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收音机播放的节目结束了,此刻收音机里播放着不知名的歌曲,茶历顺手拔了车钥匙,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君饮微微愣了愣,随手抬起半掩的卷帘门,看向茶历,那神情似乎在问他,像这样?
“不错。”茶历抬腿,膝盖顶住他的脊背,把他推进学校,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习惯注意到这些细节,她没有教你,忘了也好。从现在开始,我来教你这些生活细节。”
君饮眼中微有疑惑,他警惕地扫视了一遍宽阔的训练室,垂头盯着脚下松软的地垫。
茶历勾下卷帘门,听到响声,君饮像受惊的猫,微微侧过身,耳朵留意着动静。
茶历给卷门留了条缝,拎着菜平静自若给他介绍:“这是孩子们平日切磋练习的地方,家在后院。”
茶历推开一扇小门,说道:“过来吧,把你身边的灯关两排。”
君饮回身,修长的手指试探着按下两排开关,训练室的灯灭了一半。
疑惑了会儿,君饮问:“不用全关吗?”
“我女儿等会儿就回,我要给她侯点光,那一半留给她关。”
君饮的表情变化莫测,晕晕乎乎跟着茶历穿过狭窄的巷道来到后院,问:“你女儿?”
后院里有个两层矮矮的小楼,像是自己盖的,藏在附近建筑的阴影中。
“是,我有个女儿。”茶历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我们在这里住了二十年了。进屋吧,我把热水器开了,你去洗澡,二楼。衣服毛巾等会儿拿给你,我就在厨房收拾菜,今晚吃火锅,等你洗好下来搭把手。”
灯开了,房间亮了起来,光线是暖的,小屋看起来很温馨,照片墙,收拾地干干净净的沙发,歪歪扭扭放着几个撞色靠枕。
君饮站在门口打量了会儿,跟着茶历走进房间,茶历一直看着他,见他进门时微微弯了腰,嗤笑一声道:“臭小子,比我都高了。”
他取出一双拖鞋,摆好后,甩了甩围裙上的雨水,系紧了,进了厨房,随手开了热水器,扔给木愣愣的君饮一个洗浴筐,里面洗漱用具齐全,都是崭新的,刚刚在杂货店置办的。
“去吧,都会用吧?”茶历多问了一句。
君饮想了想,点了点头。
茶历欣慰一笑:“那还好。”
比他想象中的要顺利很多。
君饮一脸迷惑又小心的换了拖鞋,抱着洗漱用品上楼。听到楼上传出流水声,茶历笑了笑,从衣柜里翻出他的旧衣服,放在浴室门把手上,放心回厨房忙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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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茶从广电塔出来时,大雨倾盆。
她嚼着口香糖,仰头望着天。
一个男同事神情崇拜,忸怩着说:“茶茶,要不要我送你?”
茶茶转过头,邪气一笑,手指枪一挑,眨了眨眼,道:“这点雨,小意思。”
她把头盔扣上,如同给枪上膛,啪嗒拉下面板,冲进大雨中。
男同事满脸兴奋,不住跺脚,捂着胸口开心道:“啊,我的心脏,我的心脏!”
一旁正要撑伞的女同事以伞为枪,一记戳去,道:“啊啊!!我没看到,把你刚刚看到她潇洒英姿的眼睛挖给我!!我也要看!!”
男同事捂着眼睛躲闪:“不给,这是我的,我用我的心录下来了,我要珍藏一辈子!哈哈哈!!”
茶茶的机车行驶在雨中,雨水拍打在她的身上,如铁马冰河上身,噼里啪啦。
才下午五点的光景,可天色却如夜晚,茫茫雨雾使路灯提前亮起,橘色灯火映在她被雨水打湿的头盔上,飞掠着,像惊涛中沸腾的一线烈火。
茶茶一口气开回武馆,马丁靴一勾,提起卷帘门,推着摩托车进屋,回身锁上卷帘门,随手关了
另一半的灯,跑回后院。
茶历给她留了门,没有锁。
她推开后,也没留意到多出的鞋子,甩了甩湿掉的头发,抹了把脸上的水珠,闻到热气腾腾的食物气息,后仰着瞄了眼厨房。
茶历关着厨房门,正热火朝天的炸着萝卜饼,雨声哗啦啦,油锅滋啦作响。
茶茶:“爸,我回来了。”
茶历没听见。
茶茶蹬掉鞋子,一边走一边翘起腿,把湿透的袜子脱掉,向二楼走去,嘴里嘟囔着:“洗个热水澡,洗个热水澡。”
她边走边脱衣服,跑到卧室翻出黑色背心和牛仔短裤,又取了套新内衣,随手扔在浴室外的洗衣机上。
她身上脱剩下了齐全的内一套衣,哼着歌走到洗手池的镜子前,迟钝地擦了镜面上薄薄的水雾,来回换视角,欣赏自己的脸。
之后,她对着镜子摆出俾睨天下的酷炸狂拽表情,又做了个起势,对着镜子中的自己舞了几下拳法。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茶茶左右打量着自己,寻找着那一丝丝违和感的来源。
“难道是丸子头?”
