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窈撑着绵软无力的身子起来,同时,秋月上来将她搀扶着,“姑娘,你感觉如何?”
谢云窈环视一眼,认出这是在自己闺房里。
她扶着沉重的脑袋,努力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先前在醉霄楼的事情。
昨日是容蒙生辰,她受邀前去参加酒宴,中途送二姐回屋,谁知突然浑身乏力,像是中了迷药,容蒙还不知从哪冒出来,将她带进房间里,企图不轨。
还好容二哥哥及时赶到,将容蒙暴揍一顿,然后把她送了回来。
隐约记得,当时容二哥哥好像还说了一句,“我答应过会保护你。”
那般磁性好听的嗓音仿佛此刻还回荡在耳边,谢云窈一瞬间脑子都清醒了几分,脸上流露出甜腻腻的微笑,好像已经把相国寺那日不愉快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等到慕青双急匆匆赶过来,来到床边,捧着谢云窈的脸,紧张的仔细打量,“窈窈,你没事吧?你可吓死娘了。”
谢云窈这才回过神来,含着笑意道:“娘,我没事,多亏容二哥救了我。”
现在一提起姓容的,慕青双都一脸不待见,在她眼里,就是一丘之貉!
慕青双赶紧询问,“窈窈,你说说,昨日到底怎么回事,谁给你下的迷药?”
谢云窈仔细想了想,她在酒宴上跟二姐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实在也想不到是怎么给她下的迷药。
她也只记得后面容蒙冒出来的事情,也就把经历一五一十跟母亲说了一遍。
慕青双听完事情始末,得知果然与她想象中一样,当时就坐不住了,“我现在就去定国公府讨个说法,这件事,实在不行,请你外祖母出面为你做主!”
当然,慕青双还是希望私下解决,免得事情闹得太大,到时候传出什么不利于谢云窈的言论来。
谢云窈想了想,还稍微有些担心,容二哥哥把容蒙打得那么惨,也不知会不会受到牵连?大姨母一向不待见他,肯定会趁机狠狠对付他吧。
她赶忙坐直身子,打起精神,翻身下床,“娘,我也随你一起去吧,毕竟这件事都是因我而起。”
本来慕青双是不想同意的,可是这件事若是没有女儿在场,又怕实在说不清楚。
最后确定谢云窈身子已经恢复如常,没什么大碍之后,慕青双这才答应,让她也跟着一同前去。
随后两母女整理好之后,坐着马车,一路前去定国公府。
定国公府世代豪门显贵,老定国公在前朝便高居宰相,永嘉帝篡位以后,他与许多大臣一样,大势所趋,只能投诚效力,俯首称臣。
前朝覆灭十五年,如今新朝旧朝早已融合,心怀不轨的一点一点被永嘉帝铲除干净,老定国公也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前世容堇死后不多久,永嘉帝突然想起来清算前朝旧臣,定国公府因为被永嘉帝猜忌,摊上谋逆之罪,抄家罢爵,流放边疆,从此谢云窈再也没见过他们。
定国公府,正堂之内。
定国公夫人慕青燕和慕青双两姐妹并排坐在榻上,谢云窈则闷不吭声的立在一旁,堂上的气氛显得有些微妙。
慕青燕让人给慕青双奉茶,愁眉苦脸的解释说道:“妹妹,你先别生气,昨日之事,我也是刚刚查明真相,正打算去昌乐侯府给你个交代的,没想到你就找上门来了。”
谢云窈和母亲反正已经做好准备,就想看看她能拿出什么说法来。
慕青燕也就说了,都是那个容二处心积虑,自导自演的,给谢云窈下迷药,嫁祸给容蒙,还把容蒙和谢云窈锁在一个房间里,又假装英雄救美,还把容蒙打得半死不活。
她还道:“妹妹你也知道,那逆子当年被我撵出京城,吃了那么多苦头,此番回来就是想来报复我的,昨日那些都是他设计陷害阿蒙,想挑拨你我的关系,妹妹你可千万别中了他奸计。”
谢云窈听见大姨母竟然把一切都推卸到容二哥哥身上,差点没气得吐出一口血来。
分明就是容蒙想要对她不轨,容二哥哥出手相救,大姨母一句话,竟然说成都是容二哥哥下药设计的?
慕青双还没来得及说话,谢云窈先憋不住了,开口说道:“大姨母,云窈的亲生经历,为何与你所说完全相反?分明就是表哥对我无礼在先,容二哥出手相助!”
慕青燕好言好语劝说道:“你当时中了迷药,不清不楚的,就是被容二给蒙蔽了。”
谢云窈没好气的反问:“我看,是大姨母觉得我们很好蒙蔽吧?”
面对谢云窈的质问,慕青燕当时脸色就不太好看。
一旁慕青双才又询问,“大姐,你说是容二的诡计,可有证据?”
