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相女(重生)——芸生生
时间:2020-07-03 09:46:40

  当初,在夷亭时,她明知他心仪于她,却还欢天喜地地梦想嫁给王道勤,以规避前世与他的覆辙。可即便在那时,谢翊依然静默等待、衷心祝福,甚至为她说服了王夫人,游说了村中众人,叫她圆满出嫁。
  若前世之事未曾发生,摒弃那些前世的芥蒂,闻月到底喜不喜欢他?
  闻月扪心自问,她说不出那个“不”字。
  瘟疫村里那夜,他不幸染病,她为医者,应当一视同仁。可探得他高烧,她便患得患失,为求那药方急得魂魄离体的感觉,早让闻月明白了到底是缘何而起。只是她不敢承认——
  命当拒,心然动。
 
 
第39章 契机
  王妃将那木梳盈盈握在掌心, 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可别看他父王教训他头头是道, 甚至还下了重刑, 可实际上, 那都是装给旁人看的。辰南王府位极四海, 坐在那王爷宝座上,要的不仅仅是胆量, 更要的是谋略。”
  “那王妃认为,谢翊今后能否当得辰南王府重担?”闻月好奇道。
  “王爷承先辰南王衣钵, 成长之途顺遂, 虽有谋却乏了些勇。阿翊自小从军, 乃热血男儿,既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开口娶平民女子为妻……”
  王妃目光灼灼, 透过铜镜的反射,直直望向闻月, “我儿定当有过之而无不及。”
  闻月却眼神躲闪:“可他应当早已同相国嫡女定了亲吧?”
  “放心。”王妃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相国府的亲事,他父亲已在想办法了。我这儿子少时从军,从小独立惯了,从未向父母讨要过什么, 如今他既有夙愿向我二人开口, 我与王爷为他父母,定当竭尽全力,奉他迎你为妻。”
  “迎我为妻?”
  “正是。”
  闻月抓住她语中要害,蓦地回过头去。
  王妃神情中带着鼓励, “不必不信,我庶女出身,听闻此事时,亦然是你这番神情,但你必须得相信辰南王府、相信谢翊。”
  自打先前闻月因谢翊违逆父亲,出去寻她时,问出的那句“他当真如此”,以及后来对相国嫡女的介意,王妃心里早就下定决断,闻月对自家儿子并非无意。她是过来人,早从闻月多处私底下的小动作里,瞧出了她的心事。
  可如从前的她一般,因身份悬殊、嫡庶之别,闻月也不敢轻易相信、轻易托付,毕竟女子嫁人便是一生呐!
  时候已不早,王妃拾掇起身,闻月披衣前去送她。
  临走前,王妃还不忘侧过身,压低在她耳旁劝慰她,“我理解你因那梦境真实而后怕,但亦要知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闻月听完,重重地点了点头。
  夜风将闻月的发吹得四散。
  她伸手将鬓发捋至耳后,游走在院内,思绪出离。
  王妃最后的那一句话,大有些一语点醒梦中人的意味。
  先前,她确实因前世之事,对谢翊避之不及,生怕重蹈前世覆辙。但仔细想来,这一世的谢翊,已然是一个全新的他。她不该因上世之时,过多加诸在他身上。毕竟,今生与前世早有了焕然不同的改变。
  前世之事,早在她前世沉塘时,早就画上了句点。更何况,前世时,为求达成夙愿,闻月当初也曾做过些迫不得已,对不住谢翊之事。那些事儿,早就无法再纠结对错,亦无法纠结结果了。
  天已下起些些丝丝的雨。
  落在她的眼睫、脸颊、嘴唇上,叫人清醒无比。
  她想,今生或许也该换一种活法了。
  闻月人微言轻,想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而如今谢翊所在,已是她最后一处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若辰南王与王妃的努力得有成效,她将会成为谢翊钦点的王妃。届时,她将会拥有比之前世更富余的力量与未来,她可以解救殷灵子,可以找到前世那个她一直竭力寻找的人,可以做到许多她想做的。
  或许,重生是老天给她的另一次契机。
  她理应认真审视谢翊与她的关系,再者……
  她也并非对他毫无感情。
  雨打屋檐,夜色已沉。
  书房内,谢翊手持案卷,执笔正书写。
  王妃自室外而来,丫鬟替她揩去身上浮雨,识相离开。
  须臾之后,书房内只剩母子二人。
  王妃乃庶女出身,从小自由惯了,见无下人在场,便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沏了茶给自个儿喝:“阿翊,这么晚还写东西?”
