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两人往教室走。
“哟,肖奕媛。”这句话伴随着哨子声响起。
前面来了几个人,有男有女,穿的是便服。染了发,颜色各有各的花哨。
肖奕媛立即冷下脸,拉起陈乌夏,往另一条路走。
“肖奕媛,你考上高中了啊。”为首的一个蓝衣女拦住了路,嬉笑说:“巧啊,我难得过来高中部,竟然见到了老同学。”
肖奕媛沉着脸。
对方的几个人围了上来。
一个个十六七的男生女生,有两个叼上了烟,其中就有蓝衣女,她呼出的烟圈直往肖奕媛脸上吹,“老同学,不请个饭吗?”
“不认识你们。”肖奕媛故作镇定,假笑了两声,“你们不是本校的学生,干嘛啊?想在校道上拦路打劫啊?”
肖奕媛的手在颤抖,陈乌夏察觉到了,想起了魏静享说,肖奕媛在初中被欺负得很惨,陈乌夏不禁反握住了肖奕媛。
肖奕媛愣了下,转头看了看陈乌夏。
陈乌夏刘海下的眼睛黑漆漆的,她盯着抽烟的蓝衣女,说:“校园禁烟。”
路上有学生走过,向这边看了几眼。但没有上前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这群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蓝衣女拿下烟,摸了摸嘴角,“你又是谁啊?”她眯起眼睛,“你这发型可真恶心人,和从前的肖奕媛一样。”她恶意地笑着,抬起手上的烟向陈乌夏的脸上去。
陈乌夏转头避开了,结果正好见到了和邝力一起的李深。
两人自从见了李明澜,关系就有些古怪。她猜,他那天的话就是警告她,别抱有妄想。
但,眼下形势所迫,她喊了声:“李深!”
蓝衣女听见这名字,猛地吸了口烟,转头看过去,她皱起眉,“靠,真的是他!”
李深听到了陈乌夏的话,也见到了蓝衣女。他很平静,也没什么表情,和往常一样。
邝力推了推眼镜,“是初中部跑过来的人吗?”虽然魏静享也是自称大姐头,但,和这群人比,她简直可以说纯良了。
蓝衣女丢了烟头,高跟鞋狠狠一踩,“今天真是晦气。”
有一个不解,问:“男的是谁啊?”
蓝衣女没有回答,说:“走了。”她掉头就走。
陈乌夏拿出纸巾,把烟头包了起来,再丢到了垃圾桶。
“刚才你叫我?”李深没有多余的眼神给那群落荒而逃的人。
陈乌夏拍了拍手,“是啊。”
他双手都在外套兜里,“什么事?”
陈乌夏学他一样,双手往兜里一插,说:“没什么了。”
肖奕媛看着那群人离开,转过头来,问:“李深,你记得他们吗?”
“不记得。”李深的确不记得。刚才那群人,头发染得五颜六色,他也懒得去看他们的脸。
肖奕媛笑了笑:“我也不记得了。”
李深转向陈乌夏,“没事的话,我走了。”
陈乌夏点点头,“嗯。”就是这样,现在的李深若即若离。陈乌夏以为,他要和她恩断义绝了,可他没有退出补课。要说两人友谊长存吧,他又比从前疏离。
路上,陈乌夏还在想自己和李深的关系。
肖奕媛突然说:“刚刚那个女的,是从前初中部差生班的,一个经常交白卷的人,上了中专。”
陈乌夏问:“她就是初中欺负你的人?”
“是啊。”肖奕媛脸上一片麻木,“她当年是住校生,在宿舍里装摄像头,开价勒索被偷拍的女同学。谁要是不听话,就会被欺负得更惨。她手上有大量的照片和视频,女同学们敢怒不敢言。真他妈人渣。”
陈乌夏只听魏静享说初中那边乱,没想到竟然这么混蛋。
“我当年也是住校生。”肖奕媛憋不住话了,“我天天诅咒这个人早点死,没想到她还活着。”顿了顿,她问:“陈乌夏,你初中在哪儿读的?”
