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科举养家(种田)——当归矣
时间:2020-06-19 09:41:20

  怕打断思路,顾玉成只要了热水,就着热水吃了一把自己带的咸肉干儿,坚持将第二篇写完。然后仔细雕琢词句,更换了两处典故,才将两篇文章工整誊抄到试卷上。
  收好试卷,顾玉成也不觉得饿,便只吃了张博饼,喝了几口水,就起身活动。
  号房太小,所谓活动也不过是做两遍眼保健操,背对着兵士抬抬腿,扭扭肩,让四肢血液流通流通。
  饶是如此,重新坐下的时候,顾玉成还是收到了来自监考兵士的小眼神儿。
  他抬头对人家笑笑,就继续磨墨作文。
  许是思路打开又精神饱满的缘故,顾玉成只觉文思泉涌,辰时不到就写完了余下五篇文章。
  此时天色将黑,贡院里渐次亮起烛光点点,到处是续了蜡烛再奋战的考生。
  按照顾玉成的作息,现在已经到了快睡觉的时候,他又怕滴了蜡油到试卷上,干脆收好草稿,明天再一并誊抄。
  于是兵士就见天色尚早的时候,这考生便铺好被子,上下一裹,就这么窝在板子上睡下了!
  兵士:“……”
  顾玉成精神亢奋了一整天,又高度用脑,躺下才觉出累得狠了。
  哪怕只能蜷缩着躺在硬木板上,他仍旧很快进入梦乡,只在半夜掉下去醒了一次。
  看看天色不过子时,顾玉成坚持躺下又睡了一觉,再醒来就到了寅时。
  他起身活动僵硬的手脚,原地踏步走了几百步,才觉得灵活起来,便买了热水,泡了一碗咸肉干儿配硬饼丝。
  饼是王婉贞烙的菜饼,临考前切成细丝,以示没有夹带。虽然薄薄的,但有菜有油,这顿饭也算荤素搭配有营养了。
  顾玉成是个极小心的人,这次要在号房里连待三天,他还是自带干粮,宁肯热水泡饭也不吃贡院的饭菜,就怕吃坏肚子有个万一。
  虽然能让兵士带着去出恭,但卷子上会被盖上印戳,俗称屎戳子。一旦有了这个戳,考官判卷会直接黜落,凭你锦绣文章,也不会再看一眼。
  忍着在号房解决吧……顾玉成实在做不到,干脆选择了少吃。
  一碗泡饭下肚,天也亮了,顾玉成打起精神,从卷袋里取出草稿,先检查完文章有无要删改的地方,然后才铺开试卷,在脑子里将各类避讳、顶格退格的格式模拟一遍,方蘸了墨汁落笔誊抄。
  每抄完一篇,他就将纸托起来晾干,顺便缓缓精神。
  如此小心之下,直到临近午时,顾玉成才将剩余文章全部作好,妥妥帖帖收到卷袋里。
  虽然每次开考的时间都是钦天监推算过,基本不会下雨的日子,但不把卷子放到特制的防水布袋里,他总是不大放心。
  收好卷袋,顾玉成长长松了口气,从现在开始,他已经完成首场所有文章,就等明天一早交卷出去了!
  心头放松之余,顾玉成顶着新轮换的兵士诧异的眼神儿,起身活动肩颈和胳膊腿,然后又泡了半碗饭,只这次将菜饼丝换成了切成小块儿的烧饼。
  还没吃完,就见天色阴了下来,几点细雨飘洒而下。
  顾玉成:“!”
