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卜什么都没听到, 所以他被她这句话吓的一抖,摩将将继续道:“我听到了小女孩的唱歌声和皮球的拍击声。”
“……要我把你绑起来吗?”琵卜小心翼翼问她。
“不用, 我能控制自己。”她看上去很镇静, 接着就真的闭嘴静坐,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窗户的敲击声却越来越激烈,琵卜咬牙用结界抵住, 窗户早已被撞破,木条也被撞的支离破碎,他隐约看到雾中有人脸浮现, 迅速低头生怕遭到精神污染。
显然他的经验非常丰富, 而相比之下他的同伴却有些不靠谱,琵卜一直没听到医生的动静稍微有些慌乱, 结果抬头一看险些没被吓死, 摩将将竟然趴在窗前隔着结界用手指戳人脸。
雾中人面悲伤的哭泣着,而医生则微笑着戳它的脸,琵卜总算知道为什么敲击声越来越激烈, 他几乎无法忍耐喷薄的怒气,但随即又感到沮丧。
他想自己和医生之间的代沟大概永远都无法消除。
“别玩了。”他猛地挥手,人面被突然出现的结界给冲散,接着又恋恋不舍的出现,隔着好几层结界也想和她“游戏”。
她低笑一声,雾慢慢散去,琵卜以为她还要再搜索一些东西,但她却穿过走廊推开了正对着后山的窗户,“你看,山坡上是不是有一颗苹果树?”
那是一处幽静空旷的地方,非常适合在学校里被欺负的孩子躲藏疗伤,雪白的花朵开了一树,琵卜几乎可以想象小女孩坐在树下轻笑着翻花绳的场景……等等、翻花绳?
他竟然情不自禁代入了那些小孩唱的童谣。
下一秒摩将将身手利落的翻窗跳下,琵卜瞳孔收缩,意识到她没有进行任何缓冲就落在了平地上,姿态优雅,身形没有一丝踉跄。
虽然只有三楼高,但教学楼的每一层本就要高于民宿,而据他所知对方只是没经历过几个世界的新人……原本以为是个召唤师,但现在来看她的身体素质恐怕也很不错。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学校围墙那里有个狗洞,估计小孩们就是这样钻过去的,不过摩医生这样的体面人怎么可能去钻狗洞呢?她利索的翻墙过去,后面的琵卜冷漠的看了一眼她的大长腿,踩着结界跳过去了。
摩将将的到来让这片安宁之地遭到了极大的破坏,貔貅到处嗅来嗅去刨地,而一群满是肌肉的兄贵兔则挥舞的铲子辛勤劳作,琵卜目瞪口呆的看着一群兔子挖倒了苹果树运进她的影子仓库,目测这个小山坡要不了多久就会被铲平。
这家伙……果然是王族吧?
摩将将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她在兔子铲出的坑里看到了沾着土粒的白骨,她戴上手套开始拼凑,短短几分钟就收拾出一具没有颅骨的人型骨架。
哪怕缺了一个脑袋,但根据骨架的构造也能看出是个小姑娘,摩将将还发现了有些地方出现了扭曲和裂痕,这证明在她死之前曾受到虐打和折磨,最后她将一条陈旧的红色花绳放在骨架上,这条花绳是在坑底发现的。
“这个叫作薇塔的小姑娘因为父亲的牵连在学校长期受到霸凌,后来为了躲避霸凌在后山休息的她却遭遇了更加可怕的事情,或许最开始是一个孩子提出的大胆恶作剧,但结果是小女孩被他们弄死了。”
“从挖掘的尸体来看,这群孩子在慌忙之下将小女孩肢解埋进了土堆里,但头颅却不翼而飞,这和童谣中的描述倒是相符。”
金色的皮球其实是薇塔的脑袋,叽叽喳喳的小燕子其实是口吐恶语的孩子,他们恶劣的丢下了“金苹果”,却没想到一直饱受欺凌的薇塔却因此失去了生命。
惊慌失措的孩子们露出了狰狞可怖的一面,他们齐心协力将薇塔剁碎埋进土里,而面对双手血淋淋的孩子们,他们的家长选择了沉默,知情的镇民也选择了沉默,甚至――
他们向警署举报是法德莱曼杀掉了自己的女儿。
比起一个“罪行累累”的男人,谁又能怀疑这群天真的孩子呢?警察们连调查都不需要,就可以直接判断出杀人凶手是谁。
“而面对这一切,孤独的怪物茫然失措,这个愚蠢的男人什么都不知道,他下意识的寻求好友的帮助――可他的好友却是目睹一切却选择一言不发的帮凶呀。”
摩将将回忆起在警署看到的东西,露出了略带亢奋的笑容,“那么后来会发生什么呢?这个愚昧无知到连女儿在学校遭受霸凌都不知道的怪物,是对抗这个古板而又封建的小镇,还是像以前一样默默的承受一切……”
“等等,”琵卜有些跟不上她跳跃的思路,但他已经意识到了不妙:“这些都是你的猜测,并没有实质的证据――好吧,哪怕杀害这个女孩的凶手是那群孩子,但现在他们还活的好好的,所以我认为调查已经可以结束了。”
他试图说服她,但很明显医生本质上是一个固执的家伙,她在琵卜的提醒下控制了情绪,却不改初衷:“我要去湖边找到一切的真相。”
她的眼里满是坚定,她有预感,那个让镇民们恐惧的地方埋藏着所有的真相。
琵卜糟糕的预感成真了,他想起自己在第二个世界遇到的一个男人,对方自称自己是一名侦探,琵卜不知道侦探是什么,但他知道摩将将此时的表情和那个不断在死亡边缘反复横跳的侦探一模一样。
后来那个侦探死了,在即将离开世界的最后一天,他没能再次跳回来,为了他追寻的真相献出生命。
“听着,小姑娘,”他首次露出了严肃到冷峻的表情:“你是一个很有天赋的新人,但我们从来都不是什么正义的使者,我们只是一群在世界夹缝中苟且偷生的家伙,其他人的事情和我们没有关系。”
“我曾经远远的望过一眼湖泊,那里的雾气浓郁到你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清,你知道在那里藏着多少怪物吗?我的测方镜直接把我的胸口烫伤!”
