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神?”辞镜小眉头一蹙,随即嗤道:“你是眼睛瞎了,灵识也跟着一起瞎了么?她身上可没有一丝魔气。”
殊绝对辞镜一眼就看破他双目失明有些意外,他的眼睛在很久以前就完全看不见了,现在视物,只是靠着被他炼化的冥昙当眼睛。
他道:“魔神大人被神界帝尊封印在神狱川数千年, 身上魔气被掩盖并不奇怪。”
辞镜瞳孔微微一敛,指着翻译道:“你说她是当年君九幽封印的胎魔?”
殊绝的话,让辞镜瞬间想到之前烛阴同他说过的,当年殊绝劫走胎魔, 俊昌前去追捕还丧命于殊绝之手。
胎魔,即生来魔胎,法力强大无比。
被指着的梵音看看小团子又看看殊绝, 一脸迷茫。
她真的是一点也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殊绝道:“三千年前我亲自前往神狱川救出的魔神大人,岂会认错。”
梵音默默插一句:“那个……三千年前我还没出生。”
殊绝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神色笃定:“我不会记错,当年您就是这般模样。”
梵音原本还心惊胆战了半天,担心自己当真是个魔物什么的,一听他这般说,瞬间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我十五年前还是一个婴儿呢!”
殊绝道:“当年有人趁我重伤劫走了您,这期间兴许发生了什么变数,魔神大人您随我回魔界,一切便会揭晓的。”
梵音本能的往车厢里缩了缩。
魔族以残暴嗜杀闻名,她可不想跟一个在此之前从来没见过的人去魔界。
何况这黑衣男子一口一个魔神的叫她,梵音觉得自己这菜鸡修为,说她的魔简直都是给魔界丢脸,怎么担得起魔神这个牛逼哄哄的称号。
当年拜师出云山,山门前的照妖镜和显魔镜又不是摆设,她进进出出一年多都没被照出有什么问题。
“我觉得吧,应该是我跟你们口中那个魔神大人长得像了一点,但我真的不是她。”梵音试图解释。
可没人听她的,饕餮兽攻击比先前更猛烈了些,随着金罩摇摇欲坠,整个车厢也跟只飘在风里的风筝似的剧烈摇晃。
金罩的裂缝越来越大,甚至有丝丝缕缕的黑色魔气从裂缝处溢进来。
辞镜也顾不得身份暴露了,扔给梵音一件绯红的外袍:“披上。”
他的外袍直接穿透结界,落在了梵音手上。
看到外袍的瞬间,梵音还有些诧异,因为这件袍子,根本就是辞镜的袍子。
小团子身上怎么会有辞镜的衣物?
没等她细想,辞镜手上捏了个诀,瞬间整个青牛车都燃起了红莲业火,那些从金罩裂缝里溢进来的魔气触到红莲业火,瞬间被烧干净。
看到小团子这般熟练的使用红莲业火,梵音神情微变。
莫非是狐族都能召唤红莲业火?
披着那件外袍红莲业火烧不到梵音,可整个青牛车几乎是瞬间就熊熊燃烧了起来。
几头饕餮兽不怕死一般,还拼命用脑袋撞击金罩。
它们每撞击一下,整个金罩就颤动一下,蛛网般的裂痕已经布满了整个金罩,几乎是下一秒就要完全碎开。
站在滚滚乌云上的殊绝手中结出一个复杂的结印,他脚下的乌云翻涌滚动,最后形成一朵朵巨大的昙花形状。
四周的云层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拢,一大片一大片的乌云卷了过来,仿佛是盛开的繁花突然收拢了花瓣。
“堕神阵?”辞镜眼中难得浮起几丝忌惮。
堕神,顾名思义,哪怕是远古那些神族被困在了这阵中,也是凶多吉少。
辞镜脚下的红莲业火已经烧断了车辕,他索性凌空而立,宽大的黑色斗篷包裹着他小小的身躯,偶有银色的发丝从斗篷帽檐底下钻出,在夜风里飞扬。
看似弱小,却让殊绝和所有进攻的饕餮兽都丝毫不敢分心。
梵音站在云层上,仰望着小团子被夜风卷起斗篷的渺小身影,突然痛恨起自己的弱小来。
这样的场面,她依然是什么忙都帮不上。
不对!或许她能帮上一点忙!