  他三两口咽下碗底泡饭,急忙去摸卷袋。
  卷袋被他妥帖放着,自然没事儿,顾玉成打开伞挡在面前,又拿出衣服把卷袋裹住,然后解开衣襟将其护到背后。
  这样号房前面的雨丝飘不到卷袋上,后面是严严实实的砖墙,头顶是防雨的油毡,完美。
  这念头刚升起,就从隔壁飘来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
  顾玉成登时一窒,满脑子都写满了卧槽。
  他做不到,有人做到了……
  考个乡试怎么这么难……顾玉成腹诽着,尽力屏住呼吸,矮下身从包裹里掏出仅剩的两条抹布,飞快绑在一起,绕过口鼻在脸上缠了一圈。
  有了这简易版的脸基尼,顾玉成才敢缓缓吸气。饶是如此,今天也不可能再吃得下东西了。
  此刻他真的无比庆幸早早写完了文章,但凡磨蹭一点,也要被熏得头晕脑胀。
  号房前的兵士脸色发青,对顾玉成仓促之下被勒得奇形怪状的脸也只有羡慕——
  年纪轻轻就准备得这么齐全,怪不得人家能考举人!
  作者有话要说:  开了最低比例的防盗噢(小小声)23333333
 
 
第44章 还是乡试
  这场雨来得突然, 好在不大,雨丝飘飘洒洒半个多时辰就停了, 只有空气泛着萧瑟的凉意。
  然而还是有考生措手不及被沾湿考卷, 忍不住痛哭失声, 还有几个怒骂老天不公。
  污了卷子便中举无望, 大声喧哗更是扰乱考场,当即被巡绰官呵斥, 又被兵士强行架走。不大点功夫,顾玉成就眼睁睁看着四个人从他眼前被拖走,有老有少, 俱是一身狼狈满脸扭曲。
  没过两刻钟,又有几个考生先后被兵士带着往相反方向而去, 有的紧咬牙根似在忍耐, 有的脸色涨红颇为屈辱,神情都相当复杂。
  顾玉成起初不解,待这几人先后返回, 才恍然他们是上厕所去了。
  不知是不是因这场骤起的秋雨受了寒, 陆陆续续又有七八个考生从顾玉成眼前经过,号房附近的味道也越来越难闻。
  顾玉成蒙着口鼻, 翻出包裹里占地儿最大的皮制马甲, 抖开来穿到身上。
  为避免夹带作弊,贡院是不允许穿棉袄的,皮袍之类也不能带毛,都是光光的一层皮。顾玉成进场时穿的就是四层单衣, 全是棉布做的,这会儿新添上的马甲是王婉贞用小羊皮做的,裁成常见的马甲样式,宽宽大大的,又挡风又保暖。
  顾玉成其实并不觉得冷,他穿得多,身体也好,往常这个时节,不过一两件单衣而已。但同场考生的前车之鉴过于惨烈,他着实不想步人后尘,干脆顶着兵士审视的眼神儿,把这件样式奇特的马甲裹在身上。
  一场秋雨一场寒,多穿点儿总是没错的。
  然而持这样想法的考生似乎不是很多,到傍晚放饭的时候,已经陆陆续续有十二个考生从顾玉成眼前经过,都是身体撑不住提前离场的。
  还有两个甚至是被抬出去的,脸色惨白,只胸口微微起伏。
  顾玉成看得心惊,且他自己蒙着脸基尼,穿着大马甲,看别人的同时也被每个经过的人用余光扫射,想了想干脆转过身闭眼假寐,只当背后没人。
  时间渐渐流逝,一钩月亮浅浅挂在天幕上,应是快到亥时。顾玉成看看天色,想想晚上六七个考生先后被扶着架出去的场面,屏住呼吸掀起抹布一角,飞快往嘴里送了两块姜糖片。
  头顶油毡不那么严实,时不时砸下一两滴积水。怕睡着后受凉,顾玉成一边小心护着考卷,一边隔上两刻钟吃块姜糖片,硬是在号房里捱了一晚上。
  第二天破晓后,顾玉成解下脸上的抹布,使劲儿揉脸,觉着痕迹消得差不多了,就在兵士监督下拿上试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庚”字行号房,将小心保存的卷子交到受卷官手中。
  然后原路返回,从另一侧走廊绕路,跨过龙门,慢慢出了贡院。
  重新看到外面的天空,顾玉成心中很是感慨。
  都说乡试最难,此话果真不假。他交卷前后两次经过“庚”字行号房,几十个号房里统共也没剩几个人。
  这还是只是首场而已。
  顾玉成一边安慰自己“淘汰率高那剩下的就更容易录取”,一边在贡院外头找了两个脚夫,用类似滑竿的简易轿子将他抬回家。
