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命笑道:“没什么答复,你们无情宗杀人,我救人,纯粹我乐意。”
全场一片死寂。
就在此时,顾九命悄无声息地给了温离一个眼神,温离心领神会地颔首,忽然对着众人道:“抱歉,借个茅房一用。”
众人忍不住又是一怔,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严肃的场面,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
毕竟修士修得越高阶,便越是超脱五行,这个境界对于这种生理需求都可以自如忍下。
但总没有不让的道理,于是温离转身离开了大殿。
这个举动被梁画看在眼里,他忽然想起温点给顾九命画地图的画面,左眉直跳,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于是偷偷跟着温离离开大殿,尾随而去。
顾九命知道梁画跟了出去,并没有在意,“听闻无情宗在找一个人。”
众人的眼皮齐刷刷地一抬,楚水怨一颗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脱口而出:“顾九命,你别……”
话还没说完,就被文初一按手截停了,文初急忙望着顾九命:“顾道友可是……可是有那个孩子消息?”
顾九命笑着摇摇头,所有人都不明白她着一摇头到底是什么意思,还要追问,顾九命却率先开口:
“无情宗的弟子,总该要回归无情宗的,各位长老你们说是吗?”
“……这是应该的。”文初道。
楚水怨一咽嗓子,急出了一背冷汗。
她早早地在心里打好腹稿,准备好顾九命要是敢认亲,她就把她弑父害死司清的事情抖出来。
于是她急切地盯着顾九命,静悄悄地等待着时机。
顾九命,“司清可是无情宗的弟子?”
终于来了,狐狸露出尾巴了!
楚水怨手指紧紧地掐着文初的椅背,指甲陷入木中三分。
气氛陡然一变,众人的神识压到顾九命身上,更加的锐利和直接,文初更是整个人猛地站起来,甚至克制不住地往前一步:“司清?你认识司清!?”
她心里已经把顾九命当作了她半个女儿,于是看她的目光跟着柔和了不少,眼底隐有泪光。
她从未想过在凡城小界的另一个孩子成就会更高,藏山的开创者,这样的手腕和魄力,确实与楚水怨截然不同。
可就在所有人都往那边想的时候,顾九命却忽然把易斯年推出来:
“如此,司清的徒弟,大概也是无情宗的徒弟,这个弟子该由你们无情宗收回去,我不好误了他的前途,在无情宗能给他更多资源。”
无情宗的人面面相觑,最后都把目光落在易斯年身上。
被推出去的时候易斯年是愣住的,他回头看她,却没有得到她半个眼神,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把那些不情不愿的话咽下。
他很想问问,他哪里做得不好,被她这样丢垃圾一样丢出去?丢给这个狗屁无情宗?
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气不过,暗中传音威胁顾九命:“你把我放在这里,待我有能力,我会把这里所有人都宰了,包括文初。”
这不是无缘无故放话,当初知道司清杀他全家的时候,他就说过,司清杀他全家,他就屠无情全脉。
平日里见不到也就罢了,如今把他丢到这个窝里来,他时时刻刻都想到灭家之仇。
顾九命斜他一眼,给他传音:“我需要你帮忙。”
易斯年张了嘴,最终还是烦闷地一闭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她都这般示弱了,他还能如何?