梵音连忙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大挪符纸和朱砂毛笔。
用毛笔沾了朱砂飞快的在纸上画符。
符文古朴复杂,是她在容白古神留下的那些藏书中学会的。
名曰“净世符”,能净化世间一切浊气。
她不知小团子口中的这“堕神阵”该如何破解,但对方既是以魔气为引,她净化了对方的魔气,阵法少了魔气支撑,威力就会大大降低。
一手持一笔画符太慢,梵音干脆使出自己最近刚学的分物术。
分物术是能把一件物品变成多件。
符纸是够了,就是毛笔朱砂不够,梵音元婴修为,把一支毛笔变出一百只已是她的极限,她便用灵力驱动那些毛笔自己在符纸上画净世符。
这样一来虽说是耗灵力了一些,可效果也是分外显著的。
源源不断的净世符从梵音身边飞了出去,随着厚重的乌云一片片聚拢,越来越浓郁的魔气倒是在这一片小空间内被抑制住。
不过这依然只是杯水车薪。
合拢的乌云卷成一股旋风,不断缩小口径,试图把里面的一切剿成粉末。
拉车的青牛不安的踢踏蹄子。
殊绝操控着整个阵法,他忽而向前方伸出手,在巨大的乌云旋风口处,一团乌云凝结成一只手的形状,向下探试图把梵音抓出去。
立在半空的辞镜直接甩出一道血线,将那只乌云凝成的手臂割断。
与此同时,阵外殊绝的手臂上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汩汩的鲜血瞬间从伤口处溢出来,滴落在云层上。
他像是没有痛觉一般,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吩咐下去:“把魇魔叫来。”
他身后的云层里有暗影飞快离去。
殊绝望着一同被困在阵中的梵音,道:“堕魂阵一开,必须得见血碎魂。魔神大人而今法力还未完全恢复,对抗不了此阵。这妖想拖着大人一同赴死,大人莫要再执迷不悟了。”
乌云已经合拢了大半,梵音抬头只能看见头顶一个圆形的深蓝色光点。
那应该是夜空。
她现在就像是被困在了枯井之下一般。
她看不见殊绝,只能听见殊绝的声音。
梵音担心小团子出什么意外,当即道:“好,我跟你去魔界,你放那个孩子走!”
殊绝看了一眼自己血流不止的手臂,嗓音依然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大人,我方才已经说过了,堕魂阵一开,必须得见血碎魂。”
他们魔族受伤了,自动修复能力是很强的。
便是整只手臂断掉了,不出一刻钟,也能瞬间长出新的来。
但他手臂上不过是被划了一道口子,过去这么久,却连血都还没止住。
堕魂阵中那个小孩的身份,不由得叫他深思了几分。
法力强大,能驱使红莲业火。
莫非……传言中那只炼化了红莲业火的九尾天狐,实际上只是个孩童?
殊绝透过层层乌云,直接跟辞镜对视:“堕神阵能把你们都绞死在这里,你确定不把人交出来。”
辞镜抬头望天。
他站的地方正巧是聚拢的乌云旋风口正对着的位置,一仰头便能看到井口一般的天幕。
辞镜冷峭一笑,仿佛是陈年的寒风忽然刮进了人心底,冻得人心头直打颤。
他道:“这世上,从来没有人可以威胁本座。更没有人,敢冲本座要人。”
话音落下,他周身瞬间火山爆发一般铺开了红莲业火。
那件斗篷直接在火海里化作了飞灰。
月华一般的银发在火光里寸寸变长,被赤焰的热浪托起,凌乱飞舞。
一袭跟烈火一样色泽的袍子上,简直也有火光在涌动。
那粉雕玉琢的孩童,最终变成了一个容颜惑世的男子。
一双狐眸眼尾微微上挑,眸色暗红,极致的妖冶,偏偏眸底似乎又藏着万年不曾化开的坚冰,森寒叫人不敢直视。
阵外的殊绝望着这一幕,愣了许久,才道:“长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殊绝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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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课程论文作业又下来了,小组作业,讨论得比较久,为了对其他组员负责,作者菌不好缺席QAQ,所以今天码字比较晚。
12点之前放上第二更~
第29章
梵音瞧着小团子突然之间变成了辞镜, 也是惊得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景瓷,辞镜。
她就说当初听到这个名字有些怪怪的,原来只是她没把这两个人联系起来。
跟她一同前往黄帝城的, 原来一直都是辞镜么?
难怪那灌汤包恰好只给她留了四个。
梵音一时间心乱如麻。
红莲业火在半空没有依托,辞镜手中捏了个诀, 血线勾勒出一朵朵妖冶红莲来,红莲半浮在空中, 很快就铺满了半片天幕。
红莲业火依附在红莲之上, 几乎是要把整个堕魂阵都给烧起来。
殊绝从自己依然血流不止的手臂上抹了一点血印在自己眉心, 手上再次打出结印,整个冀州城周围的魔气全都往这边奔来,那磅礴之势,仿佛是江流即将汇入大海。
辞镜嘴角依然挂着那抹冷峭的笑意,他是世上最能蛊惑人心的妖,周身却携着极北之地才有的森森寒意。
他笑问殊绝:“你受过天罚吗?”