  每到大比之年,福宁城就有青壮出来赚帮工钱,包括跑腿、抬轿、买东西、送信儿等等。毕竟不是每个秀才都家有余钱,有小厮仆人赶着车在外面等人。众多如顾玉成这般一个人赶考的,出了贡院疲累不堪,就需要人帮忙。
  贵是贵了点儿,好在安全稳当。
  家中,王婉贞忧心儿子,一早就在院子里忙活,正好赶上顾玉成回来。
  看儿子脸色白惨惨的,王婉贞心疼不已,扔下扫帚要扶他去屋里。
  “娘买了两只老母鸡,在炉子上炖了三天,最是滋补。你先靠床上歇歇,娘去盛鸡汤来。”
  顾玉成摆摆手,坚持洗了把脸,又用青盐漱了口,然后换掉外衫,才觉得整个人缓过气儿来。
  他觉得自己全身都萦绕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但现在天气凉,不是洗澡的好时候,只能凑合清理一下。
  王婉贞不知儿子遭遇了什么,只当他是读书人洁癖发作,默默从灶上盛了满满一碗鸡肉端过来,又拎了热茶,让他润润肠胃。
  那鸡是一早买好的,从顾玉成出门就开始煨到砂锅里炖,现在已是骨酥肉烂,汤汁金黄,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可惜顾玉成在贡院里忍得生理失调,现在腹胀如鼓,对这碗色香味俱全的鸡肉视若无物,咕咚咕咚灌了半壶热茶,然后挑了几块肉吃下,就蒙着被子沉沉睡去。
  这一觉就睡到了傍晚,醒来便见床头蹲着个脸蛋圆圆的顾玉荣,不错眼儿地看着他。
  “哥哥,你醒啦!”
  不等他回应,顾玉荣就蹬蹬蹬地跑出去,告诉王婉贞这个好消息,还捧了一大碗茶进来。
  顾玉成心头感动,急忙起身接过,一口气喝完,嗓子舒服许多,夸道:“阿荣真棒,又懂事又贴心。”
  顾玉荣抿嘴一笑,两只眼睛弯弯的:“我觉得也是!”
  晚上,一家三口吃了顿丰盛的晚饭,将砂锅里的炖鸡一扫而光。
  顾玉成在院子里散完步,泡了脚,再次早早睡下。
  这般好吃好睡的休息两天,中间将早已背熟的律例温习一遍,初八三更,顾玉成就扛着包裹,再次排队进入贡院。
  许是第一场考得过于艰难,第二场出乎意料地顺利,这次顾玉成被分到“丁”行号房,非但没有诡异气味,天气也始终晴朗。
  他待在新号房里,笔下生花般完成了诏和表,判题也写得精妙,仍是第三日早早交卷归家。
  待到第三场考策论的时候,顾玉成再次回到“庚”行号房,只这次位置靠外,砖墙上还能看到前两场考生留下的大作,一个畅想中状元,一个悲叹羞还家。
  顾玉成粗粗扫过,就拆开墨条,慢慢研磨起来。
  乡试三场,分别考的经义文章、应用文和策论,他最喜欢写的就是策论。无论什么题目都能拿出充分的论据支撑,再配合典故与圣人言,整体越发显得立意高远,筋骨结实。
  首场都撑过来了,末场更不能失误。顾玉成这般想着,凝神提笔,在草稿纸上写下“今之水利,犹人之经络,不可不慎矣……”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短小君o(╯□╰)o
 
 
第45章 放榜之前
  贡院内, 一沓沓弥封过的卷子被受卷官捧着,跨过折桂桥, 送到北边考官所在地。
  乡试考官就住在贡院北侧, 和考试的号房隔水相望, 中间只有一座桥相连, 为的是防止考官与学子勾连。乡试后张的榜又叫桂榜,这桥就命名为“折桂桥”, 寓意蟾宫折桂,得中秋闱。
  过了桥,所有卷子要先被誊录官用红笔抄录下来, 包括原卷上有几处涂改、墨点,然后两人对读检查, 没有抄错后再送到考官手中批阅。
  从乡试首场结束开始, 主考、副考、同考官们就忙碌起来,再没掀开过门帘出门,晚上也点灯熬油, 不肯稍歇。毕竟乡试乃国家抡才大典, 足有两千多名学子参加,哪怕黜落也得给个合理说辞, 不能轻忽。
  和内帘官相比, 外帘官就相对轻松了,贡院关门后还能在号房里转悠两圈稍作休息。
  “瞧这‘庚’行的顶,已经不大结实了,好些都漏风漏雨的。”
  “嗨, 都臭号了,还想咋样?盼着老天爷不下雨吧!”