“我在邻市。听说也有校霸,但我上学放学两点一线,没有遇到过。”
“陈乌夏,我真羡慕你。”肖奕媛大喘一口气,压住自己的情绪,“走吧,上课了。”
第24章
陈乌夏把这天的事当成了插曲, 没想到还有后续。
高中部的图书馆系统升级,陈乌夏丢了借书证, 暂时只能去初中部补办。
小山坡这边是高中,那头就是初中了。学校里总有些不成文的东西, 好比, 山坡下常有初中生蹲这里偷偷抽烟, 久而久之, 大家宁愿绕远路, 走大门。
陈乌夏这是第一次去初中部。中午时间, 她去了小山坡。自从她晚上在见过成双成对的学生, 校园里那些一般人不去的地方,在她眼里披上了暧昧的色彩。现在是大白天,她想,也见不到儿童不宜的画面吧。
却是想错了。
上了山,往下走, 陈乌夏见到一棵大榕树。
榕树根如蟠龙,独木成林。
几个学生模样的, 叼着烟,烟丝一缕一缕地向上冒。
树下蹲着一个女孩, 穿一件橙黄风衣。
这件风衣,肖奕媛正好有一件,也正好是今天穿着。
一个女孩抬脚踹向橙黄风衣女孩。
橙黄风衣女孩抱着头, 脸埋在膝盖里, 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脚。
距离远, 陈乌夏听不到她的痛苦。
但是,踢人那个声音非常尖锐,“肖奕媛,见到你的脸我就觉得恶心!”
陈乌夏的心提了起来。这里只有她一个人,没有李深可以求救。
蓝衣女又踹了肖奕媛一下。
肖奕媛还是抱着头,一动不动的。
陈乌夏害怕,但还是上前了。
一个抽烟的男孩发现了她,“你谁呀?别多管闲事,路在旁边自己走。”他指指后面。
这时,肖奕媛抬起了头。她脸上的红不是苹果红,而是被人扇的。她看着蓝衣女,说:“人倒霉起来走路都会遇上鬼。”
“这叫冤家路窄。”蓝衣女抓起肖奕媛的头发,“上次被你轻松跑了,我正想找机会跟你重聚一下。老同学。”
肖奕媛半张头皮都是刺疼的,但她还在骂:“你要不要脸?不是本校的学生却天天在这里晃荡。”
蓝衣女提着肖奕媛的头发,再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学校没有拦我。再说了,这里是我的母校,我在这里有度过了美好的初中时光。”
肖奕媛脸上浮现出两道血丝,她痛得表情变形了,龇牙咧嘴,面目狰狞。“啊——”她发出刺耳的喊叫。
陈乌夏开口:“你们再不住手,我就要报警了。”她拿出了手机。
抽烟男上前两步,恶狠狠地说:“少管闲事,快滚!”
陈乌夏也向前迈了步子,看着蓝衣女,说:“这里是学校,不是你们作恶的地方。”
“开玩笑,我初中在这里读,就是这样长大的。”蓝衣女手上多了撮头发,她笑了笑,丢掉头发,再用尖指甲刮过肖奕媛脸上的伤口,说:“肖奕媛,你说是不是?你忘了我们曾经多么亲密?你洗澡的样子我们都见过呢。”
抽烟男怪叫了一声,“这就不够意思了,我没见过啊。”
众人怪笑起来。
一女的说:“飞机场,扁屁股,见不见都一样。”
抽烟男猥琐一笑,“哟,你不懂哥们的乐趣。”
陈乌夏咬了咬牙,她不会说太凶的话,大声喊:“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肖奕媛怔怔的。她浑身上下都疼,被硬生生拔了撮头发,脸颊被扇得红肿,肩膀被踹得抽痛。她骂蓝衣女,靠的是心中的怨恨。因为怨恨,她才能活下去。
蓝衣女耸肩,说:“听过未成年人保护法吗?”
“听过。”豁出去了,陈乌夏胆子越来越大,说:“我也未满十八岁。而且我读书早,可能比你小一岁。”
蓝衣女嗤笑,“你想干嘛?一人打我们几个?我劝你少管闲事。”
抽烟男眼睛把陈乌夏溜了一圈,“长得不错嘛,跟我培养培养感情,就当我罩你了。”
陈乌夏退了退,见到山坡边有施工留下的石块,她跑过去,单手捡起了一块大石头。
蓝衣女笑得更夸张了,“你不会想丢石头来砸人吧?你是游戏里的DPS吗?”
陈乌夏说:“你知道铅球有什么技巧吗?”她背向对方,躯干和肩带向右转,上身前倾,重量压在右腿,“力量的爆发一定要连贯!”
她把石块推了出去。
肖奕媛抱头蹲地,“啊——”
大石块擦过了抽烟男的手臂,他叫得比肖奕媛更大声,“草!这什么怪力少女!”他捂着手臂,“流血了,我一定流血了!”
蓝衣女骂他:“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啊!”