摩将将沉默了一会儿,她知道琵卜说的话都是真的,但经历过童话世界的她并不认为躲在屋子里就能逃避一切,“我知道你说的都是对的,但这是我的选择,我一直都认为危险伴随着机遇。”
“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如果这群镇民真的被困在这里很久,那么面对突然出现的外来人他们为什么还能这么镇定?”
“之前他们已经说了,我们并不是第一批来这里的神眷者,而且这种古老封建的小镇本来就与外界隔绝,哪怕出现白雾对他们的日常生活也没有什么影响。”琵卜反驳道。
而摩将将却神色奇异道:“不,你不明白,在这种封闭的环境中,人的恶意只会无限滋生,怎么可能还会热情的招待你呢?”
之前她看似随手打发对方用的珠宝就是一个试探,在这种被白雾包围的地方,镇子里除了最基础的几个店铺什么都没有,镇民对于毫无价值的珠宝为什么还会这么热忱?珠宝的价值在于佩戴它的人,摩将将可不认为每天日常只有工作和吃喝睡的镇民有多喜欢这东西。
他们的贪婪更像是让神眷者放松戒备的伪装。
“但总比白雾里的怪物好,”有些事情琵卜不是不知道,但他选择了看上去更安全的镇子:“那些怪物会在几秒之内就撕裂你,而不管镇民有什么古怪,起码他们此时还算安分。”
“恐怕当他们不安分的时候,神眷者也没有抵抗之力了。”摩将将戴上自己的兜帽。
“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么我们也只能就此分道扬镳。”琵卜神情冷淡。
摩将将把他送回了镇西,哪怕他不愿意和她一起走,但她尊重他的选择,因为在某一瞬间她也动摇过,但探索的欲|望却促使她前行。
她不愿意在镇公馆浑浑噩噩的度过这七天,她的后面还有一个基地,她不能毫无所获的回去。
琵卜一路都沉默着,但在即将分离的时候他却开口道:“之前你问我同世界的神眷者该怎么被一起传送,我没有告诉你,但这恐怕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希望你能活下去,所以现在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神眷者一起传送的关键就在于神眷之石,想要结契需要依靠自己研磨神眷之石,接着将落下的粉屑交给想要组队的同伴,而对方也会将自己落下的粉屑交给你,用彼此的神眷之石融合后,便会默认成为队员,从此不管传送到哪个世界都在一起。
这个方法到底是谁发明的已经不可考,但神眷之石是神眷者最重要的东西,哪怕交出的只是一点粉屑,也能借此为媒介诅咒或者影响他人,所以才要求双方必须交换,将影响降到最低,但往往也只有交情极好的神眷者才会选择组队,比如兄弟或者情侣。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如果有人主动将自己的粉屑献给你,你就可以单方面的支配对方,同时在传送时也可以根据心情选择要不要和对方一起,但这种情况很少,往往被运用于奴隶契约。”
研磨神眷之石的粉屑本就是极为痛苦的事情,堪比凌迟,尤其是那些神眷之石在心脏这些关键地方的神眷者,简直生不如死,而且全程都要自己研磨,不能由别人插手。
有人说这是神明对于神眷者背叛的惩罚,因为本该只忠于神明的神眷者竟然妄图和其他人建立羁绊,琵卜也是偶然才得知了这个邪异的方法。
摩将将诚恳向他道谢,琵卜摇摇头便离去,她拉紧自己的斗篷遥望这个小镇,雾气又开始聚拢,她正准备离开就听见一道幽幽的女声自背后传来。
“医生,你想去哪儿?”
不知何时出现的格尼兹娜面无表情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琵卜:告诉你是一回事,但我觉得应该没有人愿意主动当别人奴隶
摩将将:不,我想应该……
众小弟:摩医生!请让我们追随你!