  “时候尚早。”谢翊埋头写画,头也不抬。
  王妃浅浅叹了口气。
  她这儿子是哪儿都好,能文能武,在外名声四海,叫她在娘家好生有面子。可唯独遗憾的是,自他十五岁从军,便失了少年心性,行事成熟稳重,再不像儿时那般亲近于他。简而言之,便是将她那仅剩的一点养儿乐趣都剥夺了。
  不过好在,闻月来了,她好像又找着了乐趣之处呢。
  将那盏茶一饮而尽,王妃亲手沏了杯,递给谢翊。
  她唇角微勾,扬着无边的笑意,说:“我尚以为这么晚不睡,是在等母妃消息呢。”
  他笔尖一顿,终于接过了那盏茶,轻描淡写地问了声:“她那边……如何了?”
  “刚去瞧了眼。”
  王妃故意卖了关子,等谢翊抬眼急不可耐地向她,她才慢慢悠悠道了句:“她同意了。”
  闻言,他喜不自禁对王妃作揖:“谢母妃成全。”
  王妃眨眨眼:“母妃出马,必定马到功成!”
  “那是自然。”
  儿子难得奉承她几句,她已是眉开眼笑。
  谢翊扔了笔,兜头将那茶水喝完,作势就要走出去。
  王妃见状,急忙赶忙拦住他:“去哪儿?”
  “去她儿看看。”
  “这么晚了,别去了,母亲还有些话要同你讲。”
  “是何事?”
  “关于闻月的。”
  谢翊闻声蹙眉。
  王妃走至他身边,认真道:“闻月说,她曾有过一个十分逼真的梦境。”
  “什么梦境?”
  “关于你与她的。”
  谢翊未答,只是一瞬间,失了神。
  王妃道:“她说,梦里,你拥有百余姬妾,她为你生儿育女,你却弃她如敝屣。因那梦境太过真实,她才心生恐惧,对你生了芥蒂。”
  听完,谢翊背转过身,不置一言。
  旁人未能见得的角度之下,他的眼中情绪复杂,似有悔意、有无奈,但更像是拥有着无尽的悲哀,无法言诉。
  他淡淡吐了句“我出去走走”,便出了门。
  王妃从丫鬟手里接过伞,正想递给谢翊,却发现他已消失在雨夜里。
  重回书房,王妃原想替他将书卷、毛笔收好。
  当目光甫一落在那宣纸上,才发现上头竟然满幅满幅地写着“闻月”二字。
  王妃长长地叹气。
  她或许真是不了解自家儿子。她原以为他深夜点灯,是为读书,却没想竟真是在等她从闻月房中归来。她这自家傻儿子,到底是有多喜欢那个女孩子呀?
  王妃暗暗下定决心,儿子想要的,她定要为他达成。
  深夜,房门再度被人扣响。
  由屋内望去,外头灯火映在窗纸上的身形颀长、脊背凛直,像极了谢翊。
  可如今是在辰南王府,谢翊与闻月皆是尚未婚配,深夜到访实在落人话柄。闻月觉得奇怪,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前去开门。
  待到见到门外的谢翊时,她惊得眼睛都睁圆了。
  谢翊一身白衫,肩上、臂上洇得都是雨痕,连发都被雨水打湿了。如今是腊月,淋了雨极易着凉。
  瞌睡虫去了大半,闻月环顾四周,见周围无人,一把将他拉进房,阖上门。
  她取了快干净帕子,边替他揩去身上雨水,边无奈道:“你怎么大晚上的还过来,连伞都不撑一把,如今时值腊月,淋了雨极易染上风寒……”
  她叽叽歪歪地说了一阵,尚未说完,却被他猝然打断。
  他握住她的腕,声线里藏了些闻月听不懂的情绪:“你与我母妃所说梦境,是你我前世吧?”
  闻月愣了愣。
  自她告知王妃,便想到了这一幕的发生。
  她点点头,如实说:“确实。”
  “那过去之事……”
  这回,换她打断了他。
  闻月撇开他的手,复又替他擦着雨水:“如你所言,过去都叫做过去了,那便做不得数了。前世是前世,今世又是今世。我虽原谅不了前世的你,但却也明白,你与前世无关,不该加诸在你的头上。”
  僻静的房间内,无人发声。
  悄然地,谢翊出神望向她:“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前世的我有苦衷呢?”