  “你说今年会修缮贡院吗?”
  “上峰的心思谁知道?不过修也不能在今年,至少得后年了。”
  “可不是,也不知这次能出几个举人老爷。”
  “咱这主考可是京师来的御史大人,听说严厉着呐!”
  两个巡绰官谈论着走远,身后一排排号房顶上,隐约可见冒出芽的野草在风中摇曳。
  考官房内,不合格的卷子已被黜落一批,包括字数过多或过少、涂改墨迹特别多、卷子污损严重、格式不正确、犯了忌讳的等等。
  这批卷子被放到单独的桌上,即使判卷结束后考官出来搜落卷,都不会再多看一眼。
  依据学子所治本经不同,剩下的卷子被分送到五经房,由考官依次点评。同考官评过后,如果副考官觉得文章不错,就写一个“取”字在卷首,主考也觉得好,会再写一个“中”字。
  此时,主副考官正在争论五经魁哪个堪做解元。
  “诗经魁的文章法度严谨,化典故于无形,站高屋而建瓴,实是场屋中不可多得的佳作啊!”副考官窦轩举着手中卷子,大力推荐。
  易经房的曹自然紧随其后:“我手上这篇,格律精密,理足神盈,不愧是易经魁,读之令人有所得矣。”
  “春秋魁也不差啊,气度高华,风骨宛然,非有生花妙笔,不可做如此文章!”
  “这一篇清雅端丽,破题不同凡俗,可称一时之选也。”
  几个考官争来争去,纷纷把目光投向主考魏碑。
  魏碑出身翰林院,后任御史大夫,文采自不必说,口舌也极是犀利。他早已将几篇文章细细翻阅,几个考官的评语也都做了参详,沉吟片刻便道:“五经魁首,才学相差无几,然春秋魁最是难得。譬如剑客对阵,旁人是手中有剑,他是人剑合一,整篇文章深得春秋笔法之妙,言微义重,后两场判与策也做得,正可取中头名。”
  这话一出,几位考官均无异议。
  五经题他们都是见过的,春秋明显偏难一点儿,还挖了个大坑在里头,凡是直接附和或反对的,大部分都被黜落。而五经魁这篇,以“圣人传道以心,大贤悟道亦以心”引发论点,一笔荡开陷阱,还写得雅正端方,深扣题意。
  从这点看,确实春秋魁更胜一筹,不但文章好,而且以全篇论证春秋,殊为可贵。
  曹自然轻笑一声:“这般春秋,倒是个做官的好苗子啊。”
  头名既定,剩下排序差别不大,魏碑和几位考官一起定了前十名,就带着窦轩一起去搜落卷。
  这场乡试要取中一百二十个举子,但因意外下雨的缘故,考生受寒退场或不小心考卷破损的很多,现在还差十几个,正可在落卷中搜检,也免得遗漏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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