿,嘟囔:“忙都忙死了,睡觉都来不及,谁有空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