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又想了想,今晚你还是不要去了,你身上也有伤,还没有好。”燕北郡王说道,今天晚上,他们要奇袭,拿下距离他们最近的齐虎大营。
周彤放下饭碗,舒服地深呼一口气,说道:“我的伤没有大碍,比你的要轻多了,你乖乖等着,姐给你把齐虎的脑袋带回来。”
“你说过,江二妹的功夫不逊于你,有她和鞑子卫就足够了,你不用去。”
周彤拍拍他的脑袋,道:“论杀人,她不如我。”
她站起身来,向大帐外走去。她等不及了,她想要早一点打下杨勤北路的两个大营,去和萧韧汇合。
她想他了,就像他想她一样。
……
燕北的夜空,宛若一块巨大的深蓝宝石,沉静而纯粹。
齐虎在疼痛中醒来,断腕处又疼又痒,他想去抓,可又手指刚刚碰到创口,就是刺骨的疼痛。
齐虎忍不住破口大骂,骂那两个鬼魅似的女人,骂燕北的冰天雪地,骂没事找事的燕北郡王,心底的小人儿也骂杨勤,只是没有骂出声来。
他受了重伤,他理应在后方养伤,可是杨勤却没有下这个命令,如同没有看到他受的伤。
他伤在右手右肩,他练的是大枪,那需要两只手两条胳膊,这一生,除非他像幼儿那般从头练起,练左手剑或者一门暗器,否则他再也拿不起兵刃了。
他已成废人!
杨勤却坚持要把他这么一个废人放在前线,杨勤是认为他已经废了,索性榨干他的最后一滴血,让他死在这里吗?
齐虎越想越气,他可不是唐迅那样的燕北军出身,他是跟着杨勤从河南来的,他是河南的中原军!
杨勤以前也是中原军,他们都是老护国公杨锋的中原军出身。
想到这里,他忽然恍然大悟,难怪啊,杨勤之所以这样对待他,就是因为他是中原军出身吧。
杨勤与杨家早已反目成仇,如今中原军已经反了,他们是跟着杨锦程反的。
可笑他齐虎一直以来引以为荣的,就是他是杨大都督从河南带来的人。
直到现在他才醒悟,原来杨勤一直都在膈应啊,膈应他是出身中原军!
反之,那几个后来才跟着杨勤的将领,反倒都成了杨勤的心腹,而他却被打发到这里,和一个小儿打得你死我活。
即使他灭了燕北郡王又如何,他日别人说起来,也只会说他是打败了一个黄口小儿。
何况,他还因此成了废人!
想到这里,齐虎又开始骂了,这一次,他连杨勤也一起骂。
忽然,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齐虎冷笑,该不会是杨勤放在营里的那几个盯梢的听到他骂街,跑来找他算帐了吧。
“来吧,老子不怕,老子的手都没有了,还有啥可害怕的,孙子们,只管放马过来,老子一只手也能废了你们!”
帐帘掀开,进来的是他的亲信:“将军,走水了,外面走水了!”
齐虎怔怔,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可这冰天雪地的还会走水,一抓一把雪团子,也能烧得起来?
“怎么就走水了?”他问道。
“不知是谁把那些装着粮草的爬犁拴在一起,一驾烧了,其他的便全都跟着烧起来了。”
因为随时会拔营,因此粮草并没有卸下来,只是把牲口赶到别处喂食,那些装得满满的爬犁有专人看管,盖上油布停放在一起。
虽然是在一起停放,可是绝对不会拴在一起,那样一来临时拔营里也不方便。
但是现在,几十驾爬犁被人用铁链子拴在一起,一驾连着一驾,着火的时候也是一驾接着一驾,熊熊火光照亮了整个军营。
三十里外,另一座大营里,主将杨世勋站在高岗上,手拿千里眼,他也看到了远处影影绰绰的火光。
“那是齐虎的营地?”他问道。
答案是肯定的,那个方向只有可能是高虎大营。
“将军,要不要派人去看看?”手下问道。
杨世勋摇摇头,道:“立刻封锁道路,把所有人全都叫醒,准备应战!”
深蓝的夜空,皓月当空,繁星点点,宛若恒河沙数。
齐虎大营里火光冲天,喊杀阵阵,一道道矫健的黑影,如同恶鬼降临,他们手里的暗器不是飞镖,也不是袖箭,而是一条条套马索,这是草原上鞑子们爱用的套马索,此时,他们套的不是惊奔的马儿,而是齐虎和他手下的将领。
一条绳索抛出,绝无虚发,伴随着绳索的是刀,刀光闪过,那被绳索套住的脖颈上,血花飞溅!
第653章 军令
天刚蒙蒙亮,杨勤便被帐外纷乱的脚步声吵醒,他一个激凌坐起身来,高声喝道:“何事?”