  “我信前世的你兴许有苦衷。”闻月的手顿了顿,她蓦地抬头望向他,目光灼灼,像是在透过他,看旁的人似的:“但再怎样有苦衷,亦不该毒杀亲子。”
  “或许事实并非你想象那样呢?”
  “亲眼所见,何能为虚?!”
  “你恨前世的我?”他每一字都咬得很是艰难。
  “应该是吧。”她恢复往常神色,虚妄地笑了笑,“只不过,那些都说不清了,也不想说了。”
  谢翊试探道:“那若我想同你说清楚呢?”
  “如何说清?”闻月笑笑,“你是你,前世的谢翊是前世的谢翊,我原谅不了前世的你,但这一世,因我重生,许多事情皆生出不同。我已然明白,许多事情不该加诸在你身上,所以……”
  “如何?”他黑眸中似有期待。
  闻月放下手中的帕子,定定走向他——
  “这一世,我想给你一次机会。”
  窗外细雨连绵,屋内一室安静。
  那密着的雨丝,像是透过打开的窗,窃窃飘了进来,落在两人的心上,湿润、绵长、又柔软。
  她与他四目相对,神色笃定:“谢翊,我愿意相信你一次。”
  “好。”他沉声回应。
  “你想娶我为妻,对吗?”
  “确实。”
  他回答地一丝不苟。
  闻言,她嘴角飘出一丝深深的笑意。
  她踮起脚,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我可让你得偿所愿,但是……”
  “但是什么?”
  “我有个前提。”
  谢翊微眯了眼道:“你想救昨日那女子?”
  “正是。”闻月点头,“她叫殷灵子。两日之内,我要她安然。”
  “好。”
  毫不犹豫地,谢翊应了下来。
  闻月确实想救殷灵子。
  但更重要的是,这一世重生,精于算计将来,实在太累了。她想找个肩膀靠靠,安稳地过完这一生。依她从前选择此人只会是旁人,不会是谢翊。但如今情势之下,能保住她性命、完成她夙愿的,也便只有谢翊。
  若当真逃不出前世阴影,那她愿意跟谢翊赌命。
  毕竟,她对谢翊的了解远高出旁人。
  同旁人赌命,尚不如同谢翊搏命胜算来的大。
  而最关键的是……
  闻月太想给他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次机会了。
  殷灵子不过是一介塞北清官之女,在上京不过是一枚送赏玩物,要想救出她,对于权势滔天的辰南王世子而言,易如反掌。
  虽不愿意承认,但打心眼里,闻月知道,她只是想借此给他机会而已。
  雨幕涟涟,夜静无声。
  灯火辉煌的长廊上,闻月目送谢翊撑伞离开。
  可将将走至前院拱门时,他忽地在雨幕里朝她回头,扬唇笑着问她:“阿月,若当下,前世谢翊站在你面前,你应当如何?”
  闻月说:“我能接受你,但不等同于接受前世谢翊。若他此刻在此……”
  她笃定望向他,眼梢带着决绝的笑意,一字一顿——
  “我会,杀了他。”
 
 
第40章 地牢
  翌日, 辰南王府谢翊书房内。
  罗宏手执一份上了火漆的密保, 奉给谢翊:“据探子来报, 殷灵子作为塞北官宦之女, 理应是要赏给七皇子手下那些平定塞北之乱的功臣的, 可不知为何,竟被收押至了府内地牢。”
  室内烛火辉煌。
  谢翊坐在案前, 以细柴拨弄着烛心,漫不经心道:“此乃江边客所为。”
  “江边客?”罗宏微怔:“七皇子麾下最得力的那位谋士?”
  “正是。”
  “他此般意欲何为?”
  谢翊未答, 只是问:“七皇子府内地牢图纸可有留存?”
  “有。”罗宏不解:“殿下是想做什么?”
  谢翊站起来, 唇角微勾——
  “夜访七皇子府地牢。”
  “殿下万万不可!”罗宏半跪在谢翊跟前, 急切道:“七皇子府邸建造之初,就请了南施国最好的工匠, 名义上是说架构府邸陈设,实则为得就是打造那一座密不透风的地牢。那里头可关押着诸多在刑部已除了名、命了死的人, 因七皇子之名, 无人敢搜查,才存活至今。若进了那里,等同于戳穿了七皇子的老巢,那里, 委实去不得!若殿下执意, 不若让属下前去!”
  “此番,我便是要戳穿他的老巢。”谢翊幽幽地在笑。
  “七皇子如今盛得朝中支持,殿下与他对立,并非良事。”
  “罗宏你可记得, 先前抓到给父王下毒的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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