慕青燕自然是有证据的,她早就找了人做伪证,到时候把下药的事情全都推卸到容二身上。
慕青燕抬了抬袖子,吩咐说道:“去,把证人叫上来。”
谢云窈心下不屑冷嘁,她倒是要看看,大姨母能找出来什么人证。
等到证人被带上来之时,才见是周善亲自押着容婉身边的婢女绿荷。
见事情与她所计划的不一样,慕青燕面色微变,连忙质问:“谁让你带她来的!”
周善行了一礼,如实回答:“我家二公子已经抓到药之人,吩咐卑职送过来,让夫人处置。”
下药之人?众人纷纷将目光落到那婢女身上,难道,就是她下的药?
周善踹了绿荷一脚,绿荷惊吓过度,哭得泣不成声,也就什么都老实交代了,“夫人饶命,是世子,想让姑娘灌醉乐平郡主,姑娘怕乐平郡主不肯喝酒,所以就干脆下迷药,确保万无一失……夫人饶命,都是姑娘指使奴婢在酒菜里下的迷药……”
众人一听,都是大惊失色。
不仅慕青燕和慕青双惊愕万分,就连谢云窈也有些不敢置信,下药的竟然会是表姐?她实在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
慕青燕指着绿荷,“你这贱婢,休要血口喷人!阿婉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
周善紧接着又从怀里抽出几张字据,“这是买药的凭证,以及药铺的口供,还请夫人过目。”
刚刚慕青燕还死活不承认事情是容蒙做的,硬要诬陷容二,现在倒好,一转眼人证物证都送上来了,还指认下药的是容婉,就是容婉和容蒙两姐妹合谋的,这无疑是狠狠抽了慕青燕一耳光,让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别提多难看。
证据送到慕青双手里,慕青双过目之后,不禁冷笑一声,质问慕青燕道:“大姐,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想说?是我们私了,还是请母亲过来做主。”
慕青燕身子一软,跌坐在椅子上,已经是面色如土,嘴唇半张半合,像是喉咙里堵着石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容婉被带过来之时,还哭哭啼啼的,死活不肯承认,连忙拉着谢云窈道:“云窈妹妹,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们情同姐妹,我又怎可能害你,肯定是那贱婢私自与大哥串通的,你相信我。”
谢云窈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将自己的袖子,从容婉的手中抽了出来,看向她的目光满是警惕。
现在事情水落石出,慕青燕实在也没办法,只能答应处置涉事者。
容婉和容蒙被罚在家禁足思过,还被罚了月例,其余便让下药那名婢女绿荷背了黑锅,绿荷被罚二十板子,奄奄一息的拖去庄子,恐怕是活不了几日了。
等到容婉离去之后,慕青双又招呼谢云窈,“窈窈,你先出去等等,我有些话,想与你大姨母单独说说。”
谢云窈点点头,随后便先行出门等候。
慕青双将上回慕青燕送的那幅画给她还了回去,冷着脸只道:“大姐,这门婚事我看还是算了吧。”
慕青燕皱着眉头,“妹妹,昨日之事,若是传出去恐怕也对云窈名誉有损,阿蒙也只是一时糊涂,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必会好好教训教训他,你看……”
听她的话,还带着几分威胁的意思,慕青双顿时恼了,“若是我在外头听见半点对我女儿不利的风声,今后我们姐妹也没得做!”
“……”
里头两姐妹还在争执,外头谢云窈随便逛了逛,正好远远瞧见容辰,正走在对面的抄手游廊。
谢云窈朝着他招了招手,“容四哥。”
容辰也看见了谢云窈,少女柳娇花弱,仙子之姿,不管隔多远,一眼就能把她认出来。
容辰笑盈盈跑上来,“这不是小桃花么,你怎么来了。”
谢云窈左右环顾一眼,还有些不明白,什么小桃花啊?
不过,眼下她也没心思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毕竟好不容易偶遇容辰,自然是应该赶紧打听一下容二哥哥的情况。
她询问道:“容四哥,我是跟着母亲来贵府,处理昨日的事情,顺便想问问,容二哥现在怎么样了?”
容辰也就如实把情况告诉了谢云窈,“二哥把大哥打成重伤,大伯和大伯母得知之后怒不可遏,昨日就对二哥家法伺候,二哥受了二十鞭,啧啧啧,你是没看见当时那个皮开肉绽,体无完肤,惨不忍睹……”
谢云窈心下猛然一沉,脸色煞白,“什么?容二哥伤得重么?”