他不情不愿地配合顾九命,把强行压下去的无情决气息放了出来,一时之间,无情宗的长老们都感觉到无情决的气息,一个个失了态地站起来。
文初还懵着,她原以为是另外那个孩子,谁知道是司清的徒弟,这种大起大落让她有些苦闷,连带着看易斯年也不顺眼了,对顾九命和温点的事也没了热情。
无情宗的掌门亲自下来,手不容置疑地抓住了易斯年的手腕,灵力钻入易斯年体内顺着经脉行走,探了一遍再退出。
掌门抚须点头:“如假包换,确实修的无情决,资质上佳,是可造之材。”
但无情宗的人都听出了他还有半句没说完的话。
那就是修了无情决的人,心性多半也就那样了,即便是可造之材也不是可以托付之人。
可在顾九命这个外人面前,这样的话是不会说出口的,易斯年也会留下来,毕竟无情决能不外流就最好不外流。
“如此,就把小兄弟留下,多谢顾道友特意给我们把弟子送回本宗。”掌门客气地对着顾九命抱拳作揖。
“告退。”顾九命回了个礼,忽然便吐出这两个字,把众人搞得又是一怔。
说着说着突然就要走了,好似刚刚的话题也还没谈完,掌门正要开口拦,可身边的易斯年猝不及防倒地晕了过去,满额头的冷汗,面如死灰。
掌门就这么分了神,猝不及防地被顾九命溜出了大殿,慌忙之下,他只来得及去查看易斯年的情况,但也知道顾九命有些奇怪,便随口一说:
“梁画去送送顾道友。”
他没注意到梁画早就不在大殿内了。
易斯年过了一会也自己醒了过来,对着众人的询问,故作一问三不知。
他不知道顾九命要做什么,但她需要他的配合,他一定竭尽全力。
顾九命顺着脑海中的地图,靠着寒玉肌伪装了一路,谁也没发现地溜进了无情宗内门,再算着温点告诉她的守卫换班的中间点,进入了一个人迹罕至、荒废数百年的塔中。
这塔高十层,通体黑红相间,雕梁画栋四角飞翘,一派古朴荒废之感,一个巨大的结界把整座塔罩得密不透风,不论神识还是苍蝇都进不去。
但她知道,温离定是已经以鬼体之身成功进了塔内。
顾九命在塔前恢复了真实面容,正准备使用空门法穿进去的时候,忽然瞥见身边奔出一杆枪,她反应极快,唰地一下抽刀对抗。
两人在结界前对上了上百招,中间停了那么一瞬,顾九命才看清楚是梁画。
“你到底要干什么!?”梁画在顾九命的刀和卦步的配合之下,有些许狼狈,她的身法太鬼魅,是他从没见过的。
而他又得处处留意,避免伤了人,所以打得束手束脚,十分憋屈。
“你猜。”
顾九命刀如游龙,势如破竹,十分凌厉,引动的空气波动甚至能划破梁画的衣衫皮肉。
“你想救里面的温家人?”梁画猜出了顾九命的意图,一时震惊,手里的枪也跟着慢了一瞬,就这么被顾九命的刀砍中左手手臂。
他一个吃痛,正要退开,便听见远处传来动静。
“谁在那!”
“的确是打斗声。”
顾九命眯了眯眼,忽然对梁画说:“梁团长,看着我。”
梁画下意识地回头看她,却骤然跌入她眼中的深渊里,一瞬便迷失了心智,记忆有一瞬的空白,再醒来时,便看见顾九命已经通过空门法进了结界内,飞奔进了塔中。
“梁师兄?你怎么在这?咦?你受伤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有人乱闯?”
前来的守卫弟子马上警惕起来,四处查探,法宝已经注入灵力,随时准备着给敌人致命一击。
梁画顿觉头疼,说还是不说?
他捂了捂手臂,最后叹了口气,对弟子说:“这里没事,刚刚从后山跳出来一只灵猴,把我伤了,没抓住跑了。”
其中一个弟子悄悄打量梁画手臂上的伤口,笑道:“师兄别唬我们,这分明是刀伤……”
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弟子捂嘴拽着走了:“梁师兄做事,还用向我们解释?有点眼力见行吗?指不定是宗门秘密任务,让佣兵团去做的。”
“哦哦,也是。”
梁画松了一口气,紧接着来的却是万般无奈。
这下真的不知道怎么收尾了,希望这个顾九命能对得起他的信任。
谁知道轰隆一声巨响从他身后响起,他猛地一回头是冲天起的巨浪和烟火,还有节节炸落的塔身。
完了……
第113章
高塔的爆炸声响彻了整个上三界, 人们遥望着无情宗的位置,有些木然。
大家都有些习以为常了,上三界这两日不是火光就是爆炸的, 大概是清理温家人的行动不是那么顺利,各宗都出现了大大小小的轰动。
所以无情宗这点动静, 倒也不至于十分引人注目。
顾九命本没有打算这么高调的,但问题是出在这个高塔之中, 温家人被一种名为捆仙链的东西锁着四肢, 灵力尽失, 寸步难移。
她的空门法再怎么,也是只能传送行动自如的人,这种被锁在铁链中的根本没办法。
鬼王便更没办法了,于是两人一合计,只好合力把链给炸了,可一个没注意炸了个翻天覆地。
没惊动上三界,可惊动了无情宗里面的弟子。
长老们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呼啦啦一个闪身, 缩地成寸地便来到了崩塌的塔前,定眼一看门口居然还有自家弟子:
“梁画,什么事!?”
梁画瞪着一双忠厚老实的眼睛,看看那漫天的火光和炸落的石块, 头一垂死气沉沉地答:“顾九命劫温家人。”
掌门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你怎么不拦!?”