她伸手把刚挽起来的头发散开,又重新摆了姿势。
这次对了!
“嗯,帅!”她满意道。
流程做完,茶茶继续哼歌,单手背身后,一边解衣扣,一边向浴室走去。
她涂了酷炫黑指甲油的手搭在门把上时,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镜子上为什么会有水雾?
这里的空气为什么是温热湿润的?
还有,门把手上搭着两件男装,家居服,她爸的。
爸爸在楼下厨房。
嗯,所以……
她的手指未用一点力,门把手自己转动了。
门开了,一个男人乍然撞进她的目光中。
茶茶的视线飘下,再懵懵地抬起头,再仰起脸,飘上。
之后她大叫一声,身体养成的习惯,早在声音之前,先做出了反应。
她抬起腿,一脚踢了过去。
“啊!”
片刻,茶茶又是:“啊啊!!”
被她踢中的人,触感滑滑的,散发着刚刚出浴的热度,让她的脚心很暖和。
男人闷哼一声,捂着被踢中的部位,慢慢向下倒去。
弥漫的水雾终于散开,茶茶看清了他的脸:“……是……你?”
这不是,她下午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男人吗?
男人抬起头,鼻梁上架的眼镜片上,一层薄雾。
看不清他的眼眸,不过从他紧抿的嘴角来看,他似乎……挺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
二更到啦~
为什么男主如此听茶历的话。
这是有原因的。
茶历是个异能。
他的异能就是……(此处屏蔽声)
第4章 火锅和梦游
碎花格子的桌布上,老旧的电磁炉吵吵闹闹工作着,火锅沸腾着,一个个泡泡咕嘟嘟顶破红油面,煮出色泽诱人的红黄汤底。
洗好澡的茶茶只穿着一个黑色露脐背心,一个堪堪包臀的铆钉短裤,半挽着头发,叼着筷子,大马金刀坐在火锅前,耸动着鼻尖,脸上红晕还没褪去,但表情已经恢复正常,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反而是“受害人”君饮,委委屈屈远远坐在一旁,双手规矩搭在膝盖上,裤子短了一截,露着白皙的脚腕,也都看起来乖顺又充满了冤屈。
他垂着眼,镜架滑在鼻尖上,似是不习惯这种不适,他蹙着长眉,一声不吭。
茶历笑得很大声。
等他笑够,丢进去的肉片也都煮好了。
茶历对君饮说:“不用坐那么远,你坐过来一起吃。”
“我不饿。”
“饭总是要吃的。”茶历淡淡说道,“来吧,在家都是要吃饭的。”
君饮似是在权衡危险性,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遵从了茶历的话,挪到了茶茶旁边的小椅子上。
茶茶掀开锅盖,热气氤氲。
镜片起雾视线朦胧的刹那,君饮心中诧异,他遵循着第六感,把“目光”转向了坐在身旁的茶茶身上,而后,一股暖流涌进心中,使他整个人都舒适了。
家……的感觉,就是这样吗?
暖的。
等镜片上的白雾自行消退后,他低下头,看到眼前的小碟子中已堆满了食物。
茶茶边吃边问:“报警了吗,怎么说?”
君饮愣了会儿神,试探地拿起筷子,筷子尖轻轻戳了戳肉片,像是在试探毒性。
茶历吃着说着:“报了,但他情况你也见了,什么都想不起来,我找朋友帮忙问了,你也知道,总署第一要务是忙治安,像他这种,只能等着看其他区有没有失踪报案的,这边才能处理,在这之前,就让他先在这里住下。”
君饮抬起头,看向茶历,蹙起眉,轻轻摇头。
他说:“你没有报警……”
茶茶心思多数在捞肉放菜上,只顺口疑了下:“嗯?”