“大都督,出事了!”一名亲兵跌跌撞撞跑进来。
杨勤合衣坐定,沉声道:“说!”
“鞑子卫偷袭了北路,齐大将军阵亡,粮草被烧光。”亲兵说得胆战心惊,甚至不敢去看杨勤的脸色。
杨勤面沉似水,他反倒平静下来,问道:“齐虎死了?”
“死了。”亲兵说道。
“粮草都被烧了?”杨勤又问。
亲兵低着头,如芒在背:“烧了。”
杨勤刷的一声抽出放在床头的佩刀,一刀便向临时用木板搭起的书案上劈去,书案立时被劈成两截。
“大都督息怒!”两名副将疾步而入。
一名说道:“大都督,鞑子卫只是烧毁了粮草,取走齐将军首绩,除此以外,兵士损伤只有几十人而已,且,并没有连累到杨将军大营。”
北路军有两营人马,原本各三千人,后来杨勤增援后,一度扩充到一万七千人,近日连番作战,燕北郡王这边死伤惨重,齐赵兵马也同样损失过半,如今两营加在一起,不足万人。
闻言,杨勤微微眯起眼睛,问道:“鞑子卫只是偷袭了齐虎的大营?那么杨世勋没有援手?”
副将摇摇头:“没有,齐将军的粮草烧了足足半个时辰,杨将军那边理应能够得到消息,但是并没有派人救援。”
杨勤冷笑,怒气反而消了,他道:“确定是鞑子卫做的?”
“千真万确,有人认出为首之人就是周彤。”
那日在战场上,周彤一刀砍下齐虎的手,齐虎的下属有很多人都看到了,他们说来的是周彤,那就不会有错。
杨勤冷哼一声:“没想到啊,燕王的女儿还是个狠角色,传令杨世勋,谁能活捉周彤,本都督就把周彤赏给他,让他们也尝尝郡主的滋味。”
杨勤的军令如同迅雷,传到杨世勋耳中,也传到了萧韧耳中。
“七少,我们不能出兵,你千万要忍住!”蒋修杰说道。
萧韧沉吟,摇摇头:“杨勤的军令是给杨世勋的,现在离燕北郡王最近的就是杨世勋,我们和老刘全都太远,那么杨世勋的脑袋就留给她吧。”
蒋修杰怔了怔,立刻明白了,萧韧口中的是“她”,而不是“他”,萧韧要让杨世勋死在周彤手里。
蒋修杰咧咧嘴,他虽然没把齐虎放在眼里,可是齐虎就这样死了,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一个将领,没有死在两军阵前,而是被人取首绩于营帐之中,齐虎恐怕死不瞑目吧。
说实话,他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有些不敢相信。
他看向萧韧,萧韧却没有丝毫吃惊,若不是蒋修杰知道,齐虎的死讯是和杨勤的军令一起传出来的,他甚至会以为,萧韧一早就知道了。
“七少,该不会是你暗中协助彤姑娘的吧?”蒋修杰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萧韧看他一眼,凉凉地道:“我飞过去协助她吗?”
也是,除非背生双翼,否则急行军也过不去。
“那你为何不吃惊?”蒋修杰索性把胳膊肘压在萧韧面前的书案上,一副你不说明白我就不走的样子。
萧韧板着脸,神情淡淡,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心有灵犀。”
蒋修杰再次咧嘴,瞧把你得意的,还心有灵犀,早几年也没见你和人家心有灵犀。
“那现在杨勤传令要活捉她,你就袖手旁观,不管了?”蒋修杰还是不肯出去。
萧韧觉得,这二十年来,蒋修杰最令人讨厌的时候就是现在了。
七年前最后一次和他打架,他就应该把蒋修杰扔到粪坑里去。
“她能应对。”说出这四个字,萧韧嘴角也含了笑意。
“若是她应对不了呢?杨世勋是杨家的旁支,十五岁就领兵了,前几年他和京城杨家划清界限,一心一意跟着杨勤,杨勤对他远比齐虎更器重,他是有几分本事的。”蒋修杰早把杨勤手下的将官摸透了,说起来如数家珍。
萧韧的声音却平静如水:“如果她应对不了,我就去帮她。”
“帮她?你也知道我们离她们有多远,等我们赶过去了,说不定她已经被活捉了……”杨勤的军令是说谁活捉了周彤,就把周彤赏给谁,是啊,那是燕王的女儿,宗室女,年轻漂亮。
萧韧冷冷地看向蒋修杰,如同两道冰箭射过来,蒋修杰不由自主缩缩脖子,嗯,今天他的话有点多了。
“那啥,我还有点事,我先去了。”他转身嗖的一下就窜出去了。
萧韧看着他的背影,冷哼一声,彤彤轮得着你说三道四。
杨勤的这道军令更是对彤彤的亵渎。
“小栗子,研磨!”