【设定补充:】
1.圆圆国的特殊场所全部都由国家开办,特殊服务人员需要考取资格证,定期检查身体
2.在圆圆国不管从事什么,哪怕是卖煎饼果子也要考取证书
3.圆圆国的法规对上层较为宽松,对下层严格,对医生异常严苛,因为医生掌握着让高层延年益寿的办法,最顶级的医生都服务于高层,所以对医生必须严加管制,但这是下层或中产唯一可以向上爬的道路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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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魁梧的怪物
摩将将暗自戒备, 因为她完全没发现格尼兹娜怎么出现的,但随即她又发现这是个极好的机会。
镇民对于白雾十分忌惮, 仔细一看格尼兹娜的神色夹杂着少许惶恐不安,摩将将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她现在还来找自己麻烦。
此时在室外,不怕她突然暴动,或者说哪怕她突然暴动摩将将也能跑,于是她没忍住挑衅了对方。
“去哪儿?自然是去追寻一切的真相了,杀人凶手格尼太太。”她露出甜蜜的笑容, 随口乱说准备诈一下对方。
但她没想到格尼兹娜的反应会那么大,原本和蔼慈祥的圆脸瞬间暴起了愤怒的青筋, 棕发妇女脸色涨红, 显然是愤怒到了极致, 又隐约像是含了羞愧。
“我不是杀人凶手!全都是那个怪物的错!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们的小镇就能一直好好的, 还有那个该死的镇长,外面的渣滓就不要踏足我们的圣湖!”她的面容狰狞扭曲,接着伸出了粗壮的手臂, 像是想要拉扯摩将将。
然而摩将将的身影却消失在了白雾中, 她愤怒又布满恐惧的打量着四周,在对上一张来自雾中的人面时脸色灰白, 僵硬的转过身低声咒骂着离开。
而溜的贼快的摩将将竟然直接走空路, 她释放了斗篷的特殊能力,化为暗影被鸟雀们包裹着前行,但不久后她不得不停下, 因为她已经迷失在了雾气中。
她收起所有的使奴,只余下趴在帽沿下的两只迷你貔貅,迅速爬上了一颗巨树,虽然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但根据地图,她应该距离湖泊不远了。
很快摩将将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因为过了许久白雾仍旧没有消退,说明她抵达了祸源中心,她耐心的等到了晚上,中途遭遇了几波怪物,琵卜说的没错,这些千奇百怪层出不穷的家伙非常棘手,好几次摩将将险些被它们推了。
没有了琵卜结界的保护,她不得不亲自下场,配合着使奴不断拟态,墨息化作布满荆棘的长鞭,被她甩动抽打着怪物,它们发出痛苦的低吟,接着被一拥而上的兔子锤成稀巴烂。
摩将将时不时便放出动物的拟态去干扰它们,好消息是这些怪物都能够吞噬,缓解了她使奴的损耗,但为了应对那些突破使奴防线袭击她的家伙,摩医生少见的有些狼狈。
无心怪物的手刀让影触变的锋利无比,疯狂鞭笞切割敢接近她的怪物,但这样的攻击使得异能消耗过快,所以发现自己的异能消耗一半后,她便减少了释放,被鹿皮靴包裹的长腿经过局部强化后一击就可以踹飞怪物,偶尔她被逼急了,竟然直接强化双手撕裂怪物。
这样粗暴的行径实在不符合摩医生的美学,所幸她坚持到了天黑,她抛出已经被怪物血液染红的狼牙手杖,采用了非常不靠谱的原始寻路法,手杖往哪边倒就往哪边走。
但她这种看似不靠谱的寻路法竟然起用了,神明恩赐之物哪怕隔着层层雾气也能指引正确的方向,她终于看到了巨大的湖泊,它安静的沉睡着,湖面光滑如镜,宛若潜伏的巨兽。
摩将将踉跄着走近湖边,她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高强度又密集的战斗,此时的她就连身上也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这些怪物长相奇形怪状,可流出的血液却和人类的一模一样,真不知道是不是一种讽刺。
靠近湖边后怪物数量以肉眼能见的程度减少,她并没有感到庆幸,因为这往往意味着附近有更强大的存在。
但总归是接近她的目标了,不是吗?
摩将将很快又恢复了干净体面,请不要误会,她没有心大的跳进湖里洗澡,事实上她一直都和这圣洁清澈的湖泊保持着安全距离,方便她随时撤回白雾,她的洗澡方式简单粗暴――浓郁的墨息再次出现,这次包裹的对象却是她自己。
它温柔的轻舐她的肌肤,洗涤她的疲累和酸痛,等墨息消失后摩将将看上去已经挑不出错了,就连一些小伤口也被治疗妥当,除了已经破损的衬衣和裤子外,她又是那个光鲜亮丽的摩医生。
在外人看来这场面颇为惊悚,浓郁的墨息盘旋缭绕,仿佛要挤进她的身体一般,但对于摩将将来说这是一个舒爽的全套马杀鸡,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消耗的异能有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