陈乌夏又捡起了一个砖块。近身战她打不过,远程足够了。
又推了出去。
蓝衣女险险躲过,看着砖头砸在了榕树干,砸掉了上面的树皮。她喊着:“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给我上啊,抓她的手,看她怎么扔。”
才说完,她猛地抬头看到了山坡上的人。
李深不知在那站了有多久,见她发现,才慢悠悠地下来,“这么热闹。”
蓝衣女想起了初三,他也是走到她的面前,轻飘飘地说:“这么热闹。”
当时,肖奕媛留着齐刘海的西瓜头,被欺负得很惨,嘴角红肿流血,手掌被踩得裂了几道口子。
蓝衣女记得那年的恐惧,李深一人打倒了所有人,最后捏着她的脖子,说:“我还不满十四岁,你明白了吗?”
她明白。她那群都是欺善怕恶的人,直到初三毕业,都没再打过肖奕媛。
之后,肖奕媛忽然性情大变,留长了刘海,换了中分的发型,变成一个活泼姑娘了。李深就像一个天神,下凡到她的面前。从此,她的眼里只有他。
但现在……肖奕媛看了看陈乌夏。她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仔细看过陈乌夏。她一直以为,陈乌夏和她初中一样,柔弱可欺。
蓝衣女见到李深就有一种无法呼吸的感觉,她跑了。剩下一群人跟着逃走。
陈乌夏松了口气,和李深说:“幸好你来了。谢谢。”
听她说去初中部补办借书证,李深不大放心,跟了过来。没想到真的见到她扔铅球了。
陈乌夏上前,低腰看着肖奕媛,“你还好吗?”
肖奕媛疼得厉害,手上还有流血的伤口,她一屁股坐下,低声说:“谢谢。”
肖奕媛被打过多少回,她自己也数不清。从她洗澡被偷拍开始,拿不出钱就得挨打,省吃俭用攒的钱,全拿去赎视频了。赎了一次,还有下次,还有很多很多次。
哪怕同班级同宿舍的人见到,也不敢多管闲事。
当年,李深救了她。她以为他对她有想法。他却说:“我恰好这时候想打人。”没关系,这是少年的羞涩,他心里肯定有心思,没有明说而已。她会改变,变成一个人见人爱的俏皮女孩,与他般配。
然而,他没再理她。
他心高气傲,这也正常。
可陈乌夏成了例外,他从来没有这么关心过一个女生的成绩。
教室张贴排名表的那天,李深在门前看了一眼。肖奕媛怀疑,李深只一眼就记住了四十七名是谁,才挑了这个数字。
为什么是陈乌夏呢?一个班级倒数的人,配不上李深。
肖奕媛想,大概是因为陈乌夏和她初中一样,文静不多话。或许,李深喜欢齐刘海的女孩。因此,一旦她换了发型,他就不理她了。
今天才知,原来陈乌夏也很像天神。和李深一样。
肖奕媛说:“谢谢你,陈乌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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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在这天,肖奕媛又性情大变。挂在脸上的假笑没有了,人安静了些,但又不像初中时怯弱。
照魏静享的话来说:“突然像个正常人了。”
但,魏静享又说,“不是人格分裂吧?这是病,得赶紧治啊。”
肖奕媛和魏静享还是不对盘。但是,向着陈乌夏,肖奕媛柔和了许多。她说:“陈乌夏,我之前陷害过你,我道歉,我对不起你。也许,我将来也不知道要如何当一个好人。但,要是换个角度想,这件事陈乌夏会不会做?我想我就可以判断怎样当一个好人了。”
陈乌夏分不清肖奕媛的话是真是假,问了陈立洲。
陈立洲说:“你问问李深。”
晚自习的时候,她悄悄告诉李深,“情书的事,肖奕媛和我道歉了。”
“哦。”李深不冷不热的。
陈乌夏看着他,“我哥让我问问你,肖奕媛信得过吗?”
“你哥把我当什么了?”
“我哥说,你眼光准。”陈乌夏竖起大拇指。
李深听出了,陈立洲话中有话,觉得自己妹妹天下第一,能和李深补课,那也是李深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李深说:“杀人放火的事,肖奕媛干不出来。她心机重,很大的因素是原生家庭和校园暴力。”
陈乌夏点点头,“那……我给她一个机会?”
李深:“你喜欢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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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陈乌夏获得了上高中以来最好的成绩。
学校一边给高材生张罗那个非得发言的光荣榜,一边撤掉了十名之后的名次表。
肖奕媛说:“乌夏,你可真棒!”
陈乌夏笑了笑。同样的话,妈妈经常说起,哪怕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棒孩子。
肖奕媛笑起了小梨涡,“我也进步了。乌夏,我们一起努力上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