这话让殊绝感到不妙。
他猛一抬头,九天之上,以极快的速度运生出了厚重的雷云, 黑压压一片,光是看着就叫人胆寒。
雷云最外层,隐隐有赤色的闪电在嗤啦作响。
殊绝活了几千年,什么样的天雷都见过, 那些天雷伴生的闪电,无一不是紫色,可这雷云里, 竟是赤色的闪电!
殊绝突然意识到,这场天罚,绝非一般。
辞镜接下来的回答也验证了他的想法:“坑杀神界十万天兵天将,天道的怒火,可不是这么好承受的,魔君既送了本座一份碎魂大礼,本座不回敬一番,岂不是失礼。”
殊绝面具一样的面皮上终于有了几分情绪起伏:“这场天雷能直接将冀州夷为平地。”
他们谁也逃不了。
疯子,简直是疯子!
一声闷雷响起,殊绝看了一眼重得仿佛要坠到地面的雷云,知晓这是雷云已经运生完毕。
这场天雷劈下来,只怕当真是要天崩地裂了。
“走!”他大喝一声,言罢身体已化作残影消失在原地。
伤残的饕餮兽们见殊绝都走了,纷纷也向着渐渐消散的魔气奔去。
辞镜这才垂眸看了梵音一眼,滔天的火光里,他神色清冷一如初见之时,只不过现在眼中多了些什么。
他说:“你别怕,前面几道天雷我还受得住。这堕魂阵估计第三道天雷就能劈碎,我会在第四道天雷降下前把你送出去。”
明明不是什么离别的话,可梵音莫名有了一种他是在交代后事的感觉。
她感觉心脏瞬间抽了一下,不疼,但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攥紧了,闷闷的,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那你呢?”梵音问。
辞镜没有答话。
梵音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害怕的情绪,这种害怕跟她以前害怕不太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梵音自己也说不出来,但是这股情绪让她心口有些发酸。
也许即将面临的不再只是恐惧,还有失去。
“你会死对不对?”梵音心口闷得慌。
辞镜笑了笑,是那种万物在他眼中都放空了的笑。
他的视线透过层层聚集的乌云散落出去,到了他这样的修为,只要他想,上能视九天,下能见幽冥。
区区乌云,根本挡不住他的目光。
他说:“我本就是该死在万年前的。”
如果不是容白古神给他下咒让他沉睡万年,他早就在那场天崩中随容白去了。
这天地间,从来都没有他的容身处。
不管他是当年那个险些被人绑在刑架上烧死的半妖稚子,还是后来修成九尾天狐的一方妖神。
他一直都是一条丧家之犬。
容白古神在他濒死的时候收留他,教养他。
他尊容白古神为师,敬他为父。
这世间有容白古神的地方,才有半妖辞镜的安身之处。
他一朝大梦,醒来见过了师尊当年一心守护的六界万年后的模样,似乎比万年前好,又似乎比万年差,但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他。
他想复活容白古神,最终斗不过这天道,死在天雷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本来就是该死在万年前的人。
梵音被他吓到,大喝:“你不复活古神了?”
辞镜对着她笑,眼中是梵音从未见过的顽劣与报复般的恶意:“本座复活不了他了。但也不见得不能为他报仇。”
在梵音惊异的目光里,他缓缓道:“天再崩一次,世上可没有容白愿为了六界再以神躯献祭了。”
他在远古就已是妖神之尊,后又成了山海图镇兽。
他若一死,天地间的平衡就会被打破。
赤水之地没了镇兽,尸起变异的古妖古神们再无顾忌。一个方位的平衡往往是牵连着八方的,达到那个平衡临界点,便是天崩灭世之时。
辞镜嘲讽望向九天:“天不顺我,我便毁了这天!”
闷雷声声,仿佛是天道在狂躁。
梵音原本心中还酸楚不已,听完辞镜这一番丧心病狂的言论,再听那压着声响的闷雷,莫名就有了种,天道被辞镜威胁了的错觉。
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遇上这么个刺头儿,天道的确是够憋屈的。
她心情也跟着微妙起来。
天道估计还是想给辞镜一点教训,不过这“一点”,在梵音看到那道被劈下的雷柱有多粗时,就全变成了惊惧。
碗口粗的赤色雷柱嗡鸣一声狠戾劈下。
殊绝设下的堕魂阵顶部的乌云瞬间就被那道雷柱扯开一半,简直就跟剥香蕉皮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