这封信是写给李永基的,原本,无论是秦王还是燕北郡王,他们都是只想拖住杨勤,只消拖住一时,待到西秦军打进北直隶,即使杨勤出关,也已无能为力。
因为,这两个月来,三方兵马都是缠字诀,不断发动进攻,一旦受阻便鸣金收兵。
可是现在,萧韧不想让杨勤活着了。
杨勤必须死!
萧韧在信中李永基商议,向杨勤大举进攻。
至于刘彦博那里。只要李永基肯了,这老爷子自是有的是办法说服刘彦博。
萧韧也看出来了,安昌侯府李家父子虽然表面上性情迥异,实则父子二人忽悠人的本事却是一样的,所以几十年来,霄云二十四将里,就属李家过得最滋润,也最顺当。每次的大风大雨,李家都能顺风顺水。
“李永基,太祖皇帝也曾说你是一员福将,那么现在,我们就借借你的福气吧。”
萧韧走出大帐,燕北的天空一如往常蔚蓝纯净,关内已是春天了,又是一年春暖花开,可是燕北却仍是皑雪莹冰。
萧韧不知道这场仗还要打多久。从小到大,他都想要成为领兵一方的大元帅大将军,小时候这样想,现在依然这样想。
但是这是他的想法,并不是彤彤的。
他想让她在春暖花开的时节,抱着桔子嬉戏,骑着火儿踏青,与芳菲一起在街上闲逛……
就像当年那样,在书院街上,看到她甜甜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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鞑子卫是怎样杀了齐虎的,没有细写,知道你们不爱看~杀了就杀了,这就行了。
第654章 为自己
“姐,杨世勋要活捉你!”燕北郡王原本是想要瞒着周彤的,可是这种事是瞒不住的,他决定还是说出来。
周彤手里拿着一柄短刀,正在一遍遍练习出刀。
自从八岁时从陶三村手里夺下一把匕首,这个动作她已经重复练了九年,有时是匕首,有时是短刀,有时甚至是一支笔一根发簪。
闻言,她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燕北郡王看得眼花缭乱,只好又重复一遍:“姐,杨勤下令,让杨世勋活捉你。”
他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他担心他自己会忍不住砸东西。
“哦,我知道了,让他来捉我吧。”周彤说道,她的全部心神都在手中的短刀上面,那柄短刀如同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如手,如臂,心随刀动,分毫不差。
燕北郡王羡慕地看着,他想起阿娘的鞭子和甩手箭,算了,哪怕是孪生姐弟,也会有强弱之分的。
不,还有一件事是他能做的。
“姐,我出兵去把杨世勋打个落花流水。”燕北郡王挺起依然单薄的胸脯。
虽然比起四年前,他长高了,也壮实了,可是十六七岁的少年还是青葱稚嫩得如同一株新竹。
“好啊,去吧。”周彤终于停下了动作,她把短刀轻轻放到桌上,转过身来,一双明眸平静无波。
“可是,姐,你不叮嘱我几句?”燕北郡王有一种被忽视的感觉,姐姐还没有成亲,还没有生小外甥,他就被忽视了?
“嗯,活着回来。”笑容恬淡,就像是叮嘱出去游玩的弟弟早点回家吃饭一样。
燕北郡王咧开嘴笑了,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
“我一定会活着回来,姐,你让人去搞几头活羊,回来我想吃烤羊肉,还要喝酒。”
“好,羊肉管饱,酒要少喝,小孩子酒喝多了就不长个子了。”
燕北郡王垮下脸来,大声说道:“我一定会长得像父王那么高的!”
说完,他转身就向外面跑去,边跑边喊:“传令下去,诸将大帐议事!”
旁边,一直在用匕首修指甲的江二妹伸个懒腰,把匕首插进靴子,问道:“不用我们帮你照顾孩子吗?”
江婆子瞪她一眼,屁话,郡王爷都是能领兵打仗的人了,已经不能再用孩子的标准来衡量了。
真是记吃不记打,当年他们江家,就是以为萧韧是个孩子,于是一大家子全都招了道儿。
小姑子怎么就记不住呢?
周彤抿嘴一笑:“让鞑子卫去吧,你们,不用。”
无论是江家姑嫂,还是许安路友,都会让燕北郡王感觉这是姐姐派来照顾他的。
十六七岁的少年,骄傲得如同展翅高飞的小鹰。
次日,杨世勋刚刚登上暂时做为瞭望台的高岗,便看到远处雪雾弥漫。
他仰头看看碧蓝的天空,这几天都不像是要下雪的样子。