容辰憋不住想笑,二哥其实伤得没那么重,他们这些在战场上混过的,军棍都不怕,二十鞭实在也算不得什么,更别说,定国公还稍微放了点水,没有下手太狠。
不过,看见小桃花这么关心二哥的情况,容辰自然是说得越严重越好。
容辰忍着笑意,愁眉不展,唉声叹气道:“二哥重伤昏迷,到现在还高烧不退,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比起大哥也好不到哪去。”
想了想,容辰提议道:“要不然,我带你进去看看二哥?”
谢云窈是跟着母亲过来的,现在母亲估计还在和大姨母吵架呢,大庭广众之下,她怎么方便去看容二哥哥啊?
可是,容二哥哥是为了帮她才受了重伤,她不去看看,又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她还在犹豫不决,“这,恐怕不太妥吧……”
容辰叹息一声,装得更像那么回事了,“我也知道有些为难,你若不愿意也就算了,唉,也不知道二哥还有没有机会见你最后一面。”
谢云窈心头好像被什么东西猛然撞了一下,当时眼泪都涌了出来,“什么,容二哥这么严重?”
容辰点点头,悄声说道:“可不是吗,二哥,身上旧伤复发,估计是快要不行了。”
这回谢云窈彻底绷不住了,明明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今日突然就不行了?
她好不容易才重生,好不容易才又见到了活生生的容二哥哥,怎能容忍容二哥哥再一次离她而去?而且还是因为她的缘故,比前世死期还提前了半年?
谢云窈实在难以接受,当时就把什么顾虑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立马答应下来,“容四哥,劳烦你帮我想个办法,带我去看看容二哥哥可好?毕竟他是因为我的事情才身受重伤,我实在不能坐视不理。”
容辰目的得逞,差点没憋笑憋出内伤,小桃花也太好骗了吧,哈哈哈……
他偷瞄一眼小姑娘眼泪汪汪的模样,不禁感叹,这么又可爱又美貌的小姑娘,要不是二哥的小桃花,是他的小桃花该多好?
不过那种想法也只是转瞬即逝,容辰含笑道:“办法倒是有的,你先等等。”
随后容辰去抓了个婢女过来,让谢云窈与那婢女相互换了衣裳。
然后让那婢女替谢云窈,由秋月带着,先行出府,回马车上去,谢云窈则穿着婢女的衣裳,一路跟着容辰去看容堇。
谢云窈穿着婢女的衣裳,走在定国公府内,穿过长廊□□,紧张得手心冷汗直冒,生怕被人给认出来。
容辰还安慰,“放心,不会被发现的。”
谢云窈对容辰是放心的,虽然说,前世她也只见过容辰两回,后来容辰就回辽东去了,可容二哥哥其他一个朋友都没有,唯独与容辰交好,足以证明容辰肯定是好人。
*
很快,谢云窈已经被容辰带着,来到了容辰门外。
容辰挑了挑眉,指着屋里,“快去吧,我帮你把风。”
谢云窈本来还有些不敢进去,可一想到容二哥哥已经奄奄一息,说不定再也见不到他,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探索着,还是头一回进容二哥哥的房间。
屋里阴沉沉的,没有一丝烟火气息,连日常用品都很少见,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熏香都没有,只有血腥气息伴随着浓郁的药味。
她也来不及多关注,小心翼翼的走到里屋床边。
入眼就瞧见,地上扔着好些带着血迹的纱布,床榻上,容堇正昏迷不醒,趴在锦被之间一动不动,好像已经没有了生气。
那景象,看得谢云窈心里一阵阵揪着疼,当时眼泪如泉水一般一涌而出,腿下一软,扑倒在床边,拉着容二哥哥的被子,对着他就稀里哗啦的哭了起来。
“容二哥哥,你怎么成这样了,呜呜,你可千万不能死啊,你昨日不是还答应会保护我么,你若有什么三长两短,谁来保护我啊……呜呜……”
谢云窈一时痛心不已,忍不住回想起了前世听闻容二哥哥死讯之时,那种悲痛欲绝的感觉,哭得愈发伤心难过了,哭得跟真的似的,她自己差点都信了。
“……”
那哭声甚是凄惨,不知道的还以为哭丧呢。
容堇从锦被之中探出个脑袋,面色苍白,嘴角抽搐,“我还没死。”
听见男子低沉暗哑的嗓音,谢云窈停止哭声,抬起头来一看,正好就对上容堇幽幽的目光。
那一瞬间,仿佛空气都停止了流动,屋里只有二人相互对视,瞳孔之中都清晰倒影出对方的模样。
谢云窈屏住呼吸,久久看着容二哥哥,一时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还是容堇皱起眉,先开口询问,“你一个姑娘家,怎能随便进男子房间。”
谢云窈回过神,脸上蹭的一下就红透了,小耳垂都变得粉嫩嫩的,支支吾吾好半晌,才回答,“容二哥哥,是容四哥说你伤得很重,快死了,我就是想来见你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