茶历连忙打哈哈,道:“我说了嘛,我有个在总署工作的朋友,我问过他了。”
说罢,茶历又跟急于证明什么一样,与茶茶说:“就那个,偶尔会来咱家对面杂货铺跟老板下象棋的那个叔叔,你有印象吧?他就是在总署工作的。”
“就那个肚子大的跟怀胎六个月的秃头叔叔?原来他是警察啊,看不出。”茶茶没有起疑心,注意力被茶历引跑,回想起那人的形象来,再次摇头,“着实不像。”
“总署支队的警察又不只有刑警,那个是档案室的,坐办公室,所以肚子大一些,人也肥一些。”茶历缓缓找补,添上了可能会出错的谎言漏洞。
还好,有火锅作伴,茶茶没有深究报警的问题。
茶历松了口气,又急忙总结经验,进行反省。他刚刚的解释有些过多,其实他应该表现得再自然些。
“别愣着,吃啊。”茶茶用筷子屁股戳了戳君饮。
君饮蓦然瞪大了眼,仿佛第一次被戳,满脸不可思议,“大胆”、“放肆”这样的话,差点从他嘴里蹦出来。
可能是考虑到浴室一事,他“失礼”在先,君饮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默默抚了抚袖子上被茶茶戳出来的褶皱,沉了几分嘴角。
茶茶被这明显的嫌弃之举震撼了,瞳孔短暂地震后,茶茶自动把身边这个白皮黑发的男人归于傻子一类。
她连傻的理由都想好了,温室里的小公子意外化煞,觉醒的异能应该是飞行之类的,结果起飞后异能哑火了,从天而降摔在十八区,脸朝下砸进垃圾山,撞坏了脑袋,成了个傻子。
逻辑非常完美。
一旦确认对方傻,茶茶就宽容了。
“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君饮。”
茶茶:“哪个饮?”
“饮茶之饮。”
茶历大声咳咳,脸上浮出几分尴尬,大老爷们坐立不安,盯着茶茶的表情。
茶茶愣了好一会儿,一拍筷子,对茶历说:“爸,你当初给我起名字,怎么没想到用动词做名!靠!比名词好听多了!”
茶历笑得难看,吭吭哧哧说:“是……吗?动词听起来不奇怪吗?当初……哈哈哈,算了算了,倒是你,怎么能歪到动词名词上去……”
君饮在父女俩热闹且没营养的闲聊中,终于夹起一片肉,放进口中。
茶茶:“你不蘸料吗?”
君饮呆滞一瞬,看向她眼前红红绿绿的料碗。
“完了,垃圾堆里捡到豪门贵公子的概率又上升了,众所周知,豪门都不吃‘庶民’食物。”茶茶撇着嘴,一边吐槽,一边帮他配料,“火锅不蘸料,等于炒鸡蛋不放盐。辣椒要吗?”
君饮盯着看,见茶茶料碗中有,就也点了头。
“蒜泥要吗?”
君饮接着看向茶茶的料碗,完全照搬抄作业,点头。
“芥末呢?”
君饮点头。
“再来点麻酱。”茶茶看穿了他抄作业的行为,直接照着自己的口味复制了一套,葱姜蒜香菜全都放了,又捞了勺火锅汤搅拌了,拿给他。
“尝尝。”她把这碗‘五毒俱全’的料汁递给君饮。
君饮玉白的手指接过碗,好奇探究了会儿,学着茶茶的吃相,夹起肉片放了进去,充分浸润后,拎起,送入口中。
茶历已经提前别开脸捂眼睛了。
不出所料,这位贵公子被此等劲爆的食物扼住了命门,他紧紧捂着嘴,刻在骨子里的家教不允许他做出任何不雅的举动。
于是他被辛辣刺激到猛地站起来,睁着眼睛,默默“熬刑”。
茶茶说:“吃不了?吃不了你吐啊!喝水喝水!”
贵公子摇头摆手,缓缓背过身去,继续煎熬。
茶茶端着杯水要他喝。
君饮跑,茶茶追。
君饮再跑,茶茶再追。
君饮艰难咽下这口呛肉,咳了起来,眼睛水汪汪,梨花微雨模样,他接过茶茶的水,羞耻又憋屈地喝了,神情如同饮鸩。
茶历捂眼睛的手又滑到了嘴边,掩住嘴忍住笑,别开视线,内心默默道:把君饮教育成正常人,道阻且长,任务艰巨啊!
这之后,君饮更消沉了。
他摸不清状况,又不知道自己是谁,整个人处于巨大的混沌中,还在收留他的好心人面前一再出丑。
尽管他记忆一片空白,但他仍能从这陌生的羞耻感中猜测到,这可能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失态。
茶茶给他想了个办法,让他和三岁小孩儿一样,把食物全都过一遍白水再吃。
这次,公子哥总算是保持了用餐的体面,挽回了后半程的颜面。
茶茶解决了他的吃饭问题,放开胃口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吃好,对茶历说:“他绝对是头几区有钱人家的孩子,大概率出生的家庭是个有头有脸的大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