“拦不住……”
长老们也不跟梁画废话了,神识猛地一放,纷纷祭出法宝, 杀机锁定了高塔之中,可谁知道神识挖地三尺地搜索了一遍,愣是再没有顾九命的身影,连锁着的温家人也消失不见了。
那是真的来无影去无踪。
掌门反手取出一个莲花型的法宝,在半空之中抓取一丝顾九命的命脉气息注入莲花之中,他闭眼肃穆地呢喃一段口诀。
便见那闭合的莲花的花瓣一片片缓缓打开,美不胜收。
掌门眼睛半开,那莲花花心是一幅上三界地图,他目光紧盯着地图上中的一个光点,倏然瞥见那光点从这一段猛地跳到那一端,再来来回回地跳了几次,才最终落脚在一个有些眼熟的地方。
还在无情宗的势力范围内,而且还是……梁画管辖的地区,那个山洞是梁画平日练功的去处……
掌门目光陡然锐利地盯着梁画:“你与那顾九命,是何关系。”
一个字一个字如杀人的利剑,锐不可当。
那压力如洪水,梁画的肩膀不堪重负,噗通一下跪在掌门面前,垂首愧然:“弟子错了!”
顾九命带着温家人用空门掩人耳目地多跳了几个地方,可那道炙热的、饱含杀机的视线始终黏在她的身上,像是在天上开了个眼睛,无论她走到哪都能盯着。
她知道行踪暴露了,但在无情宗里做这样的事情,不被找到才奇怪。
倒也不至于惊慌,把救出来的数十个温家人,其中还包括无情宗的彤长老,送进山洞后,她站在洞口,望着日落的旖丽,和村落悠悠升起的炊烟。
无情宗这一行,算是打响了进攻的号角,藏山跟温家、跟礼秉是彻底脱不开关系了。
走这一步险之又险,如危崖上走钢丝,一步之差就是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她想起在识海中与礼秉的那一面,他陷入沉睡前与她的那一番话,他最后向她抛出的橄榄枝。
下一步,成则一世功名,败则历史的尘埃。
她叹了口气,如此孤注一掷,真的不知道是对是错。
危崖上的风,可能就是冰冷刺骨的吧。
“你这样大费周章地救我们,定是有所要求的吧?”不知什么时候,彤长老已经来到顾九命的身后。
这是一个历尽沧桑的女子,面容近中年风韵犹存,一言一行如春雨飘过,无痕无迹却细腻入微,可手腕脚腕上依旧挂着的镣铐却给这一抹风情减了不少分。
顾九命回头,能注意到藏在山洞中的温家人都在或明或暗地注视着她们。
她温和一笑:“温点年纪太小,年少气盛,跟他……没什么话说。”
放屁!说得她多老一样,不才大他数年?
躲在山洞里虎视眈眈的温点险些就要冲出来跟顾九命理论一番,被温离死死按住了。
“虽然温浅临终前把族长之位传给了点儿,但那个孩子的确暂时难担大任,想一些事情也并不全面,他也和我说清楚你曾跟他说过的话。”彤长老巍然不动,平稳莫测地说。
“彤长老又是如何想?”顾九命饶有趣味地问,她从中窥探了彤长老的一丝态度。
而这一丝态度,也是她早就预料到了,否则她不会大费周章地去救她。
“我不知道你对公弄是如何想的,点儿说你是开玩笑,但我听了却当真了,我且不说礼秉如何对待我们温家,但事实上,的确公弄才是我们温家最大的仇人。”
如今血洗温家,也是公弄下达的命令,这一点,温点根本没想过。
“温家一日不除,公弄是不会放心的,他不会放过我们,所以……”
彤长老意有所指地稍作停顿,但见顾九命纹丝不动,四方平稳,顿觉这个人心思不露半点,整个人藏得密实,露出来的只是冰山半点。
她也就不试探了,继续道:“我当顾道友的话是真的了,希望顾道友能跟温家合作,除掉公弄。”
“我又如何知道,你这样不是为了等礼秉出现?”顾九命抱着刀,眺望远处。
彤长老忽然觉得自己一个出世之境的修士,在一个超凡巅峰修士面前,竟然没有半点优势,她苦笑了一声,道:
“顾道友高估了我们温家对礼秉的忠诚度,四千年过去了,我这一代连礼秉的模样都没见过,我为何要为了一个从没见过的人,一个虚无缥缈的信念去送命?”
“前任族长温浅的信念,也只是在公弄的步步压迫下,尽可能地让温家存活下去而已,若说还有一个共同的信念,那大概就是把我们最大的敌人公弄狠狠扯下来。”
“至于到时候是礼秉出现,还是礼甲出现,对我们温家都不重要了,再加上温离给我们讲了礼秉的事情后,我们何必再耗尽世世代代去维持他的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